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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9】弟弟也來賣報

  • 城市天空1
  • 巫山愚公
  • 8519字
  • 2019-09-17 05:12:39

我們零售部又搬家了,搬到了鴛鴦湖公園附近的一棟樓里,二樓。

我到吳發平那里玩,吳發平說:“你很久沒來了,前幾天有個女的打電話來找你,姓譚,說是你同學,叫譚什么啊……哦……叫譚燕……”

他一說,我心里就莫明其妙地咯噔了一下,她是我小學同學,又是我表嫂。

“……她問我要你的電話號碼,我說曉不得,她說他們在廣州開了一家酒店,想請你去當會計……”

“……開了一家酒店?”

“對。”

“……當會計?”

“對。”吳發平說,“她硬是要我幫忙到報社去找你,這兩天我又忙得很……她還留了電話號碼……”

“……電話號碼?”

“你等等……”

一會兒,他拿出一本講各種川菜的書,書的背面記著一個電話號碼,我抄了下來。

“你趕快給她回一個電話,她說的叫你一曉得這個號碼就馬上給她打一個電話……”我走時,吳發平又說。

我走進一個小商店,里面有公共電話。我撥那個號碼,撥到只剩下最后一個數字……沒撥下去,走出了那個小商店。我又走進另一家小商店,撥打那個號碼,撥到最后一個數字,也沒撥下去……我買了一張IC卡,捏著IC卡,手心里都出了汗,在一個沒人的IC卡電話亭處站住,把IC卡插進去,撥了那個號碼……聽到嘟嘟嘟的聲音,我的心跳不斷加速,那一頭接電話了,怎么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喂……?”

“喂……你是哪個?”

“你是哪個嘛?”

“我姓黃叫黃小明,找我的那個同學,叫……姓譚……叫譚燕……”

“你打錯了!”對方掛了電話。

我又重撥了那個號碼……

“喂……?”

“喂……譚燕是我同學,這號碼是她給我的!”

“哪個譚燕?我不認識!”

“她在廣州,是重慶巫山人……”

“我不認識,你打錯了……”

“怎么會呢?”

“神經病!”

那一頭又掛了。

過了一天,我又到吳發平那里去,吳發平說:“……你弟兒打電話來過,說他在廣州……說他想到你這里來……你把你們報社的電話號碼寫給我,他再打來時我就把你們報社的電話號碼說給他……”

我就把零售部辦公室的電話號碼寫給了他。

“……你給你廣州的那個女同學打電話,情況怎樣?你去不去廣州?”

“我打通了,接電話的是個男的,他說我打錯了……”

“你那天號碼是不是抄錯了?”

“你拿出來我再對一對看!”

吳發平又把那本講川菜的書拿了出來。

我一邊對一邊念:“……5、8、7、3。”

吳發平說:“是5、8、1、3,那個‘1’不是‘7’……”

“哎呀……是抄錯了,你寫的那個‘1’跟‘8’連在一起看起來就像‘7’我就抄成‘7’了……”我笑道,“接電話的是個男的,他還說我有神經病……”

從吳發平他們川菜館出來,街上已是燈火輝煌了,到上次打電話的IC卡電話亭處,那個接電話的男人罵我的余音仿佛還縈繞在電話亭里,我往前又走了一截,前頭不遠又有一個IC卡電話亭,一位女孩子正打完電話嗲聲嗲氣地說了聲拜拜。

我先給弟弟屋里打電話,他老婆說:“……他去廣州四五天了,是譚燕他們喊他去的,說他們在廣州開了一家酒店,叫他去當保安……”

“……他們也叫我去……”

“哦,昨晚上他又打電話回來,說他們沒開什么酒店……說他又想回來,又想到你們那里去……”

“你記一下我們這里的電話號碼,他再給你打電話你就告訴他……”

等了一會兒心里平靜了些,我才打譚燕給我的那個號碼,通了……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也是嗲聲嗲氣的,像瞌睡沒睡醒樣:

“……你找誰呀?”

“找……找譚燕,我是她同學,叫黃小明……”

“……我們這里沒哪個叫譚燕呀?……你打錯了!”

“不會吧?我沒打錯!”

“你打錯了!”

“……沒打錯!”

“……你有神經病!”那一頭響起了妖里妖氣的怪笑聲。

我回到零售部,洗了澡正準備睡覺,王主任喊我接電話。

“喂……?”

“哥阿子……我在廣州……”

“我是聽說你在廣州……”

“我想到你們那里來,怎么樣?”

“你想來就來吧,我們這里也正好在招人……在廣州不行啦?”

“不行!”

“你不是和林哥、譚燕他們在一起嗎?他們在廣州到底做啥子?”

“……歪門邪道……你幸好沒來。”

“啥子‘歪門邪道’的?”

“我來了,再過細給你講嘛。”

弟弟來了。我們坐在鴛鴦湖公園的草地上,弟弟給我講起了他去廣州的奇特經歷。

“……是林哥到車站接的我,他先帶我去一個小館子里吃了飯,就帶我去他們的住處。在路上我問林哥酒店生意如何,他吞吞吐吐地不回答,我說我是不是明天就可以上班,他說你著啥子急嘛……他們住的地方有點偏僻……晚上林哥帶我去聽什么課,就在他們住的那屋樓上三樓。有很多人聽,前面墻上也有塊黑板,講課的邊講邊在黑板上寫寫畫畫……”

“講些么家伙嗎?”

“講什么機會要抓住呀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呀要動腦啊……講什么有好的掙錢門路莫忘親戚朋友啊……說掙大錢就是要膽子大,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譚燕的哥哥也上臺講了的……”

“譚燕的哥哥?”

“是啊。”

“他不是在教書嗎?”

“……他是停薪留職,林哥就是他喊去的……林哥和譚燕他們給我打電話,問你的電話號碼,說他們在廣州開了一家酒店,叫你去給他們酒店里當會計,我就把吳發平那里的電話號碼告訴了他們……我問我去有沒有事做,他們問我當保安愿不愿意,我問一個月多少錢,他們說八百包吃包住,我一想也不錯就去了……哪里想到他們是騙人的呢?譚燕的哥哥譚志軒還單獨找我談話,他說我的腦袋瓜子不開竅,不管他怎么說我就是不相信他們那一套……他們那些聽課的都聽入了迷,還記筆記呢,還跟著講課的喊口號呢,簡直就像一群瘋子……”

“喊什么口號啊?”

“像電視電影里看到的……講課的在上面把拳頭往上一舉,喊道:‘我一定要成功!’下面的人也跟著把拳頭往上一舉跟著喊:‘我一定要成功!’講課的手一揮大聲喊:‘我一定能出人頭地!’下面的也跟著手一揮大聲喊:‘我一定能出人頭地!’……”

“你跟著喊了沒有?”

“我沒喊。”

“……他們怎么讓你走了?”

“他們不讓我走,留我在那里干什么?從我身上搞不到一點油水!我身上又沒什么錢,我也不會打電話回家叫家里寄錢……譚志軒找我談過幾次話,他后來也失去了耐心,不給我作思想工作了,他說我是說不進油鹽……他在里面我估計也是一個小頭頭,他叫去的人不少,他還是賺了點錢的……”

這時,我們零售部的郭安清走了過來,他是四川的,他把幾份報紙往草地上一撂,問我:

“你報紙賣完啦?”

“也還有幾份。”

“這位是?”

“是我弟兒。”

“……是看到你們蠻同相的,從廣州過來的?”

“是從廣州過來的。”我弟兒回答,“你怎么知道我是從廣州過來的?”

“我聽你哥哥講的……在廣州掙不到錢?”

“哎……莫說起……”

我說:“他……我表哥他們在廣州喊他去,說是開的酒店叫他去當保安,去了又不是的……”

“那你還精靈沒上當受騙。”

弟說:“也說不上精靈……人嘛,還是要老老實實地掙錢,走那些歪門邪道我不敢也不愿意。”

“你也來跟你哥哥賣報紙?”

“是啊,明天就開始賣。”

郭安清看到池塘邊的亭子里來了幾個人,就站起來賣報紙去了。

“……你出來了,許士秀在屋里還是在打魔芋豆腐賣?”

“嗯。現在生意不行了,老城好多人都搬到新城去了。以前一天打幾個魔芋豆腐,不到天黑就賣完了;現在,一天一個魔芋豆腐還難賣完……”

“長江里水漲到哪里了?”

“水漲到原來那個神女市場上頭一點。”

“老城的房子推了好多?”

“推得差不多了,只有北門坡的房子還沒有推。”

“媽和爸爸都還好?”

“都還好。”

“……你覺得這里這個城市大不大?”

“我沒到處走,好像蠻大。”

“這個城市沒有海南島的海口大……這里經濟比較發達……隔臺灣近。”

“……我來賣報,一天可以賣好多錢哥阿子你估計?”

“現在賣報紙底薪還是三百,但每份報紙要給報社交兩角錢,不像我們開始賣報時賣的錢全歸自己。但是,有時候一份報紙不止賣伍角錢,有時候可以賣一塊;單賣一種報紙不好賣,你可以偷偷換幾份雜報一起賣……一個月掙八百到一千塊錢還是沒問題。”

“么哩是雜報?”

“就是我們這種報紙以外的那些報紙,有好幾種……你看那邊,那個就是賣雜報的……”

“哦……那些樹是什么樹?樹上還長那么多根須須吊起的。”

“叫榕樹。”

我又說:“……你賣報反正莫著急,開始幾天賣不動也正常,慢慢地也就會賣了。”

弟弟第一天賣報,沒賣幾份,是我幫他賣完的。到下午三點多,他還剩很多報紙,我在鴛鴦湖公園里跑了兩圈半就幫他賣完了。他說:

“你真厲害!”

我們到了湖中小橋上玩。

“我賣報紙算什么厲害的?賣報紙沒什么,就是要臉皮厚……我們零售部那個叫老邢的四川老鄉,他叫邢義楓,那家伙就是靠吹靠撒謊,他賣報一路走一路大聲喊叫:‘看報看報,強奸、殺人、搶劫……’或者喊某某名星跳樓啦等等。那些買報的人也蠢,就紛紛過去買他的報紙……”

“他那樣騙人,沒人找他算賬?”

“也就是伍毛錢、一塊錢的事,誰去跟他計較?但是,久走夜路必然撞鬼。有一次,他在那邊菜市場里賣,報紙被別人撕了,別人沒給錢還要打他,他拿別人也沒辦法。他吹牛蠻厲害,打架可不行。他也是那么一路走一路喊,一個鄉下賣菜的就說你拿過來我看看,邢義楓把報紙遞給他看,里面根本沒有強奸、殺人的……他就把報紙撕了,老邢找他要錢,他操起扁擔就要往老邢身上放,說你騙人還想要老子的錢沒門兒……老邢嚇跑了。第二天,老邢找來了一位我們報社的記者,準備去給那個鄉下賣菜的曝曝光、殺殺他的威風。他們兩個剛走攏,那個鄉下賣菜的二話不說又操起了扁擔,他們又嚇得一溜煙似的跑掉了……”

弟弟呵呵直笑。

真是說到曹操曹操就到,這時,邢義楓往橋上走來,我連忙轉移了話題,他嘴巴厲害得很,我可不想和他打嘴仗。

“你們兩弟兄在這里還玩得蠻開心嘛!”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說,沒停下徑直走了。

湖水波光粼粼。有人往橋下扔一些撕成小塊的面包還有桔子皮,立刻聚攏來一些小魚爭搶著吃。

弟弟翹著二郎腿,靸著鞋,上面那只腳不停地上下晃動著。

“要注意啊,莫把鞋子弄到水里面去了。”

“不會的。”他停止了晃動說。

“我給你講一個真實的事情……怪事!”

“什么事情?什么怪事?”

“……那時,我剛出來打工來這里的時候,身上沒什么錢,也找不到什么好掙錢的活兒……我穿的一雙球鞋,有一只還破了一個洞,我也是坐在這橋上玩……心情很郁悶,覺得前途渺茫……當時天氣很熱,我就把鞋子脫了放在旁邊……過來一個衣衫襤褸的撿垃圾的小孩,十三歲左右,瘋瘋癲癲的,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神經病,他多遠就望著我笑,我也望著他笑……他走到我面前,抓起我的一只鞋就扔到橋下水里面去了……還望著我笑呢!他這種行為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那樣做,腦袋想破了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那只鞋像小船一樣在水里漂著,我找來一木棒,到橋那邊往岸邊使勁劃水,水往岸邊流,那鞋子也慢慢地往岸邊靠攏……要攏了,我心急了點,把棒的一頭伸進鞋洞,指望把它挑起來,沒想到這一戳,鞋里面灌滿水沉下去了……我手里拿的另一只鞋,只一只鞋有什么用呢?我就干脆把那一只鞋也扔進了水里,那只鞋因為破了個洞,很快里面就灌滿水沉了……我是打著赤腳走的……”

“那個小孩神經肯定有毛病……”

“不曉得。我怎么遇見了那么一件怪事?后來,我也沒再看到那個小孩……”

弟弟和我的性格不同,他活潑開朗,愛說愛笑,社交能力比我強,他應該比我更會賣報紙,事實上他來沒幾天就證實了這一點。賣報紙,根本就算不上是一份“工作”,“渺小”得說不上嘴。因此,電視劇、電影里那些賣報紙的通常都是窮苦人家的小孩,稱為“報童”。我給家里打電話,母親問起我們在外面干什么工作時,就只說:

“在報社里面……”

弟弟給他老婆打電話也只這么說,他老婆刨根問底,他就裝著沒聽見,一次二次還行,可是總不能一直沒聽見啊,我和弟弟商量好,他老婆再問時,他就說:

“在報社里送報紙……”

我對賣報紙這份“工作”已早生厭倦。我買了一輛舊自行車。有幾個客戶,他們每天都要報紙,每天我給他們家里送一份,有的是送齊一個月拿錢的,有送十天拿錢的,也有先把錢給我的。在給他們送報的途中,這樣的客戶又逐漸増多,慢慢地我就有幾十個這樣的客戶了。我一天領的報紙,除了送給這些固定客戶的,剩下的在路途中一賣也就差不多了。

我的第一個客戶,在大石獅子轉盤那里往北環路過去一點,有一條小巷子進去右邊第二棟第一樓梯處,門邊有一個寫有“502”的報箱,報紙塞進去就行了。

從那里出來再走一截,遇十字路往右拐,過一座小橋,徑直走靠左邊有一個籃球場,右邊有一個賣水果的小店,賣水果的小店旁邊是一個理發店,從理發店旁邊進去有一道鐵門,鐵門里面拴著一條狗。每次到那兒,狗一叫就會有人出來拿報紙,沒人就把報紙扔進去。那條狗毛色漆黑,高大像狼狗,開始我去它總是怒視著我狂吠,后來熟了也就是那種打招呼性質的叫幾聲了。老板是本地人,矮小瘦削,賣水果和開理發店的兩個店面都是他的。

從籃球場旁邊小公路上去,拐彎處有一個賣餛飩的,他每天也要我給他送一份報紙,他每天下午一兩點才出來。他推著一輛三輪車,車上放一個蜂窩煤爐子,爐子上有一個大?子,?子里燉的是豬骨湯。車上還放的有桌子、凳子和碗筷等等,還有一個?子里放的是包餛飩的灰面皮和肉餡還有蔥苗、醬油、醋之類的東西。他的生意不錯,每次下午去,我很少看到他那里沒人的。他包餛飩的速度快得驚人,他一只手拿一支筷子往那裝肉餡的小盆里一鉆,鉆到一點肉餡往另一只手里薄灰面皮里一點,兩根手指一捏,一個餛飩就成了,丟到旁邊盤子里……這一連串的動作都是在一眨眼之間完成的。他是江西人,臉上有很多青春痘,對人總是那么不冷不熱的。他賣的餛飩最低是伍毛錢的,里面沒多少餛飩,但帶湯也是一碗,那骨頭湯挺有味兒,我就經常吃那伍毛錢一碗的餛飩。我每天給他送的那份報紙,好像是他的精神食糧,客人一走他就津津有味地看起來……我如果有事或是報紙賣完了沒去,第二天去他就馬起臉問:

“你昨天怎么沒來?”或是一句:

“我要罰你的款……”

從賣餛飩的那里上去,上坡路走完有一個理發店,我每次去都還沒開門,報紙是從木門縫隙里塞進去的。老板是個女的,她每次都是先給我一個月的錢我后給她送報紙,一個月滿了又去找她收下個月的錢……

東湖菜市場里我有五個客戶,兩個賣豬肉的一個賣魚的一個賣豆腐的和一個賣蔬菜的……賣魚的是倆夫妻,男的喜歡看報,他老婆反對他看報,我一去她就不拿好臉色給我看。菜市場里買菜的人很多,特別是上午九至十點的時候,擁擠不堪,我推著自行車進去,有時要半天才能出來。

從東湖菜市場上去有兩個服裝廠,每個廠每天都要三份報紙,一份是我們的那種報紙,另兩份是雜報。

從兩個服裝廠的那條巷子里出來往南走,橫穿過大街,從一個農業銀行和一個賣紐扣的店之間的小巷子上去,百多米遠就到了那個吃肉比較便宜的快餐店。再上去我有四個客戶,一個開飯店的,一個賣水果的,一個是服裝廠,還有一個是理發店。服裝廠在五樓,報紙放在一樓的“沙縣小吃”里。理發店就在“沙縣小吃旁邊,我在那里理過一次發,平頭,她理得……怎么說呢?理得我就像是從牢房里跑出來的,一聽到警車的聲音我就害怕,直到頭發長長了不像了為止。

“沙縣小吃”上去又是一條大街,順大街往西到十字路口,往南拐……從一個小車站東邊的巷子里進去……有一個小公園,小公園上去又是一個菜市場,菜市場里要送三份報紙……

從菜市場過去,有一個戲臺,再過去,路邊有四個飯店,第三個叫“宿松飯店”,每天那店里要一份。

一條直路,繼續前行就攏了西環路,在那里可以看到我們報社的那棟房子。上西環路往報社方向走,到十字路左拐,又一條筆直的公路通往市郊的一個小村莊。那個小村莊里有一個菜市場,菜市場里有五份報紙:一個賣咸菜的一份,一個賣豆腐的一份,一個賣魚的一份,一個賣蔬菜的有兩份。賣蔬菜的幫別人買了一份,一個每天在他那里買菜的婦女。

從菜市場出來,上公路左拐,走到路邊有一個修自行車的老頭那里,再左拐直上,路邊都是一些高矮不齊的石頭房子。屋后有一棵大樹的那棟房子,緊挨大樹的一個窗戶,每天要從那個窗口塞一份報紙進去……修自行車的老人腿有點殘疾,他修自行車修得很好,價錢又不貴。他不看報,不識字……

弟弟賣報也沒邢義楓那么厲害,他不會像邢義楓那么瞎吹。邢義楓說,騙得到錢的就是大哥,中國十幾億人,每人他騙一塊錢就是大富翁了。我弟弟,他不會騙人。他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像我二舅,性格也像,從小嘴巴就乖,很逗人喜歡。

王興國就是我們零售部的王主任,又請我們到一家小酒店吃飯,小酒店裝修得很漂亮,服務小姐熱情又周到,還有那些美味佳肴……這些弟弟都是第一次見到。

“……這米飯太好吃了,不要菜也吃得飽,是么家伙米嗎?”弟弟小聲對我說。

“泰國米,要三塊多錢一斤。”

“這個是么哩'?”

“小龍蝦。”

“蠻好吃……這個呢?”

“這個家伙……是海里面長的,我也不知道叫什么……”

王主任站起來舉起酒杯,他女朋友也站起來舉起酒杯,他說:“……謝謝大家對我工作的支持……我們零售部的人員雖然沒開始那么多了,但是我們零售部的人員……留下來的都是精華……”

他女朋友特別漂亮,是他家鄉的。王興國相貌平平,他女朋友看重的可能是的“才”吧?他曾經和報社的一位記者合作寫過幾篇關于一位白血病女孩的報道,那女孩也是他家鄉的,其報道引起不少人的同情……但是等捐款足夠女孩做骨髓移植手術時,時間已經晚了!他經常挎一個上面有“人民日報”四個字的包……有人說他還有《人民日報》通訊員的證件呢!

我們用完餐,貴州的張發山、蔡孝平要去唱卡拉OK,邢義楓也想去,老邢要我和弟弟也去。

張發山、蔡孝平唱的歌啊……怎么說呢?那聲音那怪叫聲已經到了嚇人或者說讓人渾身直起雞皮疙瘩的地步。邢義楓唱歌的聲音雖然好聽一點,但音顯然不準……他們唱完,也居然有人拍掌。弟弟也唱了兩首劉德華的歌,贏得了很多人的掌聲。他唱完,邢義楓拍了拍他的肩膀說:

“唱得太……太……太好了!以后我們就叫你‘劉德華’了,真的唱得太好聽了!”

回去,我們走到一個十字路口,看到前面有攔住行人查暫住證的,我慌了神,說:

“……我們快往回走,從另一條路上回去!”

張發山給了我一拳頭,說:“你怎么這么膽小?……他們膽子再大也不敢抓我們……”

他滿臉通紅,說話時酒氣噴到了我臉上,我這才知道他醉得不輕。他大搖大擺地往前走,我們不敢就站在原地不動。他回過頭來看到我們站那兒不動,大聲叫道:

“快來……快來!打狗還得看主人嘛!”

我們戰戰兢兢地跟了上去……那幾個查暫住證的攔住了我們,有兩個還拿著電棍。張發山拍了拍領頭那個的肩膀說:

“你幾歲啦?”

“什么?!”

“我們是報社的!”張發山掏出零售部的工作證搖晃道。

那幾個查暫住證的像怕蛇的人看到了巨蟒,渾身往攏縮了一下,領頭的那個滿臉陪笑道:

“哦……你們走!你們走!”

我們就大模大樣地通過了那道關卡。

說起查暫住證抓人,我就心有余悸,我第一次出門打工去海南島因為查暫住證被抓進了收容所,“坐牢”五六天……哪像現在出門打工,到處都不查暫住證抓人了,你沒路了還可以去找救助站。

我們零售部里有余榮云、郭安清在我們報紙上發表過散文,我也有了寫一寫的沖動。《第一份工作》寫的是我的親身經歷,就是在那家東北飯店里干了三天半的經歷,是真情實感的自然流露。報社隔我們零售部拃把遠,我寫好后本來可以自己送到報社去,請王主任帶過去也行,可是我沒有,我買了信封和郵票把稿子寄過去的,心想這樣稿子不用也沒人知道。沒想到,第三天,我們零售部里報紙到了,我一眼就瞅見了《第一份工作》和自己的名字。第二個發現我名字的是余榮云,他嚷道:

“黃小明……請客!”

他這一嚷,零售部里人都知道了,都紛紛向我表示祝賀。我是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只是笑。

余榮云,瘦得很,身材像女孩子一樣苗條,他的穿作打扮和言談舉止都顯得很時髦,發型有點像少年作家韓寒。他有一本韓寒的代表作《三重門》,《三重門》我在書店里看過一些內容……是反對學校里那種應試教育的小說,語言生動幽默,發行量更是驚人!一個還在學校里讀書的初中生,就能寫出如此吸引人的東西來,真不簡單!真是后生可畏啊!也有說是代筆的,姑且不論。

我們零售部所在的那棟大廈,是周圍那一片中最高的,有二十七層。站在樓頂,可以俯瞰整個市區。但是,一看大廈樓下的馬路及馬路上的車和行人……立刻就感到暈和害怕。你如果想象著要是有人從上面跳下去……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會有這么稀奇古怪的想法,我一想就嚇得連忙走開了。沒想到一天,真有人實踐了這種想象。

那天晚上,我們正在零售部里看電視,有人把音量調得很小,忽聽外面鬧嚷嚷的……我們出去一看,就見到一個二十幾歲的男子直挺挺地匍匐在地上,腦下一大攤血……他是從十樓跳的,有人說他是被搞傳銷的騙了自殺的;也有人猜是失戀了,想不開……不管是什么原因,大伙都認為不該跳樓,因為只要活著總有希望,人一死就什么希望都沒有了。

我們零售部里沒有食堂,一日三餐都由自己在外面解決。我們每天吃晚飯經常去一家飯店,那飯店是江西的倆夫妻開的,女胖男瘦,在大石獅子轉盤南側。在那飯店里吃飯比較實惠,又便宜份量又足。一塊伍的素菜,兩塊的菜里面就可以加點肥肉,打的伍毛錢的飯也是一大碗。煮面條分一塊伍的和兩塊的,碗比別處大,兩塊的面還加了點肉。到他們那兒吃飯的人特別多,花同樣的錢在他們那兒會吃得更飽。只是那個胖女人一張嘴總是哇啦哇啦地不停歇,她炒一個菜或者煮一碗面條不知要落多少唾沫在里面……這一點,我對她很反感,有幾次我甚至想對她明說,叫她炒菜或煮面條時,閉上嘴或者說話時把嘴轉向另一邊莫對著鍋里,但我沒說出口。

“莫說……”弟弟阻止了我,“出門在外,是沒那么多講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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