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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5】建筑工人

  • 城市天空1
  • 巫山愚公
  • 7964字
  • 2019-08-29 10:04:56

“喂……小黃,你干不干建筑嗎?”

“干!干!”我連忙說。

“我認識的有一個包工頭,他現在就在我們這里吃飯,你如果想干的話,我給他說,你可以跟他去……”

“那好啊!”

吳老板又說:“……他們今天吃的這頓飯呢我就說是你請他們吃的……你這樣做,我想他不會把你吃虧……你明兒也好結工錢些……他們就兩個人,那一桌我給你算最便宜的,只算伍拾塊錢,你去干活有錢了再給我……”

“好啊!好!”我說。

吳老板把我帶到那個建筑包工頭面前,他五十歲左右,也是四川鄰水人,姓李,穿著樸素像個憨厚的老農民。

“那沒問題,可以可以。三十塊錢一天……”吳老板一說,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在吳老板他們川菜館門口等他。等了十幾分鐘,聽到巷子口有人喊,一看,是他,那個姓李的包工頭在向我招手,我跑了過去。他還帶著一個人,也是四五十歲年紀,瘦高個,黑臉大眼。

建筑工地就在鴛鴦湖公園南大門對面,攪拌機轟隆轟隆地響,震動棒嗚嗚嗚地叫,撮石子的撮沙子的,推斗車的,升降機上上下下……帶班的在正澆灌混凝土的樓頂大聲吼叫:

“快點!動作都快點!”

“小劉……”李老板昂起腦殼喊。

“欸……”

“我帶了兩個工人來了,你安排一下。”

“啊……要得!”

李老板走了。小劉從樓梯上下來,他指了指放旁邊曬太陽的兩部空斗車對我們說:“你們兩個拉斗車去幫忙推混凝土!”

我們一人拉一部斗車往攪拌機那里走,和我一路的那個問我:“你貴姓?是哪里人?”

“姓黃,是重慶巫山人。你呢?”

“我姓盧,是湖南長沙的。”

“你以前干過建筑沒有?我是第一次干。”

“我也沒有干過,不要緊的,看到別人怎么干我們就跟著怎么干。”他說。

我把斗車拉到攪拌機下面接滿了混凝土,跟在別人后頭往升降機那里推。斗車像人一樣欺生,沒走幾步,斗車的兩只“腳”其中一只把我腳背掛了一下……老盧翻車了,有些慌亂,拿把鐵鍬把地上的混凝土往斗車里鏟……撮沙子的那個呵呵呵笑了幾聲。

“小王,你和他換一下!”小劉說。

小王就是笑的那個,老盧就去撮沙子了。我推了幾趟,像小王一樣改為拉,斗車的一只“腳”又把我的腳后跟給掛了一下……又推、拉了好幾趟,終于慢慢地熟練起來了。拉、推混凝土的除了我外還有四個,小王還有兩個都是四川鄰水的,另一個是河南的。河南的那個叫田曉東,四方臉,身材魁梧,起碼在一米八以上。

太陽從鴛鴦湖公園里那幾棵大榕樹樹梢往上升,到了鴛鴦湖公園南門旁邊那棟房子樓頂時,我們就吃午飯了。

從我們干活的那里往西下去到大公路上,再往北走,第三棟樓,建好未裝修,二十幾個工人就住在那棟房子二樓。做飯的女人是小劉老婆,李老板老婆是小劉姐姐。四個人一盆菜,大白菜炒肥肉,飯不定量。

吃完飯稍稍休息一會兒,又開工了。我還是干那活兒,上午的五個減少了一個,其他三個是小王和田曉東還有一個姓魯。慢慢地我們就熟悉了,干活的空隙也就聊上了。小王和田曉東小學都未畢業,姓魯的沒上過幾天學,他連魯迅都不知道是什么人。

小王說:“我們王家沒出過什么大人物……你們魯家呢?”

“……有一個魯班!”

“還有一個……”田曉東說,“魯迅!”

“魯迅?他是干什么的?是不是中央的?”小魯說。

“小魯啊,我懷疑你沒進過學校門,你竟然連魯迅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你寫不寫得好自己的名字?”田曉東說。

“他寫得好個屁!”小王說。

“我雖然沒你們讀的書多,但是自己的名字我還是寫得好呢!”

“你寫,你寫!”小王說。

他用一截小木棒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寫了三個字:“魯昌平”。

下午干活,輕松多了,盡管我們推混凝土的少了一個人,因為攪拌機時不時就出故障。太陽上午,像蝸牛一樣,在慢慢爬行;下午就如駿馬在奔跑……一晃,太陽挨西邊那個山包只有拃多高了;又一晃,太陽就落到山包背后去了……太陽好像引燃了下面什么東西,上面如棉絮一樣的云也燒了起來。

“……還要兩斗車混凝土就夠了!”小劉在樓頂上喊。

攪拌機喘著粗氣慢慢地停了下來,震動棒也不作聲了,樓頂上的工人叫嚷著下來了,我們用管子里的水把斗車里附著的混凝土沖洗干凈,有人南腔北調地吼起了流行歌曲……收工時,是工人們一天中最愉快的時候。

吃了晚飯,魯昌平給我做伴去買毯子和席子。我之所以要他給我做伴,是因為我發現他是一個老實人,而我也是一個老實人,老實人就喜歡跟老實人打交道。

“……這個李老板蠻有錢啊?”

“他……一百多萬是有的。”魯昌平說,“他是我們那個村里的,當兵回來就到了這里來打工……開始是個小包工頭,現在成了大包工頭……這個人啦……也是命!我們村里出來打工的比他能干的人多的是,他那時看起來又不起眼……”

“他對工人好像蠻好?”

“好個屁!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心黑得很……你來時,他說給你好多錢一天?”

“三十。”

“到時候會給你三十?你等著嘛!到時候給你二十五六就不錯啰……”

“他不會說話不算數吧?”

“……上個月有個貴州的,干了個多星期,家里老婆病了要回去,走的時候一分錢都沒要到……你說他有沒有良心?我們和他是一個村里的,干一天就有一天的工錢,俗話說跑了和尚跑不了廟,他不敢不給……”

我把毯子和席子買回來,找了幾塊板子,板子下面用磚一墊,一個“床”就形成了,再鋪上席子,毯子往上面一扔,就OK可以睡覺了。工人們的“床”都很簡單,有的甚至就直接把席子鋪在水泥地上,好一點的用木頭木板釘了個架子。李老板的房間是靠近樓梯那一間,里面床是席夢思床,衣柜、洗衣機、冰箱、彩電等等都有。他老婆已是人老珠黃,身上有一股特別濃的香水味兒。

我們住的那棟樓旁邊有一個小店,小院壩里有幾張臺球桌,小店門口桌子上有一臺電視。我和魯昌平坐在臺球桌上看電視,另一張臺球桌上有兩個人打臺球。電視里幾個名星穿著超短裙瘋狂地跳著舞,像妖精一樣怪叫著……

“哎呀……那幾個女人好性感!”和我們一起干活的一個老頭走過來看著電視說。

“你不去鴛鴦湖公園啦?”魯昌平問他。

“走!”他嬉皮笑臉地說,“昌平,走……我帶你去鴛鴦湖公園……”

“你去你去我不去……”

我望著他笑,他一只手碰了碰我問:“你……你去不去?”

我笑著搖搖頭。

“……你們都不是男人,有問題!”他說著就往鴛鴦湖公園走去。

“這家伙是帶班的小劉的岳父大人……”魯昌平說。

鴛鴦湖公園我們很少去逛。一天晚上,我們去鴛鴦湖公園里玩,有魯昌平還有田曉東。從我們住的那里小店背后過去,是公園西門,西門上了鎖,我們就沿著挨公園圍墻的那條街往北大門走,走不遠就有一個賣服裝的夜市。逛這個夜市的人絡繹不絕,招攬生意的吆喝聲、討價還價的議論聲充滿了整個街道。各種各樣的衣服讓人看得眼花繚亂,從小孩穿的到老人穿的,從春天穿的到冬天穿的……公園正大門也就是北門對面十字路中間,有一個鳥一樣的雕塑。

逛公園的人不少,一棵棵樹上靠著做“那種生意”的女人,也有的在來回走動……我們走馬觀花地逛了一圈多,轉到西門,從鐵門上面翻過去,就往回走了。

我們每天麻麻亮就上班,太陽落了才下班。開始一個星期,渾身疼痛,骨頭像散了架重新斗攏來的一樣。晚上睡覺一躺下,頸項、四肢、肋骨、腰桿都紛紛鬧“獨立”,還好,第二天起床時,他們又團結在了一起,讓整個的人爬了起來。有時,澆灌混凝土樓板,晚上還要加班。

有一天,一直在下雨,我們穿著雨衣干活,天黑收工的時候,小劉說:

“……還剩下一小半,明天干吧。”

我們就回去休息了。

半夜時分,睡得正香,一個人推我,當時我不明白是一個人,我睜開惺忪的眼睛,看到床前那么一個像是從《天方夜譚》中瓶子里冒出來的魔鬼,他一邊推我一邊吼道:

“起來……起來……”

我坐起來,披上衣服,才看清是李老板。

“……他們都干活去了,就你一個人……睡得像頭死豬!”

我一看,其它床上果真一個人也沒有。

我穿好衣服,披上雨衣,極不情愿地往工地上走去。工地上攪拌機發出恐怖的吼叫聲,雨還在下……

“……你才來啊!”魯昌平咳了幾聲說。

“你感冒啦?”我問。

“有一點。”

“李老板把你攆來的?”田曉東問。

“是啊。”

田曉東笑道:“我還以為你是漏網之魚呢……”

魯昌平小聲說:“莫傻,慢慢干。白天干,晚上又加班,還下雨……不把我們當人看!”

大家都配合得很默契,速度都比白天要慢許多,帶班的小劉也沒催大伙兒。雨一直下,不小也不大。

“這雨真討厭……老天爺啊!你要么就莫下;要么就還大點下,還大點下我們好回去睡覺!”有人抱怨道。

天空黑漆漆的,燈光下的雨看起來比暗處密很多。馬路上偶爾一輛車過去,像在夢游,車輪下濺起的水如淚珠樣閃光……雨水也喜歡暖和,它們像螞蟻樣從雨衣帽子下面往頸項里鉆,從雨衣褲腳下面往腿上爬,癢癢的。

臨晨三點多,小劉的老婆提一桶饅頭和一桶開水來,大家都聚攏來吃饅頭和用兩把瓢輪流喝溫開水。小劉的老婆從正面看不怎樣,從背后看身材也不錯。

老盧說:“女人其實都一樣……”

“怎么會都一樣呢?”我反駁他說,“你……有一位哲學家說過:世上找不到兩片完全一樣的樹葉,同樣世上也找不到兩個完全一樣的女人!……”

我還沒說完,老盧使勁拍起巴掌,說:“厲害厲害!深刻深刻!看來你對女人很有研究……”

他像在諷刺我,其實我對女人……連女人的手都沒摸過。

東方發赤的時候,雨才住。

白天又接著干,還好天晴了。

連續不斷地干活,累得夠嗆,我找小劉請假他又不批準,李老板說過活路忙時任何人都不準請假。

“……我頭痛得厲害!”我裝著蠻難受的樣子對小劉說。

“蠻痛啊?”

“哎喲……”

“那你今天休息一天吧。”

等他們上班的一走,我連忙躡手躡腳地下樓,一轉過樓下小店旁的墻角,就撒開兩腿跑起來,從鴛鴦湖公園圍墻上翻進去,落地時還把腳給崴了……像從籠中逃出來的小鳥,甭提多高興了。公園里青青的小草,空氣新鮮,幾棵大樹下面有人在練拳,路上有人跑步,小廣場上有人跳舞……我走路的腳步也合著音樂的節奏,像是舞蹈。我爬上假山,躺在亭子里石凳上,看看亭子里雕刻有各種花紋的穹隆形亭頂,覺得自己簡直比神仙都要快活。

我到大街上到處轉著玩,轉到了人民公園里,去“天地書屋”里看書,又轉到“綠洲書屋”里看書。在“綠洲書屋”里,我看到了美國作家貝若森的《成長》,愛不釋手,就買下了。《成長》講述了主人公如何成長為一位作家的經歷。

我又轉到吳發平他們川菜館里玩。

“小明娃子回去了。河梁的一個也是做衣服的,吳叔認識,他回去吳叔請他幫忙帶回去了……”

“……還有一百塊錢,他到底有沒有承認是他拿了的?”

“他承認個屁!他回家了倒反咬我一口,說我敗壞了他的名聲……說我回去了,他再看見了還要揍我……”

“一講出去,有人肯定會懷疑也許是我拿了的……我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啊!”

“不會不會,你不是那種人。”

“……有沒有人打電話來找過我?”我想起了投稿的事兒,問吳發平。

“沒有。”

下雨,我們披著雨衣干活,我推斗車……腳踩在一塊木板上,木板就和我的鞋子連在了一起,我感覺不對勁兒,腳板鉆心的疼,把木板從鞋子上拔掉,木板上一顆銹鐵釘扎穿了我的鞋底……我脫了鞋子,腳板心扎了個眼,沒血。

我忍著疼,使勁擠讓腳板心那個眼流出血來。因為我聽很多人講過,銹鐵釘銹毒毒性特大。李老板打把傘來了,吼我快點。

“我腳板讓銹鐵釘給扎了……”

他好像沒聽見好像只會說那句話:“快點快點!”

我連忙穿上鞋子,踮著那只腳推斗車。

晚上下班了吃飯的時候,我一講,一位經常穿黑靴筒子的中年男人對我說:

“……銹鐵釘那銹毒不得了……我們那里有一個也是腳里扎了銹鐵釘,沒在意,后來從腳開始一直往上腫……就是那么腫死了的……”

“……那怎么辦?”

“我有一個方法能把銹毒全部消除掉,不知你受不受得了……”

我說:“不要緊的,再怎么疼我也忍受得了。”

他找了一盒火柴,把六七根火柴頭上面那些黑色的東西用指甲撥下來,碾碎……我把腳舉起,使腳板心朝天,他把那些黑色粉末弄在我腳板里那個眼上,再用一根火柴擦燃一點……“轟……”地一聲,疼得我差點暈過去了。那個眼那里都燒焦了,還起了燎泡。

裝滿混凝土的斗車從十幾米的高空掉下來,我也遇到過。那天,我們在我們住的那房子對面過馬路那棟房子邊干活。我還是推斗車,那里不是用的升降機用的是吊機。我把斗車掛在吊機垂下來的鋼絲繩鉤子上,吊機把斗車吊上去了,我剛往旁邊走了幾步,鋼絲繩斷了,裝滿混凝土的斗車就從上面掉了下來,像放了一大炮,把地上砸了個大坑,混凝土灑滿一地,斗車也成了殘廢。我嚇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要是砸在自己身上,不知會被砸成什么模樣。這時,李老板又來了,站在一個土堆上,雙手撐腰像一個胖圓規,又扯起嗓子直吼:

“快點快點!”

李老板的弟弟,比他心腸好多了。一次,也是頭天夜里干了一通宵,那天白天干活渾身疲倦得就像是用灰面捏的軟綿綿的,精神恍恍惚惚直想打瞌睡,我推斗車到了一截下坡路上,沒把持住,斗車翻下去了撞倒了他。

“哎呀……完啦完啦!”有人說。

“……我的天啦!”又有人說。

我完全清醒過來了,看到他爬起來蹲在倒地上的斗車旁邊,鐵青的臉上肌肉痛苦地抽搐著,……小劉過來叫他試著慢慢起來,他慢慢站起來了;小劉又叫他把褲子脫下……只見他腹股溝里起了一道烏黑的印子。

“……你上廁所去看看屙不屙得出來尿?”有人說。

又有人說:“……還好,他有兩個娃娃了……”

還有人說:“……快打電話叫救護車,到醫院里去看看……”

我愣在那里呆若木雞,心想這一下完啦,自己辛辛苦苦掙的錢賠進去可能還遠遠不夠……他慢慢地穿上褲子,試著走了幾步……又走了幾步……竟沒事兒樣干活去了。

自始至終,他沒罵過我一句,沒橫過我一眼,也沒找我要過一分錢。我過意不去,硬塞錢給他,他一分錢也不要。

第一次經歷地震的感覺,是非常恐怖的……還算不上是地震,只能說是震感。我和新來的一個叫徐文林,AH人,白白凈凈的一個小青年,在我們原來住的那棟樓斜對面那棟樓里住,中午午休,那天沒事干……我忽然感覺自己的“床”像小船在水里蕩來蕩去一般,我以為徐文林在搖我的“床”,就說:

“徐文林,你莫搖……”

與此同時,他也在說我:“黃小明,你搖啥子?”

我們兩個連忙爬起來坐在床上,各自的“床”還在搖;看到放墻旮旯里的幾個啤酒瓶子也在搖,互相碰撞發出聲音……我們兩個靸起鞋子往樓下跑,邊跑邊怪叫,有死神追趕你時你才會發出的那種怪叫聲,一口氣從三樓跑到樓下馬路上。

“……這棟樓要垮啦!”徐文林氣喘吁吁地說。

我說:“肯定是地基沒打穩……”

我們穿過馬路,到了我們原來住的那棟樓旁邊的小商店里,看到電視里正在播新聞:某處剛剛發生地震……這時,我們才明白是咋回事兒。

徐文林像個文弱書生。來的那天,我估計他干不到天黑就會當“逃兵”,沒想到他挺過去了,而且一直跟著我們干。

“你讀了好多書?”我問他。

“初中還沒畢業。”

“不會吧?你寫的字那么好……你初中為什么不讀完?”

“不想讀……我父親還是中學老師……”

他見我空閑時間經常拿本書看,就笑我是“書呆子”。有時,我在本子上寫一些東西……大部分都是自己的親身經歷。開始他還說我寫得蠻好,直夸得我心花怒放;后來可能是看煩了,才吐露真言:

“……你在那里寫寫寫,寫那些家伙有什么用?……和小學生寫的差不多!”

我干了半年建筑活就走了。田曉東、徐文林他們在我前頭走十幾天。我在鴛鴦湖公園里玩了回去,經過那個賣衣服的夜市邊一棟新建樓房,看到他們正在清除里面的建筑垃圾。

“……你不如跟我們來干,自己承包的活兒又沒人管你多自由……”田曉東說。

徐文林說:“來吧來吧,我們在一起干多好,不要再給別人當奴隸了……”

田曉東那個老鄉叫沈建國,以前也在李老板那里干過,他也同意我跟他們一起干。

我就回去跟李老板說要走,他也沒留我。

“……麻煩李老板幫我把工錢算一算!”

他說:“你等兩三天來,我現在身上沒錢。”

“好,好!”

等了兩三天去,他問我:“你來干什么?”

“李老板,你不是叫我過兩三天來算工錢嗎?”

“算工錢?現在忙得很,身上沒錢,你過三四天再來!”

我過了三四天再去,他仍說沒錢,叫我過四五天再去。

我又過了四五天再去,他還說沒錢,叫我過“一段時間”再去。

我說:“過‘一段時間’?到底具體是好長時間?”

他不耐煩了,說:“你這個娃娃……叫你過‘一段時間’就過‘一段時間’來!”

“過‘一段時間’到底好久啊?”

“……你這個娃娃!過五六天再來!”

五六天后,我又去。是晚上,他們屋里圍了很多工人在看電視,他坐在床上,我徑直走進去到他面前,對他說:

“李老板,我是來結工錢的!”

他鼓起眼睛問我:“什么啊?”

“你上次不是叫我過五六天來嗎?”

“我什么時候說的叫你過五六天來?”

“……你怎么說話不算數呢?”

“……沒錢沒錢!過‘一段時間’再說!”

我腦袋幾乎要炸了,大聲說:“你老是今天許明天,明天許后天……我跑了好多好多次了……”

他大聲吼道:“出去!出去!”

我說:“你今天不把錢給我,我就不走!”

他猛地從床上站起來,把我往外面推,我還是不走,他就掄起拳頭往我身上打,好像我就是一個練拳的沙袋似的。我忙用雙手去擋,他侄子也掄起拳頭從我側邊向我進攻……可是我沒有四只手,他侄子有一拳擊在我臉上;我用手去招呼他侄子,他幾拳又連連擊中了我的胸部……我出手還擊了,只是收效甚微。

我大吼一聲:“今天就打死在你屋里!”

“不要打了啊!”他老婆大聲喊。

他老婆那一聲幫了我大忙,周圍看熱鬧的就有幾個上來把我們拉開了。

李老板雖被別人拉住了,嘴里還在咆哮:“……你那個時候找不到事做,沒有飯吃了,我同情你……”

魯昌平拉我到屋外面去,小聲說:“你來一個人……和他們打架,你不是吃虧呀?你要找幾個厲害的來幫你要……”

我沒有直接回田曉東、徐文林、沈建國他們住的那里,而是到鴛鴦湖公園里草地上休息了一會兒,讓情緒穩定下來才回去。他們到外面玩去了還沒有回來,我到樓下小店里買了一瓶白酒,倒幾口在碗里,用紙點燃,用手抓酒火在胸面前傷處揉搓,胸面前馬上就出現紅紅的一大片……

我沒跟田曉東、徐文林、沈建國他們講,怕他們笑我沒用,他們走時賬都結清了的。

又過了好幾天,我到吳發平他們川菜館去玩,一講,沒講挨揍的事,吳老板把我肩膀一拍說:

“走……我幫你去要!”

他騎上他的大綿羊摩托車,帶著我,疾駛而去。到了李老板他們住的那棟樓下,下了摩托,我在前面吳老板在后頭往樓上走,在樓梯拐角處碰到小劉,我問:

“李老板在不在?”

“不在!”他沒好氣地說。

我們上樓走到李老板屋門口,往里一瞅,見幾個工人坐在板凳上看電視。

“李老板……”我喊道。

“……李老板還沒回來。”一個工人轉過頭來對我說。

李老板老婆正在用洗衣機洗衣服。李老板侄子看到我橫了我一眼,還有一個手臂上紋有龍的高個子朝我怪笑著。

“你們李老板呢?”吳老板不慌不忙地走進去,問道。

“……他在外面有事還沒回來。”李老板老婆說。

“那他的手機號碼是?”

“他的手機號碼是1、3、9……”

吳老板撥通了他的手機,說:“……李老板啊……我介紹到你那里干建筑的小黃,你給他把工錢結了吧!……嗯!……我們現在就在你屋里……那好……”

吳老板拍了拍我肩膀,說:“走!”

下樓,我們又騎上摩托,到了鴛鴦湖公園北大門對面一豪華酒店門口停下,李老板站在酒店門口正笑吟吟地等著我們。他們兩個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李老板可能喝了不少酒,臉上像開了兩朵紅牡丹。

“不好意思,還麻煩你親自跑一趟……”

“沒事沒事!”

“小黃啊,”他轉向我,臉上露出我從未見過的“和藹可親”的笑容,說,“你放心……”

“這樣吧,后天我親自把錢送到你那里去……”他又轉過頭去對吳老板說。

“那好那好。”

他又進酒店里去了,我看見他走到電梯那里,一位小姐過去挽著他的胳膊進了電梯。

第三天晚上,我過吳老板他們川菜館去拿到了工錢。為了感謝吳老板,我去超市買了兩包“大中華”的香煙,花了六十塊錢,請吳發平幫我給吳老板。

但是,過幾天我去玩,吳老板硬要給我六十塊錢,他說:“……你們掙的都是血汗錢啊!買這么貴的煙……錢你收下,只當是我請你幫我買的……”

他硬要給我錢,我也硬不要,最后是吳發平給我們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我接了三十塊錢。

吳發平說:“……這樣,你就給吳老板送了一包煙略表心意,還有一包就算是吳老板給錢請你幫忙買的。”

我笑而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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