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明，桃姨的弟兒來了。”吳發平說。

“桃姨的弟兒？”

“是啊。”

“桃姨的弟兒我喊木舅舅，他好久來的？”

“昨天下午吳叔來說的，來兩三天了……說在一個蜂窩煤廠里做事。”

“蜂窩煤廠在哪里嗎？”

“說就在吳叔他們那個服裝廠旁邊。”

“哦，我知道了。”

“小明娃子呢？”我又問。

“那家伙不知道又跑到哪里玩去了，吳兵來喊他的……吳兵在廠里沒做幾天又跑出來了……吳兵也是個吊兒郎當的家伙。”

我到吳叔他們服裝廠旁邊的蜂窩煤廠里去看，不見木舅舅的影子。去吳叔廠里，木舅舅在那兒，垂頭喪氣的樣子。

“明娃子，你找到事做沒有？”他問我。

“暫時還沒有……”

“你怎么在飯店里只做了三天半？”吳叔笑著問我。

我笑而不答。

木舅舅說：“我打算回去……明天不走后天一定走。”

“你在蜂窩煤廠里做……怎么又不做了呢？”

“工資不高，一天時間又長，又不衛生……一天搞得黑不溜秋的，和挖了煤炭的一樣……跑這么遠來還做這種活路，我有神經病咯？你怎么打算的？和我一路回去？”

“不回去!這次出來我是下了大決心的，就是討飯也不回去!”我斬釘截鐵地說。

晚上我回到吳發平那里，小明娃子還沒回來。吳發平給我一張報紙看，那報紙內容與打工就業有關，還有一個欄目歡迎讀者投稿，有稿費。尤其讓我驚喜的是，其投稿地址就在“綠洲書屋”旁邊，從吳發平他們川菜館去那兒幾分鐘就到。我找吳發平要了兩張信紙，寫起“文章”來……寫好“文章”就睡了，打算第二天去投稿。

小明娃子回來睡的時候我不知道，早晨起床走的時候我也不知道。

我拿著我的“文章”去投稿，密密麻麻寫滿了兩張信紙，從“綠洲書屋”旁邊走道進去，經過一個大廳，我找到了那報紙的編輯部，一個小房間。

“喂……你好!”

“你好!你好!”一個實際年齡比我大看起來又比我小的青年畢恭畢敬地歡迎我說，“請坐，請坐!”并且還倒了一杯熱茶請我喝。

我受寵若驚，半天才回過神來。我說明來意，把自己的“文章”交給他……他“哦哦哦”地接過我的“文章”，好像半天還沒明白我的意思。

我又給他解釋一番，他明白了，他說：“……你把你的聯系電話寫在這上面，到時候你的稿用了的話，我就給你打電話。”

我把吳發平他們那里的電話號碼寫在了上面。

從編輯部出來，我又進了“綠洲書屋”。看到書店里琳瑯滿目的書籍……忽然，一個想法在腦子里盤旋：說不定將來能成為一個作家呢？!

下午回去，吳發平把我喊到一邊，小聲說：“老明老明……昨天晚上，我放衣服里的兩百塊錢沒有了……我不會懷疑你，肯定是小明娃子拿了的……他回來我要審問他……你就對他撒謊說我早上搜過你的身……”

我大吃一驚，點著頭，同時又覺得渾身不自在，心里想他沒理由不懷疑我啊？

小明娃子回來了，在里面那個小房間里，吳發平對他進行了“審問”：

“小明娃子，我待你可以吧？”

“還可以啊!”

“……你老實交代，昨晚上我掛墻上的衣服里兩百塊錢，是不是你拿了的？”

“什么東西啊？”

“兩百塊錢!”

“哪個拿了你兩百塊錢？你莫亂說啊！莫損壞我的名譽啊！……”

“……黃小明，早上我搜過他的身，他身上沒有，錢百分之百是你拿了的!你把錢還給我，我只當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

“什么啊？把錢還給你？我沒拿你的錢，你這不是硬要牯牛下兒嗎？”

我也在旁邊幫腔：“……吳發平對你那么好，你還拿他的錢，有沒有良心？就我和你在他那鋪上睡，我沒拿，那個錢不是你拿了的是誰拿了的？……”

“我沒拿就沒拿!……你們說是我拿了的，證據呢？”

吳發平說：“你不承認，我去跟吳叔說……”

“你跟他說跟他說咯……”

……

和他一路吃晚飯的時候，我繼續攻打他的心理防線。

“……你拿了他的錢，還給他算了……”

“我哪里拿？……”

“……早上他搜了我的身，我身上總共才四五十塊錢……”

“我身上也沒好多錢了……”

“……那他那個錢上天啦？老鼠拖走啦？那鋪上沒老鼠子啊！夜蚊子叼走啦？夜蚊子叼不起啊！自己長翅膀飛啦？……”

“……哪個曉得？”

在館子里吃飯，他還是大吃大喝的，點了一個葷菜還有一個湯。我在另一張桌子邊坐下，只炒了一個素菜。

往回走時，他在前面，我盯著他的背影，無可奈何。

他回去了，我還在街上轉。從“綠洲書屋”那條街上去，過十字路口，又有一個公園，叫人民公園，估計只有鴛鴦湖公園三分之一大。公園中間的小廣場上有幾處露天唱卡拉OK的，熱鬧非凡。東邊挨圍墻還有一個舞廳，有很多人跳舞。當然，人民公園里也像其它公園一樣，晚上也有不少做“那種生意”的女人，俗稱“雞婆”。公園西邊有一個書店叫“天地書屋”，既整潔又幽雅。

我在人民公園里轉了一圈，就去“天地書屋”里看了一會兒書。

吳叔和桃姨知道吳發平掉錢的事后，也說那肯定是小明娃子干的……我無法知道他們心里面是否懷疑我……可是，對于這種“信任”，我心里面始終都有些忐忑和不安。

吳叔吼了小明娃子一頓，吼出來一百塊錢。

“……我只拿了一百塊錢，可能是他掛墻上衣服里的錢掉鋪上了，我看到鋪上有一張一百的就撿了……還有一百塊錢我真的不知道……”

“……還有一百塊錢也是你‘撿’了的!”

“……還有一百塊錢我真的真的不曉得，撿的那一百塊錢我可以還給他。”

還有一百塊錢呢？還有一百塊錢，就在我心里面飄啊飄怎么也落不了地，落不了地我也就脫不了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