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高麗云頂著日頭，拿著罐頭瓶子又來找宋小淑去河邊釣魚。宋小淑站在門口，扶著門框說：“你去吧，我這幾天干活有點累。”

夏天河里有男人洗澡，你不怕被人看見嚼舌根就去吧。宋小淑望著麗云俏麗的臉蛋，硬是把這句話咽下去。她知道對高麗云說了也是白說，因為她二伯在村里是支書，她爸爸在縣城里是高中校長，誰敢笑話她，說她呀。

正午的太陽明晃晃地照在地上，水里，熱乎乎的腥草味直撲臉面鉆進鼻孔。高麗云光著腳丫子無拘無束地跑來跑去，一會兒逮螞蚱，一會兒追青蛙，弄得滿臉是汗，身上也濕漉漉的。

皮膚變黑了。從學(xué)校回來才幾天呀，先變黑了。她睜大眼睛望著水里的倒影，心想：等到上大學(xué)時，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說不定我會一輩子呆在農(nóng)村呢。想到這兒，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使勁搖下頭，自言自語地說：在農(nóng)村呆一輩子也挺好的。太陽西下，晚風(fēng)陪我走在回家的路上。花兒對我笑，小草對我說天天見。

她快樂的自編自唱起來。

這是一條南北流向的大河，南面的河水最深，離村子又遠，夏天會有很多人來洗澡游泳。往北是一座石橋，年代久遠，兩邊欄桿上的石頭掉下許多，看上去陳舊不堪。橋下是女人漿洗衣服的地方。無論是在寒冷的冬天，還是在炎熱的夏天，那些農(nóng)村女人不顧勞累，不約而同地來到橋下洗衣服。現(xiàn)在，她們有的戴著草帽，有的用濕毛巾搭在頭上，遮擋陽光的灼熱。她們互相扯皮，吱吱喳喳，不時爆發(fā)出一陣歡笑，仿佛這兒就是她們的樂園。

有幾條蝌蚪大小的魚兒游進撒有饅頭的罐頭瓶子里，高麗云看見趕緊拽上來。不料，魚兒十分靈敏，只逮住兩條。她懶散地把罐頭瓶子放到一邊，找個干凈的地方坐下，甩了甩汗津津的長尾辮，朝前面不經(jīng)意的地方看去。

這里是離村子比較近的地方，長滿蒲草，栗子草，蘆草芽，還有蒲公英等許多野草閑花。可惜被村里的牛羊啃得只剩下地皮上的一點點，它們頑強地生活著，努力地往高處伸展運動。

咦，村頭的小學(xué)學(xué)校里走出一個男青年來，身上穿著一條軍綠色的褲子，一件白背心。看上去很眼熟，叫什么名字來？哦，陳小兵。大熱天的，他到學(xué)校干啥去？對，農(nóng)村小學(xué)只放麥假和秋假，沒有暑假，可是今天是星期天呀。

高麗云看著他向村里悠閑地踱去，直到?jīng)]了人影。

她隱隱約約，覺得其中必有故事，就是一時半會兒猜不出來。

這時，有一條小花蛇朝高麗云坐著的地方慢慢移動過來。她猛然間看見，嚇得連滾帶爬地跑出十來米，才發(fā)現(xiàn)沒有拿鞋子，想回去卻又怕看到那條蛇。

她四下里張望一下，想找個人給壯壯膽，正巧河邊過來一個人。

那人手里提著衣服，光著上身，下身只穿一條平角褲。這個高麗云一眼認(rèn)出來，是蘇冬成。

蘇冬成洗完澡，頓覺神情氣爽。他發(fā)現(xiàn)麗云在河邊，心想：這個鄰家妹妹在太陽底下干啥呢？身上那件白底紅碎花的連衣裙，真是漂亮大方，引人注目。

他遲疑地看看自己身上，趕緊披上衣服找路繞行。

再說麗云看到他，不禁面露難堪，顧不得害怕那條蛇了，趕緊走過去，拎著罐頭瓶子和鞋子扭頭就跑。

不料一下子撞到一個人的懷里。

“你怎么了？跑啥？”來人是文質(zhì)彬彬的陳林，他和高麗云一起在縣城里念高中。

他已經(jīng)參加過兩次高考。

他想這次如果考不上，就不念了。可是一想到哥哥姐姐們都結(jié)婚成家，都盼著他考上大學(xué)，光宗耀祖呢，只好硬著頭皮捧起書本來，繼續(xù)努力學(xué)習(xí)。

“你來干啥，也想下河洗澡嗎？”高麗云彎腰穿上鞋子，不等他回答，繼續(xù)往村里走。

“不，我是來找你做習(xí)題的。”陳林說著拿出書來，沖她舉了舉。他學(xué)習(xí)很用功，高麗云自嘆不如。

“高考剛結(jié)束，你不放松玩玩？”高麗云撇了他一眼，快步往回走。

高麗云不想跟他單獨在一起，她也怕風(fēng)言風(fēng)語。

還有，她不喜歡陳林，覺得他迂腐。村里有幾個優(yōu)秀的男孩子，她一個也不喜歡，盡管有的定了親。

“我估摸一下，恐怕今年又考不上。想早點溫習(xí)功課做準(zhǔn)備。你估摸著分?jǐn)?shù)線怎么樣？”陳林緊隨其后。

“呵呵，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別忘了，我平常學(xué)習(xí)成績不如你。”她尷尬地笑了兩聲說。

高麗云的家就在村口。五間磚瓦房，拉著一圈紅磚院墻，院里栽有棗樹，東西偏房數(shù)間，東南方向的木頭院門。院門口蓋著有豬圈。

這是一座典型的北方四合院。堂屋里依次擺著大桌子椅子，沙發(fā)茶幾，寫字臺，櫥柜，還有電視櫥。

高麗云母親妯娌三個，她排行老三，咱稱高三嬸。

高三嬸在里間床上午睡醒來，看不見閨女麗云，知道她又出去瘋，下河玩去。生氣地對正在看電視劇的小兒子高利國說：“出去找找你姐，看看是不是又去河邊玩了？一個大姑娘家，晌午頭子不在家，到處夜，也不怕人家笑話。”

猴子性十足的高利國眼尖，跑到門口，一下子發(fā)現(xiàn)高麗云拎著罐頭瓶子走進大門，后面跟著陳林。他返回身，一面繼續(xù)盯著電視劇，一面嚷嚷道，“不用找了，家來了。”

高三嬸看到陳林，趕緊洗了幾個甜瓜端上來，好像忘了批評教育孩子一頓。

陳林進屋也不客氣，喊了一聲和三嬸，摸起甜瓜來就嘎吱嘎吱地吃。

高麗云把幾條小魚倒進盆里，放進幾棵水草，對她小弟高利國炫耀說：“我逮到一條紅尾巴的小鯉魚，你看。”

“一會兒小心咱媽說你，剛才找你來，又罵你死哪里去了。”十一二歲的高利國瞅了一眼她端來的臉盆，添油加醋地對她吹完風(fēng)，吹牛說。

“這么點小魚不能吃，又養(yǎng)不活，等我哥哥回來，咱們逮條大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