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格魯斯特的裁縫

親愛的芙蕾德

因你如此喜歡童話，現(xiàn)在又生病了，我就為你寫了一個故事，一個從未有人讀過的故事。

更神奇的是，這些故事都是真實的，是我在格魯斯特郡聽來的，那些關(guān)于裁縫、馬甲，還有……

“沒有絲線了！”

1901年圣誕節(jié)

在很久以前，人們喜歡腰佩長劍，頭戴假發(fā)。女士們喜歡穿垂著荷葉邊的蓬松裙子。紳士們喜歡穿縫著褶邊的禮服和鑲著金邊的馬甲。那時，有一位老裁縫，就住在格魯斯特的城里。

這個老裁縫在城西門的大街上開了一家小鋪子。從早到晚，他就盤著腿，坐在小鋪子的窗下，在一個大工作臺上不停地工作著。

從清晨到日落，老裁縫一刻不停地忙著手里的工作，把光滑的紅棉緞子和閃光的綢子裁剪又拼接。在那個時代，布料的名字都奇奇怪怪的，而且還貴得要命。老裁縫雖然能夠為小鎮(zhèn)上的人們縫制特別美麗的衣服，可他卻依舊很貧窮，他的臉上布滿了皺紋，手指彎曲，穿的也是衣不蔽體。

老裁縫做衣服時從來不浪費布料，總是根據(jù)衣服裁剪大小合適的面料，所以他的工作臺上剩下的布料都非常的小，老裁縫總說：“這么窄的布料，只能給老鼠做衣服了。”

快到圣誕節(jié)了，天氣也變得更加寒冷，老裁縫又要開始做衣服了，一件是繡著紫羅蘭和玫瑰的櫻桃色外套，一件是奶油色的馬甲，要用薄紗和綠絨線鑲邊。這是特地為格魯斯特的市長縫制的。

老裁縫揮舞著剪刀細心地裁剪著布料，盡量不浪費一點，所以工作臺上只留下了一些非常小的櫻桃色小碎布，老裁縫一邊忙碌一邊自己碎碎念。

窗外是漫天飛舞的雪花，在太陽落山的時候，老裁縫結(jié)束了這一天的工作。

工作臺上擺放著裁剪好的布料，做外套的十二片，做背心的四片，做口袋、袖子和扣子的布料也都按著順序擺放著，外套的襯里是精致的黃色塔夫綢，馬甲上的扣眼打算用櫻桃色的絲線鎖邊。現(xiàn)在萬事俱備，只差一卷櫻桃色的絲線。

天黑了，老裁縫關(guān)了店門，回家休息，現(xiàn)在店里只剩下老鼠們自由活動了，在格魯斯特的老房子里，老鼠們的秘密通道就藏在那些木質(zhì)墻壁后面，它們沿著這些秘密通道就可以挨家挨戶去串門，都不用走到街道上。

可是老裁縫卻還要走出店門，拖著疲憊的身體，踏著積雪走回家——那幢緊挨著格林大學大門的房子，就是老裁縫的家了。即使這幢房子非常破舊，貧窮的老裁縫也只能負擔得起一個廚房的面積。

在那里，他和他名叫辛普金的貓一起相依為命。

白天，老裁縫在店里工作，辛普金就留在家里看家，他喜歡小老鼠們，當然，他可不會給小老鼠們做衣服穿。

“喵！”老裁縫推門的時候，辛普金朝他叫了一聲，老裁縫也回了他一句“喵”。

老裁縫說：“親愛的辛普金，我可能要時來運轉(zhuǎn)了，但是此刻我累慘了。這是我們僅有的四便士了，你拿著瓷瓶，去買一便士面包、一便士牛奶、一便士香腸，哦對了！最后一便士記得買一卷櫻桃色的絲線，千萬別丟了最后的一便士，如果沒有櫻桃色的絲線，一切就都功虧一簣了。”

辛普金拿著錢出了門，外面已經(jīng)天黑了。

老裁縫累到生了病，此刻他疲憊不堪地坐在壁爐邊休息，嘴里卻還在念叨著那件精美的衣服。

忽然一陣響聲打斷了老裁縫的思緒，他嚇了一跳，聲音是從廚房另一邊的櫥柜上傳過來，“叮當、叮當、叮當”。

“這是什么聲音？”老裁縫疑惑地走到櫥柜邊上，上面擺滿了陶罐、餐盤、茶杯。

老裁縫透過眼鏡盯著一排倒扣著的杯子，豎起耳朵仔細地聽著，這時，其中一個茶杯下面又發(fā)出了微弱的聲音，“叮當、叮當、叮當”。

“真是奇怪！”老裁縫說著便翻過那只倒扣著的杯子。

只見杯子下面走出來一只穿著漂亮裙子的小老鼠，她對著老裁縫恭敬地行了一個屈膝禮，然后跳下櫥柜，瞬間就消失在壁櫥下面。

老裁縫回到爐火旁溫暖他那僵硬的雙手，嘴里還在念叨著：“外套要用櫻桃紅的緞子，上面要用漂亮的絲線繡上玫瑰……交給辛普森去買絲線能放心嗎？要是沒有這絲線，我怎么縫扣眼呢！”

就在這時，櫥柜那里又傳來了“叮當、叮當、叮當”的聲響。

“這也太奇怪了吧！”老裁縫起身走過去又翻過另一只倒扣著的杯子。

又一只穿著禮服的小老鼠走出來，對著老裁縫深深地鞠了一躬！

誰知接下來整個櫥柜都想起了敲擊聲，此起彼伏，互相呼應(yīng)，像是一群甲殼蟲撞擊殘破的百葉窗一樣。

“叮當、叮當、叮當！”

緊接著，小老鼠們一個接一個地從翻過來的茶杯、碗和盆下面走了出來，跳下碗櫥，不一會兒就找不見了。老裁縫又回去挨著火爐坐著休息，嘆息道：“二十一個扣眼都要用櫻桃色的絲線鎖邊！今天已經(jīng)星期二了，星期六下午必須要做好，我讓辛普金幫我去買絲線，我居然放走了他抓的老鼠，我是在做什么？這些一定都是辛普金的大餐，我要完了，不會有絲線了，衣服也做不完了……”

老裁縫的這些話都被又跑回來的小老鼠們聽見了，他們對那件精美的衣服非常感興趣，大家交頭接耳地討論著塔夫綢的襯里和小老鼠的披肩。

忽然間，小老鼠們一哄而散，沿著壁板后面的通道跑走了。當辛普金抱著牛奶進到廚房的時候，小老鼠們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了。

辛普金生氣地進到屋里，還發(fā)出“喵——嗚”的聲音，向所有生氣的貓一樣，因為他討厭下雪天，雪不僅飄進了他的耳朵，還鉆進了他的后衣領(lǐng)里面。他把面包和香腸放在櫥柜上，聞了聞。

“辛普金，我的絲線呢？”這時，老裁縫問道。

但是辛普金只是挨著牛奶罐坐在櫥柜上，疑惑地盯著那些茶杯，此刻他只想要他那肥美的老鼠大餐。

“辛普金，你幫我買的絲線呢？”老裁縫再一次問道。

但是辛普金什么都不說，對著老裁縫吐了口口水，然后將一個小包裹藏在了茶壺里，要是辛普金能說話，這會兒他肯定會說“我的老鼠大餐呢？”

沒拿到絲線的老裁縫只好憂愁地回到床上休息，嘴里還不停地念叨：“唉，這下我徹底完蛋了！”

整整一夜，辛普金發(fā)瘋似的搜查了家里所有的角落，茶杯、壁櫥，就連藏絲線的茶壺也重新檢查了一遍，可惜他一個老鼠都沒有發(fā)現(xiàn)。

夜里，每當老裁縫在睡夢中說夢話的時候，辛普金都會發(fā)出“喵嗚”的聲音，就像貓在夜里打架的聲音一樣。

可憐的老裁縫病得越發(fā)重了，還發(fā)了高燒，整晚在他的四柱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還一直喃喃自語“絲線沒了！絲線沒了！”

老裁縫病了一天又一天，那件櫻桃色的外套該怎么辦呢？坐落在西門大街的裁縫店，窗戶緊閉，店門緊鎖，裁剪好的布料還整齊地擺在工作臺上。誰來把布料縫成衣服呢，誰來縫這二十一個扣眼呢？

這一切都難不倒這些小老鼠呢，他們可從來都不用鑰匙就能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圣誕節(jié)快到了，街市上的人們踏著積雪，去買鵝、買火雞，烤圣誕節(jié)吃的餡兒餅，對于辛普金和那可憐的老裁縫來說，已經(jīng)沒有什么圣誕大餐了。

老裁縫就這樣病了三天三夜，轉(zhuǎn)眼到了平安夜，月亮爬上屋頂和煙囪，月光透過窗戶照進屋子，屋里沒有燈光，安安靜靜，在這漫天大雪中，整個格魯斯特都在安靜地沉睡著。

只有辛普金，念念不忘他的老鼠，急得站在床前“喵喵”直叫。

在古老的童話里，平安夜和圣誕節(jié)早上的這段時間，所有的動物們都是可以開口說話的，雖然很少能有人聽見或是聽懂。

當教堂十二點的鐘聲敲響，辛普金像是聽到了暗號，沖出了家門，在雪地中徘徊著。

此刻，格魯斯特滿城回蕩著圣誕頌歌，大家齊聲唱著贊美的旋律，有我曾經(jīng)聽過的，還有我沒聽過的，像是惠靈頓的鐘聲一樣。

聲音洪亮的公雞們首先叫了起來：“都幾點啦！太太們該起床烤餡兒餅啦！”

“夠了，夠了。”辛普金不耐煩地嘆息著。

在一間燈火通明的閣樓里，歡快的歌舞聲不時傳出，此刻，所有的貓都聚集在了那里。除了辛普金。

屋檐下，椋鳥和麻雀唱起歌來，贊美圣誕餡兒餅。住在教堂頂上的烏鴉也醒了。雖是在夜里，畫眉鳥和知更鳥也都已經(jīng)開始唱歌，到處充滿了歡快的歌聲。

但是這一切都只會讓還餓著肚子的辛普金覺得更加煩躁！

這時，木架后面?zhèn)鱽硪魂嚧潭穆曇簦袷球穑驗樗麄兊穆曇舴浅＜饧殻绕涫窃诤囊雇恚麄冊趬糁姓f話的聲音，像極了老裁縫。

此刻他們又在神神秘秘地說著些什么。辛普金甩甩耳朵走開了，像是甩掉鉆進耳朵的蜜蜂一樣。

辛普金來到了西門大街的裁縫店門口，屋里居然透出了溶溶的亮光，他悄悄爬上窗戶往里偷窺，只見屋里點滿了蠟燭，再一聽，剪刀剪布的聲音、縫衣服的聲音，還有小老鼠們歡快的唱歌聲。

小老鼠們的歌聲一首接著一首，但是辛普金卻一首都不喜歡，他瘋狂地撓著門，卻怎么也進不去。

忽然，小老鼠們停止了歌聲，唧唧喳喳地說著：“沒有絲線了！沒有絲線了！”接著，他們關(guān)掉了百葉窗，徹底把辛普金的視線擋住了。聽到?jīng)]有絲線了，辛普金這才一下子明白過來。

辛普金心事重重地離開裁縫店往家走去，回到家中，看到老裁縫躺在床上安靜地睡著，燒已經(jīng)退了。

辛普金踮起腳尖，從茶壺中拿出藏在里面的那包絲線，月光中，他看著絲線，想想自己所做的，頓時覺得羞愧不已，自己真的還不如那些小老鼠們有愛心。

第二天清晨，老裁縫醒了過來，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放在他拼圖被子上的那包櫻桃色的絲線，旁邊還站著滿臉羞愧的辛普金。

老裁縫頓時欣喜萬分，“哎呀！雖然我難受得快散架了，好在我終于有絲線啦！”

老裁縫穿好衣服走出門，此時街上陽光明媚，映照在大雪上特別好看，辛普金也歡快地跑在老裁縫的前面。一切又回到了往日的安靜祥和。

忽然老裁縫嘆了口氣：“市長中午就要舉行婚禮了，我雖然有了絲線，可是依舊沒有力氣，怎么才能把衣服如期做好呢？”

老裁縫說著，打開了坐落在西門大街的小店門，辛普金一下子就躥了進去，滿臉期待地尋找著什么。

但是什么都沒有，一個小老鼠都沒有留下。

就連工作臺上都被打掃得干干凈凈，一塊小碎布、一個小線頭都沒有留下，地板上也被打掃得干干凈凈。

再一看工作臺上——哦！我的天哪！老裁縫驚叫了一聲，原來工作臺上擺放著最漂亮的外套和馬甲，上面的花紋和刺繡實在是太精美了，這絕對是市長最滿意的衣服了。

外套的前襟上繡著玫瑰和紫羅蘭，馬甲上還繡著罌粟花和矢車菊。

一切都已經(jīng)做完了，除了一個扣眼，在扣眼的旁邊，別針別著一張小紙條，紙條上用細小的筆跡寫著：沒有絲線了。

就從那時起，老裁縫一下子時來運轉(zhuǎn)，不僅身體越來越強壯，賺的錢也越來越多。

格魯斯特所有的富商和紳士們都來找老裁縫定制衣服，因為他們從沒有見過這么細致精美的刺繡和工藝，尤其是那些扣眼最為特別。

扣眼的針腳是如此的細密整齊，真不知道這個帶著老花鏡、手指彎曲的老裁縫是怎么做到的。

這些扣眼的針腳多么小巧精致，看起來竟像是一群小老鼠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