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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外婆

在寫這篇章節(jié)之前,我剛從讀書的軟件上靜下心來。

此時此刻,是凌晨一點多。

我大概是突然間的情緒波動以及心態(tài)調(diào)整不及,停頓了兩個月沒有更新我要寫的瑣碎。

我揉了揉太陽穴,深深覺得自己的夜熬得有點深。其實也還好,我已經(jīng)是一覺睡醒了。醒來的時候差十分到零點。

我剛看完陶立夏的《練習一個人》,當我打算看第二本書的時候,看到了作者的前言,寫給外公外婆的。

我就突然想起了我的外婆。

我有兩三年不見我的外婆了。上一次回去的時候,我和廚子帶著哥哥妹妹一起去看了外婆,她耳朵已經(jīng)有些聽不清,要說話很大聲才能夠聽到。我媽像是照顧一個還沒開竅的孩子一樣在外婆家里幫手,外婆時不時叮囑她注意一些細節(jié),我媽大聲的回答:“我知道了!”

外婆看著我,眼里充滿了慈祥的愛意,卻又泛著一股陌生的氣息,仿佛她認得眼前的這個人,又仿佛不認識。

小姨媽路過外婆的跟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外婆,大聲地問:“媽!你還知道你眼前這個人是誰不?”

外婆笑了笑,淡淡地答道:“知道知道,你二姐的女兒。”

聽到外婆的話,心里一陣失落。

我媽是外婆的二女兒,我確實是她二女兒的女兒。只是從前,她從不是這么叫我的,她總是心疼的叫我一個“燕”字。

聽我爸媽說,外婆是童養(yǎng)媳,到外公家里的時候才一點點大。童養(yǎng)媳規(guī)矩頗多,我記得尤其深刻的是外婆從來不和我們同桌吃飯。以前是,現(xiàn)在仍是。拗不過我們強行把她摁到飯桌旁邊,說盡一家人就要團圓的時候坐一起吃飯這樣的話,她仍要坐在離桌子一米遠。

小時候是逢年過節(jié)才要去外婆家吃飯的,外婆家總是張羅了一大桌好吃好喝的等著我們這些子孫。我很喜歡去外婆家,因為有很多的表哥表姐,我們在等吃飯的空檔,總能一起玩很多游戲。

外公是有些駝背的,年紀越大彎腰的弧度就更加深刻。外公對我們總是很和藹很疼愛的,語氣由里到外都是深刻的喜歡。外婆也是疼愛我們的,但是總是卑微一些,仿佛喜歡她這些外孫是要排隊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輪得到她。但是外公對外婆的語氣從來都不是友好的,我常常在玩累了跑到廚房找吃的東西的時候聽聞外公數(shù)落外婆笨手笨腳,外婆在有人的時候總是會回復外公幾句,沒人的時候常聽到外婆數(shù)落外公,如今我覺得用“打情罵俏”形容很是恰當,又總覺得不妥。

漸漸長大以后的我們,旁觀也好,親身經(jīng)歷也罷,我們都漸漸對愛情有了認知,我們常常為閨蜜遇到一個說話不分輕重的男人而氣急敗壞,常常也因為對方一個臉色覺得再不愛。但是在此之前,我從未想過,外公呵斥外婆這樣的情形有沒有關乎愛情。甚至后來再去外婆家,聽到外公總是數(shù)落外婆的時候,我竟然覺得有著一種平凡的家的溫暖。

我讀初中的時候,有一個周末回了家,答應了我媽要去看外婆,我取了些錢,拿去外婆家,硬塞到她的手里,她千方百計拒收,我仗著她的疼愛大喊著:“是不是不喜歡我,居然不收我的錢!”外婆苦笑搖搖頭,小心翼翼把錢收在口袋里,跟我說下次來她再給我。

外公是去山里放羊去了,所以不在家里。

那個晴朗的午后,她把最后一床被子晾曬在架子上,然后一個人翻開了木箱。我從未看到她開過那個木箱,我問她:“我可以看嗎?”

“看什么?這箱子里沒什么值錢的東西?!彼α诵?,默許我在旁邊看著。

“現(xiàn)在天氣好,把東西都收拾出來曬一曬,以后天冷了,就不用曬了,冬天又沒有太陽的?!蓖馄乓槐檎碇渥永锏臇|西,一邊說道。

我看到一幅畫,“我可以看看嗎?”

外婆聽聞,拿起那副畫,慢慢卷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我從未見過的老人。畫紙還是很新很純白的。

“這是誰???”我好奇的問。

“這是我母親。”外婆的眼里看不到任何的情緒,卻仿佛透著光。

“哇……”我驚嘆著。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接觸到驚人驚嘆的畫,細節(jié)都畫的很好很好。我不會評價藝術,讀書少,也沒有可以贊美的詞語,只知道驚嘆。

外婆說:“這畫的倒不如上一幅呢!”

“上一幅?”

“是啊,這是前幾個月才畫的,那副舊的給了那個畫畫的了。那幅畫太舊了些,就讓他照著畫了新的,舊的給了他?!?

“雖然我沒有見過,但是我覺得畫的真像!真神了!”

“神啥啊,這眼睛里都沒有神氣,都沒有生命力,也就是畫個模樣吧,有個念想也是好的。”外婆把畫卷起來。

我又在箱子里找到另外兩幅畫,一幅是外婆的,一幅是外公的。

“呀,怎么的你們倆也有畫像呢?”我驚呼!心中覺得很是驚訝,這畫家畫的外公外婆,可真是像,像極了,外婆卻還說不像,那上一個畫家得多厲害……

“尋思著也畫不了幾個錢,好多年這里沒有畫家來了,我們老了,又不會你們年輕人的照相的事兒,再說總覺得那些照片留不久,太陽曬一曬,就褪色看不清楚了,倒不如畫畫留得久一些。我這個倒沒什么,你瞧你外公那張,我屬實是不滿意的,哪兒像了,都沒有點兒精氣神。”

我那時候也是不懂畫的,像就很厲害了,如今記憶模糊了,只覺得是很厲害的。

“這會兒就畫了畫像,怪不吉利的?!鄙钍苊孕庞绊?,我忍不住嘟囔。

“嘿嘿……有什么不吉利的,轉(zhuǎn)眼間你們都這么大了,上一回兒給你外婆更新畫像的時候,你媽也才像你這么點大,咱們這兒難得有畫家來,再不畫都不知道下一次來的時候我們還在不在呢。以前都是那個畫家畫的,好多幅都是,這些鄰居都是他給更新的畫,他好久沒來了,怕是不在了吧?!?

我覺得話題有些沉重,我不大喜歡離別,于是不再和外婆討論這些。

高中的時候,外公的背終于是駝得不能再去放羊了,走路都已經(jīng)辛苦萬分,家里的羊都是大舅順便就跟著自己家的一起養(yǎng)了。后來外公開始病了,由走不了路,漸漸臥床不起。

在生命最后的兩年里,大小便失禁,去到他的家里,他常常是神志不清醒的。

但是他是記得外婆的。

我最后一次去見外公的時候,哥哥已經(jīng)會跑會跳了,我讓哥哥站在外公的床邊喊一聲“太公”,但是他終究沒有多看我們一眼。

“你讓弟弟喊他,他哪聽得懂?!蓖馄沤形野迅绺绫ё?,說外公已經(jīng)失禁了,怕弄臟了。

我有些想哭,用方言喊了幾句“外公”,他答應我,但是眼神呆滯。

小姨媽問他:“你知道喊你的是誰不?”

外公搖搖頭。

外婆一邊打水給他擦拭身體,一邊數(shù)落他:“你就折磨我吧,把自己折騰成這樣子,你就累我吧!”

外公生活已經(jīng)不能自理,但是他仍嘴硬的說:“我就是要拖累你?!?

我把哥哥抱走,哥哥的眼神一直好奇的望著屋內(nèi)。

后來聽說,漲水的時候,水浸到屋里,外公吵著鬧著要到我爸家里來睡覺,外婆罵他,罵著罵著流下眼淚。我爸把我外公從一樓背到二樓,他喊著不要在家里睡,就要出去。他們說那會兒他的意識特別清醒。

外公走的時候我沒能回去。

我媽打電話來的時候語氣平和。我問她外婆還好嗎?她在電話里反問我:“不然能怎么樣?”

過年的時候我回家去,帶著哥哥妹妹一同去看望外婆,她仍舊像那些年一樣,總是站在半開的門后,半個身子的朝外看著,仿佛害怕出門,其實那是她多年的習慣了。她很是喜愛哥哥和妹妹,嚷著要給紅包給他們,原本是不應當收的,我讓哥哥妹妹都接著,然后給她封了一個紅包。

客廳的那張床,終究是沒了另一個人的身影。

外婆在廚房熱著飯,她跟我說吃飽飯要去地里拔草了。

望著那黑白照片,想起那句話:以前的車馬郵件都很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從前的外婆臉上的神情總是要豐富一些的,每每外公數(shù)落她,她總要擺個臭臉給外公看看,像極了一個受委屈的小女生,嘴上還要嘟囔著不滿。

外公走后,她的臉上只剩下了平靜,再沒有其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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