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苒最近減少了很多門診的排班,但安排的手術還是多的排滿了她的行程表。
每天依然忙忙碌碌的,偶爾去看看陸司丞,但更多時候還是把他叫下來換藥。
“冉醫生!你奶奶剛才被送到醫院了!”這天晚上,冉苒才出手術室,就突然被神經外科的小護士慌慌張張的攔了下來,“在七樓,護士長說等你從手術室出來就馬上上去看看?!?
一聽見是孫淑寧,冉苒本來有些困頓的頭腦立刻清醒了過來,手忙腳亂的都來不及換下工作服就往七樓跑。
長長的走廊盡頭站著焦急踱步的冉振東,一見到冉苒來,他連忙抓住孫女的手,眼圈甚至都有些發紅,“晚上吃過飯,你奶奶說要陪我出門溜達溜達,結果被車給撞了一下……”
孫淑寧現在已經七十四歲,骨質早已遠不如年輕人堅固,輕輕一碰,就很容易發生骨折的危險。
沒看見受傷情況冉苒也不好下定論,可看了眼手術室外的電子牌,主刀的醫生正是外科的主任,也就略略有些緩口氣,摟著冉振東的肩膀,努力地讓自己先平靜下來,“爺爺放心,奶奶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
話音剛落,一個小護士急匆匆的從手術室里出來,見此,冉苒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手術室里怎么了嗎!”
“病人的脾臟有出血點,我們醫院現在的血庫供血不足,我得先去找一下護士長?!毙∽o士見到是冉苒,知道里面躺著的是她奶奶,顯得有些著急起來。
聽她這么一說,冉苒整個人都不好了,聲音也不由自主的拔高,“怎么會血庫供血不足?!我奶奶是RH陽性A型血啊,血庫常備的不是嗎!”
“是這樣的冉醫生,今天早上急診接了一個連環車禍,重傷員里有四個是RH陽性A型血,我們已經從血庫調過三次血了!”
“我是RH陽性A型血,先抽我的用吧。”
聞言冉苒轉過頭,身邊穿著病號服的人也不知道已經不吭一聲的站了多久,她說話的聲音有些顫抖,“你怎么上來了?”
“你昨天讓我這個時間下來換藥,”指了指自己的傷口,陸司丞倒是坦蕩蕩。“結果護士長說你在這兒?!?
小護士一見著人,連忙拉上他的胳膊,“陸先生,請您先到采血室檢查可以嗎?我們手術室里比較急?!?
陸司丞點了點頭,跟著小護士進了屋子。
隔著玻璃冉苒看著他躺在床上,胡亂地折好病號服的袖子,露出小麥色的胳膊。很快,無菌的針頭就插進了他的靜脈里,褐紅色的血液一點點流進血漿包中。
過了好一會兒,采血室的門被打開。
“他抽了1000cc嗎?!”看見小護士拿出來的血漿包,冉苒原本就很不安的心情更是像被扔進了一個正熊熊燃燒的火把,瞬間就爆炸了。
“對。”小護士拿著血漿包才走出來就被她嚇了一跳,趕忙解釋起來,“是陸先生自己要求的。”
“他沒有常識,你也跟著沒常識嗎!”跟在后面出來的陸司丞嘴唇還有些發白,他拍了拍小護士的手讓她先走,轉而看向耳朵都有些發紅的冉苒。
“你知不知道一個人最多只能獻600cc?更何況你自己都還是個病人!”
冉苒有些心疼他唇色慘白,但心里又掛念著正在手術的奶奶,以至于聲音都在發顫,“1000cc的出血量是會引起中輕度貧血的,嚴重的甚至有可能會引發輕度休克!你不用這樣的……”
“救人要緊。”陸司丞拍了拍她一直緊握在一塊兒的手,“奶奶會沒事的。”
他的手掌有些涼,透過皮膚涼到骨子里。卻意外的舒緩了冉苒焦躁的情緒。
她低著頭,長長的頭發遮住了大半張臉。
采血室在走廊的一頭,另一頭的手術室的門被緩緩的打開,又重重的闔上。冉苒看著這道門,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每天進出無數次的地方,現在卻變成了在外面等候的人。
無力感鋪天蓋地的將她淹沒進洶涌的波濤中。
“你別慌,會好起來的。”陸司丞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性的低聲說到。
冉苒的手機響了,是冉甫明。
他稍微問詢了一下奶奶的情況,說馬上就到,讓她不要著急。
冉苒含含糊糊的嗯了幾聲,就掛斷了。陸司丞見狀,揉了揉有些暈的腦袋,“那我改天再來換藥?!?
“我過一會兒下去看你……”冉苒鼻腔里還有濃濃的哭音,他笑了笑,轉頭就往電梯間走去。
半個小時后,冉甫明和唐如意陸續趕來,冉振東仿佛老了好多歲,坐在椅子上也不復筆挺的模樣,雙眼無神的不停搓揉著手指。
又過了一會兒,手術室燈滅,外科主任出來告訴冉苒,老人家已經脫離危險,現在被轉入了病房。
“冉醫生,你奶奶的手術很成功。不過,本來老人家體質就比較脆弱,所以目前還在昏睡中。等到麻醉過去之后就會醒過來,放心吧,沒什么事兒了?!?
“謝謝主任??!”
那種劫后余生的喜悅感瞬間撲上了一家人的心頭,唐如意連忙聯系連絨,讓她趕緊到孫淑寧的病房。
孫淑寧閉著眼安靜地躺在病床上,點滴緩緩地流進她的靜脈里。
冉甫明坐在另一側,唐如意有一下沒一下的替他捏著僵硬的肩膀。冉苒站在床尾,看著冉振東小心翼翼的用毛巾擦著奶奶的手,忽然想到了自己生病那晚,那個笨拙模糊的人影。
難道是陸司丞?
心里突然閃過這個答案的時候,冉苒自己都嚇一跳,她默默地掏出手機給海棠發了條微信。
22:00 一顆冉冉升起的苒苒:【海棠海棠,我問你一個事兒。】
22:00 芭扎黑:【打擾別人約會,是非常喪盡天良的事情你懂不懂?!?
22:01 一顆冉冉升起的苒苒:【我生病那幾天,你都是白班嗎?】
22:15 芭扎黑:【那天晚上是陸司丞照顧的你?!?
22:16 一顆冉冉升起的苒苒:【你怎么知道我要問什么……】
22:17 芭扎黑:【我那天在樓下碰到他,把他狠狠地臭罵了一頓。沒想到這丫的當天晚上就偷摸上房了?!?
22:17 芭扎黑:怪里怪氣的表情包
22:18 一顆冉冉升起的苒苒:【你罵他干什么……】
22:18 芭扎黑:【這位大姐,你怎么不先問問他怎么上去的?!?
22:19 芭扎黑:【拜托,你好歹也是一個到了二十七歲都還沒有男朋友的黃花大閨女好不好!莫名其妙有一個成年男人半夜三更爬到你房間里,你還有沒有一點對陌生危險的動物本能和防范意識?。浚 ?
22:23 一顆冉冉升起的苒苒:【是二十六周歲!還沒過二十七歲生日??!注意你的措辭】
22:23 一顆冉冉升起的苒苒:【所以,不是你給他鑰匙的嗎……】
22:24 芭扎黑:【噢,我早上在樓下把人家當孫子一樣訓了半小時,晚上又把鑰匙給他???】
22:24 芭扎黑:【到底是我有病,還是你有病?】
22:25 芭扎黑:【我估摸著是他自己從一樓順著水管爬上五樓去的……】
22:26 芭扎黑:【電影里面不都這么演的嗎……】
22:26 芭扎黑:【羅密歐和朱麗葉?!?
22:26 芭扎黑:【況且我又不知道他是何方圣神。罵完他,再給鑰匙???不怕他半夜來把我殺了滅口?】
22:27 一顆冉冉升起的苒苒:【所以你到底為什么罵他?!?
22:30 芭扎黑:【請您立刻先行離世?!?
22:31 一顆冉冉升起的苒苒:【你干嘛要大清早的罵他??!】
22:32 芭扎黑:【老娘我這是??!為民除害??!行俠仗義!!可不可以??!】
……
冉甫明讓冉振東回去休息,自己在這里守夜。沒想到冉振東死活不同意。
“爸,媽媽已經脫離危險了,醫生也說明天就會醒過來了。”冉甫明過去扶老人,輕聲勸導道,“我讓苒苒送你先回去好嗎?我和如意在這里陪著媽媽?!?
“就是啊,爸。您年紀也大了,經不住這么熬夜的?!碧迫缫庖哺鴦?,“這里有我們倆就行,您明天一早再讓苒苒送你回來?!?
“我不回去。苒苒今天忙了一天,就別送我了。你們兩個也回去睡,一個部隊需要,一個醫院需要的,別再折騰了。而且……”冉振東依然慢慢地擦著孫淑寧的手,“淑寧醒了是要第一時間看到我的?!?
最后還是冉甫明帶著唐如意先回去了,明天唐如意再送衣服和吃的過來。
在醫院停車場里,冉甫明拍了拍女兒的手,要她多照顧爺爺,冉苒讓他們別擔心。
回到病房,橘黃色的小臺燈輕輕地照著他們倆,冉苒隔著病房的玻璃,看著他們兩個已經滿頭白發卻依然牽著手的樣子,鼻頭一酸差點哭出來。
我們以生命為限,永遠相依,永遠為伴,直至死亡將我們分開。如果那一天來臨,那我會在路上耐心地等你到來,再一起牽著手離開。
“苒苒回來啦?爸爸媽媽回家了嗎?”冉振東見冉苒進來,輕輕一笑,聲音放的很輕很輕,生怕打擾到熟睡的孫淑寧。
冉苒含糊的嗯了一聲,搬了張椅子坐到了冉振東的身邊,輕輕地靠著他。
冉振東拍了拍孫女的腦袋,轉而專心的給孫淑寧擦著有點兒蹭傷的胳膊,“剛剛那個給淑寧獻血的人是誰?”
“是我的一個朋友。”冉苒蹭了蹭冉振東的肩膀,“前段時間受了傷,剛好在醫院住院?!?
“爺爺我呀,以前常年在部隊待命,這個家幾乎都是靠你奶奶一個人在操持,是最支持我的那一個。那時候還在打仗,所有人都不理解我明明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卻總是要丟下她一個人在家照顧老人孩子,還要為我擔驚受怕的。她雖然每次都沒有說什么,但送我走的時候,只要我回頭就都能看見她在偷偷地抹眼淚。我知道,她懂我,但又舍不得我?!?
冉振東的聲音帶著時光的滄桑,穿越了年歲的長河,緩緩地出現在這個暖光四溢的房間里,“所以呀,那時候在戰場上我一點都不怕死,可是我每次結束戰斗之后又都很怕死。怕我死了,你奶奶就變成一個人了。怕沒人照顧她,沒人對她好,也怕別人欺負她,讓她受委屈?!?
冉苒眼眶又紅了一圈,緊緊地貼著冉振東的肩頭。
“可是爺爺啊,是共和國的軍人,是人民的子弟兵。只要穿著這身軍裝,就是要去保家衛國,英勇奉獻。哪怕我已經老了,走不動也扛不動槍了,但只要祖國召喚,我依然會沖在最前面?!比秸駯|有些昏花的眼里流淌著光芒,一點一滴鐫刻進骨子里?!斑@是作為一個軍人的使命。”
因為有了你,我才有了世間最堅硬的鎧甲和最脆弱的肋骨。
第二天早上,冉甫明和唐如意送了早飯和衣服來的時候,孫淑寧正好醒了過來。冉振東第一時間就偷偷哭了,被孫淑寧笑罵一點都沒有革命老紅軍的男子氣概。
江澤來看陸司丞的時候,他正想著今天下午要怎么躲過巡值的醫生溜到樓下去看看。
“你小子整天躺在醫院里都要發霉了吧?”門還沒推開,江澤低沉渾厚的聲音就先傳了進來。
陸司丞原本還百無聊賴的躺在病床上翻著書,見到是自己的大隊長來,臉上立刻掛滿了笑意?!岸家趸w走了。”
“胡說八道什么,我可不會這么輕易放你走?!?
江澤拍了拍他的肩,簡單的掃了一下他包扎著的傷口,“我聽說你在醫院休養這段時間,沒少逞英雄??!天天沒影兒的往外跑,看來還是漂亮醫生的本事大嘛。”
“哪有什么漂亮醫生。”陸司丞撇了撇嘴,“口罩一遮還能分得清誰是誰。”
江澤坐到一邊的沙發上,給自己倒了杯茶。聽到陸司丞的話忍不住哼了一聲,“難怪沒有姑娘愿意跟你,真是不解風情?!?
“對了,關于林昊……”
“他的傷情報告我看了,能撿回一條命就已經很不容易了,要多謝人家總院的醫生。我給他在老家的派出所安排了一個好工作,也算是彌補下遺憾吧。等他好全了,就讓他寫份轉業申請上來,我會簽字的。”
聽到這樣的結果,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陸司丞還是有些小小的感傷。“野鴿可是我千挑萬選的狙擊手……”
“說到這個,我給你看個人?!苯瓭砂岩恢边谑掷锏臋n案遞給陸司丞,“他可是我老戰友的寶貝疙瘩?!?
半信半疑的接過江澤手里的牛皮紙檔案袋,陸司丞飛快地閱覽了一遍手中的滿當當的材料,看著照片上不茍言笑的男人,忍不住挑了挑眉。
杜森,男,26歲,漢族,中尉軍銜,015團一連狙擊手。
其中一條‘曾在‘雪刺’聯合軍演中獨自潛伏81個小時,并最終單獨完成斬首任務。’讓陸司丞著實有了興趣。
他記得那次軍演,當時雪狼特種大隊作為藍方參加了演習。而紅方在幾乎快要戰敗的情況下,因為一個怎么都找不到的狙擊手而徹底翻盤這件事,足足讓他們的指揮官在江澤面前炫耀了好長一段時間。
為此,雪狼特種大隊一眾戰場敗家,也受到了來自江澤很長一段周期的魔鬼訓練。尤其是陸司丞所在的這個突擊小組。因為表現突出,更是被折磨的連嗷嗷叫喚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看他的檔案,不僅各項體能指標都表現的非常優秀。而且,他的槍法一點也不比你這個成日在槍林彈雨里滾過來的人差,你可是我實打實用子彈喂出來的精兵悍將,看看人家呢,待在普通連隊里是有些可惜了。聽說雖然還是個刺頭兵,但他們團長可舍不得了,死活不放人?!苯瓭舌芰艘豢跐L燙的茶水,又不禁回想起自己的聰明機智,忍不住歪了歪頭沖陸司丞嘚瑟道,“如果不是為了你們這個全雪狼最金貴的A組,我用得著使盡陰招嘛。還不快點感謝我,給你這個最優秀的指揮官討了這么一個大寶貝?!?
陸司丞躺在床上不由得在心里腹誹到,您老的陰招使的還少嗎?但凡什么好東西不是都想盡一切辦法往自己窩里扒拉?
就算這次A組沒有損失野鴿,這個家伙也遲早是雪狼的人。
“你一定會喜歡他的?!?
希望如此。
江澤絮絮叨叨的和陸司丞在病房里插科打諢著,突然病房門被嘩啦一下打開,露出一個小小只的身影?!瓣懰矩?,換藥了!”
房內的兩個人都愣了一下,尤其是江澤,一副受到嚴重驚嚇。
當然這個驚嚇不是來自于冉苒驚天動地的聲音,而是冉冉本人。
平地一聲雷。
“這位是?”江澤好奇的斜睨了眼陸司丞,滿臉寫著看好戲。
陸司丞立刻看穿了在江澤嘲笑自己,在心里默默地白了他一眼,“她是林昊的主治醫生,冉苒。”
“你好,冉醫生,我是江澤。”江澤站起來朝冉苒敬了個禮,又禮貌地伸出了手握了握,“謝謝你救回我們戰士的性命?!?
冉苒瞄了一眼他肩膀上的星星杠杠,大吃一驚。
“他是我們大隊長?!币娙杰垡荒樢苫?,陸司丞坐在病床上解釋到。
“這是我應該做的啊,救死扶傷是醫生的天職嘛?!被腥淮笪虻幕匚兆〗瓭傻氖?,冉苒笑的有些小狗腿。
“你就是老康上次遇到的那個小姑娘吧?”江澤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腦瓜子,“就是上回和陸司丞去聽什么音樂會那個?”
冉苒這才記起來,上次去聽顧老師音樂會的時候遇到的,好像也是陸司丞的領導,是政委?還是什么來著。于是連忙點點頭,回答到。
“小姑娘比老康說的可要漂亮多了呀。果然!好看的小姑娘還是要親眼看看才知道哇。”江澤笑的跟花兒似的。
“那個,首長呀,我突然想起來我科室里面還有些事兒等著我去處理,那我晚點再過來給他換藥啊?!闭f完,她朝江澤笑著點了點頭,也不等人回答,就頭也不回的溜了出去,還順帶關上了病房門。
看著她有些慌張的樣子,江澤挑了挑眉,轉頭看向一旁的陸司丞,“野鴿的主治醫生為什么會到你的病房來?”
“她不是說了嗎,救死扶傷是醫生的天職。”被問的人回答的倒也是坦坦蕩蕩。
江澤一臉不相信的揶揄道,“你看,醫院明明就有脫了口罩也很漂亮的醫生嘛,而且還是個上尉啊?!?
“她是軍醫大學畢業的?!?
“你連這個都知道?”老狐貍笑的一臉狡詐,“你就是因為這個漂亮醫生所以才舍不得回去的是不是?!?
“我是個病人,在醫院休養生息之后才能保家衛國?!?
小狐貍斗不過老狐貍,于是轉過了頭,抵死不再看老狐貍。
“就你嘴皮子溜?!苯瓭捎X得沒意思,便起身站了起來,“我先走了,你大概還有半個月就出院了。到時候出院直接到家里來,不用先回部隊報到,聽見沒。你嫂子可是念了你好多天了,準備給你好好補一補?!?
“不送。”
“臭小子!”江澤笑罵了一句,“別放你嫂子鴿子啊!”
……
冉苒從陸司丞的病房逃出來之后很快就躥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大門一關,忍不住跳腳的想要打自己兩巴掌!
怎么又遇到這種尷尬事!
上回是青梅竹馬,這回是頂頭上司,下回該是什么!
“怎么可以有下回!”幡然醒悟的冉苒再次抓狂。
“什么下回?”趕巧推門進來的邱海棠聽見了冉苒的自我批評,有些不明白,“你不是巡房去了嗎?這么快就回來了?”
“腦子丟半路了,回來裝上再出門?!比杰坌箽獾呐吭谧雷由?,回想起這兩次的尷尬場面就覺得毛骨悚然。
“你什么時候有腦子這種東西了?”邱海棠坐在椅子上喝著水,聽她這么說立刻斜了她一眼,“如果哪天僵尸入侵地球,你一定是最后活下來的那個人?!?
“因為我人長得美嗎?”冉苒湊過去用雙手在下巴那兒做了個一朵花的表情,還沖著海棠眨巴眨巴眼。
“因為僵尸只吃腦子?!焙L男表怂谎?,就施施然的出去了。
沒過多久,陸司丞就下來了。
“我剛剛去你辦公室沒找到你?!?
“我剛剛去看了下奶奶。”冉苒起身去柜子里拿換藥需要的藥材,“對了,我還沒有來得及謝謝你?!?
“你奶奶好些了嗎?”陸司丞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歪著腦袋看她忙忙碌碌的樣子。
“嗯,好多了。我爺爺在陪著她?!倍酥帲杰郯崃藦堃巫幼剿麑γ?,替他先處理腿上的傷。講話的聲音甕聲甕氣的從鼻尖冒出來。
“我的爺爺是個老革命了。他戎馬一生,總是不茍言笑的。小時候我以為他心里裝的永遠都是他的部隊,他的信仰,他的抱負,他的祖國,他的人民。后來慢慢發現,爺爺心里是裝著的我和哥哥,爸爸和媽媽,爺爺特別寵我,我犯了錯都是先護著我,然后揍哥哥??墒乾F在我才明白,爺爺心里始終裝著的是奶奶,一直都是,從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想到昨晚看到的那一幕,冉苒的胸腔里像是倒灌進無數高濃度的檸檬水,不停地冒著酸氣。
忽然,診室外面傳來吵吵鬧鬧的聲音,冉苒有些好奇的拉開辦公室的大門,正好看見幾十個兇神惡煞的男人圍著個醫生,嘴里還不干不凈的罵罵咧咧著。那個女醫生梗著脖子,不退讓的樣子激怒了那幾個男人,揮著手就要打人,幾個男醫生都攔不住的被掀翻到地上。
冉苒這才看清被圍著的正是剛才出去的海棠,她的額頭已經被不知道什么東西砸出了傷口,正汩汩往外冒血。
冉苒慌了,立刻拉開門跑了出去,一把把海棠塞到自己背后,沖著那些人大聲嚷嚷道,“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說,非要動手打人呢!這里是醫院!不是你家!”
那些人已經鬧了好一會兒了,一走道全都是摔碎的點滴瓶和散落一地的藥瓶,還有扎眼的鮮血,刺鼻的味道熏得人腦袋直疼。
“好好說?我犯得著跟一個殺人兇手好好說嗎?!”為首的一個胖男人似乎被冉苒的話逗笑了,他用手上的木棍指著她們倆,“我媽當初進醫院的時候還活蹦亂跳的,怎么進個手術室出來就變成植物人了!要不是這個庸醫,我媽至少還能再多活幾年!”
“不管是什么手術,本身就是存在風險。況且,是你們這些家屬為了遺囑和房產,一直不肯給老太太做手術,才導致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海棠即使受了傷也根本不怵,這盆臟水她可不接!
“如果不是我非得要求你們一定要簽病危通知,你們可能現在還不顧老太太的生命安全,只想著她那三套房吧!”
“胡說八道!她是我媽!我怎么可能不救她!現在出現這種結果了,就說是我們的問題,都是我們的問題!好好好!我現在就先替你媽教訓教訓你這個女人!”
男人二話不說就揮著手上的木棍就要砸下來,冉苒知道逃不掉,只能緊緊地閉著眼睛抱著海棠的頭。
突然間,她感覺到懷里的海棠被大力的推向了遠處,而自己卻落進了一個寬大的懷抱里。
她有些震驚的睜開眼睛,看見一只還纏著固定繃帶的手臂正緊緊地護著自己。
下一秒,木棍狠狠地落在他的手臂和后背上,可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删退愀糁?,冉苒也感覺到了木棍打在身上的重量。
因為手臂受傷的緣故,他第一時間只能用自己的后背替冉苒擋下,依稀有淡淡的風吹過他的臉落在她的鼻尖上,變得透明而溫暖,像是有無數的霧靄涌進他們之間,唯獨他的眼睛閃閃發光。
這是他第二次救了她的性命。
和上一次一樣,如同一個英雄。
她的英雄。
很快,行兇的男人們就被問詢趕來的警方控制住,一直護著她的陸司丞這才呼出一口氣,松開了懷里的人。
可冉苒卻因為驚嚇過度而雙腿發軟的沒有辦法自己站起來。
“你有受傷嗎?”陸司丞低下頭小聲地問到,在看見冉苒臉上一道淡淡的紅痕時,英朗的眉毛不由自主的攏了起來。
冉苒憋著眼淚使勁搖了搖頭,亂糟糟的頭發掃過他的下巴,有些癢。
“那我扶你起來?!?
他伸出沒受傷的手一把將跪在地上的冉苒撈進自己的懷里,因為動作太大扯到了后背的傷口,陸司丞忍不住歪了一下身子。
冉苒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反手抓住他的病號服袖子,“你傷哪兒了?”
“別慌,我沒事?!陛p輕的拍了拍她因為太過緊張,所以攥緊自己衣袖的手。
男人的手掌干燥而溫暖,手指修長漂亮。
他輕輕地笑了笑,淡淡的卻像是裹了一層厚厚奶油的硬糖,棱角分明又甜如蜜。
“你們快點先進去,這里留給我們處理?!贝掖亿s來的連絨護士長把還在發呆的兩個人推進了辦公室,“他手臂橈骨骨折的地方和后背子彈傷到的位置,你都要再確認一下?!?
說完,拍了拍冉苒有些發青的手背,柔聲說到,“你是醫生。”
“坐下來,我去找繃帶?!辈诺睫k公室冉苒隨手一指辦公室里的椅子,跟著她進來的陸司丞就聽話的坐好。
她的手還有些控制不住的在顫抖,雙腿還是有點發軟。
如果沒有陸司丞及時抱住她,可能現在頭破血流的就是自己了吧!
冉苒小心地替他脫下有些臟了的固定繃帶,被磕到的地方有些發紅,還有些腫。
“這樣疼嗎?”慢慢地確認捏了一下他原本骨折的地方,陸司丞搖了搖頭。
她又換了一個地方捏了捏,“那這樣呢?”
陸司丞還是搖頭,“我真的沒關系。”
吸了吸鼻子,冉苒轉身去拿放在辦公桌上的固定繃帶。
“骨折的地方需要重新包扎固定,后背上的傷?!备糁√柗?,她輕輕地碰了一下。
陸司丞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背。她連忙松開手,“等護士拿藥來,我給你看看。”
小心翼翼的將新的固定繃帶繞過陸司丞的脖子,他順勢微微低下了頭。就著兩個人的身高差,冉苒的臉依稀蹭到他毛茸茸的短頭發,散發著暖意融融的陽光氣味。
“對不起?!比杰勰弥潭噹У氖诸D了頓,她歪過頭的時候正好撞進陸司丞一瞬不瞬盯著自己的眼神里去,他輕輕地揚起了嘴角,“你怎么總是為我受傷啊!”
也許是逆著光的緣故,陸司丞的棱角分外好看,像是精雕細刻過的。
冉苒盯著他看的有些失神。仿佛連空氣里有藏著洶涌的心事,給人措手不及的撞個滿懷。
“冉醫生,藥來了?!毙∽o士推門進來的聲音讓冉苒迅速收回神,飛快地調整好繃帶上的結。
有那么一瞬間,她恍惚看見了陸司丞嘴角的笑意,可認真看的時候,又什么都沒有了。
就像一個幻覺。
“把上衣脫掉吧?!比杰郾硨χ懰矩┮贿厰[著藥,一邊說到。
“現在?”
聞言冉苒轉過臉,正好抓到陸司丞挑了一下眉毛,眼里似乎閃過一絲調侃。給他扎繃帶的小護士耳朵都紅的能滴血了,他卻一瞬不瞬的看著冉苒的方向。
就著暖黃色的燈,她看見了他眼底的光。
光芒萬丈,刺得人神志不清。
“不然呢!”
……
日子依舊一天天的在過,不斷地推擠著我們向前奔跑。
孫淑寧的病一天天的好起來了,再過幾天就要出院回家了。冉振東依舊每天早上七點就來醫院了,一直都在病房里陪著。
看著他笨手笨腳的削蘋果,叫醫生,孫淑寧沒少嫌棄他。而兩個人也常常你一嘴我一言的互相懟著對方,就像兩個沒長大的孩子。
冉苒醫生依舊在門診診室和手術室之間上躥下跳的忙著治病救人,拯救性命。而陸司丞就經常瞞著VIP病房的小護士和巡值醫生,偷偷從摟上溜下來試圖帶她出門放風和吃飯。
開始她會罵他不遵守醫囑,如果明天好不了了賴在醫院里,就是純粹在浪費國家資源??伤偸遣[著眼,一本正經的嫌棄醫院的消毒水味快把他全身的血都熏變味了,必須得出去呼吸人間煙火氣,續命續命,再回來繼續遭罪。
以至于后來輪到冉苒休息的時候,她就會在下午帶上新學會煮的菜來醫院病房看他,兩個人偶爾坐在病房里看看電影,吃吃冰淇淋,發發呆,偶爾打打游戲。
“你就能不能讓讓我嗎!”又一次被陸司丞從背后爆頭,游戲結束。冉苒輸了今晚第十七回,終于惱羞成怒的扔掉了手柄?!安煌媪?!生氣!”
看著投影儀上巨大的game over,冉苒覺得自己的肺管子都要氣炸了,戳心戳肺的導致呼吸不暢。要知道他可是常年拿槍的戰士,射擊對他來說,就跟她拿著手術刀在手術室里做手術一樣的熟悉!
所以,整個游戲都沒有任何公平可言,才會讓她從來沒有贏過一局比賽。
陸司丞看著暴躁的小奶貓卻完全不以為意,笑的賊賊的拿上她的口紅,長胳膊一伸,一把抓住想要趁機要逃走的人,“愿賭服輸。”
他捏著冉苒那張已經被他畫的像花貓一樣的臉,仔細地用口紅在她的眼睛上畫一圈紅,可憐兮兮的像是被人套在麻袋里揍了了一頓似的。
結果被畫的花里胡哨的人才睜開眼就撞見陸司丞憋笑的欠揍樣,冉苒終于忍無可忍,心一橫,突然抓住他的肩膀撲了上去,一口咬上了他的左邊耳朵。
陸司丞疼的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戳了戳她的腦門,“你是屬貓的嗎?”
“喵~”冉苒爬起來原本想要走去衛生間拿面鏡子,結果聽他這么說,轉身沖著他學貓撓了一下爪子。
他怔怔的盯著她看了許久,突然說到,“我那天說的是真的?!?
拿著木鏡坐回地毯上,正左右查看自己現在已經變成什么鬼樣子的冉苒一時沒反應過來,頂著一張花貓似的臉,氣鼓鼓的放下鏡子吼過去,“什么啦!什么真的假的??!”
陸司丞突然站到她的面前,把她從地上拎了起來。因為身高的緣故,她的鼻尖正對著他心臟的位置。
他低下頭,她抬起眼,兩個人的眼睛里一時間只剩下他們自己。
冉苒的心臟像是突然倒灌進一鍋滾燙的沸油,噗呲噗呲的往外涌著溫度驚人的油花,燙的人在心上活蹦亂跳的。
她突然有些瑟縮,他往前走了兩步,她跟著往后退,直到撞上背后的墻壁,他眼疾手快的伸手替她護住了腦袋。
陸司丞往前湊了湊湊了過去,尖尖的鼻尖若有似無的打上了一層薄薄的光。冉苒甚至都能聞見他身上的味道,若有似無的苦薄荷香氣混著空氣凈化器里飄出的甜甜柑橘香,一時間讓人有些心猿意馬。
“我……什么?”她仰著頭看他,眼底星光斑駁。
就在這個時候,陸司丞的手機響了。他拿起來一看,是江澤。
他拿著手機,又垂眼看了下連耳朵尖都紅起來的冉苒,輕輕地笑了,“我給你時間考慮,不用這么著急回答?!?
說完,他就接起了電話。冉苒如獲大赦般從他的懷里鉆了出來,飛快地溜出了病房。
“喂?!标懰矩┍P腿坐回地毯上,白色長毛地毯上面還有冉苒剛剛丟下的游戲手柄?!笆怯腥蝿找鰡幔俊?
電話那頭的江澤哈哈一笑,“你說你小子怎么整天腦子里都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你現在的當務之急,應該多想想怎么把好看的小姑娘攥在手心里。”
通常江澤能給自己打電話,都是部隊又有緊急任務了,所以他剛剛才輕易的把冉苒放走,但沒想到這回他居然只是來找自己閑聊的?
于是他整個人也放松的靠在沙發邊緣,“我的小姑娘在三分鐘之前被你的電話嚇跑了?!?
江澤啊了一聲,“那我豈不是破壞了你的好事?”
“差不多吧?!标懰矩┙o自己倒出一支煙叼在嘴上,“就等她答應了?!?
“罪過罪過,那我送你個好消息彌補下好了?!苯瓭纱虿淼馈?
“這次的任務雖然有傷損,但總體完成的還是非常漂亮。你們小組擊斃的那幾個人,可都是在國際有名有號的雇傭兵,尤其是那個最后被你干掉的指揮官,正是之前S國海嘯突擊隊退役的莫比中校。所以組織決定通過你前段時間送上去的升銜報告。恭喜你了,陸上校。”
“我看,你還是拿頓酒來賠我吧,我知道你可是背著嫂子偷偷藏了不少好酒?!标懰矩┨袅颂裘济鮾豪僧數摹?
江澤拿著電話一愣,接著惡聲惡氣的說到,“我就知道你小子只要開口,就是沒安好心!非得扒我一層皮??!等你這幾天出了院,就趕緊滾到我家來!保準讓你滿意,行不行!”
他心滿意足的掛斷電話,仰著腦袋靠在沙發邊緣上,突然回想起剛才冉苒臉紅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原來,我最喜歡的,還是我突然看向你的時候,你也正好在看著我。也喜歡你的眼底有花香和光,還有我。
另一邊才出了VIP病房區,冉苒終于捂著嘴大笑出聲,她連忙掏出手機給海棠發了條訊息,把剛才發生的一切如實匯報了上去。
22:03 一顆冉冉升起的苒苒:【你說他到底想和我說什么呀?】
22:07 芭扎黑:【可能是希望你好好練習游戲通關技能技巧??勤加修煉??】
22:15 一顆冉冉升起的苒苒:【……】
22:16 一顆冉冉升起的苒苒:【嚴肅點兒。】
22:17 芭扎黑:【我很嚴肅啊。如果你真的想要贏他,報復回去的話,不得好好練習嗎??】
22:20 一顆冉冉升起的苒苒:【你說,他是不是想要跟我告白來著?只是不好意思說出口??】
22:21 一顆冉冉升起的苒苒:【他說的那件事,是不是就是那天跟他的朋友說,我是他女朋友這件事??】
22:22 一顆冉冉升起的苒苒:【他說他不會撒謊誒!是不是就證明了他其實也很喜歡我呀??】
22:41 芭扎黑:【我說你都這么心知肚明了,還巴巴的跑來問我干什么??】
22:42 芭扎黑:【打擊報復?】
22:43 一顆冉冉升起的苒苒:【我是請教!不恥下問你這個戀愛中人是不是這么回事嘛!】
22:45 芭扎黑:【我分手了,就在一個小時前,你們兩個你儂我儂,甜言蜜語的時候?!?
22:45 一顆冉冉升起的苒苒:【你分手了?!】
22:46 芭扎黑:【是良心發現要準備安慰我嗎??】
22:47 一顆冉冉升起的苒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22:48 一顆冉冉升起的苒苒:【世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22:50 芭扎黑:【你的好友已經將你拉黑?!?
22:51 一顆冉冉升起的苒苒:【別這樣嘛!快出來喝酒!我要跟你分享我的驚喜!】
22:54 芭扎黑:【也有可能是驚嚇。】
22:55 一顆冉冉升起的苒苒:【你現在都這么烏鴉嘴了嗎??】
23:10 芭扎黑:【為什么不問問我為什么分手?】
23:15 一顆冉冉升起的苒苒:【我怕你的衰氣傳染給我……】
23:16 芭扎黑:【家里的煤氣閥在哪里?我要跟你同歸于盡?!?
23:20 一顆冉冉升起的苒苒:【怎么辦?。∥乙幌氲剿赡苁窃诟腋姘祝业男木蛽渫〒渫ǖ目煲鰜砹耍 ?
23:21 芭扎黑:【作為心外科的醫生我很負責任的建議你,當心率過快時請及時就醫,以免發生悲劇?!?
23:25 一顆冉冉升起的苒苒:【不過說真的,你那個倒霉見的男朋友我早就看他不爽了,整天就知道唧唧歪歪的抱怨這個抱怨那個,但凡跟他多待一會兒,我這個五好向上的青年,都要變成深閨怨婦了?!?
23:31 芭扎黑:【這也就是……我把他甩了的原因?!?
23:32 一顆冉冉升起的苒苒:【祖國大好河山,難道還沒幾個漏網優質小青年在遠方默默地等你寵幸嗎?!】
23:45 芭扎黑:【話是真話,但你發誓剛才那一通,真的不是因為我前幾天教訓了陸司丞,你回來給他打擊報復了嗎?】
23:47 一顆冉冉升起的苒苒:【當然不是了,我對你的心日月可鑒?!?
23:50 芭扎黑:【你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
23:51 一顆冉冉升起的苒苒:【我看著你的眼睛?!?
23:56 一顆冉冉升起的苒苒:【是?!?
23:57 一顆冉冉升起的苒苒:【哈哈哈哈哈哈哈!】
23:58 芭扎黑:【你的好友已經將你拉黑?!?
我真的好喜歡你啊。
所以希望,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