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滾的花海在我眼底延伸,我靠著回廊的欄桿,木訥地看著,完全沒心思欣賞這些。
我感覺自己像被關在了一個隔了聲的玻璃容器里,我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卻看不到我。
我只能眼睜睜看著楚皓在容器周圍徘徊,他在焦急地找我,拼命喚他,他就是聽不見,我除了等待厄運的降臨,跟看著他在我跟前倉皇掙扎,什么也做不了。
我斜倚著欄桿,垂首捏著手中順便摘下的蘭花,也不知過了多久,恍惚聽到輕微的足音在側面響起。
我瞇眼轉頭——那位朱先生,正朝我款款而來,說不出的雍容華貴。
“江南,我們真是有緣啊,居然還能以這種方式遇到!”他笑。
我也笑:“誰說不是呢?楚皓呢?”
“他跟我的秘書在交接一些首尾,完了就會出來,你大可放心!”
看到他如此和善,我腦海里閃過賀成那張同樣溫文爾雅的臉龐,下意識,把這兩張臉重疊在了一起,手心開始微微地冒汗。
笑面虎,說的就是他們這種人吧?
楚皓被這兩個人蒙在鼓里,我能不提心吊膽嗎?
我直直地看住他,語氣同樣是直直的:“文靜的張書生,我能問問你,現在這唱的是哪一出嗎?”
他仍舊笑:“江南,怪不得賀成跟小楚都被你迷得神魂顛倒的,在我面前,能這樣直勾勾跟我說話的人,并不多。賀成這人不實誠,居然不告訴我你會來,讓我差點驚慌失措啊!”
楚皓雖然不錯,但要跟我抗衡,還要再修煉個幾年,我要對付他,也會用正常手段,你們不是要去見一個人嗎?我說的是真是假,到時候你們自己就能分辨出來了。
昨天晚上,賀成是這么說的,看來,他早已經洞悉了我們的一切。
恐懼感還是有,但我似乎也像習慣一種生活方式一樣,漸漸習慣了賀成給我制造的一個個晴天霹靂,這會倒不覺得瞠目結舌了。
古語有云,敵不動,我不動。
我神色自若地道:“敢問朱先生,你跟賀成是什么關系呢?”
賀成那晚雖有說過,是合作伙伴關系,可以我看,遠不止這些,兩人的交情,應該更深。
“我們比生意伙伴更談得來,他算得上是我為數不多的一個‘知心人’,你知道的,生意場上,是沒有多少友誼的,我跟他算個例外!”
我笑:“良田擇木而棲,人也一樣!”
他大笑,走到我旁邊跟我并排站著,瞇眼注視著遠處那翻滾的紫色花海道:“江南啊,怪不得這兩個不可一世的公子哥會為了你方寸大亂啊,你果然是有可取之處的!”
我側頭:“朱先生過獎了,我就是個普通女孩,生在普通家庭,長在普通家庭,一張普通的臉,想普通的事情!”
這句話是我從書上看來的,但我覺得很適合我。
“說自己普通的人,骨子里大都有一股自命不凡的倔強,或許,正是這份倔強,讓你把這兩個男人都給吸引住了,因為你身上有平常女子所缺少的雄性荷爾蒙。楚皓為了你,把家里攪得天翻地覆,現在還讓我幫忙。賀成更是,怕你出事,放棄談到一半的生意,趕回來看你。你說,你是不是很不凡啊?”
我突然想起昨天晚上,我決然往前奔跑時,身后響起的那句話“江南,不管你何時回頭,我都在你身后”。
我垂下眼瞼,如果跟前的這個男人不說,我哪里能知道,他為我放棄的,不止是時間,還有金錢?
我突然覺得壓抑,眨了眨眼睛,看向遠方:“愛情,終究是強求不來的!”
說我跟楚皓,也是在說我跟賀成。
他突然嘆息一聲:“江南啊,你真是個通透的女子,賀成那天把你介紹給我們認識,我們都以為你們會有情人終成眷屬,今天見了小楚,我怕是要給賀成潑盆冷水了,他這次,恐怕要在你這里載跟頭了!”
我詫異回頭:“朱先生……”
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
“有話不妨直說,我跟小楚是好朋友,他也是我最欣賞的后輩!”
他看穿我的心思。
我看住他,暗暗咬著唇,這種話,如何說得出口?
他咧嘴一笑:“你是想讓我站在小楚這一邊是不是?”
我垂下眼瞼,算是默認。
他看向那邊紫色花海,又道:“江南,你信不信一句話,男人只有遇到讓自己心甘情愿付出所有的女人時,才會學乖,真的會乖的像個孩子,你信這句話嗎?比如你跟楚皓!”
“也有那么一個讓你變乖的女孩出現在你生命里嗎?”
心直口快是我的另外一個不知道是優點還是缺點的特征。
我似乎問多了,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來了。
只能暗罵自己唐突。
他沉默,只看著那一片翻滾的花海,似乎那里有他的愛人在,眼神卻是憂傷的。
心直口快,絕對是缺點,我在心里總結。
我出言道:“抱歉,請原諒我跟我的大嘴巴,我的話,你可以選擇無視的!”
他車轉頭,看住我,神色突然恢復正常,淡笑道:“你無需道歉,也曾有那么一個人,如你現在讓小楚如此瘋狂地讓我瘋狂過,但如你所說,愛情終究是強求不來的,她現在過得很好,愛不一定是擁有,成全也是一種愛,如果放棄是溫暖的,又有什么好悲哀?”
瞧瞧,誰說有錢就一定是十全十美的?萬千榮耀背后,也有著最難以企及的平常愛情,誰說他們沒有愛過?只是相愛的年紀,承受不起現實的重量而已,剩下的,便只有放棄了。
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受感觸,想說兩句寬慰的話,卻是語言蒼白。
斟酌再三,還是閉嘴為妙。
“江南,你們在聊什么?”
楚皓的聲音突然響起,將我從冥想拉回了現實。
我只覺一切都美好的如身后那片翻滾的花海,把手揣進大衣口袋里,嘴角含笑地凝視著他。
“你猜猜我有沒有告訴江南,你以前交了幾個女朋友?”
朱偉恢復正常的神色,手搭在楚皓的肩膀上,一臉笑意。
楚皓笑得得意:“江南才沒那么小氣!”
我佯裝生氣,撅著嘴:“誰說的,我最小氣了,回去再跟你算賬!”
氣氛一下子變得活躍,朱偉用手指指了指我們兩個,大笑出聲,送我們到大門口:“楚皓,希望你能打贏這場仗,最終抱得美人歸!”
我們走出大門口,楚皓攬緊我的肩膀,在我耳邊低笑:“江南,他到底都跟你說了什么?”
我抿著唇,笑得一臉神秘,心里卻漾著癢癢的甜蜜,攬住楚皓的腰,佯裝生氣地道:“老實說,你上大學到底交過幾個女朋友?”
楚皓看了看我,偏過頭,拉著我沖進觀光電梯:“江南,你看,這里的視野是不是很不錯?”
我知道他這是故意逃避問題,我本來也無心問這些,不過是不想他多心罷了,也一起配合著他看外面的風景,電梯里響徹著我們的笑聲。
“江南,現在還早,事情也已經解決好,我們去逛逛麗江古城好不好?”
我附和,與他十指緊扣,麗江是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白天也暖和,溫度跟A市差不多,街上年味特別濃,小販的叫賣聲將我們的談笑聲淹沒。
我把圍巾取下,搭在自己的手臂上,跟他一起走向街道。
我不在乎他帶我去哪里,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哪怕是走上一整天的路,我也心甘情愿。
戀愛中的女人是傻子,這話一點沒錯。
“好啊,你想去哪?”我道。
“我們去玉龍雪山腳下轉一轉好不好?不爬山,上面冷,我怕你受不了!”
我挽著他的手臂:“你以前來過?”
“是啊,高中畢業后,跟同學一起來的,玩了幾天,曬得跟個藏民似的,回到酒店躺了三天才回過神來,發誓以后再也不爬山了!”他笑。
“我以前也來過,但沒爬山,是我媽媽的航空公司送的一張里程票,我們自己添點錢,暑假玩了幾天,走走停停的,印象最深的是大象跳舞,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我拉著他的手臂,跟媽媽相依為命的那些喜悅全部涌上腦海,不禁放軟了語氣。
他用手圈住我的腰,也不顧眾目睽睽,不依不饒地吻下來,直到兩人都感覺快失控了,他才離開我的唇,低笑道:“好,你說怎樣就怎樣!”
愉悅自心底涌上來,我也不在乎周圍的陌生眼光,挽上他的手臂,笑得眉眼彎彎。
愛情,美好的讓人失去方向了。
我們一路說說笑笑,人群擠來擠去,楚皓總會細心地為我隔開碰撞我的陌生人,手始終緊緊拽著我。
我享受著他帶給我的溫情,不多一會,就到了聞名的木王府。
木王府稱得上是小型故宮,是1723年前,清朝改土歸流前,納西斯土司木氏的王府。現在的木府是在地震后重建的,但仍掩飾不了那種“宮室之麗。”
我們買了門票,一路往里走。
“江南,這是著名的木氏王府,你看看著規模,真是宏大,以前那些藩王都這么享受,真是讓人羨慕!”
我撇了他一眼,暗罵他膚淺,就知道看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