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璇界地隨事遷，北洲是道沅從前未曾聽說過的名稱。

他不知曉阿姣所說的北洲是哪里，可想來也絕對不會她所指向的北方。

從這里一直往北的地方在道沅的感知中，是一處窮兇極惡之地，如阿姣這般的普通凡人，一踏入便只有喪命這一個結局。

道沅便誠懇道：“北洲應當不是在你所說的方向。”

“北洲不是在北方嗎？”阿姣邊卸下自己背上的包裹，對他的話表示疑惑。

道沅順著阿姣的話猜測道：“興許北洲只是占了這個名頭。”

阿姣遲疑地點了點頭，還是決定相信他。道沅長得這般好看，又會武藝，定然是比她聰明的。

她尋了一處還算平坦的地方，把卸下來的包裹平鋪在上面，包裹里面的東西全部放在一旁，便準備躺下睡覺了。

阿姣剛動了身，卻又突然想到道沅怎么休息，回身一看，他已經盤腿坐在一處大青石上雙眸緊閉。

“道沅。”阿姣叫道。

“嗯？”

道沅睜開眼睛看向阿姣，問道：“阿姣喚我何事？”

“你就那樣休息嗎？”阿姣心里暗暗想到，難道習武之人都是不用睡覺的嗎？

似是看出了阿姣心中所想，道沅說道：“我族無需入睡。”盡管只有他一個。

他這等大妖，若是入睡常是沉睡個幾百年往上。而他便是從沉睡蘇醒，才發現自己到了如今這個地方。

阿姣還是不解，從前村子里的所有人都是需要睡覺的，只是有的人睡得少，有的人睡到日上三竿，這是頭一次聽到不需要睡覺的人。

“人都是要睡覺的啊。”阿姣從地上爬起來也像道沅那樣盤腿坐下，“難道你是習武之人便不用睡覺？”

她說著便又搖頭晃腦地自我否定了：“不，那也不怎么說得通啊？除非你不是人！”

道沅糾正道：“我并非習武之人。”豈料他又點了點頭道，“不過的確并非人族。”

道沅的話落入阿姣耳中，相當于是石破天驚，她瞬間就從地上彈了起來，指著道沅語無倫次道：“你你你……你不是人！”

“按照人族的說法，應當被稱之為妖。”

道沅說著閉上了眼睛，看阿姣這樣子也知道她是被自己嚇到了。

道沅從前作為大妖，雖甚少入世，卻從上古開始便處在妖族頂端的。弱小的妖見到強大的妖，恐懼是天性，何況是向來弱小的人族。

但阿姣同其他人族又是不同，阿姣日后是要與自己朝夕相伴的，是該給她留一點時間接受。

在阿姣的阿婆口中，妖怪都是窮兇極惡會吃小孩的。所以在阿姣眼里，妖怪一向是很可怕的事情。

可是道沅長得這般好，也沒有傷害過她，還要跟著她去北洲，怎么會是那么壞的妖怪呢？阿姣忍不住為道沅開脫。

事關生命危險，阿姣決定還是要慎重，帶著幾分謹慎向道沅問道：“你……你真的是妖怪嗎？”

“嗯。”道沅開口，又糾正阿姣道：“是妖，不是妖怪。”

阿姣搞不清他們有什么區別，但聽到道沅說他不是可怕的妖怪便放下心來了。

“那妖和妖怪有什么區別啊？”阿姣探究道。

“妖本就是妖孕育的，生來便靈智開啟，血脈純粹，上古大妖還會有傳承記憶。而妖怪是萬物生靈吸收天地精華逐漸開啟了靈智，沾染了妖性，被稱為精怪，歸屬為妖的品類。精怪修煉至足以化形，才可被稱為妖。普通的妖遇到血脈強大的妖唯有俯首。”道沅耐心回答道。

“妖怪，于我而言比螻蟻還要弱小數倍，一路上有我相隨，阿姣無須害怕妖怪。”說這話的時候，道沅語氣里帶著笑意，眉宇間還有獨數于大妖的傲氣。

阿姣聽得一知半解，不過聽到道沅說那些可怕的妖怪都害怕他，心情還是十分雀躍。

想起之前道沅說他不用睡覺的話，阿姣又羨慕地說道：“要是我也能不用睡覺就好了。”

“人族通過修煉的確也可以脫離肉體凡胎，提升修為，擁有飛天遁地翻江倒海的力量，達到你所說的不用睡覺。”道沅說道。

“就是阿婆所說的仙人嗎？”阿姣一雙眼睛亮了起來，阿婆說仙人就是那樣的。

除去那些道沅印象中實力強大，境界踏入仙境的人族，余下的都不過是普通的修行者。他對阿姣的說法倒是第一次耳聞，也不忍戳破阿姣，便順從她道：“理應是的。”

阿姣連忙問道：“那要怎么樣才可以修煉？”

道沅沉吟片刻，才道：“我這里只有妖族的修煉方法，至于人族要如何修煉，待我們到了北洲里人族的地方，我再幫你找修煉的方法，可好？”

也是在他沉睡之前，人族式微，像道沅這樣的大妖確實是看不上人族的功法。

不能現在就開始修煉，阿姣還是帶著失落的心情點點頭。

坐在鋪好的包裹上嘆了一會氣，帶著對日后可以修煉的幻想，阿姣很快便入睡了。

翌日，天色微明，晨光透過層疊的樹縫灑在阿姣的臉上。

阿姣醒來時，看到的便是道沅如老僧入定般盤腿坐在那顆大青石上，姿勢都和昨晚一模一樣，沒有絲毫分別。

道沅適時地睜開眼睛，對阿姣道：“你醒了。”

阿姣點頭，飛快地跑向河邊，鞠起一泓清流便往自己臉上傾倒，洗完臉阿姣回到包裹那里，再次把包裹整理好準備背在背上。

一只節骨分明的手卻接過阿姣的包裹，阿姣一愣，不過半息那包裹又在道沅的手上消失不見了。

阿姣呆呆地瞪大眼睛，一副驚奇的表情看著道沅：“這……它……它怎么不見了。”

“我用術法把你的東西收進我曾閑時開辟出的可以儲物的小空間里了。”道沅說道。

道沅術法的神奇讓阿姣愈發堅定了想要修行的決心，不過唯今首要之事，便是先走出這片山林。

阿姣向道沅問道：“既然北洲不在北方，那你知道北洲要從那個方向走嗎？”

道沅指了一個方向，正是同北方相對的南面。

可順著這個方向走，越走阿姣便覺得前方的景象越熟悉。

等她看到眼前稀稀疏疏的村落，才發現自己竟然走回來村子了！

前面正好有村民過來，阿姣趕快對道沅說：“你快躲起來！”道沅有些不解，不過還是依言在原地消失了。

至于為什么讓道沅躲起來，阿姣是怕被張大娘知道了會對道沅不利，畢竟她從村子里跑了一天一夜，張大娘可還想要自己嫁給她的丑兒子。

可她說完才后知后覺地想起，連吃人的妖怪都要害怕道沅，不過一個黑心的張大娘，有什么好怕的。

村民走進了阿姣終于看清村民的模樣，原來是錢嬸子。

阿姣松了一口氣，錢嬸子擔心地看著她開始喋喋不休：“你這孩子，事情我都知道了，可你這么孤身一人你跑了，遇到危險了可怎么辦！”

等等！知道什么事情了？莫非是張大娘的事情？

阿姣滿腹疑團地問錢嬸子：“嬸子知道什么事情啊？”

錢嬸子呸了一口才道：“那姓張的真不是人！見你孤苦無依的就欺負你！昨天那張家的到處在村子里說你受了他們家的聘，馬上就要嫁到他們家了！”

阿姣臉上氣憤，沒想到那張老太婆那么不要臉。

錢嬸子一臉擔憂地看著阿姣：“你這丫頭命怎么這般苦，她在村子里說得人盡皆知，你一個姑娘家縱是不嫁，清白也給毀了！”

阿姣雖氣憤，卻并不害怕。

這一方小村子早就困不住她了，待她去了北洲，修了仙道，任那張家還怎么招惹她。

阿姣寬慰錢嬸子道：“嬸子別擔心，我這次回來，就是要向你辭行的。”

“辭行？”錢嬸子詫異，又勸說道：“我們這村子都與世隔絕幾百年了，以前還有人想要出去，可不是殘了就是死了，怎么都出不去，你可萬萬不能去送命啊！”

阿姣擺了擺手道：“我有辦法。”

錢嬸子將信將疑，只是一雙眼睛里的擔憂滿得都快要溢出來了。

“阿姣！那不是阿姣嗎！”

阿姣和錢嬸子兩人正說著，忽然有路過的村民大聲喊著。

阿姣心道不好，馬上要跑。阿姣哪里能跑得過身強力壯的村民，沒等她跑幾步，就被更多聞訊趕來的村民圍住了。

錢嬸子看著那些突然圍上來一副要抓走阿姣的架勢的村民，頓時怒不可遏道：“你們這都是干什么！是幫著張家欺負無依無靠孤苦伶仃的阿姣？你們還是不是人！”

有一個村民面色訕訕道：“我們這也不是沒辦法啊！”

錢嬸子冷笑：“你們就是收了那張家的好處要推阿姣下深淵！”

“誰讓他是山神選出來的村長呢？”村民表情無奈，語氣帶著懼怕說道，“我們要是不幫著，他讓山神降下神罰，我們就都得遭殃。”

阿姣心知今天是跑不掉了，沉默著被這些村民帶到張家。

說起來這個與世隔絕的小山村是有山神的，村子里每三個月都會選出一個人向山神祭祀，這樣祭祀了山神，山神就會保佑他們這個村子。

祭祀的人沒有要求，所以村子里祭祀山神的人選一般都是將行就木的老人和還未長成的幼童，為了保護親人很多老人甚至都是自愿去祭祀的。

而那些被祭祀的人再也沒有回來過。

到了張家，一開門阿姣便看到了張大娘那張令人作嘔的老臉。

她對著阿姣露出一個扭曲的笑，不懷好意地說道：“你這臭丫頭！還敢逃跑！以后你就給我等著！少不了你苦頭吃！”

阿姣撇了張大娘一眼，沒有說話。

看到阿姣這么乖順的樣子，張大娘以為她是害怕了，得意地說道：“早這樣多好！到最后還不是要嫁到我們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