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正值黃昏將盡，黑夜未臨之際，夕陽的余暉為萬事萬物添上一層薄薄的黃紗，但又有誰會想到，在一座無名山峰之頂，一間名為黑虎寨的山寨之旁，正上演著修羅場般的慘烈場景？

一槍立威后，武天的槍招回歸正常，沒有故意將場面弄得血肉橫飛。但他力道強橫，長槍貫穿血肉，傷口也是極深。縱然武天并非故意，傷亡的人一多，也令山峰上血流成河、尸橫遍野，土地似乎都染上了一抺血色。

黑虎寨眾人眼見自家兄弟在眼前倒下，前仆后繼，初時的恐懼驚駭早已拋諸腦后，一個個都殺紅了眼，殺聲震天，就連武天此等人物，也是有些膽戰心驚。

一眾小弟殺得性起，將武天重重包圍，趙文德等當家想插足其中，但混亂之中，竟是沒人應答。

此時，一個粗壯如牛，在黑虎寨中頗有名氣的山賊沖上前去，手中長刀直劈向武天。

武天蕩開另外幾把刀劍后，長槍上挑，震飛單刀，旋即不加思索地刺進這個山賊的胸口，入肉數寸，長槍向后一拔，便要把長槍從血肉中抽出。

這一套動作已不知重復了幾十遍，武天也總結了一些心得，比如使力不必太過強猛，能貫穿血肉到足以斃命的程度即可，方便抽槍再戰；又比如在刺入人體時，必先確保周遭的敵人離自己有一定距離，以免陷入圍攻……

看著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在自己手下流逝，武天已經有些麻木了。手中的長槍幾乎是下意識的舞動，他甚至忘記了自己到此的初衷究竟是什么。

就這樣不斷殺下去，直到一方倒下吧……

忽然，他掌心一緊，正在后抽的長槍感覺到一股阻力，竟致無法抽出。

武天恍若從睡夢中驚醒，抬頭看時，只見眼前的山賊臉上露出慘烈的笑容，配合著胸口兀自汨汨流出的鮮血，顯得分外嚇人。

他的雙手，正在緊緊抓著刺入心臟的槍柄！

他嘴唇微動，似乎想叫兄弟們不要錯失機會，趁機一擁而上，但光是抓著長槍，已耗盡了他畢生僅剩之力，哪還有氣力說話？

其余山賊沒有錯過這個機會，一個個嘶吼狂叫，運盡全身之力，狠狠地劈出了手中的兵刃。

他們不能錯過兄弟以命換來的良機。

武天悚然一驚，看著四周一張張兇狠的臉龐，他眼中掠過一絲迷惘：自己在做什么？為什么長槍上這么多鮮血？為什么這些人面目猙獰地向自己殺來？

突然，武天肩膀一痛，身體本能的向后一縮，肌肉發力，挾住了斬入左肩的單刀，使其無法寸進。

痛楚令武天回歸現實，剎那間便已回想起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武天清嘯一聲，真氣運轉，強自打起精神：殺與被殺、義與不義、正邪之別……諸般亂七八糟的念頭一瞬間轉過，便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的靈臺一片清明，縱然在殺氣沖霄的戰場之上，卻是一陣安寧。

人殺我，我殺人，誰又能分得清是非對錯？以我之善惡，衡量他人之善惡，豈非強人所難？然則何者為是，何者為非？

武天想不通。

既然想不通，就讓理念互相碰撞。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武天要做的，就是粉碎眼前的一切障礙，貫徹心中之義！

武天精神一振，想明白后，自身的精氣神似乎更加凝煉，三者的聯系更加緊密。

換言之，武天變強了！

長槍來不及抽出，那就不必抽出。武天勁貫雙臂，連人帶槍在身周劃了個圓，長槍所到之處，兵刃遠遠飛出，山賊筋斷骨折。

對不起，就讓你們來印證我心中之道吧！

又過一會，山賊均已被他殺得七七八八，僅剩二十余人。而包圍圈的縮小，也讓趙文德等人重新出現在武天面前。

以一敵眾，武天的身上也是掛了不少彩。胸口、左大腿、左肩、后背……足足有七處傷口。

其中以單刀砍入左肩的傷勢最為嚴重，入肉兩寸，整條左臂都是酸軟無力。其他傷勢雖然輕微，但也令武天流了不少血，力量大減。

至于黑風，因有武天照拂，除了沾染到不少血沬外，也只有右后腿被斬中了一刀，傷口不深，行動略有凝滯。

雖然受了不少傷，但武天卻感覺狀態極佳，精神前所未有的清明，真氣運轉也是毫無阻滯，甚至比平日更為順暢。

見到四個強敵，武天也不驚慌，反而露出了一絲微笑。

接下來，是實施計劃的時候了。

目睹眾多兄弟身亡，四位當家都是義憤填膺，高進、李工、任征都是紅了眼睛，神色兇厲，殺意滔天；冷靜穩重的趙文德也是鐵青著臉，眼神如欲噴火。四人二話不說，欺身而上，出手皆是殺著。

武天虛晃一槍，延緩幾人的攻勢后，騎著黑風在人群之中左沖右突，穿插自如，沒有硬接四人的任何一招，也沒有出槍殺人，僅僅是將山賊揮過來的兵器盡數擋架，沒有反擊。

論小巧騰挪的功夫，駿馬難以跟武者相比。但一來黑風非凡馬可比，雖然生得高大，卻是極為靈巧；二來黑虎寨眾人血戰多時，體力早已不如先前旺盛，加上有武天長槍抵擋。所有人只能干看著武天不住打轉，卻是莫奈他何。

包圍圈已是名存實亡，二十人左右的數目根本困不住武天，但武天卻沒有逃走，也沒有殺人……他打的是什么算盤？

盛怒之下，趙文德仍保存有一絲理智，察覺到武天行動的不妥，卻又猜不出是什么。

而見武天傷重，趙文德等人對他已不如先前一般忌憚，分頭追趕，更增效率。

但武天等的就是這一刻！

就在李工追近武天時，武天回頭刺出了一槍！

回馬槍！

這一槍醞釀已久，虎虎生風。李工大駭，揮劍抵擋，但劍槍相交，卻是軟綿綿的無處著力……

是虛招！

武天雙手在槍柄上一按，微一借力，整個人在半空中一翻身，以蒼鷹搏兔之勢，雙掌猛擊向李工的胸口！

李工猝不及防，胸口切切實實的中了武天強悍的掌力，整個人倒飛而出，鮮血漫天噴出，隨即身子重重地落在地上，頭一歪，眼看是不活了。

為了一招必殺，武天出乎意料地選擇了棄槍用掌，以長槍誘導，殺著卻是飛身雙掌。若非如此，以武天疲乏之軀，要拿下李工，絕非十數招之間的事。

可憐李工這個龍套，才剛出場數章，連話都沒來得及說一句，就要領便當了。

至此，武天的計劃，可說是成功了一半。

先是示敵以弱，讓趙文德以為自己力竭，追趕不緊，自己得以無甚阻礙的沖到山賊包圍圈內；之后殺人立威，苦戰一輪，趙文德等人驚怒之下不及多想，又見自己受傷而放下警愓，分頭追趕在人群中左穿右插的自己；最后，便是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秒殺李工，殺掉黑虎寨四位當家之一！

由始至終，武天就沒想過要逃！

令他忌憚的只有四人聯手之力，自己確實攻不破。之后的一切行動，都是為了斷其一臂，令四人無法再聯手合擊。

“三弟！”趙文德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悲鳴，旋即扭頭看向武天，眼中升騰著無邊仇恨：“小賊，納命來！”

他一向沉穩，但結義兄弟慘死，也令他罕見的失去理智，狀若瘋魔，直沖而來，甚至撞飛了阻在路上的幾個自家小弟。

武天此時已重新拿回長槍，坐回黑風背上，凝神看著從不同方向沖刺過來的趙文德、任征和高進三人，沒有正面迎上，而是殺向了那二十多個山賊！

憤怒會讓人出招更為莽撞，但一往無前的氣勢也增添了招式的威力，以武天十不存五的實力，不是三人的對手，還是先鏟除一些羽翼，待三人氣餒之時，再行反攻。

反正都到了這個地步，就讓黑虎寨從此消失吧。

其時明月中天，在皎潔的月光掩映下，殺戮的樂章，再次奏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