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都通往黑水的官道上,一隊全副武裝的鐵騎正在日夜兼程。
鐵騎清一色的白盔白甲,一路策馬奔騰,官道上揚起的煙塵,在夜幕降臨后,漸漸模糊不見。
煙塵變成了夜幕的顏色。
這是一種熟悉的顏色,特別是對于中夏帝國的護國將軍梁武王魏無雙來說。
這會讓他興奮,讓他覺得自己面對的生靈,如同螻蟻,他只體會到利劍斬首的快感,卻無需為對手的痛苦和恐懼引發良知和不安,黑暗掩飾了一切,包括鮮血和死亡,以及對生命的敬畏和對死亡的恐懼。
據說,梁武殿下魏無雙,在殺人如麻的武道生涯,劍下從未放過一個敵人,對于敵人或對手,他從來沒有心慈手軟過,除了一個女人。
這數十年來,梁武王幾乎就是在戰馬中度過的,雖然與狄斯國的戰爭互有勝負,但南下征戰,卻戰績輝煌。
三十年前的平東越海國之戰,梁武王魏無雙三旬未下鞍,直到攻入王城,東越海國皇帝在龍床上被活捉,魏無雙令甲士捆了皇帝,打入囚車,自己才翻身下鞍,躺在東越海國皇帝的龍床上睡了三天三夜。
醒來,發現身邊跪伏著七八個絕色宮女,這些宮女被下令涂脂抹粉,極盡妖冶,然而亡國的宮女,圍跪在這個外來的殺人魔王周圍,大氣都不敢出,渾身瑟瑟發抖。
為首的宮女,名喚彩娥的,雖然身材單薄苗條,但膽子卻是最大的,眾宮女皆仆伏跪地,只有她側立一旁,面色平靜如水。
大魔頭伸了個懶腰,用劍鞘挑了挑了挑彩娥的下巴。
“你為什么不跪下?”作為征服者,魏無雙只所以沒有發火,是因為眼前的宮女,層級太低,還不值得他發火。
宮女彩娥面不改色,像是沒聽到這個大魔王的話。
魏無雙看來一覺消除了數十日的疲倦,精神忽然振奮,一把抓住單薄女子的手臂,在武道九境的霸道武夫這里,年少女子的力量輕如一片嫩葉,完全沒有反抗的可能。
武夫揚起手掌,揮落的時候,忽然動起憐香惜玉的那根筋,急忙收回力道,僅僅作勢輕輕一拍。
然而,少女卻飛了出去,衣袂飄舞,掠出的速度極快,甚至站在一旁的步軍校尉趙立三還沒反應過來,女子就被甩落在了朱漆殿下。
響聲不大,只是針對雷霆萬鈞的殺人魔王而言,而對這位身姿孱弱的少女來說,則是在鬼門關里走了一遭。
不用武夫動手,五體著地的少女抬起了頭,雪白面頰擦傷,咬著的嘴唇噙著鮮艷血珠,而少女的眼睛,噴射出的怒火,足以焚燒整個大殿。
趙立三大驚失色,拔劍直抵少女脖項。
“你是什么人?竟敢行刺梁武王千歲!”
趙立三目視水磨青磚地面,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果不是梁武王出手極快,這支鐺啷嘣濺在水魔地磚上、雖然僅有八寸余長的吳勾“雪刺”,即使輕輕劃過梁武王的脖項,也足以給這位威震宇內的殺人魔王以重創。
吳中“雪刺”,削鐵斬鋼,名不虛傳。
趙立三單膝著地,躬身下拜:“武王殿下,鄙職護衛不力,險切讓這個賤貨傷及武王,請武王殿下制裁!”
趙立三脊背發涼,就差提前引頸自刎了。
殺人魔王忽地站起身,一腳踹開趙立三,“滾,這有你什么事?!”
連看都沒看趙立三一眼。
一腳踹過,這個心驚膽顫的步軍校尉一顆心終于放回肚子里。
趙立三在梁武王軍中,有“趙豬頭”的美稱,這個稱謂不是因為他長得像豬,而是因為他出奇的皮糙肉厚,兩軍陣上刀劍橫飛,趙立三身上輕傷無數,放在別人早就遍身疤痕,但趙豬頭卻不同,三天已過,傷口愈合,就像從來沒受過傷一樣。
作為梁王手下的一員戰將,無論犯了什么錯,只要魏無雙一腳踢過來,就屁事都沒有了,反之如果惹得這個軍中殺人祖宗鎖眉不語,那接下來不是斬首示眾,就是一百大軍棍。
兩樣叫法不同,可結果終究是個死,魏無雙的軍棍,不由治法軍吏執行,而是自己親自動手。任你修武八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難逃被打死的命運。
梁武王驚奇的發現這個年幼的宮女居然沒有一絲畏懼,少女咬緊牙關,怒視面前的這個殺人怪物,像一只被困的小獸,伺機一口咬向獵人。
梁武王是何等人物,他立即明白了,所謂的彩娥宮女,完全是假冒的。
梁武王攻城掠地無數,什么樣的女子沒有見過,但在刀劍之前臨危不懼的柔弱女子,還真不多見。他倒要看看,這個連全副武裝的帶甲武士都不堪一擊的國家,女子能有什么能耐。
“你不是宮女,到底是什么人?”
得不到回答,梁武王虎眼環顧,伏在地上的宮女們嚇得瑟瑟發抖。
“沒人說嗎?好,那我就一個個宰!”
梁武王手起劍落,一個宮女頓時倒在血泊里。
少女咬著下唇,目光噴火。
靠在御榻暖背上的男人,臉上浮現出輕松的笑意。
他扭了扭脖子,聽著自己肢體發出的咯咯嘣嘣的聲音,體會著消去疲憊的絲絲快感,這在他的軍旅生涯中,是難得的愜意時光,就像行吟詩人面對朝霞晚露,潮起水落,內心里升起一股豪邁的人生況味。
他扭轉臉,目光電射一般掃向身邊這位一向殺人如麻的步軍校尉,他想看看,這位凡破城之后婦孺盡屠的殺豬三,面對一群千嬌百媚的絕色女子,是什么表現。
“趙立三,愣著干什么,接下來由你動手!”
男人就像支使一個打手。
步軍校尉趙立三,從來沒有把殺人與殺雞殺狗分得開,在他看來,與后者相比,前者要省事得多。
他甚至沒有遲疑,就將身邊那位可憐宮女一刀結果了性命。
“畜牲,對手無寸鐵的女子下手,算什么本事?!”
身材單薄的少女怒喝道。她的手腳像被無形的繩索綁束,根本動彈不得。現在,她唯一能動的只有嘴巴。
魏無雙拍拍扶手玉欄,“東越海國有如此烈性的女子,可惜了那幫男兒了!好吧,我現在提一條件,只要有人告訴我這位刺殺本王的小刺客真實身份,本王就饒你們不死!”
梁王殿下是要試試,在生死關頭,這些人的人性是怎樣表現的。
伏地的宮女們,渾身瑟瑟發抖,卻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征服者的耐心是有限的,很快,另一個生命就可能香消玉殞。
“云雀公主殿下,老奴先走一步了,你要保重啊!”
帳幃深處,一個臉色雪白的老太監,顫巍巍爬到少女的近前,低頭吻了吻少女纖巧繡鞋,然后忽然發力,一頭向一側的玉柱撞去。
血漿橫飛,聲響沉悶。
魏無雙沒想到是這種結局,他站起身,手指微動間,老太監的身形瞬間向近前移動。
在靜止的那一刻,梁上的帷幕飄然降落,綿軟的覆蓋在老太監的身上。
這位童年即凈身入宮的皇室太監,臉色煞白,但表情平靜,如此護主又拼死救下無辜的宮女們,多少讓殺人魔王動容。
要是東越海國上下,都像這位老奴一般,此國國運,又何至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