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爾瑪爾，西海岸。血流星出現后第十五天。

西海岸東北部濱海，天帷巨獸就在東北部海面上空。西南部對接馳道，一條官修大路直達赫頓瑪爾。

帝國軍隊封鎖的就是東北部區域，冒險家為方便行動，大部分選擇在北部落腳。這里距天帷巨獸稍遠，但也有海峽懸崖，適合摩伽陀起步，比起東北區域只是稍遜。

此時，冒險家營地內。

“博肯大人，這么快就要回赫頓瑪爾了嗎？”

廣場上，冒險家們正舉行一場集會。博肯也在其中。

聽見熟人關切的話語，博肯回道：“是的，赫頓瑪爾積壓了一些麻煩事等我回去處理，在這邊會有其他監理人來交接我的工作?！?

“那真是太遺憾了。”熟人說道，“其他監理人都把我們當賊，只有您是真正站在聯盟這一邊的，不偏不倚?！?

“謝謝夸獎，不過作為聯盟的雇員，站在聯盟的立場上只是我本該做的事情?！辈┛匣氐?。

“今天的集會是干什么的？我臨時才接到通知?！?

“哦，您說這個呀。據傳是摩伽陀已經全部調試完畢，不日就要啟動?，F在正要集體挑選出可靠的隊伍作先鋒，為后續隊伍到達做準備?！?

聯盟快要開始行動了。

這跟情報上指出的時間基本相同，博肯向廣場高臺上看去，那里是聯盟高層所在。

他找了個借口，與熟人告別。

廣場上冒險家隊伍很多。不像公國與帝國內部那樣等級森明，冒險家群體要和諧得多。

著名的隊伍、無名的隊伍、老隊伍、新隊伍都混在一起，并不論資排輩。雖然會有不可避免的距離感，不過都無傷大雅。

來之前，博肯就已經從所有參與天帷巨獸和事件的隊伍、公會之中選擇出數個理想的備案，現在是將信息傳達過去的時候了。

夜魘隊。

最近兩年聲名鵲起的隊伍。根據情報，這個隊伍成員人均苦大仇深，行事偏激，隊長更是喜怒無常的角色。要挑起冒險家與帝國之間的沖突，從他們入手再好不過了。

“夜魘隊長，我告訴你，帝國是壞人，大大滴壞人。你們最好跟他們打起來，打得人腦子變狗腦子?！?

“哦，謝謝你的建議，我早就想狠狠的踢帝國那群狗賊的屁股了，他們就跟他奶奶做的蘋果派一樣惡心?！?

“我的米歇爾，你說的可真不錯。對了，我建議你們往更遠的地方去。”

“為什么呢？”

“不要問我為什么，問就是這樣可以激怒帝國軍隊。”

“歐，太好了，謝謝您?！?

于是博肯滿意地轉身離去……個屁咧。

現實中是不會出現這樣睿智的對話的。想把別人當槍使，當面攛掇是最低級的。

想一想，你想要挑撥某個人與另一個人的關系。莫名其妙跑到他面前，又莫名其妙叨叨一通另一人如何如何，莫名其妙教育一同你該如何如何。

除非腦子有恙，不然沒有人會就這么信了你的鬼話去跟另外一人對著干。

夜魘小隊是苦大仇深。可人家也是有智力的，不存在什么人一抖王八之氣，當即智力驟降，納頭便拜，指哪兒打哪兒。

那么問題來了，當你想要影響某人對某件事情的想法，當面說顯得太唐突，那么該怎么辦呢？

當然是先跟無關的人說，讓話語飛一會兒，飛到目標耳朵里就可以了。

通俗地講，就是嚼舌根、說八卦；嚼別人聽得到舌根、說別人會在意的八卦。

有時候情報人員的工作就是這么無趣，跟街頭巷尾談天說地的大媽沒什么區別。

作為公會監理人，博肯認識許多冒險家。他發現人群中的夜魘隊伍后，就與一位向他問好的冒險家攀談起來。

“聯盟也終于要參與到天帷巨獸的探索中了？這可真是令人高興?！?

“是的，不知道我的隊伍能否被選中?！?

“哈哈，恕我直言，貴隊雖然團結一致，實力強大，但恐怕得等下一次了。”

“為什么？我認為我的隊伍雖然比不上一線，在二線中也算是佼佼者。這次摩伽陀大量建造，我隊未必沒有機會作為先鋒登陸?！?

“因為帝國?！辈┛险J真道。

“和帝國有什么關系……？”

“看來你也明白過來了。本來聯盟與帝國約定共同探索，帝國卻因為先造好了足量的摩伽陀，找了一個事況緊急的理由捷足先登。這就讓聯盟在本次事件中陷入了戰略被動?！?

“帝國那群狗娘養的?！?

“確實是狗娘養的。正因如此，聯盟的先鋒隊伍必須是既在立場上可靠，又在實力上強悍的隊伍。在精不在多。貴隊加入時間尚淺，盡管實力不俗，但聯盟恐怕不會優先選擇。”

“看來是這樣的，不過這樣聯盟也難以逆轉被動。先登優勢太大了。”

“不，還是有辦法的?！?

“什么辦法？”

“加速探索?！辈┛蠅旱吐曇舻溃骸暗蹏皇匦?，聯盟不講義。”

“先登，說到底是信息優勢，時間帶來的信息優勢。早一步搜集信息，多一分選擇的余地。信息搜集到之后，可以選擇分享，也可以選擇隱瞞，更可以選擇誤導?！?

“我明白了，您是說，我們可以通過在空間上的廣泛探索，彌補時間上的既定劣勢。”

“沒錯。”

“不過帝國會放任我們獨立探索不管嗎？”

“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即便知道也無濟于事。這就是我們冒險家的優勢。”

冒險家聯盟與德洛斯的組織架構是很不同的。

嚴格意義上來講，冒險家與聯盟其實是兩個單元。

冒險家觸怒帝國，帝國問責聯盟，聯盟處理冒險家——這個循環是不存在的。

冒險家作為獨立單元，有極高的自主權，受聯盟節制不受聯盟控制。他們可以不向聯盟報備而自發行動，事后也不會受任何處罰。

聯盟也無須對冒險家行為負責。你要問罪？請盡管去問，只要你抓得住他們。

但帝國就不同了，如果帝國軍隊某什伍擅自行動，是要受軍事審判的。

由于存在一個人人皆知的明文條例，因此也不存在高層私底下授意部曲‘奉旨違法’的可能。即便高層真授意了，事發之后，該審判的還是得審判，該吊死的還是得吊死。

高層更不可能為幾個小兵違抗軍法。救了幾個小兵，壞了全軍紀律，得不償失。

因此，帝國沒有‘自發行動’的群眾基礎——畢竟沒有幾個人是真想著‘七生報國’，喊喊‘皇帝板載’就自愿去死的。

“原來是這樣，我完全明白了。”與博肯對話的小隊長新登記入聯盟不久，對這些道道不太明了。博肯略一解釋（其實說得詳細得一比），他也就明白了。

不僅是他明白，周圍的所有人都明白了。

帝國本來就違約在先，他們只是止損回血罷了。博肯說通了關節，所有聽見的人都心思浮動。

“雖然如此，我隊就算能上去恐怕也不敢獨自行動?！?

博肯一聽，先是愣了，然后笑了，暗笑不敢出聲那種。他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冒險家，心里都開始懷疑這是不是情報系統專門找來的托？

“為什么？”博肯問道。

“帝國太強大了，我隊又太弱小?！毙￡犻L解釋道。

實際上是成本與收益懸殊的問題。

帝國安排不了頂級隊伍，還安排不了你個小雜魚？況且雜魚跑去探索，能獲得有效情報和珍貴物資的機會也微乎其微。

沒有獲得可觀收益，卻要承受帝國怒火，賠本買賣沒人會去做。

“確實如此。小隊冒險，亦為生存，何須賭命?！辈┛险f道。

“是啊，對于一線隊伍來說只是一場冒險，對于我們來說卻要堵上性命，太不值得。”小隊長嘆息道。

博肯看了看周圍視線，有不少注意這邊。

對，很對。

他壓低聲音，貼近小隊長：“不過，這次卻有不同。”

“不同？”

“內部消息，最近公國為了參與到這次行動，向聯盟遞交了一個大的懸賞提案。”

“是哥布林殺手那種？”小隊長連忙問道，這關系到他們是不是也能在本次事件中跟著喝點湯。

博肯沒有回答問題，該說的說的差不多了。接下來要讓流言蜚語自己發酵。

“小聲點?！辈┛媳攘藗€手勢?！爸斞陨餍?，請勿宣揚此事。根據保密條例，我本不該透露這些，望你理解。”

小隊長點點頭，沒有多問。

博肯發現已經吸引到夜魘隊伍的注意，于是同小隊長道了別，轉身匯入人海。

看來這個消息確實很有分量。

看著博肯匆匆離開的背影，小隊長心里想到。

哼哼，那一定得賣個好價錢。

他沒有不知風趣的打破砂鍋問到底。

公會監理人為什么要違反保密條例，把這么重要的消息透露給給一個默默無聞的小隊？

肯定是無意間說漏嘴了唄，不然我這隊伍還有什么可被覬覦的。

其實情況無非兩種，一是故意這么說的，一是無意這么說的。

小隊長之所以愿意這么相信，不是因為他傻，而是因為他們這個隊伍本來就一無所有。一無所要到平時被人當槍使的資格都不具備。

現在機會來了，不說是不是真有什么陰謀，就算真有，那又如何？

本質上，冒險家都是以小博大之徒。不然不會干這個極度危險的行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