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聲吸引了大馬猴的注意力，不僅是他的，周圍所有人都齊齊向聲源看去。

夜市里涌動的人很多，離得遠的，高高低低的人頭擋住了視線，只聽得見爆炸聲，看得見人體橫飛的場面。

大馬猴這里離得較近，第一時間目擊了現場畫面。

一幫子黑衫客氣勢洶洶地擠開了人群，為首的是一個矮矮的小蘿莉。

夜市的燈光不是很明亮，昏黃的火光照不清她的面容，但想必是和這夜色一般陰沉。

小蘿莉罩著一身少見的陶瓷輕甲，兩只細胳膊裸露在外邊。從她左手上的鮮紅可以看出她是一名卡贊綜合癥患者，卻沒有像其他罹患鬼手的人一樣戴著粗壯的鬼手抑制器。

人群安靜下來，清脆而鏗鏘的聲音響徹夜空。

“我，塔達琳，艾爾文新的地下首領，現在親自通知在場諸位。從今往后，自艾爾文防線輻射五百公里范圍，不準有任何奴隸交易和搶劫?！?

人們面面相覷，隨后爆發出一陣哄笑。

“這是哪家的小姑娘，也太可愛了吧，哈哈哈……哎喲，我笑得肚子痛?！?

“嚯，這不是黑龍會的幾位嗎，前些日子來艾爾文還見過諸位，怎么現在成了一個小屁孩的跟屁蟲了？”

“丟人，這可太丟人了，哈哈……”

人群的哄笑絲毫沒有影響到黑衣客們，他們只是冷冷的看著那些肆無忌憚大笑的家伙，仿佛看著一具具尸體。

噗——

一聲悶響，剛剛一副戲謔模樣的冒險者心口多出一道血洞，他下意識低下頭去看，透過血洞還能看見身后的景象。

“要我再說一次么？”小蘿莉的聲音透著一股冰寒，像是刀子在剜人的心。

這次沒人敢笑了，但有人用行為回應。

“我說，自古以來的規矩你一個小不點也敢置喙？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你是瑪爾女王，還是卡拉卡斯？”

一個瘦高瘦高地冒險家推開人群，他扛著一把巨劍，左手的鬼手抑制器表面了他是一名鬼劍士。

“這就是你的遺言么？”小蘿莉看著他?！澳阋墙忾_鬼手還有點樂子?！?

“呵呵，找死！”鬼劍士瞬間突進到女孩面前，大刀毫不留力地劈下。

鬼劍士力大無窮，巨劍重若千鈞，光這一下，在場大多數人都自忖無法硬接，只有躲避一途。

小蘿莉輕輕抬手，像是伸了個懶腰。

啪嗒，這個世界的貴族女童，早上起來大多吃一些生脆的餅干，她們掰碎餅干的聲音就是這么啪嗒一聲，啪嗒也成了這一類人早餐的代名詞。

但這次，被掰碎的不是餅干，而是一柄精鋼巨劍。面前的場景也不是貴族家中一次優雅的早餐，而是一場地獄盛宴。

“唔，真惡心?！毙√}莉將手從鬼劍士的脖子中抽出來，上邊沾了些粘稠的血液。

身邊的黑衫客立馬上前一步，半膝下跪。她在黑衫客衣服上隨意擦了擦手，說道：“下一個。”

“小姑娘，你確實有幾分本事，叔叔很羨慕。不過，你父母可教過你，夾著尾巴做人的道理？”一位商人慢條斯理的說道。

身邊有黑衫客湊到小蘿莉跟前低語幾句，小蘿莉看著商人，問道：“你是這片地方最大的奴隸販子吧？城里已經不準賣了，今后郊野的夜市也不準，懂嗎？”

“奴隸買賣從沒有損害過黑龍會的利益吧，這事兒跟你們沒關系，橫插一腳干什么？”商人也看出了一邊的黑衫客有熟悉的面孔。“我覺得不如貴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做生意，總得留幾分情面，誰還沒個困難的時候，是不？”

“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我覺得不行，說得還不夠清楚嗎？”小蘿莉有點不耐煩了。

“真遺憾。”商人搖搖頭?！鞍⑺_辛，殺了她吧?！?

“……”女孩身后的影子忽然浮現出一張骷髏面具，影子殺手變幻出利刃，精準地朝女孩要害刺去。

影子魔法！這是暗元素的子類魔法，一種幾近失傳的秘術。

暗影殺手無聲無息，手上的匕首是不可多得的稀有兵器，能為持有者加持力量強化，并且有暗屬性傷害效果，與影子魔法完美契合。

仗著這位殺手的幫助，奴隸商人不知道干掉了多少競爭對手，就連聯盟派來的事務員也飲恨刀下！

就算你再有手段，來不及發動也是死路一條！

奴隸商人已經看見了小女孩身首分離的殘忍下場，匕首入肉的一瞬間，他就捂住了眼睛。

造孽，造孽。

他仁慈地為女孩默默禱告了幾句，希望她早日升上天堂，也希望米歇爾能寬恕自己的罪過。

“喂，你干啥呢？”

奴隸商人心口一痛，他睜眼看見的是小蘿莉一頭烏黑的秀發。

阿薩辛呢？不遠處躺著的是身首分離的刺客，身體癱在地上，好像無脊椎的軟體動物。只有匕首還被他緊握在手中。

阿薩辛的頭呢？他沒有時間再去想這個了，因為他的靈魂馬上就要去接受審判。

“下一個?！?

周圍的人看見插在奴隸商人胸口的頭顱，再沒人敢動彈一下。

“請讓一讓。”人群被輕輕撥開，身軀健美如牛頭人的高大戰士走到了小蘿莉面前。身高的巨大差異讓她不得不昂起頭才能看見來者的樣子。

“你也要來找死?！毙√}莉疑問道。

“不，我不為奴隸買賣辯護?！备叽髴鹗空f道。

“那你過來干什么？”小蘿莉臉上堆滿了疑惑。

“我是一個騎士，雖然現在沒有馬。但我以一個公正而中立的態度對你發出嚴正抗議：存在即合理，你無權干涉別人的做法，即便是奴隸買賣，也有他應享的自由。”高大戰士一臉悲憫地說道。

“那你干涉我干什么？”小蘿莉黑人問號。

“干涉是為了阻止干涉，只要你停止破壞買賣自由的行為，我也會停止對你的阻撓。”高大戰士說道。

“我算是知道你為什么沒有馬了?！毙√}莉不耐煩道?！按髠€子，你現在走開，我不跟沒腦子的人計較?！?

“騎士不會有信念動搖?！备叽髴鹗繄猿值馈?

“那就麻煩你去死吧?！毙√}莉發動了攻擊。

呼——

高大戰士后發先至，騎士錘沉重的錘頭已經抵達了女孩的頭頂。

砰——

女孩被硬生生砸進了地面。沛然大力以之為圓形向四周擴散龜裂，一直到了大馬猴腳下。

“對小女孩出手本不符合騎士道。”高大戰士一臉悲憫?！暗珵榱撕葱l更大的道義，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眾人看他做派，都覺得是個真正的騎士，雖然沒有馬，但不妨礙。加上那個惡魔般的女孩好像徹底不動彈了（這是最重要的），于是紛紛聲援道：

“你做的沒錯！我們支持你?！?

“只是做了應該做的，這也能被譴責么？”

“存在即合理，為捍衛理性中立客觀精神的騎士獻上贊歌！”

“說完了么？”

路人們的贊歌還沒唱出個調子就被生生掐斷了。所有人又立馬閉嘴看著陷入坑里的女孩。

“你不要站起來了，這只會讓你徒增傷痛。”高大戰士勸道。

“本來想給你個痛快的，可你惡心到我了。”清脆的聲音說道。

蹚！

大錘與拳頭撞擊出震耳的響聲。

虎口震裂，滾燙的鮮血潤滑了錘柄，高大戰士這次真被對手的力量震驚了。

但持械者都遭受了這么大的反作用力，硬接錘頭的人肯定更不好受。

他揮舞巨錘，要乘勝追擊。高大的人身，沉重的錘身，戰士回旋起來，力量不斷積累到冰冷的錘頭之上。

他每回旋一次，周圍看客的心臟就被攥緊一次。

人群嘩然地后退，都害怕靠近急速旋轉起來的那股毀滅之風。

女孩雙腿深深陷入了地面，她弓著腰，像是狩獵中的母豹子，但就算母豹子，遇上不斷疊加力量的錘頭，也會像是磨盤里的黃豆一樣被碾成人渣。

“哈！”雙臂的肌肉群傳來強烈的撕裂感，高大戰士對準了目標，將手中鐵錘脫手擲出。慣性將鐵錘加速到一個夸張的程度。

周圍的人耳中傳入一聲巨響，像是氣球爆炸，但比氣球爆炸要烈數百倍。眾人尚處耳鳴之中，又一聲巨響傳來，他們已經聽不見什么聲音了，只看得見女孩渾身壓在鐵錘之上，鬼手膨脹到一個畸形的程度，差不多趕上女孩半邊身體。

誰贏了？

看客們現在最關心戰斗的結果。

接下數秒發生德事情給了他們答案。

畸形的鬼手上邊，根根暴起的青筋支撐不住開始破裂。

血液原本規矩的待在血管中，像是礦山奴隸那樣在高壓下高速運動，現在忽然找到了出口，立刻卸下了溫順的外表，爭先恐后地從突破口迸射而出。

看客們正要歡呼高大戰士的勝利，然而卻轉變成死一般的寂靜。

看起來不堪重負的鬼手，卻頑強而堅定地將鐵錘擊飛，在這場角力中獲得了勝利。

而女孩并不止步，腳下一蹬借助反沖力量，轉眼就沖到了尚在喘氣的高大戰士的面前。

一擊，貫胸；二擊，裂膛。

高大戰士偉岸的身軀被一分為二，久經鍛煉的肌肉還藕斷絲連地連接著兩半身軀。

戰士還想垂死掙扎，他的靴子中彈出一道淬毒的尖刺，向女孩的腰腹襲去。

“你要是像你看起來那么光明磊落，那還值得敬佩一下。”

女孩任憑毒刃擊中身體，高溫血液剛剛流出來，一接觸外界空氣，水分就被蒸發干凈，淬在刀上的毒素也變成了一顆一顆微不可見的顆粒。

高大戰士還想說什么，女孩卻不想再聽。

她一擊頭槌，就讓這個壯漢永遠閉了嘴。

看客們在恐慌中目睹了接下來慘劇的全過程。

一場激烈的戰斗后，獵手開始享受起分割食物的快感。失去抵抗力的獵物很快就被大卸八塊，由于平時鍛煉得當，被撕裂開來的人體組織還充滿活力的顫動著。

獵物始終保持著可憐的清醒，直到獵手最后仁慈的踩爆他的腦袋。

“下一個?！?

渾身浴血的小蘿莉平靜的問道。

看客們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他們似乎看見了一尊浴血的魔神。

他們揉了揉眼睛，很快發現這不是幻覺。所有人現在都能確定了，眼前的人不是什么人畜無害的小女孩，那只不過是某個興趣所致的魔神，披了一層天真可愛的外皮而已。

“現在沒有自說自話的人了吧?！毙√}莉目光掃過所有聚過來的人，被掃到的人紛紛低頭，不敢直視。

除了你，還有誰在自說自話？不少人暗自腹誹道。

“我的米歇爾啊，艾爾文什么時候出了這么個怪物?！眰虮犻L一縮腦袋，拉了一把大馬猴讓他不要太顯眼。

“那個掄大錘的，是聯盟四十級的職業者，聽說跟教團有點關系，沒想到他都被砍瓜切菜一樣給解決了。這女娃看起來也不大的樣子，不知道是得了什么奇遇還是有什么高人指教?！眰虮犻L咂舌道。

“教團出來的人，還這么是非不分么？”高人大馬猴問道。那個騎士看起來腦子不太好使的樣子。

傭兵隊長看他的眼神變了。

“你別那么看我，怪怪的?！贝篑R猴躲閃了一下。

“是非不分，是那個女魔頭才是是非不分吧?！眰虮犻L道?！芭`買賣本就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不讓搶劫還可以理解，不讓買賣奴隸是什么意思？”

大馬猴感覺到三觀被震碎成渣了，真實的阿拉德遠比他想象得黑暗落后。

“卡拉卡斯首領跟瑪爾女王也是是非不分咯？”大馬猴忍不住嗆道。

“嗯……這個……有一點吧，可能大人物考慮的角度跟我們不一樣。咱們有咱們的過法，奴隸是說取消就取消得了的？德洛斯都不敢辦的事兒，公國摻合什么勁兒??？”傭兵隊長想了半天，總算想出個自己能接受的說法。

大馬猴不接話了，他習以為常的世界，與這個阿拉德有太多不同了。阿拉德居民們習以為常的認識，與他的認識是有那么難以調和的地方。

在他眼中，瑪爾女王和卡拉卡斯對奴隸買賣的禁令甚至有些原始——這是早就該做的事兒了，可在居民們眼中，那可是太新潮了，新潮到不可饒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