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春潮漸起，藏在時光里的盼

驚蟄過后，柳條抽了新芽，酒店后院的玉蘭開得正好。夏小雨抱著一摞干凈的桌布走過花下，風一吹，白花瓣落在布上，像撒了把碎雪。她正想撿起來，張睿已經(jīng)伸手拂掉了花瓣，指尖不經(jīng)意碰到她的手背，兩人都愣了一下，又慌忙移開目光。

“王姐說庫房的消毒柜壞了，讓你去看看。”夏小雨低著頭，聲音輕得像花瓣落地。張睿“嗯”了一聲，轉(zhuǎn)身時，聽見身后傳來細碎的笑聲，回頭看見陳薇薇正拽著夏小雨的胳膊擠眉弄眼，女孩的臉比玉蘭花還紅。

這陣子里，酒店上下都透著股喜氣。胡曉軍考了駕照，天天纏著王啟明要開酒店的商務(wù)車，說要帶陳薇薇去鄰市的植物園；王燕報了老年大學的書法班，寫的“平安”二字被鑲在鏡框里，掛在員工休息室；連王大壯都偷偷在網(wǎng)上買了釣魚竿，說等天氣暖了，要帶大家去水庫邊野餐。

張睿的日子也多了些盼頭。他把爺奶給的錢存了定期，想著等攢夠了首付，就在離酒店不遠的小區(qū)買個一居室，“到時候讓我奶來住，她做的紅燒肉，能讓曉軍多吃三碗飯”。這話被夏小雨聽到了，偷偷在手機備忘錄里記下附近菜市場的位置，又查了好幾道適合老人吃的清淡菜譜。

三月中旬，酒店接了個特殊的活兒——承辦一場殘疾人藝術(shù)團的匯報演出。王啟明在會上說：“這些孩子不容易，咱們得把事辦得周全些。”張睿主動請纓負責場地安全，量了輪椅通道的寬度，檢查了每盞應(yīng)急燈，連后臺的臺階都加了防滑墊。

夏小雨的任務(wù)是準備茶點。她特意選了軟乎乎的蒸糕，怕孩子們咬不動；果汁里沒加冰，怕傷著胃。彩排那天，有個失明的小姑娘摸著后臺的欄桿發(fā)呆，夏小雨走過去，輕聲說：“姐姐帶你去看舞臺好不好？”她牽著女孩的手，一步一步數(shù)著臺階：“這里有三級，慢慢走，不怕。”

演出那天，張睿站在側(cè)臺，看著孩子們在臺上發(fā)光。失明的小姑娘唱《隱形的翅膀》時，聲音清亮得像山澗的泉水；腿不方便的男孩跳街舞，每一個動作都帶著拼勁；還有個聽不見的女孩，用手語跳《雀之靈》，指尖的弧度比玉蘭花瓣還美。

臺下的掌聲雷動時，張睿看見夏小雨在偷偷抹眼淚。“怎么了？”他遞過紙巾，女孩吸了吸鼻子：“他們明明那么難，卻笑得那么開心。”張睿想起自己剛進城時，總覺得日子像走在窄巷里，抬頭只能看見一線天，可現(xiàn)在看著臺上的孩子，突然覺得所謂的難，不過是沒找到屬于自己的舞臺。

演出結(jié)束后，藝術(shù)團的老師送來面錦旗，上面寫著“人間有情，草木有光”。王啟明把錦旗掛在大堂最顯眼的地方，說這是酒店收到的最貴重的禮物。那天晚上，大家在員工食堂聚餐，胡曉軍給大家講他小時候被欺負，是鄰居家的啞巴叔叔替他出頭；陳薇薇說她大學時做志愿者，教過自閉癥的孩子畫畫，“他們畫的太陽，都是五顏六色的”。

張睿沒怎么說話，卻在心里做了個決定。他找到王啟明，說想利用休息時間去殘聯(lián)做義工，“幫著搬搬東西，或者接送孩子都行”。王啟明笑著拍他的肩膀：“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轉(zhuǎn)頭又對夏小雨說：“小雨也一起去吧，你心細，能幫上忙。”

女孩用力點頭，眼里的光比舞臺燈還亮。

四月的第一個周末，張睿和夏小雨第一次去殘聯(lián)。他們跟著老師去接一個腦癱的小男孩復診，路上男孩一直抓著夏小雨的衣角，怯生生地叫“姐姐”。做檢查時，孩子怕打針哭了起來，張睿笨拙地掏出顆水果糖，是橘子味的，和上次給夏小雨的一樣。“吃完糖就不疼了，”他摸著男孩的頭，“像 Superman一樣勇敢好不好？”

男孩含著糖，果然不哭了，還伸出小手，要和張睿拉鉤。夏小雨看著這一幕，突然覺得張睿制服上的肩章，比任何時候都耀眼。

回去的路上，陽光透過車窗灑進來，暖洋洋的。夏小雨看著窗外掠過的迎春花，突然說：“等你買了房子，我能不能……去蹭飯？”張睿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聲音有點啞：“不止蹭飯，買菜做飯我都包了，你負責吃就行。”

女孩沒說話，只是把臉轉(zhuǎn)向窗外，嘴角的笑意藏不住，像春風拂過的花田，一下子就熱鬧起來。

張睿看著后視鏡里她泛紅的耳尖，心里也像揣了團春天的風，軟乎乎，暖洋洋的。他想起剛來時的迷茫，想起那場差點讓他離職的風波，想起無數(shù)個一起熬過的夜晚，突然覺得時光真是件奇妙的東西——它把陌生人變成朋友，把艱難變成回甘，把漂泊的腳步，慢慢釀成了歸處。

車窗外，玉蘭花落了滿地，卻有新的花苞在枝椏上悄悄鼓起。就像他們的日子，總有舊的故事落幕，新的期盼發(fā)芽，在人間煙火里，在彼此的目光里，慢慢長成最溫柔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