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

年祭一過，楚留王府迎來的便是一年一度的王妃大祭。

王妃大祭是楚留王府最為隆重的祭典。

這一日，楚留王府從上至下都會十分的忙碌，平日軍務繁忙的老王爺和幕僚先生會暫時擱置所有軍務，專注安排大祭各部細節，直至祭典結束。

王妃離開的這十幾年，年年如此，雷打不動。

在外游歷四年的世子殿下缺席了四年的王妃大祭，心頭有些遺憾，但更多的是對未來的期許，四年缺席所帶來的遺憾最終都會化作顛覆王朝的利器！

“蘇先生，有‘李青蓮’陪同，楚麟此去蕃蠻，是否穩妥一些？”

青原后山，王妃陵外，一堵巨大的隔世石前，親自早起操辦王妃大祭各項事物的老王爺好不容易抽出片刻空閑，站在王妃陵外望眼欲穿地盯著身前的隔世石，神色悵然。

世子陳楚麟自龍虎山一行后，把青蓮劍仙給帶回了楚留王府，老王爺知曉此事，心底喜憂參半。

喜是因為有李淳青在，憂則正是因為他在，所以世子殿下西去蕃蠻一事，已經不可逆了。

幕僚先生搖搖頭，道：“去或不去，都是九死一生。王爺已經決定不插手，就隨他去吧！”

陳淵點點頭，可依然還是深陷沉思當中。

北方天安城下來一道圣旨，皇后打算將小公主“李幸陽”許給世子殿下，一來可以搏得朝爭的籌碼，二來可以挾制手握重兵的楚留王。

陳淵若是接了這道圣旨，世子陳楚麟就得赴京完婚，這一趟走過去，十有八九是有去無回。

而以世子殿下的個性，若是被人軟禁，要么是以命相搏，殺出重圍；要么是引劍自刎，含恨而終。

這兩種結果的最終都會導致楚留軍與天安軍兵戎相見，是楚留王陳淵暫時不想看到的結果。

“大祭一過，讓楚麟早點啟程吧?！崩贤鯛數难凵癫蛔杂X的灰暗了幾分。

幕僚蘇儀注視著身前這位歷經滄桑的中年人，心頭亦是無限感慨，誰能想到這個惡名昭彰的中年人為這個天下付出了多少心血！

“時辰差不多到了。”

幕僚蘇儀回頭往山下瞥了一眼，就見一支浩蕩的祭典隊伍正盤山而上，往王妃陵這邊走來。

王妃大祭的最后一步是在王妃陵完成，每年這個時候，老王爺都會在王妃陵前擂上一支戰鼓曲，以示對王妃的祭奠，今年也不例外。

祭典隊伍行至王妃陵前，將幾面軍鼓排放妥當，隨后拉開陣勢，把楚留王陳淵請入鼓陣當中，好似兩軍對壘，陣中搖旗號令，隊伍一分為二，左右相峙，氣勢威武雄壯，異常振奮。

青蓮劍仙李淳青自龍虎山下的小鎮店家與世子陳楚麟相識，得知劍道前輩的藏劍遺失在蕃蠻王城后，想都沒想，便決定跟世子殿下走這一遭。而后就在楚留王府小住了起來。

今日王妃大祭，劍仙李淳青便跟在世子陳楚麟的身后，登上了后山的王妃陵。

頭一回參加楚留王妃的祭典，縱使見慣了大場面，李淳青仍不由地感嘆起來，皇室祭天大典的排場，也不過如此吧！

“大祭過后就啟程吧？”

人群中，李淳青對世子陳楚麟小聲說道。

自天安城賜下來的那道圣旨，廬陵郡城都傳開了，若不是礙于老皇帝才剛駕崩，圣旨恐怕開春之前就到了，如今過去大半個月，盤算著時間，應該也就這兩天的事兒了。

世子陳楚麟心里清楚得很，點點頭，沒有多說什么。

“咚！”

“咚咚！”

王妃陵前，老王爺操著熟銅鼓棒，一口中氣沉入丹田，下一刻便是鼓聲浩蕩，響徹青山。

橫列兩側的楚留軍將士齊聲吶喊，伴著振聾發聵的鼓聲，聽得旁人熱血沸騰。

李淳青就瞇著他的眼兒，感受著楚留軍的浩蕩軍威，那一瞬間，仿佛置身沙場，目光所及，盡是千軍萬馬橫踏黃沙，一路咆哮，所向披靡！

“世間若無陳悍武，烽火還需八百年……”

李淳青感慨良多，他口中的陳悍武，正是楚留王陳淵的表字。

陳楚麟有意無意地打量著李淳青的神色，這位比自個年長六歲的大哥似乎對自個親爹很是熟悉，甚至比他這個親兒子還熟悉！

“咚！”

一陣重疊的鼓聲驟然落下，悠長地回蕩在天地之間。

青原山巔，萬物驟然沉寂。

老王爺陳淵仰著頭，深深地吸了口氣，仿佛回到當年征戰的沙場，緊攥的雙手過了好一會才放下了仍在振顫的熟銅鼓棒。

身穿白素衣的陳延慶從祭典隊伍中走了出來，領著一幫助威搖鼓的鼓手，把微微有些傷感的老王爺請出了鼓陣。

“延慶！蕃蠻一行，楚麟就交給你了！”老王爺陳淵淡淡說道。

陳延慶微微皺眉，似懂非懂，待老王爺離開之后，忙招來祭典主持，仰天宣讀祭文，以慰楚留王妃的在天之靈。

陳楚麟和李淳青在人群中候著，只等那祭文宣讀完畢，方才與陳延慶碰了個頭。

“世子殿下，東西都準備好了。咱們走吧！”陳延慶一邊說著，一邊褪去身上的白素衣，換上他常年不變的青衫衣。

陳楚麟“嗯”了一聲，往陵寢石門下看了一眼，然后帶著李淳青，跟在陳延慶的身后，一路沖下了后山。

后山下，三匹神駒正馱著簡便行囊在上山的路口候著。

陳延慶辦事向來穩妥，路上生活活所需的東西都準備得妥妥當當。

陳楚麟邀李淳青翻身上馬，心頭忽然五味雜陳，摸了摸馬背上馱著的天乩劍匣。

“駕！”一聲高呼。

三匹神駒高亢嘶叫，像風一樣卷過山間剛冒出新芽的青草，絕塵西去。

輕塵落定，春風伴雨而至。

山間青煙繚繞，一片迷蒙，勝似仙境。

老王爺陳淵迎風眺望，看著山腳那時有時無、逐漸遠去的三道身影，輕輕咳了兩聲。

處理完祭典后事的幕僚先生徐徐走到老王爺的身邊，“王爺也無需過分擔憂了?！?

“兒行千里母擔憂，王妃不在了，這份擔憂我自然得擔待著?！崩贤鯛斆銖姷匦α似饋?。

當年帝劍孤身闖入蕃蠻王城，怒斬蕃蠻六千虎獒騎，嚇得蕃蠻大王千里飛遞降書，甘為臣屬。這十幾年來，雖然十分老實，但老王爺陳淵很清楚蕃蠻人的性子，所謂臣屬，不過是蕃蠻人的緩兵之計，如今修身養息這么多年，蕃蠻的國力日漸強盛，又豈會甘心為他人臣屬！

“攘外必先安內！京都有密報傳來：大皇子李雍慶已聯絡秦烈王李必克，燕幽王武輔國入京覲見皇后武雉，太子太傅曲鞅已經來了贛州府！”幕僚蘇儀正色說道。

朝堂上的兩幫人馬緊鑼密鼓地博取朝爭籌碼，進程快得出人意料。

“步伐走太快可不行！”

陳淵瞥了身旁的幕僚先生一眼，“走吧，咱們直接進京，攪一攪這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