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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一怒為紅顏

哲別,四王府侍衛,因伴隨四王子拖雷在戰場出生入死多年,被拖雷提撥為貼身侍衛頭領,后又向大汗推薦,今秋被大汗賜封御前大將軍,官封四品,這樣一個未來不可估量的青年俊杰,大婚會是什么樣的情景呢?碧兒坐在馬車上,撫著下巴,想像不出。

君問天轉過身,臉上是一種難以掩飾的溫柔。丫環今天幫碧兒把頭發往上梳,優美頸項上的小臉,幾乎被那雙大眼睛給填滿了,一雙清眸又滴溜溜轉個不停,更添幾份活潑和嬌媚。

目光停留久久。

碧兒察覺到了,帶著納悶迎向他的注視,“我臉上有什么嗎?”

“沒有,碧兒今天很美。”君問天很難集中思緒,他總是被碧兒的一雙眸子吸引住注意力。

碧兒低頭打量了下自已,秋香色的錦裙、白色的風褸,和昨天沒什么區別呀!“我平時也有洗臉、上個淡妝,應該差不多!君問天,你是鼓勵我,怕我不夠自信,是不是一會會出現許多美女?”

君問天輕笑搖頭,寵溺地彈了下她粉嫩的臉腮,“你的聰明全花在對別人的算計上去了。”

“現在是非常時刻,我怕一時分析錯誤,就會前功盡棄,所以不能分心。君問天,一會你無論如何要幫我創造機會,和那個哲別聊上幾句。”碧兒望了他一眼,老實地回答。

“你到現在都沒告訴我受誰之托,唉,你身上的謎團太多,我都不知先問哪一個?”君問天頭痛地咂嘴。

昨晚她很乖巧地主動睡臥榻,讓他睡床,睡到半夜,他醒來,看到她身上的錦被拉在地上一大半,他非常、非常小心地起床,把手臂伸到她頭下,把她輕輕抱上床,替她撫順卷發,她松馳地在他懷中找了個好位置,睡得沉沉的,他的頭貼著她,奇異地有種安定感,終算有了個好眠。早晨他故意讓她先醒,她睜開眼后,那種羞愧自責的表情讓他忍笑忍到肚痛,還一直向他說對不起,臉上的紅暈到了用早膳時才褪下。

午膳一好,她就纏他來四王府觀禮。哲別雖是四品將軍,他讓總管送個賀禮就夠了,不必親自登門道賀。行嗎,吃得消她腳前腳后的纏著你,夫君長夫君短,惹得娘親都看不過,替她說情,讓他順了她的意。

無奈,他只好讓等了他幾日想和他聊生意的白一漢再次失望了。

“以后告訴你,君問天,你說哲別那樣的大將軍,怎么的也要娶個大戶人家的小姐,高攀些也能娶個郡主什么的金枝,為什么要娶個四王妃的貼身使女呢?真的是日久生情?”碧兒臉皺成一團,想不通呀!君問天告訴她新娘只是一個王府丫頭時,而且新房就設在四王府中的一個小跨院中,她真的吃驚不小。若娶個郡主,皇命難違,娶個富家小姐,說圖富貴,緋兒心中也好受些。現在這樣,擺明了不把緋兒當回事呀!

君問天傾傾嘴角,對著轎簾嘆息,“我還以為你是個不俗之人呢,想不到也有門戶之見。”

“彼此彼此,你不也是重利輕情?”她不給面子的挖苦道,“若不是為你的馬場,你會娶我?按照飛天堡堡主那樣的身份,應該配一個貌美如花、婀娜多姿的傾國佳人,呵,幸好你以后還有機會。”

“那么,你應該配一個什么樣的男子?”君問天語氣中有著模糊的憤懣,似怨非怒的。

碧兒張大了嘴,眼神東躲西閃,訕然干笑,“我沒想過這事……我這種闖禍精,估計配個心臟壯壯的、膽子大大的、脾氣好好的,呵,這種男人有嗎?”當然有,韓江流就是啊!不管她闖多大的禍,都是一臉的溫柔和縱容。

君問天心中直泛酸味,她心底就從沒想過和他過一輩子,她描繪的這種男人和他相似嗎?前二點還沾點邊,脾氣好好,和他就毫無關系了。

他正生著悶氣,碧兒又輕輕巧巧扔過來一句話,“其實,不管誰嫁給你都很可悲!因為死去的人總是最完美的,你的夫人,故世時正是花容月貌,你永遠看不到她美人遲暮時的慘樣,她的美就是一幅永恒的畫刻在你的心中,誰都和她相比呢?”

“誰告訴你她刻在我心中?”君問天神色突地一冷,口吻也降了溫度。

碧兒一頭霧水,眼眨呀眨的,“飛天堡里的下人都說你深愛著夫人,特地為她建了蓮園……。”音量越來越小,最后漸無聲息。在君問天如陰魅的視線中,連呼吸都是細微的。

“你,以后不準再在我面前提起她。”

“哦!”

這句話如何理解?白夫人是他心中的仙子,她不配提起,只能讓他獨享?還是提到白夫人,他心中悲痛到極點?還是……

碧兒沒來得及細想,馬車已經停在四王府的大門前了,此刻,日光隱去,暮色四臨。

“夫君,我能挽你胳膊嗎?”碧兒小心翼翼地問,君問天生起氣來太懾人,她怕他當眾推開她,那樣多難看呀!面帶微笑,先來口頭申請。

君問天平靜了下心緒,突然伸手牽住她的手,直直地往王府走去。

碧兒偷笑哦,悄悄地捏了下君問天的掌心,以示感謝。他低嘆,握得她緊緊的,對著站在大門口接待賓客的新郎倌淡然頷首。

哲別今天脫去了鎧甲,一身大紅的錦袍,有點別扭,手和腳好象都不太會擺布,不時身探向身側,習慣地摸刀。

看到碧兒,哲別愣了下,仍禮貌地拱手施禮。“哲別怎敢有勞堡主、夫人親自過府?”

“將軍的大婚,自然應該來賀喜的。恭喜大將軍了,百年好合,白頭偕老,早生貴子。四王爺在府中嗎?”

哲別用手遮住嘴,湊近君問天,“堡主,四王爺心情不太好。你還是改日再見他吧!”

碧兒在一邊聽得清楚,心中暗笑,這個將軍可不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武夫,很會做人,但還是急了點,尾巴沒藏好。

“無妨,到府不去拜訪下,多不禮貌,我們多年的老友,不在意的。”君問天改攬碧兒的腰,往里走去。

哲別目送他們的背影,碧兒恰巧回首,視線相撞,碧兒嫣然一笑,哲別臉上的肌肉抖了抖。

四王府比三王府氣派多了,院落也大了許多。拖雷對哲別真的不錯,把正廳讓給他擺喜宴,賀喜的賓客太多,連園中也擺滿了酒席。都是大都城里的熟人,君問天一路寒喧,好一會才來到王府內堂。

小小的庭院中,忽必烈在一棵松樹下借著雪光練劍,一招一式很是認真。

“嗨,小王子。”碧兒看著忽必烈就歡喜,“夫君,你去見四王爺,我和小王子鬧一會。”

君問天牽牽嘴角,松開了她的手,走上臺階。

“你還敢來見小王?”碧兒聽到屋內傳來一聲怒吼,甩甩頭發,當沒聽見。

“小王子,最近有溫習書本嗎?”碧兒跑過去,忽必烈收了招式,抬眼見是她,小臉一紅。

碧兒毫不客氣地親親他的臉腮,抱了個滿懷,哇,元世祖很害羞,不安地直想掙脫。

“當然有,先生都夸我學得很好。”忽必烈掙不開碧兒的五指山,羞窘地只得任她抱著。

“小王子,財物用完就沒有了,美女過幾年就會老的,那些都是沒用的東西。可是,書,只要你讀會了,記熟了,便永遠屬于你自己,任何人都搶不走,奪不去,是最有用的東西。萬事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說的就是這個道理,你不管到多大,都要記住。”她仰著頭,眼瞳如星。

“夫人,你……讀的書多嗎?”忽必烈對這個卷發的堡主夫人很新奇,她不象別的女子那樣拘謹、膽怯,就連娘親也很少對他這樣親昵,她講的話很有道理,雖說有些讓他難為情,可是很愛聽她講話,父親也曾夸獎過她呢。

碧兒按住他的頭,湊在他耳邊,小小聲地說,“只告訴你一人哦,我讀的書比你們蒙古每一個人都多,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你不要出賣我。”

忽必烈鄭重地點點頭,“那……你做我先生好不好?”

碧兒歪著頭,沉吟了一下,“可以啊!我可是個嚴厲的先生,而且要求很多。”

“你講。”小王子當了真,小臉繃得緊緊的。

“第一,以后不要喊我夫人,叫我姐姐就行了;第二,我只做你秘密的先生,不準對外聲張,你有空去君府轉轉,我心情好就給你講課,心情不好,我們就玩耍;第三,呵呵,一會吃酒席時,你坐在我身邊,幫我做件事。能做到嗎?”

忽必烈嘟著小臉,久久回不過神。老天,這到底是什么要求?有按心情教書的先生?

“不答應就算了,反正我也懶得教書育人。”碧兒瞇著雙眼,松開手,斷然轉身。

“姐姐!”忽必烈在后面扯住她的衣角,“我應你還不成嗎?”

碧兒綻開一朵大大的笑顏,緩緩扭過頭,“小王子,你真是好可愛,要是我再小個幾歲,一定要倒追你,不嫁你誓不罷休。”

“呃?”忽必烈目瞪口呆地看著碧兒。

身后傳來拖雷的大笑,“好個遠大的理想啊!”

“嘿嘿,開個玩笑。四王爺,最近好嗎?”碧兒不太自如地盈盈欠身,瞄到君問天俊容扭曲,狠狠地對她直瞪眼。拖雷的眼神耐人尋味,笑意一直牽到耳朵邊。

“見過君堡主。”忽必烈禮貌地施禮。

“君夫人童心未泯,真是難得呀!”拖雷側身對君問天說,“問天真是好福氣。”他是真的有點妒忌君問天,每次都能娶到美嬌娘。

“四王爺不要取笑我了,我看到小王子這么可愛,忍不住要逗鬧一番。夫君,好象酒席要開始了,我們過去嗎?”她很適時地挪開話題,乖巧地走到君問天身邊,怯怯地把手塞進他掌心,對著忽必烈悄悄擠下眼,提醒他別忘了剛才的約定。

忽必烈急急低下頭,咬著唇,怕自己不小心笑出聲,蹩得小臉通紅。

“四王爺,那問天先過去了。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有些事,需要時間的沉淀,才能看清一個人的真心。但愿你我情誼不會那么單薄!”君問天拱手,語氣不卑不亢。

拖雷干笑一聲,抬手還禮,“那是自然的,我們多年的交情,哪會經不起一點風吹雨打。堡主夫人,日后請常來王府轉轉,不要只顧著和三王妃親近,小王的王妃也是大都一等一的才女。”

好個不給情面的四王爺!碧兒輕捏了下君問天的手,含笑點頭,“有四王爺這句話,我以后就厚顏常叩擾王妃了。今天怎么沒見著王妃?”

“新娘是她的陪嫁丫頭,在新房照應著呢!”

碧兒偷偷吐舌,心中已經一片了然。

夫妻倆牽著手向正廳走去,路上,碧兒側耳聽聽身后沒有動靜,低聲問道:“果真給你委屈受了?”

這種時候,君問天最有夫妻同體的幸福感,再大的困難他都不擔心,因為有他的小娘子與他牽手共面對。“還好,說了一通氣話,無非是忘恩負義、落井下石之類的。”他小心地環緊她的腰,把她往懷中攬了又攬。

“拖雷真一點城府都沒有,這么快就傳到他耳邊,三王府一定有內奸,成吉思汗識人很準,他沒有做君王的雅量。”碧兒低低嘀咕。

“不要亂講話,我們進去吧!”君問天警惕地看看四周,說。

二人跨進正廳,王府家仆領了坐在上席,不一會,忽必烈換了身新衣,小大人似的走了進來,瞧見碧兒,走到她身邊坐下。

一陣爆竹齊鳴,新人出來了。碧兒嘆了聲,說自己普通,新娘才是個普通的主呢,扔在人群中不是找不見,而是很快就踩成爛泥巴了。一臉的奴才相,紅鼻子吊眼,骨賂粗壯,做事一定很麻利,站在英武的哲別身邊,象個偷穿主人衣服的廚房丫頭。

叫人可氣的是哲別還一臉疼惜,擁著新娘滿廳的敬酒。碧兒瞅了又瞅,這大將軍到底不會演戲,滿臉笑意,卻一雙眼睛深埋寒氣。

這世上的婚姻真是千奇百狀,什么鍋配什么蓋,那至少是契合得能煮一鍋好飯,哲別的大婚帶給他是什么呢?碧兒俏皮地把玩著筷子,滿眼玩味。

不知哲別可是孤兒,父母之位是拖雷和王妃坐的。四王妃到是很清雅、精悍,不然也生不出忽必烈這樣的精品。

她看哲別酒敬得差不多了,坐下拿起筷子,夾了幾口菜,她俯耳對忽必烈低聲說了什么。

忽必烈直眨眼睛,很不可思議。

“別逗小王子,好好吃飯。”君問天拍拍她的手。

“夫君,你忘了我還有正事沒做嗎?”她啞聲說道,“你只管坐著,我找小王子陪就行了,呵,安全又可靠。”

王府后園有個水榭,離正廳有些遠,這個季節,小小的一方池塘冰結得實實的,四周堆滿了積雪,花木扶蔬被遮得只有幾根枯枝露在外面,現在很少有人過來,非常寂靜。

碧兒讓忽必烈幫她尋一個僻靜之處,忽必烈帶她來了這里。兩個人立在水榭中,仰頭看著漆黑的夜空,若不是雪光映射,只怕伸手難見五指。

哲別大將軍的大婚,天公并不作美,不談皓月當空,就連星星都很少。

忽必烈看一會天,看一下碧兒,不知這位卷發姐姐要干嗎?滿腹疑問,但他習慣用自己的眼睛去尋找答案,而不是追問。

“怎么還沒到?”碧兒嘀咕了一句。兩個人過來時,忽必烈就讓家人知會哲別到后園來一下,都過去好一會了,還沒看到人影。

“怕是被客人纏住了,將軍一定會來的。”忽必烈不疾不徐地安慰道。

“小王子,一會,姐姐不管說什么,你都不要插嘴,但也不可以離我半步。”碧兒叮囑,防備哲別氣惱之下會做出什么激烈之事,比如殺人滅口。

“姐姐在王府之中不會有任何意外的,我能保證。”卷發姐姐不是萬能的呀,也和別的女子一樣柔弱,發現這點,讓忽必烈有點開心。

“出了王府,你也要保證。”

忽必烈思索了一會,點點頭。

“咯吱,咯吱”,后園月亮門外終于響起踩著落雪的腳步聲。

碧兒拍拍心口,挺直了腰,心“砰砰”直跳。

“小王子,你喚在下嗎?”哲別犀利的雙眸第一時刻捕捉到水榭上佇立的兩個身影,一怔,拱手沉聲問道。

碧兒拍拍忽必烈的肩,輕聲一笑,“不是小王子找將軍,是我想見將軍,可是我的號召力不夠,只好請小王子出面了。將軍,不要見怪,今天是你大喜之日,讓你頂著寒風、踩著積雪過來,真是過意不去。”

一腔怒火已從哲別的胸腔內往外燃燒,但當著忽必烈的面,他不便發作,但語氣已顯生硬,“堡主夫人多慮了,你若喚哲別,哲別也不敢不來。”

“我也有這么大面子啊?”碧兒捂嘴而笑,雙頰紅透,裝著沒聽出他語氣的不悅。

“夫人喚哲別,是想閑聊家常嗎?”哲別不耐煩地擰著眉,一雙巨掌顫栗地握成了拳,摸了摸身側。大喜之日,他忙得分身無術,卻丟下一屋子的賓客到這后園見這位堡主夫人。

“我們又不是親人,聊什么家常。”碧兒收住笑意,眼眸冷了冷,“今日,我只不過是受姐姐之托,向大將軍說聲恭喜而已。咦,說來好奇怪哦,將軍在大都的四王府,我姐姐深居飛天鎮,怎么會認識將軍呢?”

她嘟著嘴,作沉思狀。

哲別似乎聽到自己體內每個骨節都在作響,他抿緊唇,冷冷地盯著碧兒,從齒縫里擠出一句話:“夫人,怕是緋兒小姐認錯人了吧?”

話一說完,他氣惱得恨不能咽回剛才的話,一拳揍死自己。

忽必烈小臉愕然。

“將軍,你怎知我姐姐叫緋兒?”碧兒失聲驚呼。

“我……我聽君堡主提過。”哲別額頭上泌出密密的冷汗。

碧兒眨眨眼,“我夫君還這么愛多嘴呀,呵,不會是想把我姐姐說媒給將軍吧?哈哈,開個玩笑,將軍不要激動,知道你今日是大婚,這些話不該說的。”

哲別身子輕晃,穩了穩才站住,肌肉緊繃如遇平生第一強敵。

“將軍是蓋世英雄,很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什么是對自己有益的,為了蒙古,可以不惜自己的生命,為了王爺,當然也不會在意……使用一些計謀,三十六計中,唉,我只記得一條美人計,將軍熟讀兵書,一定全背得出吧,有空我向將軍討教討教。”

“夫人……”哲別咬牙切齒地嘶吼著,眼睛血紅,已近崩潰的邊緣。他覺得這位夫人簡直就象一個青面獠牙的惡魔,字字句句都是符咒。

“哦哦,進入正題。我也想緋兒一定是認錯人了,可她說得有鼻子有眼的,說將軍戴個笑面面具,翻墻越壁,為人和善,體貼多情,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云無覓處,我不信,哲別將軍乃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站如松、坐如鐘,哪可能是多情溫柔的小白臉?而且翻墻越壁、戴面具是將軍做的事嗎?那是江湖惡盜見不得人的行徑,做些偷雞摸狗、從棺材中盜尸、竊寶等等……”

“砰!”哲別忽地一個大仰翻,直直地滑倒在雪地上,臉上沒有一絲人色,兩眼驚恐地瞪得溜圓。

“將軍!”碧兒和忽必烈一起跑下水榭,幫著扶起他。“這冬夜地滑,將軍可要小心。”碧兒很關心地看看他,“沒閃著腰吧?”

哲別嘴唇雪紫,“還好,還好!讓夫人見笑了。”他想扯出點笑意,沒成功,肌肉抽搐了幾下,眼底泛出冷酷的猙獰。

“沒有啦!”碧兒乖巧地替他撣去紅袍上的雪渣,“這大喜的日子,千萬不要有差錯。好了,既然姐姐認錯了人,將軍就請回吧!”炸彈扔出,后果自負。緋兒的將軍夫人夢是破滅了,但也不想讓哲別成親成得太舒坦,做點惡夢就可以了,碧兒也就只能做到這些了。

哲別一愣,吞吞吐吐地說,“我……有空會幫緋兒小姐打聽打聽軍營中是否有這樣一位將軍……”

碧兒淺笑如諷。

“不必了,姐姐性格柔弱,整天做著一些不切實際的夢,年紀不小,也該醒醒啦!我會請夫君幫她找個不錯的人家,不要等一個連真面目都不敢示人的無賴。有時候呢,身不由已,無法選擇,但再怎么如何,都要有一個度,有一個道德的底線,踩著別人痛苦的肩,爬上山頂,如果他是人,他不會快樂的。我是無病呻吟呀,人生并不長的,象將軍常上戰場,等于把腦袋擱在一邊,這種體會比我更深,千金易得,真愛難尋,給你全世界又如何?一人獨賞,連個傾訴的人都沒有,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放棄自我,不折手段,到最后,還是可憐蟲一個。”

碧兒傾傾嘴角,沒想到自己這么能說啊,四年的新聞學沒白讀。

哲別現在的臉不是雪白,而是脹得通紅到醬紫。

“將軍,快回去啊,你的新娘在等你呢!呵呵,祝你們幸福啊!”碧兒擺擺手,堵了一天的惡氣終于出去了。能幸福才怪呢?她淡淡譏諷。

“多謝夫人!”哲別僵硬地看了眼碧兒,拱拱手,踉蹌地轉身而去,感到后背整個濕透。

碧兒長長地吁了口氣。“小王子,我們也該回去嘍!”

“姐姐,這就是你要做的事?”忽必烈蹙蹙眉,他沒聽怕明白卷發姐姐講的是什么,但他看出來了哲別將軍有點怕姐姐。

“嗯,就是想讓哲別將軍聽我演講!”兩個人一前一后往正廳方向走去。

“姐姐對許多事情的看法好象和別人不同。”

“嗯,因為我不貪心,愿望小小的,得失心不那么強,心態就和別人不一樣了。不過,你不同,小王子,你的心有多大,你的江山就會有多大。”后面一句,她放低了音量。

“姐姐……”忽必烈無措地看著她。在帝王家長大,有些事是潛移默化的,無需別人點明。忽必烈自小就知道江山是怎么一回事,通往大汗之位的路是條什么路。

“噓!”碧兒豎起手指,“我們的秘密呀!我看好你,你可不是一般的王子,但天上不會掉餡餅,你不努力,機會也會從指縫中流失。”

忽必烈脆聲回答,“我一定……一定會努力……如果有那一天,我就娶姐姐……”在他小小的心中,把這當成最大的回報。

碧兒笑得前俯后仰,俏皮地刮了下忽必烈的鼻子,“這志向可不大,到那一天,美女們都會排成隊讓你挑,但是不可以勉強別人呀!姐姐呢,那時候,怕是……”怕是回到二十一世紀了嗎?要不然就是嫁給韓江流了。

“如何?”

“不如何,跑快點,我好餓。”碧兒拉著他飛快地向前跑去,笑聲撒了一園。

君問天已經對外不知看了多少次,終于看到他的小闖禍精安安穩穩地走了進來,臉凍得通紅,懸著的一顆心才落了下來,忙舀了碗熱湯讓她先喝下。

“怎么樣?”君問天輕聲問。

碧兒斜睨下了哲別,已不復剛才的瀟灑、自如,笑得很勉強,“能怎么樣,唉,逞點口舌之快罷了!”再細想結局也不算壞,幸好緋兒沒嫁給他,這種作戰機器沒一絲人情味,嫁了也是獨守空房,頂個名有什么意思。

緋兒會這么想嗎?碧兒擰著眉,嘆了一聲,摸到懷中的信箋,不知回信怎么寫。說起來緋兒的性子也很剛,這個打擊可不小。別人輕輕巧巧說一聲,天涯何處無芳草,對于當事人來講,要走出來太難了。她有個同學曾經為失戀割腕自殺,幸好后來救了回來。那還是開放的二十一世紀,處女情結并不重。緋兒是拿準了哲別會娶她,才傻傻地獻出女兒身,甚至還懷為他墮胎。如果知道路些,好怕緋兒會做傻事。

想著,碧兒的心事重了幾重,一筷菜放在嘴邊,許久都沒咽下去。

拖雷的幕僚和哲別的一些同行,吆五喝六的,和新人戲鬧著,氣氛到是很熱烈。拖雷夫婦早早退下,讓客人放輕松些。

君問天側目看了眼碧兒,“不想吃就別勉強,我們回府去!”

碧兒點頭,站起身。君問天沖同桌的客人點點頭,說府中還有事先行一步。

哲別一直瞄著這桌,忙跑過來送客。“將軍請留步!”君問天客氣地邀請,“春天到的時候,帶夫人去飛天堡打獵,順便游游湖。”

“多謝君堡主。”哲別不露聲色地打量碧兒,碧兒扭過頭,沒有看他。

回府的一路,碧兒罕見的不發一語,手托著下巴,懶懶的坐在黑暗之中。君問天沒有驚擾她,想等回了房再好好細問。

剛掀開轎簾,君問天跳下馬車,忽然看到韓江流站在門廊下踱著步。“江流,來啦!”他唇角噙著些許訝異,打了聲招呼。江流這陣子跑君府很勤呀,而且還喜歡挑夜深時分。

“韓少爺來了嗎?”碧兒聽到君問天的問話,來了精神,不要君問天抱,自己輕盈地跳下馬車。對著急急下臺階的韓江流一笑,“冷嗎,韓少爺?”

這話,讓等了近二個時辰的韓江流心中一暖。

這話,卻讓君問天起了一股酸澀。

“不冷,君總管說你們吃喜酒去了,我就等了會。君兄,新娘美嗎?”韓江流抑下眼底的愛戀,轉身問君問天。

“沒太注意。”君問天背著手。

三人并肩往花廳走去。

“美又如何,不美又如何?老了后都一樣。”碧兒撇下嘴,坐在椅中,捧著熱茶暖手。

韓江流笑。

君問天抬下眼角,對站在一邊侍候的丫頭說,“去,到廚房把燉的燕窩盛一碗過來。”

“沒吃飽?”韓江流不解地問。

“碧兒晚上沒什么動筷子。”君問天淡淡地說道。

碧兒受寵若驚地坐直身,吃驚他的細心。“謝謝夫君!”

韓江流心底莫名地一慌,“君兄,明日傍黑去花月樓轉轉?”說話時,悄然向碧兒遞了個眼色。

“花月樓是大商場嗎?不,不,是什么店鋪?”碧兒接話道。

君問天一愣,“我明天和白管事要談些生意上的事,不知何時能結束。”

“花月樓是大都城里最大的青樓。”韓江流說。

碧兒直眨眼,那么君問天的紅顏知已翩翩小姐不就在那里嗎?“夫君,去吧,去吧!天傍黑才去呢,你做了一天也該休息休息。去吧,喝喝茶、聽聽曲,看看大美女。”

君問天冷目以對,“我去不去,你激動什么?”

“難道你不帶我去?”碧兒瞪他,好象他犯了個什么不應該犯的錯,“你看美女,我看稀奇,誰也不妨礙誰?帶我去吧,我從來沒去過青樓。”

“沒一個閨閣女子去過青樓,那是男人去的地方。”君問天慢悠悠地閉了閉眼。

“我……想去。”碧兒眼睛突地一亮,“這樣好了,我女扮男裝去,總行了吧!”

“少來!”君問天甩袖站起身。

丫頭端著燕窩走了進來。碧兒現在哪顧得上吃,顛顛地跟著君問天,“帶我去吧,我不亂說話,也不亂瞄,就站在你身后。”

天下有這么滑天下之大稽的事嗎?夫君去逛青樓,帶著娘子同行。這說明什么,娘子很大度?不,是娘子對夫君根本就不當一回事。君問天郁悶的就是這點。

“你還有完沒完?”君問天忍不住朝著她怒吼。

碧兒呆住。

“好,明天去花月樓,你……就在邊上看著,一步都不準離開。”語氣冰寒冷絕,不帶任何情緒。

韓江流緩緩松了口氣。

真是太有辱師門了!

碧兒“啪”地放下毛筆,走出廂房,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窩在房中半天給緋兒寫回信,斟酌了又斟酌,除了宣紙上滴了幾滴墨汁,原來啥樣,現在還啥樣。磨墨的丫頭咬著唇偷笑,以為少奶奶裝斯文。若讓大學里的教授知道她現在淪落成這水平,可能會掩面嚎哭,不認她這個學生。

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寫,實事求是不行,暗示無從下筆,勸慰怎么開口?

君問天一早就和白一漢呆在隔壁的書房中看賬簿,讓丫頭送了兩壺茶,叮囑著不準人打擾,午膳也沒出來吃。她偷瞄一眼,棉簾放著,什么也不看不清。

庭院中一樹白梅開得正艷,風一吹,屋脊上的雪花紛紛揚揚飄下來,讓人分不出是雪花還是梅花。白梅沒什么香氣,不如嫩黃的臘梅有著清雅的冷香。韓江流曾經送給她的一束梅枝,就是臘梅。想到韓江流,碧兒有點納悶,他昨晚對她使眼色是什么用意?她只猜得出他想讓她去花月樓,那里面有什么特別之處嗎?

韓江流那么個溫雅的人也去那種風月場所,心里怪不是滋味。

君子好色而不淫。在古代,古人逛青樓,并不一定是為了生理發泄。青樓里有一些女子是藝妓,賣藝而不賣身。有的男人到青樓里看看美人,聽聽婉轉的歌曲,喝喝香茶,打情罵俏、吟風弄月。但大部分是為了顛鸞倒鳳。韓江流是小部分之一還是大部分之一?

碧兒第一次對這份感情不確定起來。

如果不在意對方,他包二奶養小蜜,她都心理平坦,和她沒關系呀!但是自己愛著的人,就做不到了。愛情是自私的、霸道的,一點縫隙都不能有。

穿越后,身陷蒙古,碧兒骨子里卻是地地道道的二十一世紀的新新人類,只認可一夫一妻制。四海錢莊家業大,韓江流娶個幾房妾,養活不成問題。但是她無法接受。

若這樣,還不如做朋友。女人的愛很窄,心中只能放一個男人,而男人的愛卻很寬,可以容納許許多多的女人,不能說他不愛你。愛的,只不過不是全部的愛。

要,就是全部,不然,就全部不要。她一定要找個機會和韓江流講明。態度很堅決,心中還是有些怯怯的。韓江流不能全部愛她,她就象個孤獨無依的幽魂了。

碧兒驀地傷感起來,象看到一臉幽怨的自己獨坐在院中,仰面看寒星,月光灑在肩頭,一身銀白映著滿頭雪絲。

她嘆了口氣,信步走下回廊,在梅樹下的石桌邊坐下,失了神。

“少爺,這幾筆賬銀,我已經存在江南的這個錢莊,按照你的吩咐,另購下了當地半條街的鋪子,找了可信之人管理,對原先君家在那邊的店鋪正對。不到二年,成本就可以收回。”白一漢指著賬簿中的出款說道。

君問天翻過賬頁,點點頭。“接照你的眼光,你認為君仰峰名下經手的那些生意賺得真那么少嗎?”

白一漢憨憨地一笑,“堡主心里要是沒底,怎么可能讓我另開同樣的鋪子,不是為了斷了大少的財路嗎?”

君問天揚眉,神色冷然,“江南這幾年,風調雨順,又沒戰爭,照理市場繁華,怎么可能說蕭條呢?他以為我不出蒙古,就不知道。年年出去收賬,年年說賺得可憐,連路費、人工都不夠給。我觀察了他幾年,給了他機會,現在就別怪我了。明年起,那些鋪子給我賣了,我看他還怎么從中漁利?”

“真的斷了他的財路,他會狗急跳墻的。”

“不要貪心不足,他這幾年積下的銀子可不少,家中的開支也是飛天堡出的。最多,飛天堡繼續養他得了。”

“少爺,這些都是小頭。馬場、牛園和銅、鐵山的才是主要的。今年如何?”白一漢憂心忡忡地看著君問天。

“那個我已安排好了,別人只看到出售給朝庭的那部分,”君問天勾起一抹冷笑,“其實大宋那邊才是真正的大頭。”

“少爺,這可要保秘,傳出去可是殺頭之罪。”

“兵器、馬匹均衡,才贏得光榮。我是商人,不問國事,只認客戶。放心,那些不是以飛天堡的名義出手的。以飛天堡在蒙古賺的錢,孝敬朝庭還不夠呢!”

“怎么,四王子又伸手了?”

君問天閉了閉眼,“現在伸手的人多了。”

“少爺,我不懂,你為什么不把生意往南移呢?”

“漢人太復雜,不如蒙人簡單,而且銅山、鐵山和馬場都在這邊,我怎么能向南呢?”君問天疲累地揉了揉額角,“我喜歡這里,草原廣闊,騎馬、打獵,自由自在。”他抬起頭,突地怔住了,庭院中,碧兒張開雙手,接著一片片飄落下的花瓣,清麗的面容上,悵然若失。太陽恰巧西墜,滿天的霞光像為她的裙衫鍍上一層金邊,更顯得她是那么的纖細、嬌柔。

“少爺,紅松林那塊地,明天全部放養紅鬃馬嗎?”

等了好一會,都沒聲響,白一漢抬起頭,少爺已經出了書房,負手立在走廊上,看著梅樹下的少奶奶。他會意地一笑,收起賬簿,今天,少爺一定沒空再進書房了,新婚嗎,陪娘子是最重要的。

“夫君,結束了嗎”碧兒直覺有人注視,扭過頭,吹去手中的花瓣,微笑向君問天走來。自昨晚開始,君問天就冰著個臉,不管她怎么逗他講話,他都不發一言。臥榻和床那么近,夜深之時,靜下心可以聽到君問天一聲接一聲的嘆息。她在臥榻上翻了半宿,反省又反省,覺得沒闖什么禍,才放心入眠。醒來后,君問天已經不在房中了。

現在看他眉宇舒展,俊容溫和,她巴巴地趕快上前修好,不然他不帶她去逛花月樓。

君問天抬手替她捏開發上的一片花瓣,癡迷地看著她的清麗的面容,柔聲問:“剛剛那么出神,在想什么呀?”

碧兒抿了抿唇,“在想女人命好苦哦!”

君問天忍俊不禁,清咳幾聲,別人嘆嘆罷了,她聰明得讓男人汗顏,也嚷命苦。“怎么,在君府受了什么委屈?”

“那到不是。只是想到男人可以同時愛幾個女人,女人為什么就不能做到多愛幾個男人呢?君問天,你……怎么了……我就是一個說法……。不是……”碧兒盯著君問天晴轉多云、接著乍然陰沉的黑眸,不敢說話了。

“想都不要想,你少打你的如意算盤。”君問天翻臉如翻書,俊容扭曲,象變了個人似的,幾近顛狂地指著碧兒,“你……真是不知廉恥、水性揚花……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君問天,你要殺我?”碧兒蹙著眉,弱弱地問了一句。

君問天身子一晃,收回手,有些狼狽地轉過身,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

他中邪了?

碧兒大眼睛眨巴眨巴,君問天今天好怪異,好象把她當成了誰似的。

天剛交黑,韓江流就來了,一身簇新的淺灰色長衫、同色的狐裘。碧兒咂咂嘴,男人把逛青樓當成走親戚嗎?君問天換下了白天的長衫,改穿一件珠光的錦衫,人本身就修長俊美、氣質冷傲,這下更如玉樹臨風般的令人眩暈。她也換了——君府家仆的冬季工作服,黑色的夾襖、夾褲、羅漢帽罩住一頭的卷發,雖然樣子很低調,但比穿裙子方便多了,伸胳膊伸腿的,她又無意騙個紅粉佳人傾心自已,碧兒笑得咯咯的。

“樂成這樣?”大門外,君問天揚眉看她,吩咐總管備馬車。

碧兒頻頻點頭,“我就要破大都女子不逛青樓的紀錄,當然開心。韓少爺,你和我們同坐一輛馬車吧!”

韓江流還沒應聲,君問天發話了,“江流還是坐自己的馬車,我不知什么時辰才能回呢?”

“你要呆到明天?”碧兒瞪大了眼,“如果這樣,那我搭韓少爺的馬車好了。”青樓原來也是旅館呀,但一定不會有下人住的地方。說完,她朝韓江流的馬車走去。

“行!”韓江流溫雅一笑,掀開轎簾。

“不行!”君問天拉扯著碧兒,一把塞進馬車,跟著跳上,“你說過的,一步都不移開,就站在我身邊。”

碧兒清了清喉嚨,婉轉地一笑,“可是有時候做某件事時,有第三人在不太方便,我沒有什么特別的癖好。”她不做娛記已很久,對于偷窺別人隱私不太感興趣了,那種火辣辣的場面,不是兒童也不宜。

“女人逛進青樓,還沒特別癖好?”君問天冷笑。

碧兒不好意思地吐下舌,“人家好奇呀!”這語氣嬌憨無比,君問天心不由輕顫,情不自禁伸手握住了她的。

牽手、擁抱,這些肢體動作,碧兒已經不會大驚小怪,畢竟成親也有幾日了。家仆的工作服不太暖和,她正呵著手,被他抓住,正好趁機汲取他的溫暖,身子也往他身邊靠了靠。

馬車在夜色中緩緩行駛著,入夜的大都,雖然繁華,但還沒有路燈,車夫在馬車前掛了兩盞風燈,車內卻是漆黑一團。君問天感到碧兒小手冰涼,想都沒想,拉開斗蓬就把她裹在了懷里。

這也有點太煽情了,碧兒臉一紅,君問天溫熱的男子氣息一陣陣地呼在她頸間。“君問天,那個……我不冷,謝謝,我坐過去。”她掙開他的懷抱,欲往邊上挪。

“還有一會就到了。”君問天啞著嗓子,說。

“哦!”她如再掙扎,就太矯情了,人家是紳士風度,你亂想什么。他現在正奔美人窩,難道還會對你起別的心思?碧兒如是想著,坦然了,放松身子依著他。

“君問天,你的紅顏知已和你的夫人同一個姓,對嗎?”閑著也是閑著,不如聊天。

君問天手臂一用力,“你不開口,沒人當你是啞巴。”

碧兒用手捂住嘴,君堡主又不爽了。

“我的夫人是你。”黑暗中,君問天悶聲說道,下巴抵住她的發心,溫柔地摩搓著。

碧兒不敢出聲,用點頭來回應。對,以后說的時候要加修飾詞,故世的、臨時的、未來的。

“別人說的不一定都是真的,自己眼睛看到的也有可能是假相,要用心去看,時間久了,你什么都會明白的。”君問天在她耳邊低低說道。

碧兒僵住了身子,眼珠定著。君問天在講哲學嗎?

馬車的前方,一片燈火躍然出現。

青樓所在的位置通常有些特別,是市區,可又不能在鬧市口,又不可以太偏遠。地點要幽僻,這樣人一種安全、舒適之感。環境要幽雅,必須要有花草樹木、怪石盆景之類的,象個樓閣林立的小公園。

碧兒下車之后,首先嗅到一陣濃郁的臘梅香,若不是大門邊立著兩位濃艷的女子,出出進進的盛裝男人,里面傳來一陣陣浪笑柔語,上面再掛著“花月樓”的畫匾,她真以為是逛公園來了。

夜市千燈照碧云,高樓紅袖客紛紛。如今不似時平日,猶自笙歌徹曉聞。這還不是平日,就如此人流如潮,火樹銀花似的,平日還不得樂死!

“君兄!”韓江流的馬車也到了,他理理長衫,走過來,深深地看了眼碧兒。

“走吧!”君問天對他頷首,兩個人并肩向里走去,碧兒象劉姥姥初見大觀園,一雙大眼忙個不停。

一位四十多歲打扮得象只花蝴蝶似的女子迎了上來,夸張地舞著手中的帕子,“天啦,天啦,這是誰呀?誰呀?我說怎么今天一整天心怦怦跳個不停,原來是貴客來了!君堡主,你何時回大都的?韓少爺,你可是稀客!”

“回來有幾日了,媽媽!”君問天傾傾嘴角,臉上肌肉動都沒動。

媽媽?是老鴇!碧兒眼瞪得溜圓。

“媽媽,樓里新來了一位江南佳麗,聽說一手絲竹無人能比,可否介紹給江流認識認識?”韓江流笑著問。

“那是她的榮幸,媽媽馬上就讓她打扮打扮,潤潤喉。現在先陪君堡主去翩翩姑娘的小樓喝杯清茶吧!”老鴇說著,扭動腰肢,上前引路。

一路所經之處,只見花枝招展、艷若桃李的女子與男人依偎著不時擦肩而過。嬌語嚶嚀,毫不顧忌別人的目光。碧兒撓撓頭,扁扁嘴,不管社會進步還是落后,食色性也,大概永遠也不會改變了。

直到把戲笑聲走遠了、燈光走弱了,幾人才來到一所素素雅雅的小樓邊。原木建筑,無雕梁畫棟,樓中燭火搖晃,無香氣撲鼻,反到飄出一股墨味。“姑娘可能在練字!”老鴇笑著拍了下木門。

“來了!”里面響起一聲清脆的應聲。門打開,一個穿紫衣的小丫頭捧著燈站著。“呀,君堡主來啦!”小丫頭扭頭對樓上叫著。

“玲兒,多日不見,可好?”君問天拱手問候。

“好著呢!”玲兒羞羞地笑著,把眾人讓進去。眾人拾階上樓,一位長發如墨,白衣如雪正在奮筆疾書的絕色女子從書案后慢慢抬起頭,碧兒突地輕抽一口長氣。

一頭青絲如黑墨,隨意用一根素帕扎著,白衣勝雪,纖腰不盈一握,面色如蘭,楚楚文弱,眉眼如畫,矜貴少言笑,真正的一株冷冬寒梅,孤月寒星。碧兒冒出的第一個想法就是《紅樓夢》中的妙玉來了。

朱敏也是大美女,她美得媚,這位翩翩姑娘也是,只不過,她的美偏冷、偏傲,讓平常男人膽怯。君問天果真是艷福不淺,悅盡天下麗色。碧兒掃視一周,清清冷冷的屋子,除了書就是厚厚的幾卷宣紙、各式筆墨,連墻上都掛著字畫,不象是青樓女子的香閣,而象是一個書法愛好者的工作室。

碧兒有點奇了。

翩翩盈盈對君問天一萬福,淡淡對韓江流點下頭,纖手柔柔放進君問天的掌心,眼中再無旁人,“凍著了嗎?玲兒,燃爐煮茶!”

雖說語氣不嬌不嗔,但就這幾句話,別人就覺得他們之間密實得任何人都擠不進去。

翩翩手心沾了點墨,君問天掏出懷中的方巾,細心地替她拭去,她展齒一笑,那一刻,猶如滿室明光。

碧兒心口莫名一震,斜睨君問天,雙目如水,視線與翩翩相絞,俊容上浮出一縷溫柔到極致的笑意。

“媽媽,這煮茶不知得等多少辰光,我還是去前院喝現成的吧!”韓江流笑道。

老鴇是何等識趣之人,忙應聲,“好啊,好啊!君堡主和翩翩多日不見,我們就不打擾了,玲兒,好生侍候著君堡主,一會君堡主沐浴時,香湯里多放點活筋骨的紅花油。”

“知道了,媽媽!”玲兒興奮得小臉發亮。

韓江流拉了看呆的碧兒一把,轉身下樓。君問天現在眼里只有紅顏知已,也顧不上來時的要求,說要她不離他左右,碧兒轉過頭,看了一眼含情脈脈的一對碧人,撇下嘴,扭頭走了。

“媽媽,你請先行,我想起來還有些事要交待下人,一會再麻煩媽媽引見姑娘。”韓江流客氣地對老鴇一抬手。

“沒關系,韓少爺你忙,我隨時聽從韓少爺的差遣。”老鴇扭著身子,消失在小徑盡頭。韓江流返身拖著碧兒往另一處幽靜的亭子走去。

“韓江流,你干嗎?”碧兒擔心地看看四周。

“放心,這里沒有人過來,你一身男裝,別人不會亂猜想的,而且這里是花月樓,誰對誰都不會好奇。”韓江流溫柔地把她擁在懷中,“知道嗎,我就是為了想和你獨處一會,才故意邀請問天來花月樓的,你好奇心重,一定會跟來。”

碧兒心里一軟,懂他相思深重,情非得已,不由放柔身子,任他抱緊。

“你想我嗎?”他捧住她的臉,低喃如吟。

“想!”碧兒眨下眼,脫口說道,“在這里,你還有家人還有朋友,我只有你。我聞到梅香會想到,看到狐裘會想你,捧著書也想你。”

“想到足以把身心全給我,一輩子都不離不棄嗎?”

她點頭,穿越是無奈的,可遇到韓江流卻是幸運的。“可是,你……能只愛我一個人,永遠不納妾,甚至也不來這種風月場所、不要有女性朋友、不能有紅顏知已嗎?”

“能,我能!我沒有你說的那些人,來這里,也只是和朋友喝喝茶、聽聽曲。妹妹,你是我唯一的……也是第一次的心動。那天,發下豪言壯語,說能等二年、五年、十年,現今才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我要時時刻刻看到你、抱著你,把你變成我的。妹妹,我能娶你嗎?”韓江流俯下身,以唇對唇纏綿的逗弄著。

碧兒昏昏沉沉的勾緊他肩頭,心跳得飛快。整個腦子像燒滿熱水,除了不停發熱外,不能思考其他!

她可能真的愛上韓江流了。

“可是……。現在我還不能……嫁……”她嬌弱的聲音又喜又羞。

“能的,妹妹,我已經做好了安排。你只要聽我的就行了……離大都遠遠的,到暖和的地方,山青水秀,找一處美麗的小鎮落腳,開家小店鋪,我們生幾個孩子,你教他們識字,給他們講夢里的故事,就這樣,一直到很老很老。”

她被他語氣中的描繪感動了,含淚點頭,“好,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我不會再想夢里的事。結婚,生孩子……”

韓江流低首啄下她的紅唇,淺嘗那令他失魂忘神的甜蜜。她愿意是他的!這認知令他熱血沸騰,無法禁止自己一再需索,一再印證這恍若美夢的事實。許久,他才松開氣喘吁吁的她。

碧兒嬌柔地撫著他的面容,雙眸盈盈然。

他握住她的雙手,合在掌中輕吻著,柔聲說:“若不是父母在堂,我都愿意隨你回你的夢中。以后,說不定會有那一天呢!現在還想夢里的家人嗎?”

“偶爾會想。剛來大都,要認識許多的人、到各處拜訪,每天都過得很忙碌。”

“問天……沒有為難你吧?”

碧兒抿嘴輕笑,俏皮地咬了下他的唇,“吃醋鬼,怎么可能的事?我只是他協議的娘子,商人要講信用的,他不會為難我。我們相處得算和諧吧!滿意了嗎?”

“不滿意!你和他同進同出,還同處一室。妹妹,你站在我這角度,心里會如何?”

碧兒愣了下,伸出雙手環抱住他的腰,把頭依在他胸膛,“這是暫時的,不管是身還是心,我都會為你保管好。”

韓江流長嘆一聲,“幸好一切都要解決了。”

“啊……”黑夜中,突然響起一聲女子的尖叫,聲音象來自剛才白翩翩的小樓。

各個樓閣中的人都跑了出來。

“怎么啦?”碧兒驚訝地問。

“不清楚,別管那些,花月樓中稀奇古怪的事多呢!我們難得一起說話。”韓江流扳過她的頭,不讓她的眼睛看過去。

“君問天在那里面。不行,我要看看去!”碧兒堅持。

韓江流無語地點頭。

小樓前已經跑過來不少人了,老鴇臉無人色,兩手直哆嗦,“哪位……壯士……進去幫幫忙……”

“出了什么事?”韓江流問道。

老鴇象看到了救星,一把抓住韓江流,“韓少爺,不知從哪里跳出來一個戴著面具的男人,要刺殺君堡主,君堡主閃開了,他卻劫持了白姑娘,現……在上面對峙著……你快去幫幫君堡主……不然要出人命的……”

“面具男子!”碧兒瞪大了眼,撥開人群,咚咚往樓上跑去。

清雅的房間滿目凌亂,桌椅倒地,紙張飛舞,君問天一只手握住另一只胳膊,掌中一片血紅,退在墻角,屋子正中一個戴著面具的男子刀架在白翩翩的頸間,盯著君問天。

碧兒原以為是哲別,現在一看,不是,面具不對,哲別是笑面面具,這個面具是青面獠牙式的,身高也不對,哲別高大粗壯,這男子只中等偏高一點,殺氣懾人。刀后的白翩翩卻出奇的平靜。

“君問天,你忍心看著心愛的女人死在你面前嗎?”面具男嗡聲吼問。

天,聲音處理過了。碧兒呆住了。

“碧兒,往后站站!”韓江流抓住碧兒的肩。

“你想怎樣?”君問天眼角的余光掃到碧兒和韓江流,眸子越發漆黑如夜。

面具男突地從袖口拋出一把短刀,“把它刺進你的眼中!”

“不要,君堡主,我死不足惜!”白翩翩忽然往面具男的刀鋒撞去,血一下就染紅了前襟。

一邊圍觀的人一起驚呼出聲。

碧兒嚇得掩住嘴,“韓江流……”她求助地看向韓江流。

“再等一會,現在這樣子沖出去,他會狗急跳墻,傷了白姑娘。”韓江流低聲說。

碧兒默默點頭,只見君問天冷著臉,眨眼之間,一個前翻,拾起地上的短刀,向男人沖去,男人扔開白翩翩,長劍一揮,直奔君問天。君問天靈巧地一閃,哪知男子手中的劍跟著改變,一下刺進了君問天的胳膊,血象泉水一樣噴涌出來,君問天咬著牙往前一撲,短刀扎在了男人的腳上。

“啊!”男子疼得后退幾步。韓江流借機沖了過去,“韓少爺……”白翩翩白著一張麗容,緩緩坐起,向韓江流伸出手。

韓江流一愣,止住腳步,拉了她一把。就在這一刻,男人沖進了后面的露臺,只聽得“啪咚”一聲,韓江流再追過去,男人已經消失在黑夜之中了。

碧兒抿著唇,神情悲痛,她緩緩地轉過身下樓。

“天啦,我這是做了什么惡事,惹來這樣的大禍。快,快來人呀,找大夫去,看看君堡主和白姑娘有無大礙。”身后,老鴇慌聲狂叫。

小樓中亂成一團。

碧兒沒有回頭,一直往前走,走到馬車邊,任冷風吹著發抖,也不進去。車夫和四海錢莊的車夫正在拉家常、對喝著一壺冷酒。

隔了一會,一個拎著藥箱的老者顛顛地從一匹馬上跳下來,往園里跑去。

她閉了閉眼,呵呵凍得麻木的手,驀地聽到身體內某處斷裂的聲音。

“碧兒,你怎么出來了,我還在里面到處找你!嚇著了?”韓江流急急地跑過來,“大夫正在幫問天包扎,一會就可以回府了,大夫說失血過多,要靜養一月。白姑娘脖子傷口不算大,就是有可能留下疤痕。幸好兩人都沒事,也算有驚無險。”

“送我回府吧!”碧兒走向韓府的馬車,掀開轎簾,兩人鉆了進去。

“不等問天?”

“會有人送他回去的。”碧兒面無表情地說。

韓江流訝異地點點頭,讓車夫上車。

“這就是你做的安排嗎?”碧兒眼中突然涌滿了淚水,側過身,看著韓江流。

“什么?”韓江流一怔。

“去很遠的地方,找一個美麗的小鎮……你來解決,只要聽你的就行……韓江流,怎么可以這樣呢?君問天,我是不喜歡,可是也不能找人殺他呀!他不壞……也答應過兩年就放我走……你還是他朋友呢……我沒想到,你會用這樣的方式來愛我……來得到我……知道嗎?我心里好痛,好失望……”她激動得語無倫次,淚如何也止不住。

韓江流心猛地一抖,“你……說是我安排的殺手?”他雙唇哆嗦地問道。

“不是嗎?你特地邀請他今天來花月樓,然后安排好了。不管他是死是傷,都攔阻不了我,你就可以帶走我了?韓江流,不能這樣的,做人不能這樣。愛不能建筑在陰謀之上……那樣永遠也不會幸福。其實不必要傷他,我都可以和你一起走。但現在,韓江流,不行,我不和你走……我們暫時不要見面了……”

“碧兒,你很關心君問天!”韓江流自嘲地一笑,“不想和我走,可以直說,不要找這樣的借口。認識這么久,我是使陰謀的人嗎?沒關系,我會好好地把你送回君府。好,不再見面。”

碧兒捂著臉,拼命地哭著,沒有看到韓江流眼中流露出的悲絕徹寒。

第一次,兩個人以沉默道別。

碧兒沒有立即回府,站在府門前張看著遠處。好一會,才聽到馬蹄聲。她忙跑過去,轎簾一掀,君問天攬著白翩翩走出馬車。

“我已經為翩翩贖了身,準備收她為側夫人。”他淡淡地對她說。

白翩翩被幾個丫頭扶著,送進客房休息去了。王夫人在一陣大呼小叫、哭天抹淚后平靜了下來,拉著兒子走進花廳。碧兒回房換了衣衫,也走了進來。

碧兒黑白分明的杏眼掃視了一下廳中,小心翼翼的坐下,此刻,廳中主主仆仆的擠了一屋子,所有的目光沒有放在受傷的君問天和白姑娘身上,而是聚焦到她這邊。她搞不明白為什么大家都用那種同情、施舍的目光看著自已。這種表現不對嗎?君問天說為白姑娘贖了身,行啊,反正他有的是銀子,又不要她掏半厘;他說要收白姑娘做側夫人,可以,她早就答應他做個賢良大度的好夫人,莫談白姑娘,黑姑娘、綠姑娘,都收幾個也可以的,君問天精力旺盛,盡管收好了,牡丹花下死的風流鬼又不是她。

“問天,你真要收下白姑娘嗎?”王夫人不安地瞄了眼身邊不知所措的碧兒,低聲問著一臉蠟黃、氣若游絲的兒子。

君問天費力地睜開眼,輕輕點頭,“翩翩也跟了我兩年,現今又為我不顧生死,破了容貌,一個煙花女子脖子上留個大疤,日后怎么過呀?我思來想去,應該對她負責,不顧慮什么出身了,把她收在身邊,好好疼惜。”幾句話,君問天說得氣喘吁吁。

“妾室無所謂出身!”王夫人不懂的是前兩天嚷著今生今世只要碧兒的兒子,新婚才幾日,怎么就生出納妾的心呢?雖說情況特殊,拿點銀子打發就可以,不一定要娶回來。媳婦好象嚇蒙了,安安靜靜地坐著,半天都沒出個聲。“我們君家和白家注定有緣,走了一個,又來了一個。罷了,你想娶,娘親應了你。沒幾天要過年了,在年前挑一天把親事辦了。問天,媳婦那邊,你可要好生安慰幾句。”

君問天漠然地傾傾嘴角,“她不是需要安慰的人。”

王夫人嘆了口氣,招手讓下人把少爺扶回去休息,明天請個好大夫再來瞧瞧。眉心擰著象絞成一股繩,不知問天什么地方得罪了人,惹得別人拿把刀尾在后面追殺,想想后怕,君府家大業大,眼紅的人多,以后,看來還得請個保鏢什么的跟著問天。

家仆們偷瞧了一眼少奶奶,稍微有些失望地魚貫退出,一邊走一邊還納悶,少奶奶怎么就沒脾氣呢?

碧兒看人走得差不多了,也站起身來,準備回去歇著。

“碧兒!”王夫人喚住她,難得一臉慈母相。

“婆婆大人,你有事嗎?”碧兒仍沒有尋到答案,想回房繼續努力。

“碧兒,女人都是這個命,你不要往心中去,白姑娘再美,再惹人憐,也是個妾,怎么也比不上正室的。日后,有了孩子,你生的才算嫡出。放心,婆婆以后一定都站在你這邊。”王夫人拍著她的手,語重心長地說。

碧兒大眼眨呀眨,心中有些明白了,“婆婆大人,我很贊成夫君納妾的,這樣,家里也熱鬧些!如果他想讓我把這個正室讓給白姑娘,也可以。他們兩個郎才女貌,很相配的。”直接休了她,她才開心呢!

王夫人只當她在逞能說氣話,不舍地撫著她的卷發,“不要說怨語了,你是明媒正娶的夫人,誰也搶不去的。男人就是圖個新鮮,過幾天說不定又戀上別的了,想永遠占著他的心是不可能的。”

“婆婆大人說得是。”碧兒忙不迭地應著,君問天把注意力放在別人身上,她脫身就會脫得快點。不知為什么,君問天越壞、越差,她心頭就越輕松。聽到他說要娶白翩翩時,她不禁長吁一口氣。

“早點生個兒子吧!那樣看誰還敢欺你?”臨走時,王夫人苦口婆心地加了一句。

碧兒聳聳肩,甩甩卷發,莞爾一笑。

從花月樓回來時,夜就近三更了,現在一折騰,差不多凌晨。這個時候,寒氣是最重的,輕輕哈一口熱氣,都能很快結成冰。碧兒跺跺凍僵的腳,穿門過欄,往廂房走去,一個小丫頭提著風燈跟在身后。走著走著,她驀地停下腳,皺著眉,發了會呆,把今晚所見的一幕幕細細回味了下,有種不好的感覺,覺得自己好象有點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少奶奶,天太冷了,咱們回房吧!”小丫頭凍得吃不消,哆嗦著說。

“好,好!”碧兒回過神,往前慢慢挪步。廂房前,她轉過身,對丫頭說,“太晚了,你不要跟著,我自己打水洗洗,明早不要急著喚我起床。”冬夜,房間里早早都點好香籠、火盆,也會在暖壺中備下熱水。

丫頭感謝地道了個萬福,轉身回下人屋去了。

碧兒掀開棉簾,閂上門,八仙桌上一盞宮燈昏黃,她解開外襖,低著頭向屏風后的牙床走去,一看到床上隆起的被子,她愣了。

“君問天,你怎么睡在這?”她緊幾步,俯首看著他。

因為藥物的緣故,君問天整個人有些昏昏沉沉的。“這不是我的廂房嗎?”他倦得連眼都沒睜開。

“可是……可是……你不應該和白姑娘同寢嗎?她也受傷了,需要安慰,二個人一起,也好照料呀!”她理所當然這樣認為,他都說要娶白姑娘了,陪著人家是應該的。

君問天突地睜開眼,黑眸冷如寒星,“舒碧兒,如果今天我被刺死了,你是不是要買串爆竹慶賀一下?”他咬牙切齒從牙縫中擠出問話。

碧兒白了他一眼,“你死了,我更沒辦法脫身,真的要在你君府一輩子到老。你活著,才能休我呀!不要以你的小人之心度我這君子之腹。我和你沒仇,你受了傷我很同情。”

“就這樣?”君問天捂著傷臂,嘴唇蒼白地慢慢坐起,半靠在床背上。

“難不成要怎么做?”碧兒苦著臉,“大家今天也象對我很失望似的,夫君要納妾,娘子應該怎么表現呢,纏著他哀求哭訴,還是絕食、上吊威脅?這些我都做不來。”

“你當然做不來,你巴不得把我塞給別人,自己好走人。”君問天心痛地閉上眼。

“白姑娘是你自己要娶的,我可沒硬塞。”碧兒反駁,不能贊同他的說法,“而且她處心積慮地表現得那樣,不就是等……”她咬了咬唇,偷偷吐下舌,煞住了話語。

“說下去!”君問天深究地看著她,說。

碧兒搖頭,起身在臥榻上鋪被,以為能睡到床的,又泡湯了。“如果牽涉到我的安全,我會幫你,也會提些建議,這些是你個人感情糾葛,你自己解決,我不發表任何意見。”

“你不是說我們一根繩子上系著的兩只螞蚱嗎?”為她語氣的疏離和漠然,他無由地心慌。

“我發現繩子上的結是活結,解開就能跳走了。君問天,你是富甲天下的大商人,裝什么傻?”她打了個呵欠,放棄洗漱,他在不太方便,探身吹熄了燈,著中衣,蜷縮在被中,閉上眼睛。

“即使是路人,看到別人倒下,也不會轉身走開。你……都沒有等我?”他忍不住還是把心中壓抑的煩悶說了出來。疼到暈厥,想尋找她的身影,看來看去,都是不相干的人。她不在,韓江流也不在。他都沒有力氣敢想下去了……幸好,回到府中,她乖乖地站在外面等他,一塊大石才落下。

“馬車就那么大,容不下三個人的。”她沒興趣看別人卿卿我我。

“你知道我會……帶她回府?”他驚住了。

碧兒笑,“郎有情,妹有意,天公又作美,水到渠就成。君問天,你失血過多,要靜養,美人就在客房,不會跑的。”

君問天無語地閉上眼,會跑的是她。

東方悄然泛白,廂房中終于安靜了下來。

碧兒覺得自己只睡了一會,就聽到門被拍得山響,她把頭往被中縮了又縮,堵住耳朵,門外的人堅持敲個不停。“來啦!”她放棄地跳下臥榻,沒好氣地應了聲。一扭頭,對上君問天冷冷清清的眸子正打量著她,她不太自然順了順頭發,拉整衣衫,跑去開了門。

門外的人是白翩翩。

“見過堡主夫人,請問堡主他好些了嗎?”白翩翩謙恭地萬福,低眉斂目柔聲問,秀美的脖頸上扎了根白色的絲帶,更顯清雅脫俗。

碧兒失笑,大清早就開始愛心大放送啊,“白姑娘,你知道我和堡主成親幾日了嗎?”

“呃?”白翩翩俏臉一紅,“怕有……七八日了吧!”

“確切地講,是剛滿六日。一大早來打擾蜜月中的新人,這合適嗎?”

“蜜月?”

“白姑娘不會連蜜月都不懂吧!顧名思義,蜜月就是象蜜一樣甜美的一個月,這種時候,新婚夫妻耳鬢廝磨、兩情相悅,眼中只有彼此,就連家人都知道給一個獨立空間給新人。我夫君在蜜月期間,把白姑娘收下就已很仁慈,白姑娘都等不到我們蜜月結束,就想和我搶夫君嗎?你這樣的大美人不會這點自信都沒有吧?”碧兒斜睨著她,起床氣很大。

“我……我……”白翩翩張了張口,眼眶一濕,“翩翩只是擔心堡主的傷勢,沒想其他……”

“哇,我替夫君說聲謝謝。夫君和我一起,你是擔心我不會照顧他還是不如你會照顧他?”真是很討厭這種裝清純、柔弱的女人,把別人都當成她的裙下臣,被她迷得智商很低嗎?

白翩翩羞窘地低下頭,咬著唇,不讓哽咽聲發出,急急地施了個禮,“對不起!”扭頭哭得肩一抽一抽的跑走了。

碧兒“啪”關上門,心情壞到極點。氣沖沖地奔到床前面,君問天瞇著細,嘴角勾起一絲輕笑。

“考慮到你是病人,我先容忍你一會。早膳后,要么你搬離廂房,要么你讓人給我重找一間,不然這樣我要瘋的,我才剛閉上眼,就被叫醒,真是要命。”她閉了閉眼,表明觀點。

“蜜月時,新人怎么能分房睡呢?怎么也得同房一個月。”他慢條斯理地說,看著她急得小臉通紅,兩眼冒火,卷發一根根飛揚著,有種狂野之美。

“不要學我說話!”碧兒氣呼呼地坐下,過了一會,她忽然坐正,“君問天,不如這樣,我回飛天堡,你在這邊養傷,免得你的白姑娘看我不順眼,礙著你們親密也不方便。”

“你在吃醋!”他心情突然大好。

“吃你個大頭醋。”碧兒真是哭笑不得,“如果你發善心,把我休了,我會對你感激不盡。唉,你們君家水挺深的,人也復雜,我不想摻進來。君問天,不如我們演一出戲,假裝我不準你納妾,你說我不賢惠,一怒之下,休了我?”

“想都別想。”君問天斷然拒絕。

碧兒突地瞪大眼,“君問天,你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

俊容一僵,“怎么可能的事?”目光躲閃地移向帳頂。

“嘿嘿,我想也是呀!我們是協議夫妻,各取所需。君問天,要我擔這么個虛名干嗎呢,把它送給想要的人吧!休了我,好不好?”她蹲在他床前,握著他的手搖著。

君問天重重吸了幾口氣,“休了你后,你要去哪?”

碧兒眼睛滴溜溜轉了下,腦中浮現出韓江流的身影,“去我該去的地方。”昨晚,她有點沖動了,他一定很難受吧!難得,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悵然,君問天捕捉到了。

“你該去的地方就是這里。碧兒,不要浪費口舌,我不會休你的……現在不休,二年后也不休……若我死了……也會拉著你墊棺的……”他陰冷地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以后我不想再聽到休不休這樣的話。你嫁進君府,生是君府的人,死是君府的鬼。”

碧兒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倒抽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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