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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誰共一片春愁

隔日,天空飄著零星的雪花,如片片飛絮在天地間洋洋灑灑,風冷得象刀子劃在臉上。碧兒在君子園用完早膳,繡珠已經麻利地給她整理出兩個大包裹放在床上。

“不要忙了,沒看天在下雪嗎,一定走不了的。”碧兒站在窗邊,看著庭院中被風刮得東倒西歪的幾棵樹。

繡珠抿嘴一笑,“夫人,你還不了解堡主嗎,他是個言出必行的人,定下的事從來不會更改,莫說外面下雪,下冰雹也是要走的。”

碧兒翻了下白眼,君問天會這么有個性?

“繡珠,你原先是在哪個部門,不,是哪個庭院做事的?”她閑著無事,隨便問道。

“過世的夫人說我手腳不麻利,又沒眼頭見色,就讓我負責客房的打掃,有客人來時,也幫廚房端端盤子?!?

“聽說堡主夫人是個大美人?”

“美女蛇也很美的,可是會咬人?!崩C珠小聲嘀咕了一句。

碧兒杏眼圓睜,直直瞅了她一會,她似乎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評價一個美人,而且是一個下人?!八?。對你不好嗎?”

“在飛天堡中,下人沒有評價主子的權利,夫人也不會對誰好與不好,她永遠高高在上,無人看懂她的心思,除了春香?!?

這話明顯帶了點怨憤在里面,她現在的身份是飛天堡新夫人,不能象個八卦婆,到處打聽前夫人的事,適可為止。春香現在都一幅盛氣凌人的樣,可以想像以前一定很得寵。飛天堡,富雖富矣,人物太復雜滴說。

“夫人,謝謝你留下我,我一定不會偷偷爬上堡主的床。”

“呃?”

“以前秋香和春香同時侍候夫人,秋香不知怎么的,有天夜里,堡主睡在賬房中,夫人讓她送參湯給堡主,她就偷偷爬上堡主的床,被夫人發現,以后就不見了?!?

碧兒愣了愣,看看天色,決意不發表任何評論,“我……去看看堡主收拾得怎樣了,你把屋子收拾好,給我拿兩本書,在大廳等我。”

汗,君問天怎么品味這么低,連下人都染指,沒救得了。她搖頭嘆氣,有點吃不消。

她現在已經摸透了飛天堡的地形,穿了幾道拱門,來到一個僻靜的九曲轎的池亭中,無聊地仰首看著鉛灰色的天空,想靜靜地呆一會,身子卻敏感地警戒起來。收回目光,瞧見潘念皓揚著一抹流氣耍帥的笑容一步一步欺近她。

恐怕是見她獨處,又想來非禮,這人真是放肆得可以了。碧兒心中冷冷地一笑。

“夫人好雅致,獨自一人在此賞雪,我那個前表妹夫呢,怎么這樣不憐香惜玉?”他手持扇子作狀斯文地扇著,也不看看現在是什么季節,碧兒直替他抽搐。

“看來你是個中好手,也是臉皮超厚的另類?!彼敛谎陲椦壑械淖I諷,瞥了他一眼。

潘念皓一手撐著亭柱,握扇的手輕佻地在她面前晃動,正好把她圍在死角內,讓她閃避不得。

碧兒聳聳肩,“這招已經使過了,換個別的花樣吧!”

潘念皓邪氣一笑,輕輕的喘氣,借機汲取她身上的馨香,更放肆地移近她。

“潘公子,你上次說空棺、實棺什么意思?”她仰首,目光炯炯地瞪著他。

“哦,那個呀,我已經找到證據了,不過還不夠,呵,必要的時候我要采取非常手法……你害怕嗎?”

“夫君……”碧兒忽然揚起一張笑臉,對著遠處揮手。

潘念皓眼中閃過一抹愕然,但隨即轉了個笑容面孔回過身,“問天,我在和……”哪里有君問天的身影?

一雙小手這時在他后面輕輕一推,他沒留神,沒站住,直直仰首跌入結了薄冰的池中,冰面突地裂了個大口子,他“咕嘟咕嘟”沉入刺骨的水里。

“天,天,潘公子,你怎么這樣不小心,”碧兒佯裝大驚,“你堅持住哦,我……去喊人來救你,對不起,我很想幫你,可是我……不會游泳。水里冷嗎?”她很關心地問道。

可憐的潘念皓也不會游泳,池塘雖不很深,但冬天穿的衣服多,水又冰寒,人一下子凍僵,他上下牙直打戰,根本無法動彈得了,不一會,一張自以為是的俊臉就青白得失去血色,嘴也張不開,只有兩只眼惡狠狠地瞪著亭中一臉無辜的碧兒。

估計差不多了,碧兒才悠閑地邁開蓮步,拎著裙擺,先是大笑兩聲,嬌媚地送給他幾個飛吻,然后才細聲細氣地喊道:“來人呀,來人呀,表少爺落水了。”

蚊子哼哼,悠哉飄遠。

箱箱籠籠,大大小小的包裹,悉數搬上馬車,君問天穿了件灰色的狐裘,不耐煩地看著通往內堂的門,碧兒一掀簾進來,他擰著的眉才舒展了一點。“夫人,就等你了?!崩C珠過來塞給碧兒一個手爐,又替她披上風褸,“一路順風,夫人!”

“你不一起走嗎?”碧兒問。

“君府里有其他丫頭侍候夫人,我留在飛天堡等夫人回來?!崩C珠偷瞄下君問天,低聲說。

“哦,那好吧!夫君,我們要出發了嗎?”

君問天沒有作聲,而是走過來,攬住她的腰,她很配合地依偎,還仰臉露出一縷甜美的笑容。

到上車時,她突然怔了一下,回過頭,對著送行的一群家仆和丫頭,還有快要被風吹走的趙管家,“那個,那個表少爺掉水里了,你們剛剛都跑哪了,我喊了半天都沒人應一聲,這辰光也不知有沒凍死?”她很不放心地蹙著眉。

所有的人眼瞪得溜圓,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夫人,你……記得是哪座庭院嗎?”趙管家臉白得象雪一般,壓制著慌亂,問。

碧兒眨巴眨巴眼,思索了好一會,痛苦地搖搖頭,“我記不太清楚了,唉,飛天堡就那么大,找去吧!夫君,我們上路!”她親親熱熱的挽著君問天的胳膊,鉆入車中,“哇,好暖和哦,夫君,你真好,有毛毯呢!”

飛天堡不大嗎?趙管家欲哭無淚,顧不上禮節,不等君問天離開,率著眾家仆蜂擁沖進飛天堡。

君問天深邃地看著碧兒,嘴角掠過意味深長的驚異。

車內不僅鋪上了厚厚的毛氈,還多了毛毯、袖籠,邊上擱著蜜餞、糕點,還有捂在棉被中裝在牛皮袋里的水,窗格上擺了本書。

碧兒摸摸這個,摸摸那個,眉眼笑得彎彎的,“這樣子遠行,有吃有喝,還能賞雪,再遠我也情愿。君問天,我們傍晚能到大都嗎?”

“我怎么覺得你是故意的?”對她,他不旁敲側擊,直接進入正題。

“潘念皓那件事?”她揚揚新月眉,美麗的小下巴翹得高高的,“當然是……無意的。我和潘公子又無仇又無怨,雖說他臉皮厚厚,賴在飛天堡讓我很討厭,可飛天堡是你的,你能容我也就能容,而且白夫人剛過世,她的表兄,我怎么也得……讓著點呀,不然人家會說我不懂事?!?

他怎么看怎么都覺得她眉里眼里都是藏不住的得意呢?

微閉下眼,他不追究了,凍得人又不是他,就讓潘念皓在水里舒服地呆著吧!拿起一邊的毛毯,替她蓋在膝上,又替她戴上袖籠,她暖得眉飛色舞,也沒想著拒絕?!澳莻€,把書遞給我。”她理所當然地差使他。

她從袖籠中探出手指,翻開書頁,看他仍深究地盯著她,有點不自在?!耙黄饋砜窗?!不懂的,可以問我?!彼阉囊暰€轉移到書上,往他身邊挪了挪。這景象讓她想起《紅樓夢》中寶黛讀《西廂記》,她是林妹妹,他卻不是寶哥哥,所以沒那種美感,反到有些別扭。

君問天默不作聲緊抿著嘴,雪光瀉進一車的銀白,她的俏皮、清麗全部收入眼底,然后才眷戀地把光移向她手中的書。

“《花間集》?”她掃了一眼書目,讓繡珠拿本書,怎么挑了這本呢?這書是中國最早的詞選集,內容多寫男女艷情,這……兩人同處一室,看色情小說,不會燃起什么大火吧!

“翻呀!”君問天催促道。

“哦,哦……”她無奈隨手翻開一頁,“黃昏慵別,炷沉香,熏繡被,翠帷同歇。醉并鴛鴦雙枕,暖偎春雪。語丁寧,情委曲,論心正切。夜深、窗透數條斜月。天,這詩寫得真爛,哪有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那種氣邁,也沒有人生得意須盡歡、千金散盡還復來的豪爽,不看,不看?!奔伺c恩客燃香、暖被,共度纏綿之夜,竊竊私語,太迷情了,不敢深敲,她胡亂把書扔在一邊,一臉正兒巴經。

“說說看,這詩爛在哪里?”君問天閑閑地撿起書,似笑非笑地問。

俏臉突地一紅,“就是……就是不入我眼,告訴你,我品味很高的,從來只看名著,這種不入流的集子,我不屑看。”

“哦……”君問天拉長了語調,“怎么辦,我蠻喜歡這集子的。金絲賬暖牙床穩,懷香方寸,輕顰輕笑,汗珠微透,柳沾花潤。云鬢斜墜,春應未已,不勝嬌困。半欹犀枕,亂纏珠被,轉差人問。碧兒,我不懂這首,你給我講講這講的是什么呀?”

她瞪他,瞪他,直把自己的臉瞪到腮紅遍布,渾身滾燙又不安。要死人了,這個好色的吸血鬼讀的是五代馮延已著名的“艷詞”《賀圣朝》,描寫的是男歡女愛時女性的嬌懶。讀大學時,在飯堂,曾聽中文系的男生對著某個美女大聲吟誦過。

“你也不懂嗎?哦,我好象有些明白了,我講給你聽,如何?”他一本正經地挑挑俊眉。

“你要是敢說半個字,我……把書給撕了。”她咬牙切齒地一字一句地說。

“撕了再買唄!難得我家夫人博學多才,這些小錢還是應該花的。”君問天涼涼地說著,眼中卻掩飾不住挪諭笑意,還有更多的新奇。

文人雅客好紅袖添香夜讀書,原來是這般情趣呀!

“碧兒,咱們到家了?!闭l在她耳邊溫柔低語,是韓江流嗎?

碧兒緩緩睜開眼,猛然一怔,君問天小心地攬著她靠在他的胸前,兩個人合蓋一條毛毯,看起來好親昵。

她記得她和君問天氣惱著,賭氣把臉別向別處,氣著,氣著,馬車顛簸著,不小心讓瞌睡蟲悄悄進占,她漸漸由恍惚陷入了深眠……

“我壓痛你了嗎?”她羞得恨不能鉆地下去,面紅耳赤地坐起,聽到君問天抽氣聲,再看看扭曲的面容,想必抱了她太久,把他的腿都壓麻了,這下更是無地自容。

“沒關系,一會就好了。”君問天伸長雙腿,動動手臂。

“我幫你!”她抱歉地俯下身,替他輕輕按摩著,搞不清是不是自己主動爬到他懷中的?要是那樣,君問天會不會以為她在投懷送抱?天,糗大了,越想臉越燙,連抬眼看他的勇氣都沒了。

君問天不覺得碧兒這樣子按摩對他麻木的雙腿有任何好處,柔軟的十指在他的大腿上上上下下捏個不停,他臉部的肌肉痙攣地抖動,開了幾次口都沒說出話來,必須咬著唇才控制住把她再次摟在懷中的沖動。這個怪丫頭,是小瞧了自己對他的影響呢,還是真把他當成了圣人?雖說是協議夫妻,可也是夫妻,他一點都不介意把這變成事實,如果她愿意的話。

“不要再繼續了?!彼K于粗嘎地吼出了聲,忍受不了她那種象輕撫似的按摩。

“哦,你動給我看看,能站起來嗎?”碧兒瞪著大眼,關心地盯著他的腿,身子仍俯在他面前。

“少爺,少奶奶,一路辛苦啦!”轎簾一掀,白一漢伸進頭來,一看兩人的相依相偎,慌的放下轎簾,一張臉通紅。

“怎么了?”君府總管君榮光不解地問。

話音剛落,轎簾一晃,君問天撣撣長袍,先行跳下了車,然后轉過身,挽住恰巧羞得一張臉紅撲撲的碧兒。

“恭迎少奶奶回府,我是君家總管君榮光?!北虄嚎吹揭粋€五十來歲的高瘦老人,以恭立姿態向她施禮,一雙精光湛然的眼上上下下打量著她。

君問天最信任的助手白一漢也在,憨厚的臉上表情怪怪的。

碧兒盈盈對二人萬福,毫不扭捏地隨君問天跨進君府。

天已經傍黑了,君府前掛上一長串的燈籠,門口立著兩個大石獅,一看就是大富之家。君府的規模比舒園大了三倍以上,亭臺樓閣、假山、流水、花園,完全是江南溫婉雅致的風格。雖然只一天的路程,但到底是處于都城之內,君府比飛天堡暖和多了,風也覺著小了許多。雪,已經停了。

“一漢,我們明天聊生意上的事,今天你先忙去吧!我要帶少奶奶見夫人。君總管,可以通知廚房開始上菜了,我和少奶奶這一天都沒吃熱食,多來點湯汁之類的吧!”一進君府,兩個人的稱呼也變了。

白一漢點點頭,對碧兒憨憨一笑,轉身離開了,兩人隨著總管走進一間寬大、雅致的廂房,碧兒瞧著屋內每一件陳設物都象是價值不菲,家俱也象是雕花復雜的紅木,衣柜則是樟木的,嗅嗅鼻子,就能聞到一縷縷清香。紗簾緊密、飄曳,一看就是質地精良,牙床上的錦被,更是繡工精湛,一張古雅的屏風放在床前,巧秒地遮住外面的視線,留下一個任人想像的空間。

一個丫環上前替二人解開風褸和斗蓬,打來洗臉水,侍候兩人梳洗完畢,又換好衣服,這才退了出去,君問天握住碧兒的手,溫和地說:“一會兒見了我娘親,要下跪敬媳婦茶?!?

碧兒心中其實是一肚子的疑問,照理說獨生兒子成親,多少親戚都能從大都趕過去,為什么婆婆婆大人反到缺席呢?腿腳不便,有馬車呀,讓人抬也可以,君家有的是傭仆?!耙祹讉€頭?”

“你跟著我就行了。”

“也要裝得很恩愛?”

“當然,不然我娘親會傷心的,她……”君問天欲言又止,笑了笑。

“沒事,我會完成任務的。”她拍拍胸膛。由著他攬住腰往外頭走去。每個拱門和回廊處都掛滿了燈籠,讓人一點都感覺不到黑暗,碧兒被一路的亭閣弄花了眼,目不暇接的瀏覽每一處精雕玉琢;雖說是人工造景,到底也巧奪天工得讓人無從挑剔。

步入正廳,里頭早站了一大票人。碧兒驚奇的是君問天回到君府,身上那種陰魅詭異不見了,整個人輕松、隨和。君府里也沒飛天堡那種古怪和神秘。

沒給她適應的時間,君問天已經摟著他站在廳堂中央——正對著一張曾經美麗出色的臉,在四十來歲時仍存風韻,以及更多的優雅,還有一股悍然的疏離。

“碧兒,這位就是娘親。”

傭人端上一個茶盤,上頭有一杯熱茶。碧兒在君問天的暗示下,低著頭,輕移蓮步福身在王夫人面前。

“婆婆,請用茶?!?

“咣當”一聲,碧兒只覺得一縷清香從眼前閃過,手一顫,一杯熱茶翻倒在地上。

“問天,這就是你要娶的人嗎?”君問天的母親王夫人一甩袍袖,騰地站了起來,怒吼地指著一臉震愕的碧兒,“我不敢指望你娶個蓮兒那樣的仙子,但至少也要是走得出去的才貌德慧兼具的大家閨秀,一個破落地主家的丫頭,能做飛天堡的當家主母嗎?瞧瞧她,直勾勾看人,一點規矩都沒有,站又沒站相,還有那頭卷卷的發,只怕是什么怪類,聽說還是個遠近聞名的禍害精。你是不是想把你爹爹辛苦創下來的家業敗在你手中?”

一屋子的人都低著頭,沒幾個敢出氣,替新媳婦暗捏了一把汗。王夫人的下馬威可不小哦!

碧兒算是聽懂了,她的這位婆婆是嫌棄她不如君問天的前妻,不同意她和君問天的婚事,所以才沒去主持婚禮,她是禍害精,但僅限于飛天鎮上的如雷灌耳,不至于遠播到大都吧?好象有人已經把她隆重介紹過了。哇,她現在份量可是很重哦,按照這情形,戲里的小媳婦應該是兩眼含淚、一臉柔弱,跪地求婆婆成全她和相公,以后她做牛做馬來回報婆婆?

可是她不演戲,碧兒眼滴溜溜轉了又轉,瞧見君問天臉冷得象全世界都對不起他似的,但沒開口為她說話,到底不是真夫君,她別指望別人了,自己來吧!

“婆婆大人,別人講話的時候,看著對方的眼,這是種禮貌,代表你在專心傾聽,是對別人的尊重。怎么會是規矩呢?”她笑吟吟地蹲下身,撿起地上的碎片放在茶盤中。

“閨閣女子大咧咧地看著別人,懂不懂羞恥呀?”王夫人沒想到碧兒敢回嘴,火氣更大了。

“你是婆婆,又不是別人。”碧兒把茶盤遞給一邊的站頭,拍拍手站起來?!耙驗槟闶情L輩,哪怕是訓斥,我也要看著你。還有,婆婆,你又沒和我相處過,怎么就覺得我不好呢?人要相處,才能彼此了解,了解了,兩個人之間的緣份才會延續。婆婆一定很疼夫君,所謂愛屋及烏,怎么著婆婆也得給我一個機會,不然夫君多傷心,畢竟我是夫君親自迎娶的娘子呀!舒園是破落了,唉,出身由不得自己選擇??墒?,婆婆大人,真正的大富大貴之家,在發家之初,他們也是出家優裕的嗎?出身只是一時的庇蔭,想要尋得屬于自己的財富和幸福,還得靠自己的雙手。婆婆大人,你說對不對?”她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王夫人被她問得堵住,知道她語中帶諷,卻又夫法反駁,不顧儀表的一拍桌幾,氣急敗壞地說:“你在指責我的不是嗎?”

碧兒噘著嘴,怯怯地眨了眨眼,無限委屈地搖了搖頭,“婆婆大人,我不敢的,你的話就是法令、政規、制度,我一定會照辦的。你要讓夫君休了我,重娶新婦嗎?如果是這樣,我沒有任何異議?!?

君問天已經得到了紅松林那塊地,父母也拿到了養老的銀子,她也奉命成了婚,剛剛也為這份婚姻努力過了,該做的都做了,如果把二年后的休書現在就拿到,她等于少受二年的煎熬,天,有這樣的好事嗎?

碧兒掩飾住心內的狂喜,裝著委曲求全的樣,避到一邊,作壁上觀。

一石驚天。

屋內瞬間鴉雀無聲,王夫人瞪著一雙鳳眼,只有出氣沒有進氣。她是不同意兒子娶一個沒背景的無名丫頭,可兒子堅持,她鬧過了,甚至連婚禮都沒參加,問天還是如期娶回了媳婦,巴巴地婚后隔天就到大都來給她敬茶。她一時下不了臺階,想給新媳婦一個下馬威,出口氣,沒想到新媳婦卻不是她想像的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一句頂一句,現在直接給她把梯子撤了,她只得坐著高處干瞪眼。

屋內的一大票人也沒想到突地峰回路轉,少奶奶竟然占了上風。

沉默得夠久,君問天清咳了幾聲,他如何不知碧兒那點小盤算,她想借機脫身。看穿她這想法讓他心中超級的不爽,她對他一點留戀都沒有?

他肌肉僵硬,雙唇緊抿,深刻的臉部線條和異常冷硬的眼神,讓偷掃過來的一道道目光凍得直打冷戰。

“娘親,婚姻非同兒戲,請看在兒子的面子上,接受媳婦吧!不然兒子只能帶著媳婦離開君府了?!币嬉黄鹜?,他做出一幅舍江山愛美人的深情樣。

“呀!”一陣驚嘆,王夫人傻了眼,跌坐在椅中。

碧兒的心“咯”裂了,感覺得到自由那片云彩晃悠悠飄過她的上空。

“夫君,請不要為我著想,我不能破壞你和婆婆大人之間的感情,天涯何處無芳草,他日,夫君定會娶到令婆婆大人滿意、比碧兒好千倍的娘子。讓碧兒回舒園吧!”她把臉皺成一團,深明大義的上前挽救。

所有的人都愛同情弱者,何況還是如此舍已為人的弱者。屋內的其他人眼眶都紅了,一顆心全傾向了新少奶奶。

“不,我君問天今生今世,非舒碧兒不娶。娘親,請你成全我們吧!”君問天故意不看碧兒頻頻遞來的眼色,強按著她,跪在王夫人面前。

碧兒氣惱地暗暗擰了他一下,本來是裝的可憐楚楚,現在一急,到真有幾份那種模樣。

“夫人,少爺從來沒讓你失望過,不管是做人還是做事。請相信少爺的眼光,沒有比少奶奶更適合少爺的女子了。小的在此替少爺求個情,今天是個歡喜的日子,夫人你就接下少奶奶的茶吧!”君榮光在一邊拱手向王夫人,旁邊響起一片附和聲,應景似的齊刷刷跪了一屋。

碧兒絕望地閉上眼,美夢正式破滅。

剛剛被抽走的梯子晃悠悠又放在王夫人面前,王夫人沒好氣地白了碧兒一眼,“罷了,看在問天和總管、大家的份上,我暫且先接受她,但是,如果她一年之內不給我生個孫子,我還是會掃地出門的?!?

“那現在就掃……”碧兒沖口而出,何必等一年呢?一年之內,她不可能為君問天生個兒子,就是女兒也沒有的。

君問天突地捂住她的嘴,把她摟在懷中,裝著驚喜交加的樣,“快,快,總管,上茶?!?

碧兒急得臉通紅,可哪里有她講話的余地呢?

一杯熱茶又端了上來,眾目睽睽之下,她無奈輕移蓮步,盈盈地把茶盤高舉過頭,跪在王夫人面前。

王夫人哼了聲,不甘不愿地拿過茶杯,輕抿了一口,扔下一個大大的紅包,甩袖走進內室。

一票下人忙不迭地上前和新少奶奶招呼,碧兒欲哭無淚地回應著,直想狠狠地咬上君問天幾口。

王夫人說晚上不想吃油膩的東西,就在自己的房間用晚膳。一對新人在花廳用膳,君總管特地讓廚房煲了幾個湯,熱氣騰騰擺滿了一桌。幾個傭仆全給遣退到廳外候著。

君問天體貼地給碧兒倒了杯滾燙的花雕,看著她盡瞪著他,不動筷子。

“不想吃嗎?”他挑挑眉。

“我想吃你。”碧兒氣呼呼地把身子一扭。

君問天怔了半晌,嘴角勾起一抹壞笑,“好啊,你想從哪里下口?”不放她走是絕對絕對明智的,不然哪有現在這種讓人心蕩神移的時刻,看她在燭光下緋紅的臉頰,溜圓的雙眸,就是無盡的趣味。

“我要一口一口把你的肉咬下來,讓你痛不欲身。”她氣不平地在桌下踩了他一腳,他吃痛地皺起眉。

“你是弱智嗎?你早點休了我,就能早點娶美嬌娘,何必和自己過意不去呢?這是多好的機會,你裝什么深情,一臉的陰冷樣,怎么看也不象?”

“我是考慮過這樣子對自己有益才決定那樣說的。你那么著急,是不是有人在等你?”他眼中閃過一絲疑問,沒察覺,握筷子的手微微顫抖著。

“誰……誰會等我?”碧兒直眨眼,心中發虛。“我在舒園認識的男子,從老到小,十個指頭都用不完,誰等我呀?”

“少爺,少奶奶,四海錢莊的韓少爺來訪,人在客廳坐著?!本龢s光恭敬地走了進來。

韓江流是曹操嗎?想到他,他就到。碧兒偷偷吐了下舌,要見到韓江流,心中不由就歡喜不已。

君問天詫異地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擰了擰眉,這么晚,江流過府有什么事嗎?“請他到這邊來吧,上點茶,如果沒用膳,再多做幾個菜?!?

君榮光出去了。

不一會,兩人聽到外面響起腳步聲,遮風的棉簾一掀,韓江流走了進來。

碧兒害羞地看過去,突地一呆。

碧兒難以置信地睜圓眼,進來的這個眼窩深陷、眉宇糾結、憔悴不堪的男子是韓江流嗎?確切地來講,他們分離還沒有四十個小時,那時他還是溫雅翩翩、斯文俊逸的,眼底最多蕩著一層眷戀。

這期間有什么事發生嗎?

“怎么,錢莊遇到什么困難了?”君問天和碧兒想到一處了,他拉著韓江流在桌邊坐下,親手砌茶,溫聲問道。

碧兒悄悄換了口氣,耳朵豎著,難以自抑心中對韓江流的關心,可當著君問天的面又不敢流露出來,這演戲看來是要天分的,她忍得真要崩潰,巴不得君問天有個事被喊出去,讓她好好地問問韓江流。

韓江流掃了一眼桌上的晚膳、房中四周擺著的火盆、碧兒座椅中的毛墊和腳底的腳爐,凄然一笑,誰會相信這是一對協議夫妻?他活脫脫是一個不識相的闖入者,對著昔日好友,羞愧地不敢正視,對著喜歡的女子,千言萬語壓在心底,這種讓人窒息得不能喘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一個大男人就得這樣曲著過下去嗎?

他真想吼出來、哭出來。

“錢莊很好,剛為大汗籌集了一筆發兵西夏的軍晌,問天,你記得大都城里以前有家陸氏當鋪嗎?”韓江流啞聲說道,冰涼的十指捧起茶杯,躲開碧兒關心的視線。

君問天點點頭,“當然記得,十年前可是和四海錢莊平肩并坐的,后來不知為什么,突然就關了鋪子,陸家大大小小也不見了?!?

“說是當年有個客戶當了個價值連城的玉佩,當鋪幾乎把現存的銀兩都墊上了。可是后來不知怎么貨被竊賊盜了,陸老板不敢承擔后果,連夜帶著全家逃了。這些年他托人查訪,原來盜貨之人就是當貨之人,他好象討到了點說法,又回到大都城中,今早陸氏當鋪又開張了?!表n江流說完,象是很累,大口大口喘氣,目光幽幽地不知看向何處。

“當鋪和錢莊做的是兩種不同的行當,應該不會有沖突吧!”君問天心中尋思韓江流是不是擔心以后生意被搶才憂慮成這樣。

“呵,當然不會有沖突的。”韓江流苦笑一下。

“如果錢莊覺得周轉不暢,飛天堡年末會有幾大筆銀子到賬,我會讓白一漢存進錢莊中的?!?

“多謝問天了。四海錢莊只要有一個飛天堡這樣的客戶,在大都就是獨領風騷、一覽眾山小了。我擔憂的不是這個。”韓江流咬了咬唇,緩緩側過身,允許自己以平靜的眼神看向碧兒?!帮埗祭淞耍屓藷嵋幌聠??”

誰說只有女人有第六感官,男人一樣敏感多疑,君問天剛想問韓江流擔憂的是什么,聽了他這一句問話,君問天心一怔,象開了頂天窗,一下就看出韓江流與碧兒之間的熟稔,再對照昨天他倆輕松的說笑,心已成明鏡似的,忘了自己要問什么。

“你們認識多久了?”他一點也不想掩飾自己的妒忌,連斟酌都不愿,直接地問道。這樣的熟稔不會是一天兩天才會有的。

韓江流怔忡地閉了閉眼,想著怎么回答合適,沒等他開口,一邊的碧兒發言了,“夫君,你不知道韓少爺是我的恩人嗎?”

韓江流呼出一口長氣,心中卻并沒有減輕什么,反到是重重的失落。在碧兒的心中,他到底是個什么位置?

“恩人?”君問天沒想到是這個答案。

“在你夫人故世的那一天,草原上不是刮了場怪風,我被風卷到了草原深處,昏睡了一天一夜,摔得連從前的什么都忘光了,韓少爺在來飛天堡吊唁的路上發現了我,把我救回飛天堡。那天,我娘親還打了我,我蓬著個頭,被拉著去見你,你說我該去找個大夫看看。”

“你莫名其妙對我吼了一通什么?!本龁柼烊肫饋砹?,心中一下釋然,好笑自己剛才想歪到哪里了,“如此一說,我還得多謝江流呢!若不是江流救回你,我怎么能娶到你呢?”

“咦?”碧兒倏地抬頭,想不到君問天會說出這樣的話。這話的意思,娶她好象是件多么幸運的事,幸好之前知道他是個精明冷酷的商人,現在才有很好的定力,不會把他的每句話都當真。

韓江流心中卻是苦不堪言,回味過去,等于就是自己親手把碧兒送給了君問天。上蒼給他機會的,連碧兒都給的,是他顧了什么君子道義,才造成了現在這種狀況。

“當時沒想到舒二小姐會成為飛天堡的夫人,緣份的事說不清?!彼菃“统渣S連,淚往肚中咽。

君問天輕笑,他一直都不是個幸運的人,現在老天終于要眷顧他了。

“我說呢,碧兒待人都不是很友善,為何對江流一幅溫和樣,原來是這么回事。”

他寵溺地瞟了眼開始臉慢慢漲紅的碧兒。

“什么意思?講得我好象很兇,我待誰不友善了?”碧兒眨了眨眼,責問道。

“江流,你看她這個樣子叫溫柔嗎?”君問天嘴角勾起一抹愛憐的笑意。

韓江流痛苦的心再也無法承受這樣的煎熬,這一幕看在他眼中,就是新婚夫妻間的打情罵俏,越發映照出自己的可悲、可憐,他不能再坐下去了,盡力擠出一絲笑,“心中記掛著你們今天來大都,沒看天色,就直接跑過來了,耽誤你們用膳,以后有的是時間相聚,今天我先告辭?!?

“君總管已經吩咐廚房在做菜了,一起吃點才回吧!”君問天挽留道。

“是啊,外面很冷的,剛下過雪,路也不好走?!北虄阂苍谝贿厧颓?,不想和他這么快就分離。

“所以更要趁早走啊,再晚些,就更不好走了?!表n江流拱拱手,把剛剛解開的斗蓬又披上,人裹得嚴嚴實實的,什么表情也看不出來了。

君問天和碧兒見他這樣,只得送他出花廳,一掀棉簾,碧兒不禁打了個冷顫,風冷如寒劍,迎面襲來。

“少爺,夫人請你去她房中一下?!币粋€小丫頭踉踉蹌蹌地從小徑上跑過來。

君問天皺了皺眉,“江流,恕不遠送,改日再聚?!?

“你我老友,無須如此見外。代我問夫人安好?!?

“好的,碧兒,你回屋去,我一會就回來?!本龁柼炜粗鴥龅弥卑l抖的碧兒,柔聲說。

“喔,喔,你別管我,快去,不要讓婆婆大人著急。”

兩個人站在雪地中,目送君問天走遠。上帝聽到了她的祈禱,終于給了她和韓江流獨處的時光,雖說很短暫。

“我送你到大門。”碧兒呵了呵手,陪著韓江流默默地向大門走去。腳下的積雪“咯吱、咯吱”作響,風刮起樹上的殘葉,四處飄零。

如果可以,他好想把她緊緊摟在懷中,溫暖她、疼愛她;如果可以,能拋下一切,不做什么君子,他搶了她,從此天涯海角,永不分離。可以嗎?看著她凍得臉青紫紫的,一句關愛的話,他都要考慮半天?!安灰土?,外面冷,還是回屋去吧!”他萬念俱灰地閉了閉眼,手握成拳,命令自己要有理智。

“沒關系,就一點點的路,凍不死人了?!彼倘粚λ恍Γ瑝旱鸵袅?,“你大冷天的跑過來,是特地來看我的嗎?”

韓江流自嘲地一笑,永遠直率的碧兒,讓他心疼情動的碧兒,為何要讓他看到她這么與眾不同的一面呢?“嗯!”

“擔心我會和君問天有什么,愁得茶飯不思、整夜不眠,直把自己憔悴成這樣?”她清眸含笑,和他打趣。

韓江流不自在地低下了頭。

“韓江流,你忘了我是誰嗎?我是林妹妹,你唯一的林妹妹,我不懂什么閨閣禮儀,也不是沒見過俊男、沒被人追過的純蠢少女,在這里,只有你給我那種溫暖的感覺。也可以這樣說,因為有你,我才覺得莫名其妙落在這里不是件壞事。韓江流,對我有信心一點,好嗎?”她沒什么戀愛經驗,也說不來驚天動地的惡心情話,這種表白就是她的極限了。再落落大方,還是有一點羞澀,一抹紅暈悄然在臉頰散開了。

“問天是我的好友,我們這樣做,好嗎?你和問天繼續處下去,說不定你會發現他比我好?”韓江流言不由衷地悵然看著前方。

碧兒突地停下腳步,在她鼓作勇氣的表白之后,怎么會是他搖晃不定的結果,心中驀地一酸,“韓江流,如果想讓自己死心,不需要找借口,你可以自動忽視我說過的任何話。確實,我現在是君問天的妻子,讓你這樣等著是不公平,也違背了你做人的原則。你做任何決定,我都會接受。你是騎馬來的還是坐轎?”她無措地直搓手,忙把話題轉開。

“真的能把你忘記,我會這樣痛苦嗎?”韓江流閉上眼,恨不得捧心在手,“從飛天堡回到大都這一路,直到現在,我快被妒忌失去了控制,睜眼閉眼都是你,你是一棵草,已經深深扎在我心里,撥都撥不去了。我……怕我等不到二年后,就撒手西去了。妹妹,想個法子,好不好?可不可以把協議提前結束,如果是有關銀子還是別的,都讓我來,你在他身邊多呆一天,我就如坐針氈、如墜油鍋。”

碧兒噘起嘴,想到自己讓他如此痛苦,剛才的酸楚轉換成一種不舍的甜蜜,她怎么能懷疑韓江流對她的心呢?“今天本來有個機會的,可惜被君問天破壞了。我想……以后還會有機會的。韓江流……”兩個人恰巧走到院中的一棵大樹下,后面跟著的丫頭又離得遠,她撒嬌地看著他,“好想吻你。天氣這么冷,如果身邊有你,該有多幸?!覀円蕾酥?,一起看書,一起聽雪從樹上落下來的聲音,我給你講我夢里的往事……”

“不要再說了?!表n江流顫栗著,他可憐的意志已近失控的邊緣,再這樣下去,他會劈頭蓋臉吻下去的,而那樣的結果將是毀滅性的,“一定要有個法子,中止那該死的協議,我來想辦法。妹妹,為我一定要好好地照顧自己,我有空就會過來看你……。我不再胡思亂想了……等我消息?!彼鞯貜膽阎刑统鲆粋€手絹包,“我特地讓人為你做的?!?

“是什么?”女人收到意想不到的小禮物時,就會格外開心。

“回去再看。別凍著,快回去。我騎馬來的,韓府離這兒就兩條街,不遠的?!?

碧兒小心地把手絹包藏在袖中,心里暖暖的。手襯了襯,好象是個發夾、梳子之類的東西。

韓江流躍上馬,灰暗的心情終于泛出點霞光,他急急地跑來,碧兒猜對了一半,是想確定碧兒的心意,還有……四海錢莊正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機,也是他人生中一次極高極難的一個坎。

沒有碧兒的愛,他可能就邁不過去了?,F在,他氣清神定,對未來又充滿了信心。

碧兒說了,她是他唯一的林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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