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紅燭搖曳，多年以后，汐官還是記得那日的情景。蘇家人早早地將她打扮好，插上紅寶掐絲雀釵，戴好鳳冠披罷霞帔，大紅蓋頭一遮，汐官便被抬入蘇家事先買好的新宅子里。沒有嗩吶聲，也沒有客人前來祝賀，甚至都沒有新郎官。汐官就是這樣進了前堂，堂前擺著牌位，牌位上赫赫寫著幾個大字：十殿閻羅平等王之位。

代拜堂的蘇絕上前拜了拜，端起牌位，與汐官行了禮，這便是禮成了。

眾人將汐官兒送進洞房里，便吵吵嚷嚷著不多時便散開了。

汐官一人在洞房里自青天白日坐到紅燭升起時，坐得她腰腿都要廢掉了。

“這鬼王大概是忘記自己今日要成親的吧！”汐官拍了拍自己的酸痛得沒了知覺的腰腿。誰曉得鬼神成天都在做什么呢？興許是鬼王活得久了，忘了年月，定了親以為還有好久，所以忘了時間……

汐官扭捏著想要起身，可是腿麻得很，一個不留神，跌下床，紅蓋頭也被跌了下來。汐官兒吃痛，揉著酸痛的屁股，呲個牙咧個嘴……抬頭一看，一男人坐在床頭相對的圓木桌前飲著合衾酒，手里握著筷子牽著桌上的菜。

汐官兒嚇了一跳，看樣子他坐了很久，竟然一點動靜都沒有！她扶了扶有些歪的鳳冠，向后縮了縮身子。

“你你你你你……什么時候來的？怎么連點動靜都沒有！”汐官還是有些膽怯，畢竟眼前真真切切地坐在桌前的男子是個鬼。

那男子劍眉星目，面頰猶如刀削一般睿利，眉頭擰成一個“川”字。他輕輕睨了一眼坐在地上的汐官，繼續咀嚼口里的菜。他身著玄袍，袍上繡著四爪蟒，蟒身沒在回水紋里，時隱時現。頭上戴著雙龍銀冠，發絲工工整整束在頭上。

“我叫陸蘅。”他修長白皙的手指握著筷子繼續夾菜，另一只手握著酒杯一飲而盡。

陸蘅……名字還算很好記。汐官仔細端詳著眼前的男人，雖說是個閻王，卻一點都不像畫上畫的那般，的確是個俊俏的郎君呢！

“你爹把你祭給我，我可以讓你不死，但是你要聽話，我說什么，你便要做什么。”他轉過身來，似是笑又非笑那般盯著汐官。瞬間來到汐官面前，仔細端詳著汐官，他手指鉗制住汐官的下巴，眼里盡是輕蔑，嘴角上揚勾起一個壞笑。

“從今天開始你的命都是我的！我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聽懂了么？”

汐官本就被他在眼前放大的面孔驚嚇到了，瞪大了眼睛一字一句聽著陸蘅的話。

“嗯。”

汐官只是有些意外，沒想到自己的如意郎君兇巴巴的。她也只當做是陸蘅平時習慣了兇巴巴地對著別人，畢竟每日要管那么多惡鬼的生死禍福。

“只要你乖，相公便什么都可以給你，倘若你不聽話，我有一百種方法讓你生不如死。”

嗯，好帥！

雖說汐官的關注點有些不對，但是如此放大的一張俊臉貼得汐官這么近，也的確是……

陸蘅粗魯地松開鉗制汐官下巴的手，坐在喜床上，拍拍褥子坐坐被子的。

“他們如今把你安置在此，你就在此好好過日子便好了，不過我不喜歡總是出門的女人，你盡量不要跟他們來往，本王樹敵較多，被他們知道你在此，把你撕碎個七八塊的，我可是不會救你的！”

汐官從地上吃力地站起來，雙手扶著歪在一邊的鳳冠，此時衣裳蓬亂，一點女子的淑儀形象都沒有！陸蘅見了都煩。

“過來！”陸蘅命令道。

汐官應了一聲，隨后走到陸蘅面前。

陸蘅見著眼前女子，并不是多么好看，三界美人他見得多了，她這般長得毫無特點的，倒成了他媳婦。還真是造化了！若不是……

他長臂一攬，將眼前的人兒攬進懷里就要扯她繁瑣的嫁衣。汐官其實并不曉得什么男女之事，哪怕是蘭姨娘也不過告訴她的所謂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相濡以沫罷了。

除此之外，她簡直純潔地猶如白紙一般！

陸蘅被她不明所以的眼神盯得有些發毛。那死老頭是養了個什么閨女，如今箭在弦上，她如此盯著自己……反倒是覺得自己是個做壞事的賊了！

“蘭……蘭姨娘說：夫妻之間要相濡以沫、相敬如賓、舉案齊眉……”

舉案齊眉？這妮子怕不是瘋魔了？誰要和她舉案齊眉？且不說她是個百年不到的凡人，就陰時生人這一天就已經是各種鬼物的美餐了。舉案齊眉，白頭偕老的話只存在于畫本罷了！她區區一個凡人，不過是顆他用來生祭的棋子罷了！她也配？

“噓，不要廢話！”如此這便是捂上她的嘴，陸蘅是煩透了嘮叨的汐官了，他喜歡聽話話少的女人，如今汐官吵死了！

長袖一揮便滅了蠟燭，紅簾一擋，進入溫柔鄉。

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愛也罷，恨也罷！不過是南柯一夢，滄海一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