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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史》光緒二十——二十四年鑒注

光緒二十年 甲午(1894) 三十七歲

導讀:光緒是清皇帝愛新覺羅·載湉(1871—1908)的年號,廟號為德宗,史家多用年號稱載湉為光緒帝。他于同治十三年(1874)登位,由慈禧太后實行垂簾聽政。光緒十五年(1889)親政,但大政仍由慈禧太后所掌持。

此年,是中國歷史上的重要年份,由明治維新而走向強大的日本,以朝鮮為題目,發(fā)動了對中國的戰(zhàn)爭。是年干支紀年為甲午,史稱“甲午戰(zhàn)爭”。清朝海陸軍在黃海、朝鮮、遼東等處戰(zhàn)敗。

康有為(1858—1927),此年為虛歲三十七歲。他出生于廣東省廣州府南??h江浦司銀塘鄉(xiāng)蘇村(今廣東省佛山市南海區(qū)丹灶鎮(zhèn))。其祖父康贊修,道光年間為舉人,曾任廣東連州訓導。其父康達初,曾隨其叔祖父康國器從軍,為江西候補知縣,未補任而于同治七年(1868)病故??涤袨閺拇穗S其祖父生活。光緒二年(1876),師從朱次琦,入禮山草堂,光緒四年離開。光緒十六年,開堂授徒。光緒十九年,中舉人。

此年康有為的主要經(jīng)歷是參加會試,并因給事中余聯(lián)沅彈劾其《新學偽經(jīng)考》而一度陷于困境,于是去廣西授學,另有收獲。

手稿本光緒二十年初頁右上角,有康有為手書“卷二”字樣。顧頡剛抄本亦有“卷二”字樣。

題頭上括號內(nèi)的公元紀年,是我添加的。后同。

(20·1)二月十二日,與卓如同入京會試,寓盛祭酒伯熙邸。伯熙先生,肅王從弟也,藏書冠滿洲,頗見其秘書、玉牒、金石之藏,園亭幽靚。既而移居三條胡同金頂廟,與梁小山同寓。五月六日,下車傷足,遂南歸。六月,到粵。

據(jù)手稿本,“三條胡同”為添加,補在行間;“六月到粵”為添加,補在行間。

此是康有為第三次來京。其第一次為光緒八年(1882),第二次為光緒十四年(1888)至十五年,主要目的是參加順天府鄉(xiāng)試。康有為,蔭監(jiān)生,可以參加順天府鄉(xiāng)試,也可參加廣東鄉(xiāng)試??档氖a生資格,朱維錚曾提出疑義,認為康的父親與祖父皆是微員,似無可能獲蔭,有可能是捐監(jiān)生。(《康有為在十九世紀》,《求索真文明》,第170、202頁)據(jù)康有為《我史》手稿本,康于同治十年、十一年參加童試,皆不售,即此時他尚未有生員資格。同治十二年、光緒二年他參加廣東鄉(xiāng)試,此兩次鄉(xiāng)試,當以捐監(jiān)生的資格。康有為之孫康保延《恭述先祖南海先生二三事》稱:“緣先高祖于連州水災殉職,先祖獲賜蔭監(jiān)生,其赴試名‘祖詒’者,殆取義于此,蓋紀念祖德也?!保ā稄V東文獻》,第7卷第2期,1977年6月)康有為祖父于光緒三年去世,可能于此年獲蔭生。翁同龢光緒十四年《雜記冊》中記:“南海布衣康祖詒,擬上封事,由成鈞代遞,同鄉(xiāng)京官無結(jié),未遞。其人初稱布衣,繼稱蔭監(jiān),乃康國器之侄孫也。”(轉(zhuǎn)引自孔祥吉:《翁同龢與康有為上清帝第一書》,《晚清佚聞叢考》,第145頁)而康有為在《殿試策》中自稱:“應殿試舉人臣康有為……由蔭生應光緒十九年本省鄉(xiāng)試中式?!保ā犊涤袨槿?,第2集,第65頁)光緒十九年正月初一日,光緒帝以明年為慈禧太后六十壽誕,特于當年舉行癸巳恩科鄉(xiāng)試,明年舉行甲午恩科會試。軍機處《上諭檔》,光緒十九年正月初一日。康有為參加廣東癸巳恩科鄉(xiāng)試,中舉人。該科廣東鄉(xiāng)試題為:“首題,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二題,書同文;三題,詩云既醉以酒至文繡也;詩題,賦得崖樹雨摘南枝花(得花字五言八韻)。”(《萬國公報》,第58號,光緒十九年十月,〔臺北〕華文書局影印本,第22冊,第14017頁;《清秘述聞再續(xù)》卷一,《清秘述聞三種》,中華書局,1982年,下冊,第977—978頁)《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一文見《康有為全集》,第2集,第4頁。又,葉昌熾在光緒二十四年八月十四日日記中稱:“康長素所著《新學偽經(jīng)考》,鄙人一見,即洞燭其奸。蔚若之使粵也,鄙人與蒿隱臨別贈言,告以此才必不可入彀,蔚若早從吾兩人言,則或不致釀此禍也。”(《緣督廬日記》,江蘇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5冊,第2745頁)光緒十九年廣東鄉(xiāng)試正考官為通政使司副使顧璜,副考官為翰林院編修吳郁生。吳郁生,字蔚若,江蘇元和人,光緒三年進士。后官至軍機大臣。蒿隱,王頌蔚(1848—1895),字芾卿,號蒿隱,光緒六年進士,任戶部主事,軍機章京?!秴部の煨缱兎ā返?冊錄此段日記,不知為何漏“蒿隱”之記錄。此時來京為參加甲午恩科會試。當時的交通路線是從廣州坐輪船到上海,再從上海坐輪船到天津,由天津入北京。

卓如,梁啟超(1873—1929),廣東新會人。光緒十五年(1889)舉人,十六年第一次赴京參加會試。落榜后回籍,拜康有為為師,是康門大弟子。馮自由稱:“梁啟超號軼賜?!保ā段煨缜皩O康二派之關(guān)系》,《革命逸史》初集,第47頁)賜,端木賜,字子貢。十七年冬,再次來北京,與鄉(xiāng)試考官李端棻的堂妹李蕙仙完婚,并參加十八年的會試,亦未售。此亦是其第三次來京,也是第三次參加會試。梁啟超后辦《時務報》,以文顯世。

盛伯熙,名昱(1850—1900),又字伯羲、伯希,號意園。肅親王豪格七世孫。曾祖父永錫,襲封肅親王;祖父敬征,道光年間任戶部尚書、協(xié)辦大學士;父恒恩,同治年間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盛昱于同治九年(1870)中順天舉人,光緒二年(1876)中滿洲第一名進士。光緒十年授國子監(jiān)祭酒,十五年去職。盛昱以病辭職后,康有為曾致信問候。(見上海市文物保管委員會編《康有為遺稿·戊戌變法前后》,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193頁,以下簡稱《遺稿·戊戌變法前后》)康有為《汗漫舫詩集》中有《贈盛伯熙祭酒》,題注云:“戊子,吾以諸生詣闕上萬言書,首請變法,諸公格不達。盛公時為祭酒,黃仲弢編修與友善,為介焉。先生慨然代遞,遂過引愛,頻館其家,讀其藏書。所居郁華閣藏金石萬千……”(《遺稿·萬木草堂詩集》,第34頁)由此可知康通過黃紹箕而結(jié)識盛昱。他于經(jīng)史、地輿、國朝掌故,皆清核諳詳。工書法,善繪畫,拓滿洲石碑,搜八旗文經(jīng),著述精要。又好結(jié)交,與各地名士多有交往,其家也常待來客。胡思敬在《國聞備乘》中記:“盛昱在宗室中頗有才名,詩文皆有雅趣,談國朝掌故,歷歷如數(shù)家珍。收蓄金石圖籍多至數(shù)十萬金,好延攬四方名士,每晨起,未及櫛漱,賓客已咽集其門。”(《國聞備乘》,中華書局,2007年,第31頁)徐一士對此也有大體相同的說法。(《一士類稿·一士談薈》,書目文獻出版社,1983年,第133—134頁)他一生最出名的事,是光緒十年(1884)劾“樞臣怠職”,結(jié)果為慈禧太后利用,成為引發(fā)“甲申易樞”的原因之一。康有為與盛昱的交往,始于光緒十四年康第二次進京。其時康以國子監(jiān)蔭監(jiān)生的身份,請求由國子監(jiān)為其代奏上書,盛任祭酒,與管理國子監(jiān)大臣翁同龢聯(lián)絡。翁拒之。翁同龢于光緒十四年十月十三日日記稱:“南海布衣康祖詒上書于我,意欲一見,拒之?!倍呷杖沼浿蟹Q:“盛伯羲以康祖詒封事一件來,欲成均代遞。然語太訐直,無益,祇生釁耳。決計復謝之。”(陳義杰整理:《翁同龢日記》,第4冊,中華書局,1992年,第2232、2234—2235頁)

“三條胡同金頂廟”,康有為來京多次居住的地方,據(jù)周育民考證,是位于北京東華門外東皇城根燒酒胡同(今韶九胡同)的關(guān)帝廟。周育民:《康有為寓所金頂廟考》,見林克光、王道成、孔祥吉主編:《近代京華史跡》,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5年,第489—493頁。當時的廟宇中,有一種為“廟寓”,出租客舍,供旅人居住。

梁小山,名慶桂(1856—1931),字伯揚,號小山,廣東番禺人。祖上是廣東十三行的天寶行商。其祖父梁同新,道光進士,入翰林院,后任湖南學政、內(nèi)閣侍讀學士、通政使司副使、順天府尹。父親梁肇煌,隨父進京讀書,咸豐進士,入翰林院,后任翰林院侍講,云南學政,順天府尹(任職為1870—1879)、江寧布政使等職。梁慶桂,光緒二年舉人,任內(nèi)閣中書,京中多有熟人。他與梁鼎芬、康有為交善。康有為《延香老屋詩集》中有兩首涉及到梁慶桂,《梁小山中書愛姬隕落,述其美德清節(jié),悼之至痛,以此塞其哀》、《秋病頭風連日,買舟與梁小山游花埭半塘諸園,晚至河南萬松園,主人殷勤乞留題》,從詩中可見,康與梁私交甚篤。(《遺稿·萬木草堂詩集》,第20—21、31頁)“中書”,即內(nèi)閣中書舍人,當時舉人多捐中書。梁慶桂與康同進京,也有可能是參加會試。劉圣宜作《梁慶桂傳略》,稱梁慶桂與梁鼎芬、康有為“時相往來,為蘭契交。據(jù)康氏近親所述,康有為讀書勤奮,常自南海縣西樵鄉(xiāng)到廣州西關(guān)下九甫梁慶桂家借書閱讀,有時在梁家住下讀書。而且康有為入京考試的費用也常由梁家供應。梁家晚輩猶記幼時呼梁鼎芬、康有為為大叔公、二叔公?!保S啟臣、梁承鄴編著:《廣東十三行之一:梁經(jīng)國天寶行史跡》,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52頁)其中稱康從西樵鄉(xiāng)來下九甫讀書,似有誤??涤袨榻?jīng)常住在廣州,另有祖父所遺菊香書屋。戊戌時,列名保國會。庚子事變后,奔赴西安行在,奉旨“五品銜內(nèi)閣中書梁慶桂著以侍讀升補”。此后赴美辦理僑校,任學部參議等職。參見《廣東十三行之一:梁經(jīng)國天寶行史跡》第二章《梁同新傳略》、《梁肇煌傳略》、《梁慶桂傳略》等篇;并參見梁承鄴、章文欽:《廣東十三行考·跋文》,見梁嘉彬:《廣東十三行考》,廣東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429—430頁。梁慶桂之子梁廣照,捐刑部主事,后留學日本,任法部員外郎;梁廣照之子梁方仲、梁嘉彬,皆為歷史學家。

康有為此次入京時間較晚,未能參加各省新中舉人復試,二月二十六日,他參加在保和殿舉行的各省新中舉人補行復試。試題為四書題一道:“仁者其言也讱曰其言也讱”;詩題一道:“賦得實事求是(得求字,五言八韻)”。軍機處《上諭檔》,光緒二十四年三月十九日。此次補行復試共560人,一等60人,二等240人,三等258人,四等2人。與康同行的大弟子麥孟華中二等第169名,康本人(使用祖詒之名)中二等第221名。二十八日上諭:此次補行順天及各省鄉(xiāng)試舉人列入一、二、三等者“俱準一體會試”。軍機處《隨手檔》,光緒二十年二月十一日;軍機處《上諭檔》,光緒二十年二月二十六日、二十七日、二十八日。梁啟超不是新舉人,參加過會試,故不必參加新舉人復試。

正式的會試為三場,時間是每年固定的,即三月初八日入場,初十日出場,十一日入場,十三日出場,十四日入場,十六日出場。該科會試正考官為禮部尚書李鴻藻,副考官為左都御史徐郙、工部左侍郎汪鳴鑾、左副都御史楊頤;會試欽命四書題為:一、“達巷黨人曰大哉孔子”;二、“子曰:道不遠人,人之為道而遠人,不可以為道。詩云:伐柯伐柯,其則不遠;執(zhí)柯以伐柯,睨而視之,猶以為遠。故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忠恕違道不遠”;三“慶以地”。詩題為“賦得‘雨洗亭皋千畝綠’(得皋字,五言八韻)”。軍機處《上諭檔》,光緒二十一年三月初三日。四書題分別典出《論語·子罕》、《中庸》、《孟子·告子》;詩題典出張說:《奉和圣制春日出苑應制》?!哆_巷黨人曰大哉孔子》見《康有為全集》,第2集,第5頁。又,該科會試同考官為:編修鮑臨、周樹謨、劉學謙、馮光遹、翁斌孫、王蔭槐、戴兆春、中允文煥、編修高熙喆、趙惟熙、張孝謙、李盛鐸、劉啟端、汪鳳梁、華煇、王式文、華俊聲、朱錦。(《清秘述聞再續(xù)》卷三,《清秘述聞三種》,下冊,第1024—1025頁)參加該科會試的舉人總數(shù)為6534人。《翁同龢日記》,中華書局,第5冊,1997年,第2682頁。康、梁、麥此次會試皆未中式。

康有為在京師傷足事,曾有一詩記其事,“京師晉陽寺下車傷足,陳簡持庶常、黃湜生孝廉為吾裹藥,賦謝(甲午五月)”,詩云:“康子下車傷其足,夜投蕭寺求一宿。扶墻跛躃行不得,頹臥匡床如枯木……”《遺稿·萬木草堂詩集》,第59頁?!笆!?,翰林院庶吉士;“孝廉”,舉人。康回粵后,梁啟超仍留在北京,據(jù)其致汪康年函,是年十月初六日才離開北京。《梁啟超年譜長編》,第34頁。

康有為的南海同鄉(xiāng)張蔭桓,在此年日記中對康有為來京有多處記載,值得注意:

二月二十九日,“……法源寺桃花尚盛,凌閏臺遂約餐僧飯……座客有康長素。深入法海,談禪不倦,不圖城市中有此清涼世界。晚宿山舅寓廬,長素、閏臺夜話將曙。”

三月二十四日,“……申正返寓,康長素、梁少山、梁卓如已來,檢埃及各圖與觀,詫嘆欲絕。長素屢言謀國自強,而中外形勢惜未透辟,席間不免呶呶,此才竟不易得,宜調(diào)護之。”

四月十九日,“……返寓后長素來談,山舅在寓,相與抵掌,余得先睡?!?/span>

四月二十七日,“長素因山舅觥筵大醉,逾夕始醒。前日相過,詢其拼醉之故,為詩調(diào),昨來寓,夜談甚暢,酒力微矣?!?/span>

四月二十九日,“余曩閱叔耘日記亦慮及之,不悟叔耘竟爾印行。前晚長素嘖嘖稱道即此書也?!?img alt="任青、馬忠文整理:《張蔭桓日記》,上海書店出版社,2004年,第465—466、472、478、480、481頁。“閏臺”為軍機章京凌福彭之號,廣東番禺人。“山舅”系張氏之舅李宗岱,字山農(nóng),廣東南海人,曾任山東濟東泰武臨道,長期主持山東招遠金礦。“梁少山”,似為梁小山,即梁慶桂。“叔耘”為駐英、法、意、比四國公使薛福成之字,所言“叔耘日記”即薛福成的《出使英法義比四國日記》。"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72F958/145042805051191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751629-0tcjHHkpqDPcLuNAHniUCIp7G906JI4M-0-9c1394eea635ca48dd7e611c96cb9f7c">

張蔭桓(1837—1900),字皓巒,號樵野,廣東南海人。捐班出身,以知縣發(fā)往山東,閻敬銘、丁寶楨、李鴻章皆器重之,處理對外事務精明強干。光緒十年即“甲申易樞”后,以安徽寧池太廣道賞三品卿,在總理衙門大臣上行走。由李鴻章保薦,任駐美國公使,兼任駐西班牙(日斯巴尼亞)、秘魯公使。時任總理衙門大臣、戶部左侍郎。他是光緒帝的寵臣,常被召見。從日記來看,康有為是由同鄉(xiāng)京官軍機章京凌福彭介紹給張蔭桓的。從此之后,張對康之事業(yè)多有幫助。

后來與康有為甚有關(guān)系的戶部尚書翁同龢,在日記中亦有記錄:

五月初二日,“看康長素(祖詒,廣東舉人,名士)《新學偽經(jīng)考》,以為劉歆古文無一不偽,竄亂六經(jīng),而鄭康成以下皆為所惑云云。真說經(jīng)家一野狐也,驚詫不已?!?/span>

五月初五日,“答康長素,未見?!?img alt="《翁同龢日記》,第5冊,第2696—2697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72F958/145042805051191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751629-0tcjHHkpqDPcLuNAHniUCIp7G906JI4M-0-9c1394eea635ca48dd7e611c96cb9f7c">

翁同龢(1830—1904),字聲甫,號叔平,晚號松禪,江蘇常熟人。大學士翁心存之子。咸豐六年狀元。光緒帝師傅。曾任軍機大臣、工部尚書?!凹咨暌讟小焙螅顺鲕姍C處。時任戶部尚書。光緒二十年再入軍機處,并為督辦軍務處大臣、總理衙門大臣。光緒二十四年四月二十七日被革職。翁同龢曾向光緒帝密??涤袨?。(參見24·20)

(20·2)七月,給事中余晉珊劾吾惑世誣民,非圣無法,同少正卯,圣世不容,請焚《新學偽經(jīng)考》,而禁粵士從學。沈子培、盛伯羲、黃仲弢、文蕓閣有電與徐學使琪營救。張季直走請于常熟,曾重伯亦奔走焉。皆卓如在京所為也。以電文“伯羲”字誤作“伯翊”,徐花農(nóng)疑為褚伯約之誤也。時褚方劾李瀚章,而余之奏實鄉(xiāng)人陳景華賄褚為之。李畏褚,遂令自行焚毀?;洺侵r不可聞。

據(jù)手稿本,“給事”前刪“余”字,后添加“中余晉珊”四字,補在行間;“同少正卯,圣世不容”為添加,補在行間;“新學”二字為添加,補在行間;“盛伯羲”三字為添加,補在行間,且而“羲”與前寫“熙”不同;“電文伯羲”之“羲”,諸刊本抄本皆作“熙”;“方劾”之“劾”字,由“參”字改;“而余之奏實鄉(xiāng)人陳景華賄褚為之”為添加,補在行間;“李畏褚”之“畏”字前刪“懼”字;“自行焚毀”的“自行”二字由“板書”改。

余晉珊,名聯(lián)沅(?—1901),湖北孝感人。同治四年報捐內(nèi)閣中書,七年考取軍機章京,光緒元年傳補軍機章京。光緒三年榜眼,入翰林院。十四年補河南道御史,時任吏科掌印給事中。二十一年十月授福建鹽法道,后任上海道、浙江巡撫等職。

沈子培,名曾植(1850—1922),號乙盦,浙江嘉興人。光緒六年進士,以主事分發(fā)刑部。時任總理衙門章京、刑部郎中。他是京中的名士,與翁同龢等人多有交往。光緒二十三年丁憂,赴湖北等地,后任上海南洋公學監(jiān)督、安徽提學使等。據(jù)康有為《我史》及《汗漫舫詩集》,康與沈交往始于光緒十四年康第二次赴京時。康有為《我史》光緒十一年記:“鄉(xiāng)試,不售。時所問策有《宋元學案》及蒙古事,場中無對者,皆來抄問,粵城傳之。策為沈刑部子培所問,知沈君以此也。”十四年記:“……乃發(fā)憤上書萬言,極言時危,請及時變法。黃仲弢編修紹箕、沈子培刑部曾植、屠梅君侍御仁守,實左右其事。”光緒十五年,康作《與沈刑部子培書》,見《遺稿·戊戌變法前后》,第206—211頁。

黃仲弢,名紹箕(1854—1907),號鮮庵、漫庵,浙江瑞安人。黃體芳之子。光緒六年進士,入翰林院,散館后授編修。二十四年四月,升翰林院侍講,九月補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他也是京中的名士,與張之洞等人甚有關(guān)系。后任翰林院侍講學士、侍讀學士、湖北提學使等職。康與黃交往也始于光緒十四年康第二次赴京時。康有為于光緒十四年作《與黃仲弢編修書》,見《遺稿·戊戌變法前后》,第198頁;康有為《汗漫舫詩集》中有《題黃仲弢編修〈龍女行云圖〉》,題注稱黃“篤行通學,忠誠憂國,即為我上書奔走者”。(《遺稿·萬木草堂詩集》,第35—36頁)

文蕓閣,名廷式(1856—1904),字道希,號云閣,又作蕓閣,江西萍鄉(xiāng)人。光緒十六年榜眼,授翰林院編修。二十年大考翰詹,光緒帝親擢一等第一名,超擢翰林院侍讀學士,兼日講起居注官。甲午戰(zhàn)爭期間,文廷式極為活躍,是翁同龢門下大將之一。光緒二十二年為御史楊崇伊彈劾去職。(參見21·26)文與康有為的交往,很可能初始于光緒六年。康有為《陳慶笙秀才墓志》稱:“光緒六年,君與萍鄉(xiāng)文道希詣余,始識君……”(《遺稿·戊戌變法前后》,第248頁)又據(jù)康有為《我史》光緒十二年所記,兩廣總督張之洞是年命文與康負責翻譯西方政書,未成。然后一說法,我尚未能證實。

徐琪(1849—1918),字花農(nóng),號玉可,浙江仁和人。光緒六年進士,入翰林院,散館后授編修,此時以編修出為廣東學政。后任內(nèi)閣學士、署兵部侍郎等職?!皩W使”即為學政。

張季直,名謇(1853—1926),號嗇庵,江蘇南通人。光緒二十年狀元,授翰林院修撰。他是翁同龢門下大將之一。后在家鄉(xiāng)以開辦近代紡織業(yè)出名。民國期間,曾任農(nóng)林部長、工商部長。據(jù)康有為《汗漫舫詩集》,康與張的交往始于光緒十四年康第二次赴京之時。《遺稿·萬木草堂詩集》,第45—46頁。

曾重伯,名廣鈞(1866—1929),湖南湘鄉(xiāng)人。曾國藩之長孫,曾紀鴻長子。光緒十五年進士,入翰林院,散館后授編修。他與康有為的交往始于光緒十四年康第二次赴京時。

李瀚章(1822—1899),字筱泉,安徽合肥人。李鴻章之兄。拔貢生。時任兩廣總督。

余聯(lián)沅彈劾康有為一事,時為光緒二十年七月初四日,余上了一折三片,其中第三片為“廣東南海縣舉人康祖詒有新學偽書請飭查禁片”。稱言:

“查有廣東南??h舉人康祖詒,以詭辨之才,肆狂瞽之談,以六經(jīng)皆新莽時劉歆所偽撰,著有《新學偽經(jīng)考》一書……康祖詒自號長素,以為長于素王,而其徒亦遂各以超回、軼賜為號……康祖詒乃逞其狂吠,僭號長素,且力翻成案,以痛詆前人,似此荒謬絕倫,誠圣賢之蟊賊,古今之巨蠹也。昔太公戮華士,孔子誅少正卯,皆以其言偽而辨,行僻而堅,故等諸梼杌、渾敦之族。今康祖詒之非圣無法,惑世誣民,較之華士、少正卯有其過之,無不及也……相應請旨飭下廣東督撫臣行令,將其所刊《新學偽經(jīng)考》立即銷毀,并曉諭各書院生徒及各屬士子,返歧趨而歸正路,毋再為康祖詒所惑。至康祖詒離經(jīng)畔道,應如何懲辦之處,恭候圣裁?!?img alt="余聯(lián)沅上奏時間見軍機處《隨手檔》,光緒二十年七月初四日。原片見《軍機處檔》,133658,臺北故宮博物院文獻館藏。又,該片收入《翼教叢編》時誤為安維峻所上,與原檔相對照,文字完全一樣。(《翼教叢編》,上海書店出版社,2002年,第25—26頁)并可參見孔祥吉:《安維峻彈劾〈新學偽經(jīng)考〉辨誤》,《戊戌維新運動新探》,第310—314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72F958/145042805051191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751629-0tcjHHkpqDPcLuNAHniUCIp7G906JI4M-0-9c1394eea635ca48dd7e611c96cb9f7c">

又據(jù)康自稱,此次彈劾由其同鄉(xiāng)張喬芬托余聯(lián)沅辦之。康有為《我史》光緒十九年記,他與張喬芬因家鄉(xiāng)“同人局”事務而對峙,康派其學生陳千秋回鄉(xiāng)辦理,張的“同人局”局戳亦被追。于是,“張緣怨托言官劾我”??档倪@一說法,未能得到證實。(參見21·1)《新學偽經(jīng)考》是康有為刊刻的第一部重要著作,主要內(nèi)容為:歷代所重之古文經(jīng)典,如《周禮》、《古文尚書》、《左傳》、《毛詩》都是西漢末年劉歆所偽造,以適應王莽之新朝,而孔子所創(chuàng)經(jīng)典并未亡缺。該書的寫作方式是大量引用《史記》等文獻,康加按語。以今人的研究來判識,康的基本立論“劉歆偽造說”不能成立。該書前有康有為序文,署日期為“光緒十七年夏四月朔”。《康有為全集》,第1集,第355—558頁??涤址Q:“門人好學,預我玄文。其贊助編檢者,則南海陳千秋,新會梁啟超也,校讎訛奪者,則番禺韓文舉、新會林奎也”;“屬門人新會梁啟超搜集群書,表之如左”(偽經(jīng)傳授表);“屬門人同縣陳千秋辨之如左,并編‘尚書篇目異同真?zhèn)伪怼窖伞保〞虮鎮(zhèn)沃? class=當日,光緒帝發(fā)出給兩廣總督李瀚章的寄信諭旨,措辭嚴厲:

“有人奏,廣東南??h舉人康祖詒刊有《新學偽經(jīng)考》一書,詆毀前人,煽惑后進,于士習文教大有關(guān)系,請飭嚴禁等語。著李瀚章查明,如果康祖詒所刊《新學偽經(jīng)考》一書,實系離經(jīng)畔道,即行銷毀,以崇正學而端士習。原片著鈔給閱看?!?img alt="軍機處《上諭檔》,光緒二十年七月初四日。"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72F958/145042805051191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751629-0tcjHHkpqDPcLuNAHniUCIp7G906JI4M-0-9c1394eea635ca48dd7e611c96cb9f7c">

“即行銷毀”一語,表示光緒帝已同意余聯(lián)沅的處置方案。此時在北京的梁啟超,聽到消息后,大為活動。他當時給夏曾佑兩信,提到此事:

“昨日嘉興致花農(nóng)一電。今日小湘鄉(xiāng)致合肥一電。惟聞花農(nóng)監(jiān)臨,重伯又非甚重之人,仍恐未得當耳。前仆已面托通州君,若相見時可再托之,但得常熟允致電(待此間自行電去)。其電語或由本人自定,或仆處代擬亦可耳。

“前仆已面托通州君,若相見時可再托之?!?img alt="《梁啟超年譜長編》,第32頁。“監(jiān)臨”為管理考試場務?!凹闻d”,沈曾植;“花農(nóng)”,徐琪;“小湘鄉(xiāng)”、“重伯”,曾廣鈞;“通州”,張謇;“合肥”,李瀚章;“常熟”,翁同龢。又,該年譜編者將“合肥”誤為李鴻章,故文中解讀不通。又,《翁同龢日記》未見有直接記載,與此相關(guān)者見三條:一、七月十六日,“曾仲博(廣鈞)來見,與語,大奇之?!保ā爸俨保粗夭┒?、十八日,“文云閣、張季直先后來談時事,可怕也,然聳人骨,抵晚始去?!比嗽鲁醢巳?,“晚張季直來談?!保ā段掏樔沼洝?,第5冊,第2719、2720、2727頁)然此時為甲午戰(zhàn)爭關(guān)鍵期,曾、張與翁所言,亦可能非僅是康事甚至非為康事。"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72F958/145042805051191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751629-0tcjHHkpqDPcLuNAHniUCIp7G906JI4M-0-9c1394eea635ca48dd7e611c96cb9f7c">

由此可見,沈曾植為此發(fā)電給廣東學政徐琪,曾廣鈞為此發(fā)電給兩廣總督李瀚章。梁啟超恐分量不夠,再托張謇,由張出面請翁同龢發(fā)電。梁氏以上兩信的目的,是讓夏曾佑出面向張謇說項。八月下旬,梁又致信康有為,說明其在京中的運動情形:

“前參案已屢發(fā)粵電,近更有事否?同學咸言進呈,某已言其不可,有公函復諸君矣。即駁奏,覓人亦不易易,非肝膽交及深明此道者,安肯為力!且政府向無交情,曲折更數(shù)人乃始達之,未有能盡心者也。頃欲俟楊副憲出關(guān)商之,惟太遲耳!原奏語甚辣,若有人從而媒蘗,亦可招大禍,故某以為事若逼迫,則板勿愛惜也。一片江山,已近黃昏時候,縱為無道,亦只若嬴秦之于六藝耳,何足芥蒂,但在粵稍窒耳!其實已經(jīng)此事,此后若有來游者,必皆命世之才也,所缺者亦不過風流沾被之人,多寡不關(guān)輕重,聽之而已。

“季直來云:常熟已允周旋一切,惟日來軍務倥傯,常熟又病劇,已請假十日矣,恐未必能十分盡力也(季直亦往三次,始見之)?!?img alt="轉(zhuǎn)引自楊天石:《梁啟超為康有為弭禍》,《光明日報》,2003年7月8日史學版。梁啟超此信前半部分寫于八月二十四日,后半部分在慈禧太后壽誕后補充。"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72F958/145042805051191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751629-0tcjHHkpqDPcLuNAHniUCIp7G906JI4M-0-9c1394eea635ca48dd7e611c96cb9f7c">

“同學咸言進呈”一語,似有將該書進呈光緒帝以作斷評之意,“駁奏”一語,即請人上奏駁斥余聯(lián)沅之片,梁對此表示反對?!皸罡睉棥?,似指左副都御史楊頤,廣東茂名人,為同鄉(xiāng)京官。當時的印刷為雕板刷印,“板”即已雕的木板?!澳骋詾槭氯舯破?,則板勿愛惜也”一句,即梁提議可以“毀板”而避禍。該信最關(guān)鍵之語為“常熟已允周旋一切”,即梁啟超通過張謇已打通了翁同龢的關(guān)節(jié)。這是康有為與翁同龢早期關(guān)系的重要證據(jù)。

戊戌政變后,張之洞的主要幕僚梁鼎芬撰《康有為事實》,提及此事:

“康有為所撰《新學偽經(jīng)考》,私意害道,邪說誣民。御史安維峻、余聯(lián)沅先后奏,恭我皇上嚴旨查辦毀板。

“康有為中舉人后,不認座主、房官為師,及被參日急,營營于房師之門,卑躬屈膝,無所不至。其時李中堂胞兄李筱泉制軍瀚章為兩廣總督,康有為托人干謁,再四懇求寬辦,制軍初甚惡之,后見其卑諂,從寬不革舉人??诞斎赵芾罴液穸鳎灰夂髞矸戳ダ钪刑靡??!?img alt="《日本外交文書》,第31卷,第1冊,第731頁。“安維峻”當為誤。"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72F958/145042805051191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751629-0tcjHHkpqDPcLuNAHniUCIp7G906JI4M-0-9c1394eea635ca48dd7e611c96cb9f7c">

梁鼎芬此文之目的,是向日本控康劣跡,言辭多貶意,但稱康在廣州也有所活動,我以為,似有其事實。在康、梁的活動下,李瀚章于九月二十一日上奏“遵旨查復康祖詒新學偽經(jīng)考折”:

“伏查舉人康祖詒,溺苦于學,讀書頗多。應舉而得科名,舌耕以資朝夕,并非聚徒講學,互相標榜。其以長素自號,蓋取顏延年文,‘弱不好弄,長實素心’之意,非謂長于素王。其徒亦無超回、軼賜等號。所著《新學偽經(jīng)考》一書,大致謂秦世焚書,但愚黔首;而博士所職《詩》、《書》百家自存,后世誦習者中,有劉歆所增竄,引《史記》、《漢書》,曲為之證。以歆臣新莽,故謂其學為‘新學’。其自序有‘劉歆之偽不黜,孔子之道不著’等語,本意遵圣,乃至疑經(jīng),因并疑及傳經(jīng)諸儒。自以為讀書得間,不為古人所欺。揆諸立言之體,未免乖違,原其好學之心,尚非離畔。其書于經(jīng)義無所發(fā)明,學人弗尚,坊肆不鬻,即其自課生徒,亦皆專攻舉業(yè),并不以是相授受。雖刊不行,將自澌滅,似不至惑世誣民,傷壞士習。惟本非有用之書,既被參奏,奉旨飭查,自未便聽其留存。臣已札行地方官,諭令自行銷毀,以免物議。至該舉人意在尊崇孔子,似不能責以非圣無法,擬請毋庸置議?!?img alt="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光緒朝朱批奏折》,中華書局,1995年,第32輯,“戊戌變法”,第525—526頁。黃彰健認為,“康取號長素,以常理來說,最初確可能含‘長實素心’之意,此與康幼年即有志于為圣人,鄉(xiāng)里稱康為‘圣人為’相合。惟當康徒以軼賜、超回、邁參為號時,長素二字確已含有長于素王之意了?!薄啊丝悼勺砸暈閯儆诳鬃犹?,孔子為素王,康如果革命成功,則康即可為真王?!保ā段煨缱兎ㄊ费芯俊?,第36—38頁)從《我史》手稿本光緒四年中“忽思孔子則自以為孔子焉”、“忽自以為孔子則欣喜而笑”兩句來看,長素確有長于素王之意。"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72F958/145042805051191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751629-0tcjHHkpqDPcLuNAHniUCIp7G906JI4M-0-9c1394eea635ca48dd7e611c96cb9f7c">

李瀚章的奏折,全面維護康有為,一一否認了余聯(lián)沅提出的指責。其折可能與李瀚章交辦的官員有關(guān)。臺灣《新生報》副刊1967年5月29日至6月4日載芝翁(高拜石)撰:《古春風樓瑣記·義救康有為的一個縣令》,稱言:李瀚章將此案交電白縣知縣李滋然查復,李滋然的簽復為康有為開脫:“此書大旨以尊崇孔子,攻訐劉歆增竄《六經(jīng)》為主,自命為二千年來未有之卓識。全書援據(jù)之博,讎校之精,深思銳入,洵可稱堅苦卓絕。但自信過深,偏見遂執(zhí),有不合己意者,則妄加竄改,反誣為古人所竄入,深文掊擊,不遺余力,豈足為定論乎?……若遽目以非圣無法,惑世誣民,不特該舉人罪不至此,即取全書詞義以觀,亦斷不能到言偽而辨、行僻而堅之一境。至謂其能煽惑后進,靡然向風,如是書之前后乖違,自相矛盾,尚未有此學力也?!庇址Q,李滋然,字命三,四川長壽人,為王闿運主講之尊經(jīng)書院高材生。光緒十四年舉人,十五年進士。(轉(zhuǎn)引自吳天任:《康有為先生年譜》,〔臺北〕藝文印書館,1994年,上冊,第96—98頁)李折雖提出將該書“自行銷毀”,這是諭旨中已有之令;但對原折“至康祖詒離經(jīng)畔道,應如何懲辦之處,恭候圣裁”一句,針鋒相對地提出了“擬請毋庸置議”的處理意見。該折于十一月二十一日到京,光緒帝朱批:“知道了”。軍機處《隨手檔》,光緒二十年十一月二十一日。

褚伯約,名成博,浙江余杭人。光緒六年進士,入翰林院,散館時授編修。二十年五月,由掌江西道監(jiān)察御史遷吏科給事中,二十二年九月轉(zhuǎn)禮科掌印給事中,后遷廣東惠潮嘉道。

陳景華(1865—1913),字陸逵,號無恙生,廣東香山人。光緒十四年(1888)舉人。二十一年赴京參加會試,在梁啟超領(lǐng)銜的廣東公車80人上書中列名第五位,未久以其領(lǐng)銜廣東公車289人上書(參見21·4)。曾在廣西任知縣等官。二十八年被清朝革職查辦,逃往暹羅(今泰國),組織同盟會暹羅分會。辛亥革命后任廣東警察廳長,被龍濟光所殺。陸丹林:《革命史譚》中有《民初悍吏陳景華》一篇,對陳晚年的歷史描述甚詳。(《近代稗海》,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1冊,第624—631頁)

康稱“時褚方劾李瀚章”一事,為是年六月初二日。該日光緒帝發(fā)下明發(fā)上諭:

“前據(jù)兩江總督劉坤一奏保道員李經(jīng)楚,兩廣總督李瀚章奏保道員陸維祺,經(jīng)吏部帶領(lǐng)引見,降旨:將李經(jīng)楚發(fā)往江蘇補用,并交軍機處記名,請旨簡放;陸維祺發(fā)往廣東補用,并仍交軍機處記名,請旨簡放。嗣于李經(jīng)楚謝恩召見時,因其在江蘇服官,詢以洋務等事,奏對未能明晰。念系大員之子,未加深究。茲據(jù)給事中禇成博奏,該員從未親民,并無實在政績,與原保講求政治得失各節(jié),諸多不符等語。劉坤一向來辦事尚屬認真,此次保奏,未免瞻徇。所有李經(jīng)楚前得發(fā)往江蘇補用及記名簡放之處,即著撤銷。又據(jù)奏,陸維祺前充李瀚章幕友,李瀚章輒行保奏,殊屬不合。陸維祺所得發(fā)往廣東補用及記名簡放之處,亦著撤銷。嗣后各省督撫保舉屬員,務當懔遵疊次諭旨,秉公核實,毋得稍涉冒濫,用副朝廷延攬人材慎重名器至意?!?/p>

李經(jīng)楚(1868—1913),字仲衡,號佑三,是李瀚章的次子;由劉坤一出面奏保李經(jīng)楚,顯然是大員之間的一種交易。陸維祺系前任兩廣總督張之洞奏調(diào),后李瀚章所保。新任廣東巡撫馬丕瑤奉旨查訪此事。褚成博出奏彈劾李瀚章、劉坤一,當屬當時的政治斗爭之一幕。李瀚章保陸維祺片上于光緒十八年二月二十七日,其片稱:“二品頂戴在任候選道防城縣知縣兼襲云騎尉陸維祺,原系分發(fā)湖南知縣,前兩廣總督張之洞以該員操履清端,熟悉洋務,奏調(diào)廣東差遣……前經(jīng)臣奏補防城縣知縣,并蒙特旨準補,欽遵在案。該員操守廉正,才識優(yōu)長,在粵七年經(jīng)辦一切要務,無不盡心擘畫,而于交涉事件尤能堅守約章,力持大體……仰懇天恩,量加擢用,俾得及時自效……”從該片所錄的履歷冊來看,陸維祺,浙江錢塘人,三十五歲,光緒四年報捐縣丞,九年在宜昌關(guān)專辦文案,十二年加捐知縣,分發(fā)湖南,由張之洞調(diào)往廣東,辦理本署及厘務局文案,十六年補防城知縣,委署廣州府糧捕通判。(《總理衙門清檔·李瀚章保陸維祺案》,01-04/1-15,臺北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檔案館藏)馬丕瑤查復的附片稱:“……又片奏,道員陸維祺應在部候選,乃竟赴粵稟到,李瀚章教以指捐,旬日間委派要差多處等語,即著馬丕瑤按照原參各節(jié)確切查明,據(jù)實具奏……查陸維祺由湖南試用知縣于光緒十三年經(jīng)前督臣張之洞奏調(diào)到粵,委辦督署文卷,保留廣東。十五年督臣李瀚章抵任,仍留該員在署當差,并非游幕。十六年補授防城縣知縣,委署廣州通判。十七年報捐道員,在任候選。十八年勸辦賑捐出力,經(jīng)直隸督臣李鴻章保加二品頂戴,又經(jīng)李瀚章保奏,奉旨交軍機處存記。二十年赴部引見,奉旨以道員發(fā)往廣東補用,領(lǐng)照到省,派洋務處、善后局各差。旋經(jīng)奉上諭撤銷。據(jù)該員報捐指分廣東試用,督臣以其才堪造就,委派要差。惟甫經(jīng)被劾,旋即指捐當差,究屬取巧躁進,致招物議。擬請旨將廣東試用道陸維祺摘去二品頂戴,或歸部選,或飭令另指他省,以示薄懲?!保ā对抡蹤n》,光緒二十一年三月二十日奉朱批,臺北故宮博物院文獻館藏)從本案來看,陸維祺并未違反當時官場的游戲規(guī)則,而對此大做文章,與此時言路、高官及光緒帝對李鴻章、李瀚章兄弟不滿有關(guān)。馬丕瑤到粵后,除陸維祺事件外,還在其他查處事件中對李瀚章多有指責,導致了李瀚章的去職。

康稱“余之奏實鄉(xiāng)人陳景華賄褚為之”,其中的“余”指余聯(lián)沅?或指“攻余(我)”之折?尚不可解,此一句在手稿本上是康添加的,可能有誤筆;如果從字面上直解,即為“余聯(lián)沅的奏折實由鄉(xiāng)人陳景華賄賂褚成博而成”,似說不通;且與《我史》光緒十九年稱“張(喬芬)緣怨托言官劾我”一句,即“張喬芬因同人局一事托余聯(lián)沅劾康”,不相吻合。(參見21·1)

(20·3)八月,游羅浮。九月,歸,復講學。十月,曹箸偉卒。箸偉聰悟,堅苦成學,以詣羅浮求道,感瘴死,率同門吊其家,痛哉。

據(jù)手稿本,“復講學”至“率同門吊其家,痛哉”一段為添加,補在行間。又,此處顧抄本上有眉批:“十月任公出京。丁文江?!?/p>

羅浮,即廣東羅浮山,在博羅縣西部,又稱東樵山,為廣東四大名山之首,與南??h之西樵山,并稱“南粵名山數(shù)兩樵”。山為道教與佛教的圣地,屬道教的十大洞天之一,有葛洪煉丹灶、洗藥池等古跡??涤袨椤度f木草堂詩集》中有《游羅浮》一首,自注云:“《偽經(jīng)考》被劾焚,攜門人葉湘南同游。”《遺稿·萬木草堂詩集》,第71頁。即指此事。而葉湘南在《我史》手稿本上的跋文稱:

“回憶從先師游,自光緒十九年始,平日追隨先師最親切而領(lǐng)益多者兩次。一、《新學偽經(jīng)考》被劾后,游羅浮山半月,遣予隨行,登峰造極,事事物物皆有開示……”

葉明確說明了游羅浮山的背景。

曹泰,字箸偉,廣東南海人,康有為的早期弟子。馮自由稱:“曹泰號越伋?!保ā段煨缜皩O康二派之關(guān)系》,《革命逸史》,初集,第47頁)伋,孔伋、燕伋,此處似指燕伋。曾助康編《孔子改制考》。“瘴”,凡指熱帶病。梁啟超在康有為悼曹泰詩后記:“既受業(yè)于萬木草堂,則皈依佛法,苦行深造,既乃欲研究密宗,聞羅浮有異僧,往訪之,遇病而卒。”(《遺稿·萬木草堂詩集》,第70頁)梁啟勛在《萬木草堂回憶》稱:“至于道家一流,則曹箸偉可作代表,箸偉名泰,南海人。性情近于莊列一派,篤信虛無學說。有一次,他聞得有一個人,名叫林太平,能飛行。他要尋訪此人,約我結(jié)伴……林太平的蹤跡不可得,便回萬木草堂了。隨后箸偉獨自往羅浮,不知訪哪個高行道人。在羅浮得病,回家沒有幾天就死了,年僅二十三歲?!保ㄏ臅院纾骸蹲窇浛涤袨椤?,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7年,第243頁)

康有為《我史》稱,他于光緒十六年設堂講學,最初的弟子為陳千秋、梁啟超、徐勤,講堂設在其祖父在廣州的祖屋云衢書屋。云衢書屋是康有為在廣州的祖屋,康有為的兒媳龐蓮稱:“康有為在廣州的住宅,是曾祖康云衢購買詩人張南山的聽松園改建的,稱云衢書屋,因修筑馬路拆毀?!保ā犊涤袨榈募沂篮屯砟晟睢?,《追憶康有為》,第493頁)張伯楨稱:云衢書屋在“布政司前惠愛街”。(《戊戌政變前后之萬木草堂》,《叢刊·戊戌變法》,第4冊,第281頁)陳華新稱:康健昌“辭官后于廣州大塘街建造云衢書屋”。(陳華新:《康有為在廣州的遺跡舉要》,陳澤泓主編:《廣州話舊》,廣州出版社,2002年,上冊,第84頁)“布政司前惠愛街”,即“惠愛直街”,今為中山四路;大塘街與中山四路相交,今地名雖存,然舊屋全無;“云衢書屋”的具體地址已無法指認。光緒十七年,又收韓文舉、梁朝杰、曹泰、王覺任、麥孟華,講堂設在長興里邱氏書室。邱氏書室為廣東邱姓族人興建,倡建人是增城舉人邱覺黌,以銀兩千買地,1804年動工,1806年建成。耗銀四五萬兩,建筑面積一千多平方米。在今中山四路長興里??涤袨榘鈺簴|面二樓一部分,學生也住在那里。林克光稱:“長興里是中山四路的一條小橫街,地處廣州市中心鬧市區(qū),交通方便,小街內(nèi)邱氏書室卻又十分幽靜……是一座前后三進的兩層宅院,現(xiàn)樓板已拆,但建筑保存完好,是廣州僅存的康有為活動遺跡。門前有一對小石獅,并有樹木,大門樓上嵌一塊‘邱氏書室’石匾(此匾現(xiàn)被遺棄在數(shù)十米外,成為鋪路石)?!庇址Q,邱氏書室“今長興里3號,東方鎖廠所在地”。(林克光:《革新派巨人康有為》,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0年,第99頁;并可參見馬洪林:《康有為大傳》,遼寧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105頁)邱氏書室距離大塘街的云衢書屋很近,今已修復,改為“萬木草堂陳列館”。光緒十八年,收龍澤厚,講堂移到衛(wèi)邊街鄺氏祠。陳華新稱:鄺氏祠位于衛(wèi)邊街,今廣衛(wèi)路與吉祥路附近,遺址今不存,約在14路公車總站。(《康有為在廣州的遺跡舉要》,《廣州話舊》,上冊,第85頁)衛(wèi)邊街即為今吉祥路之北段;陳華新所指該處,今為廣州市地方稅務局。馬洪林稱鄺氏祠為廣州十三中學內(nèi),似有誤。(《康有為大傳》,第114頁)光緒十九年,講堂遷到廣州府學仰高祠,《我史》該處稱:“冬遷草堂于府學宮仰高祠,賃之十年,為久計,徐君勉、梁卓如之力也。”廣州府學宮,時在廣州城東南隅,番山下,文明門內(nèi),規(guī)模甚大???、徐、梁所租用的是在學宮深處文昌后殿內(nèi)仰高祠及附近房屋。文明門后改為文明路,1958年,廣州學宮改建為廣州市第一工人文化宮等設施與機構(gòu)。仰高祠今已廢,在文德路廣州市第十三中學內(nèi)。(林克光:《革新派巨人康有為》,第100頁;陳華新:《康有為在廣州的遺跡舉要》,《廣州話舊》,上冊,第85頁;馬洪林:《康有為大傳》,第114頁)似就在此年,康有為將其講學處正式命名為“萬木草堂”。云衢書屋、邱氏書室、仰高祠三者相距甚近;邱氏祠也不太遠。康稱光緒二十年“復講學”,其授學人數(shù)已有了相當?shù)囊?guī)模。

(20·4)十一月,游廣西,住風洞,刻記于黨人碑。搜得康巖、素洞,自名而刻石焉。桂中諸士王浚中穎初、況仕任、黎文翰來學。王穎初老矣,嘗為教官,志清而氣直,好心學。寓桂林凡四十日,往來在山水窟中亦四十日。日日搜巖剔壑,及赴官紳燕會,若經(jīng)年矣。

據(jù)手稿本,“搜得”二字由“及”字改;“素洞”后添“自名而刻石”五字,補在行間。“穎初”二字為添加,“來學”之“學”字為添加,皆補在行間;“往來在山水窟中亦四十日”一句為添加,補在行間。又,“黎文翰”的“翰”字,《戊戌變法》本作“瀚”,顧抄本作“澣”。

王浚中,字穎初,廣西馬平人。后入廣西圣學會。“教官”指府、州、縣學的教諭、學正、訓導一類的教職。

況仕任,字晴皋,廣西臨桂人,舉人。后任《廣仁報》主筆。列名保國會。

黎文翰,字曉峰。

康有為的此次廣西之行,應其門人龍澤厚之請。其目的一為避禍,一為講學。桂林此時為廣西省會??底≡诠鹆织B彩山景風閣。風洞是一個二十余米長的山洞,多石刻,在景風閣的右后側(cè)。康有為曾作《風洞》一詩:“我昔居桂林,高臥在風洞。巖石前后邇,俯視淮水凍……”(蔣貴麟編:《萬木草堂遺稿外編》,〔臺北〕成文出版社,1978年,下冊,第748—749頁)康有為的這次廣西講學,據(jù)龔壽昌回憶稱:

“康有為第一次來桂林講學的時候,他的地位僅僅是清朝的‘孝廉’,聲名不大。這時聽他講學的有:龍澤厚、況仕任、龍煥綸、龍朝輔、龍應中(后改名志澤)、湯叡、湯銘三、程式谷、黎文翰、林澤普、林惠如、任祖安、薛立之、薛佑之、趙治天、王浚中、王秀峰、胡治堂等。龍潛和我以小學生的名份,也參加聽講。”《康有為桂林講學記》,《追憶康有為》,第247頁。又,康有為《萬木草堂詩集》中有《門人龍贊侯、龍左臣、胡治堂、黎曉峰、龍積之、況晴皋、周伯雅、王仁長夜餞余于枕霞閣,贊侯、積之及李小浦凌晨追送余至水月洞乃別,卻寄》,提到了多位學生的姓名。(《遺稿·萬木草堂詩集》,第78頁)

從當時的情況來說,聽學的人數(shù)已不算少??涤袨橹v學仍一如其特點,即詆擊古文經(jīng)學,倡導孔子改制說,并列舉了西學書目。其大體內(nèi)容見于此期所著《桂學問答》。

桂林月牙山龍隱巖有摩崖翻刻的《元祐黨籍》,記錄宋代蔡京所定的政敵司馬光等三百余人。翻刻者為黨人梁燾的曾孫梁律,意在讓后人辨明世之是非。康有為見之撰題記,請人刻于《元祐黨籍》右下方石壁上:

“光緒甲午之臘,南??甸L素以著書講學被議,來游此巖,觀黨人碑而感焉。自東漢黨人,南宋慶元黨禁,晚明東林黨人,并此而四矣。其攻黨人者,則曹節(jié)、蔡京、韓侂胄、魏忠賢。其為黨人者,則李膺、司馬公、朱子、高、顧二先生也。后之觀者,亦不必為黨為諱矣。人亦樂為李、馬、朱、顧耶?抑甘從侯覽、魏忠賢耶?”轉(zhuǎn)引自馬洪林:《康有為大傳》,第191—192頁。高,高攀龍;顧,顧憲成;馬,司馬光。

戊戌政變后,該石刻被毀,現(xiàn)殘存“李膺、司馬公、朱子、高、顧二先生”諸字尚可辨認??涤袨樵诖祟}記中,明顯自比黨人。然康有為《萬木草堂詩集》中有詩一首,題為《丁酉四月,攜門人龍積之、龍贊侯、龍左臣、湯覺頓、湯銘三、王浚中等十余人騎馬游龍隱巖,摩撫黨人碑,刻跋題名其下》《遺稿·萬木草堂詩集》,第88頁。,若以此論之,“刻記黨人碑”當屬光緒二十二年康第二次來桂林時之事。康有為于光緒二十三年二月初二日寫信給友人葉衍蘭稱:“桂林山水之佳,巖洞之奇,天下無有,分日尋幽,搜巖選勝……”(《康有為全集》,第2集,第264頁)由此可見,康有為此處有可能將其在光緒二十年與光緒二十二年至二十三年的桂林之行,混為一談了。

康有為在桂林期間,涉足于人跡罕至的石洞,其中發(fā)現(xiàn)人尚未察的兩個石洞,自行命名為“康巖”、“素洞”。林克光稱:

“康巖在于越山下,巖口向東,他以行書題寫‘康巖’二字,刻于巖口上方,每字直徑五寸。素洞在于越山北面山腰,他篆書‘素洞’二字,并行書題跋曰:‘光緒廿一年正月,南??底嬖r長素父,與臨桂周榕湖、龍贊侯、龍左臣搜巖得此,因自名之?!淌趲r壁(已毀)。”

而當康有為離開桂林時,又在風洞的后洞東南壁上,辟二尺高一尺寬巖面,鐫刻行書:

“光緒甲午之臘,南海康長素以著書被議,游于桂山,居風洞月余?!?/p>

此石刻尚存。林克光:《革新派巨人康有為》,第124頁。又,龔壽昌稱:康“曾在北門鐵塔寺內(nèi)發(fā)現(xiàn)一巖,未經(jīng)人到過,因題為‘康巖’。又在北附郭發(fā)現(xiàn)一巖(洞),題為‘素洞’。”(《康有為桂林講學記》,《追憶康有為》,第250頁)再又,康有為《萬木草堂詩集》中有《吾在桂林城得二洞,無刻者,因自據(jù)之,一曰“康巖”,一曰“素洞”》,從該詩的編排來看,似在康有為第二次赴桂林講學時所作。(《遺稿·萬木草堂詩集》,第82頁)

據(jù)康有為詩集,他于此期交往的官紳有桂山書院山長周璜、廣西布政使黃槐森等人。康有為《萬木草堂詩集》有“和臨桂周黻清翰林有感”、“謝方山觀察以詩稿屬點定,步原韻題還之,且約游山”、“乙未元日,次八十老人周慕陔同知元旦十疊韻詩”、“上元夕,桂垣黃植庭方伯丈招宴藩署觀燈,即座口占”、“張安甫廉訪為余道陽朔畫山之勝,廿三日過約,約權(quán)差馮達夫太守游畫山……達夫招飲,即席留別,并示同席劉大令、蒙廣文”。(《遺稿·萬木草堂詩集》,第77—79頁)其叔祖父康國器,在追剿太平軍余部時頗有勝仗,曾任廣西布政使,一度署理廣西巡撫,也為其結(jié)交廣西官紳,開辟了通途。康有為在《〈桂學問答〉序》中,詳記了康國器在修繕桂林各書院及置經(jīng)史書的功績。(見《康有為全集》,第2集,第16—17頁)

(20·5)五月,方在京師,有貴人問曰:“國朝可百年乎?”吾答之以“禍在眉睫,何言百年?”貴人甚謬之。時擬以三千萬舉行萬壽,舉國若狂,方謀保舉;而孫毓汶當國,政以賄成,大官化之,惟事娛樂,內(nèi)通李聯(lián)英,相與交關(guān),政俗之污壞,官方之紊亂,至是歲為極。不數(shù)日,聞朝、日之事。十七日,出及天津,則調(diào)衛(wèi)汝貴乘“海宴”輪船東渡,衛(wèi)方被酒未醒也。已而東事累敗,恭邸、李高陽、翁常熟入軍機,并督辦軍務焉。吾昔日上書言:“日本改紀,將翦朝鮮而窺我邊。”又云:“數(shù)年之后,四夷逼于外,亂民起于內(nèi),安能待我十年教訓乎?恐無及也?!辈患傲曜冏鳌2恍叶灾幸?!

據(jù)手稿本,“擬以三千萬”為添加,補在行間;“海宴輪船”之“輪船”二字為添加;“吾昔日”之“吾”字前刪“光”字,“吾”字并由“緒”字改,即此原本寫“光緒二十一年”事,又添出一段內(nèi)容;“又云”之“云”字,諸刊本抄本誤為“言”字;“不及六年變作”一句為添加,補在行間。

孫毓汶(1834—1899),字萊山,山東濟寧人,尚書孫瑞珍之子。咸豐六年以榜眼(與翁同龢同年)授編修,同治五年大考一等,擢翰林院侍講學士。他因出入醇親王府而參與機要。光緒十年“甲申易樞”,慈禧太后盡罷以恭親王領(lǐng)銜的軍機處,孫毓汶入值軍機處。他背靠醇親王奕譞、外聯(lián)李鴻章,在軍機處漸成勢力,柄政近十年。當時被罷免的軍機大臣為恭親王奕訢、寶鋆、李鴻藻、景廉、翁同龢,與此同時,恭親王、寶、李,還退出總理衙門?!凹咨暌讟小焙螅姍C處以禮親王世鐸領(lǐng)銜,軍機大臣有額勒和布、閻敬銘、張之萬、孫毓汶。而實際上又以醇親王奕譞為背景。孫雖排名最后,但以精明強干而漸為實權(quán)人物;總理衙門以慶郡王奕劻領(lǐng)銜,閻敬銘、許庚身、徐用儀、廖壽恒等為大臣。光緒十六年底醇親王病故,他的權(quán)勢漸降。

李聯(lián)英(1848—1911),民間多作李蓮英,內(nèi)務府檔案中寫作連英,宮內(nèi)名為李進喜。直隸河間府大城縣人。咸豐七年(1857)入宮為太監(jiān)。《李蓮英墓葬碑文》,見魯琪、劉精義:《清代太監(jiān)恩濟莊塋地》,《故宮博物院院刊》,1979年第3期。同治三年調(diào)到長春宮慈禧太后御前當差。同治十一年賞六品頂帶花翎,此后連續(xù)升遷。光緒五年為儲秀宮總管太監(jiān),至光緒二十年賞加二品頂戴,在慈禧太后身邊的地位極為穩(wěn)固。李連英處世為人,未必如外間所傳之囂張,也與康有為等人一再宣傳的形象不同。較為可靠的記述,可參見唐益年兩文:一、《八面玲瓏的寵監(jiān)李連英》,《清宮太監(jiān)》,遼寧大學出版社,1993年,第155—172頁;二、《總管太監(jiān)李連英的榮辱一生》,李國榮主編:《清宮檔案揭秘》,中國青年出版社,2004年,第196—211頁。

慈禧太后生于道光十五年(1835)十月初十日,按照中國的習慣,應于此年過六十歲生日??捣Q“時擬以三千萬舉行萬壽”,當屬隨口之言,并無根據(jù);但當時政治之敗壞,又屬事實。慈禧太后的干政,引出了一系列的惡果,也使一些官員不畏生死而進言,要求慈禧太后放棄政治權(quán)力。注1

注1劉光第在甲午戰(zhàn)爭初期有條陳,要求慈禧太后放權(quán):“……若猶必以朝廷大政請于皇太后之前,則乾綱何以昭獨斷之神,而慈懷亦必有不安之處”;“應請皇上圣裁獨斷,即當重要事件,亦宜自運宸衷,無復重勞慈聽。將皇上孝思,愈可得展,即皇太后于古來撤簾之典,無有不符,則國家幸甚、臣民幸甚。”在此條陳中,劉光第還要求“退斥”十年來貽誤國家的軍機大臣,即指孫毓汶等人。而劉的條陳呈堂時,刑部“各堂官均失色推諉,互相規(guī)卸”,不肯代遞。(《甲午條陳》、《致劉慶堂》,見劉光第集編輯組:《劉光第集》,中華書局,1986年,第1—5、254—260頁)于此后不久,福建道監(jiān)察御史安維峻于光緒二十年十二月初二日上折彈劾李鴻章,反對議和,連帶攻擊慈禧太后:“……此舉非議和也,直納款耳,不但誤國,而且賣國。中外臣民無不切齒痛恨,欲食李鴻章之肉。而又謂和議出自皇太后旨意,太監(jiān)李連英實左右之。此等市井之,臣未敢深信。何者皇太后既歸政皇上矣,若猶遇事牽制,將何以上對祖宗,下對臣民?至李連英是何人,斯敢干預政事乎?如果屬實,律以祖宗法制,李連英豈復可容?”(《軍機處錄副·光緒朝·內(nèi)政類·職官項》,3/98/5317/12)當日發(fā)下諭旨:“安維峻著即革職,發(fā)往軍臺,效力贖罪,以示儆戒。原折著擲還?!保ㄜ姍C處《上諭檔》,光緒二十年十二月初二日,又該日錄有兩道諭旨,后一道多“原折著擲還”一句)盡管原折被退回,但軍機處還是錄下了副本。

衛(wèi)汝貴(1836—1895),字達三,安徽合肥人。早年從劉銘傳鎮(zhèn)壓捻軍。后被李鴻章留下統(tǒng)領(lǐng)防軍。曾任河南、大同、寧夏諸鎮(zhèn)總兵,皆未到任,所部“盛軍”12營約6000人,長期屯駐天津小站,是淮系的主力,然軍紀廢弛。后因朝鮮兵敗而處斬。

“不數(shù)日”,指與“貴人”交談之后。此時朝鮮發(fā)生東學黨叛亂,四月三十日朝鮮政府請求清朝出兵相援。五月初一日,李鴻章派聶士成率軍赴朝鮮。五月七日,日本公使大鳥圭介率日軍入漢城。十七日康離開天津時,局勢甚危急。衛(wèi)汝貴部盛軍赴朝為六月十九日之事,其部數(shù)量較大,運兵也需預籌,為此衛(wèi)汝貴與盛宣懷有著多次商議。是年五月二十八日、二十九日、六月初九日、初十日,衛(wèi)汝貴為所部赴朝用船事,與盛宣懷有過書信往來。十六日、十九日,衛(wèi)亦有三信給盛。盛弟入衛(wèi)部盛軍營務處,衛(wèi)子亦托盛照料。衛(wèi)部出征,準備時間多達二十余天,開船解纜前,衛(wèi)又作兩信致盛,言調(diào)兵軍機甚多。陳旭麓等主編:《盛宣懷檔案資料選輯之三·中日甲午戰(zhàn)爭》,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下冊,第18—19、33—34、51—52、60—61頁。康稱“被酒未醒”一語,只可以當作詩化語言。

恭邸,恭親王奕訢(1832—1898),咸豐帝六弟。咸豐帝去世后,任領(lǐng)班軍機大臣、總理衙門首席大臣。柄政約二十余年?!凹咨暌讟小焙?,退出政壇。

李高陽,名鴻藻(1820—1897),字寄云,號蘭孫,直隸高陽人。咸豐二年(1852)進士。同治帝師傅,曾為協(xié)辦大學士、軍機大臣、總理衙門大臣、戶部尚書?!凹咨暌讟小睍r降調(diào)內(nèi)閣學士。時任禮部尚書。他是當時清流黨的首領(lǐng)人物,與京中名士多有交往。

“東事累敗”,指朝鮮戰(zhàn)事。八月十五日,日陸軍攻占平壤,十八日,日海軍在黃海擊敗北洋海軍。由此引發(fā)政壇變動:二十八日,翁同龢、李鴻藻奏請起用恭親王奕訢,未獲準。九月初一日,命奕訢在內(nèi)廷行走,管理總理衙門、總理海軍、會辦軍務。十月初五日,命奕訢督辦軍務,奕劻為幫辦,翁同龢、李鴻藻、榮祿、長麟為會辦,由此成立了督辦軍務處。初六日,命翁同龢、李鴻藻、剛毅為軍機大臣。十一月初八日,命奕訢為軍機大臣。至此,政壇再次恢復到“甲申易樞”之前狀態(tài),孫毓汶已失勢。

“昔日上書”,指光緒十四年康有為來京鄉(xiāng)試時請國子監(jiān)代奏之上書,即“國勢危蹙請下詔罪己及時圖治稟”,其書日期為光緒十四年十一月初八日,康黨將之稱為“上清帝第一書”。該上書稱:

“近者洋人智學之興,器藝之奇,地利之辟,日新月異。今海外略地已竟,合而伺我,真非常之變局也。日本雖小,然其君臣自改紀后,日夜謀我,內(nèi)治兵餉,外購鐵艦,大小已三十艘,將翦朝鮮而窺我邊。俄筑鐵路,前歲十月已到浩罕,今三路分筑,二三年內(nèi)可至琿春,從其彼德羅堡都城運兵炮來,九日可至,則我盛京國本,禍不旋踵。英之得緬甸,一日而舉之,與我滇為界矣。滇五金之礦,垂涎久矣,其窺藏衛(wèi)也,在道光十九年,已陰圖其地,至今乃作釁焉。法既得越南,開鐵路以通商,設教堂以誘眾……夫敵國并立,無日不訓討軍實而虞敵之至也?!?img alt="“上清帝第一書”,見《康有為政論集》,上冊,第52—61頁。又,康有為另一引語,原文作“否則恐數(shù)年后,四夷逼于外,亂民作于內(nèi),于時乃欲為治,豈能待我十年教訓乎?恐無及也”。意思相同,文字稍異。翁同龢曾錄該上書之摘要件,此段文字為:“近者洋人智學之興,器藝之奇,地利之辟。今海外略地已盡,竟合而謀我,真非常之變局也。日本雖小,然其君臣自改紀后,內(nèi)治兵餉,外購鐵艦,大小已三十艘,將翦朝鮮而窺我邊。俄筑鐵路,前歲十月已到洪罕,今三路分筑,其一已在伊犁北之穆哈喇,二三年內(nèi)可到琿春,從其彼德羅都城運兵炮來,九日可至,則我盛京國本,禍不旋踵。英一日而舉緬甸,與我滇僅隔怒江。之夷五金之礦,垂涎已久,其窺藏衛(wèi)也,在道光十九年,今乃作釁。法既得越南,開鐵路,設教堂……”(翁萬戈輯:《翁同龢文獻叢編之一:新政·變法》,〔臺北〕藝文印書局,1998年,第287—289頁)文字稍有變化,其意相同。"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72F958/145042805051191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751629-0tcjHHkpqDPcLuNAHniUCIp7G906JI4M-0-9c1394eea635ca48dd7e611c96cb9f7c">

由此可見,康有為當年確實已看出了日本之野心,但非為專指,而是稱日、俄、英、法環(huán)伺中國,情形危急。當時許多智者皆有此類言論。

至于康有為所言“貴人”為何人,我尚不能確認;然據(jù)前引張蔭桓日記(參見20·1),我推測,有可能是指張蔭桓。

(20·6)桂林山水極佳,山居舟行。著《春秋董氏學》及《孔子改制考》。

據(jù)手稿本,“山居”二字為添入。

據(jù)龔壽昌回憶:“康有為有兩種嗜好:一是好習古禮,講學之暇,常率帶門徒在風洞山后洞福庭學習‘鄉(xiāng)飲酒禮’、‘投壺禮’及‘庚子拜經(jīng)’等……其次是嗜好游覽山水,在桂林講學期間,所有附城的山水巖洞,游歷殆遍……很多名勝,他游過后,都刻石題名或賦詩。風洞山還做有對聯(lián)懸掛?!?img alt="《康有為桂林講學記》,《追憶康有為》,第250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72F958/145042805051191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4751629-0tcjHHkpqDPcLuNAHniUCIp7G906JI4M-0-9c1394eea635ca48dd7e611c96cb9f7c">

康稱“著《春秋董氏學》”一事,《我史》手稿本光緒十八年,在“……選同學高才助編纂焉”后,刪“□□春秋原文考”一語。康為何刪去,尚不明其意??涤袨榈闹鲋?,未見《春秋原文考》。這是《我史》第一次出現(xiàn)《春秋董氏學》之作。(參見22·1、23·1、23·14

康稱著《孔子改制考》一事,《我史》光緒十八年記,“是書(《孔子改制考》)體裁博大,自丙戌年與陳慶笙議修改五禮通考,始屬稿,及己丑在京師,既謝國事又為之。是年編次甚多,選同學諸子分葺焉。”“丙戌”為光緒十二年(1886),“己丑”為光緒十五年(1889)。此時在桂林,康有為繼續(xù)寫作。(參見22·1、2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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