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代蒙古文獻大系·見聞卷(全冊)
- 李紅權 朱憲主編
- 6671字
- 2019-08-23 16:39:24
車臣汗紀程
前清光緒三十四年正月二十一日,翰林院侍講學士延清,前往車臣汗部致祭。查車臣,一名赤城,又名徹辰,乃譯音之訛,地在喀爾喀東,計二十三旗。使者向例,馳驛由陸軍部給有勘合,應領路費,例由度支部發給,每日銀四兩,沿途州縣溜單,例依次傳遞,經行各臺站,例供應羊只。
三月初九日晚,張振卿統制、王爵生侍郎、陳子久太守,為余餞行,大雨。
初十日,出都。徐化東、卞蕓臺、慶雨臣、延蔚云、奕紹敏,均送至安定門外,長孫金源亦送至安定門外官廳。是日,天陰甚,微雨,經黃寺西北一帶,路多積水,須繞越而行。午尖清河,暮抵昌平州。城南門內多積水,路政不修,頗不易行。幸市口燈火尚明,擬謁劉諫議祠,以夜深未果。州官何,皖人。
十一日,早發昌平,北望諸山,饒有畫意。過榆河關溝,道中亂石甚多。至南口火車,現至此止。暮抵居庸關,關門有“古雄關”三字,城甕內滿鐫神佛像,極其精工。四大天王足下,各踏一鬼。有居庸驛,屬延慶州,州官周蕓、田明府文藻。
十二日,行居庸山中。以接修車路,須穿山而過,做工者日千數百計。山麓有廟,礙及車路,廟中佛像遺棄道旁。八達嶺尤險要,俗傳三關即此。石壁鏨有楊六郎像,又有“五貴頭”三字,貴字俗傳是鬼字。下邊今添洋文石刻一方,壁上并刻有“彈琴峽”三字。山桃花開較遲,山洼僅有菜園數家。午尖岔道堡,門二,署有岔東雄關、岔西雄關字樣。途次大風,至榆林驛換馬(由居庸驛至此,換榆林驛馬),今驛系舊有之堡改設。懷來城東門外路北廟額,署有“膏澤應時,黍谷春回”八字。驛館預備茶尖,岸旁系有漁舟二,皆小如一葉。暮抵懷來縣城外渾河,即桑干河之上游。連日行館,皆借沿途旅店而設,至此始有行館。《舜典》所謂媯汭在縣境,河內產金絲鯉,最肥美。縣官王幼綸大令忠蔭。
十三日,發懷來,西望遠山積雪,橫亙天際。過土木驛,地以土木名,似應有木,乃僅一土城,不見一木。謁顯忠祠,明景泰初,祀正統己巳土木殉難諸臣也。午尖沙城,東門上石刻“東閣迎暉”四字。康熙三十五年,圣駕出張家口,經懷來至沙城,見燒缸流珠,取嘗,曰酒甚佳,命侍衛馳進太后,從此京都人盛稱沙酒云(沙酒即狀元紅)。過新保安,與舊保安中隔一河,新保安東西有村,名東八里、西八里。暮抵雞鳴驛,至此始聞布谷聲。
十四日,發雞鳴驛。一路看山,驛館后之北山,俗呼奶奶山。所歷有老龍背山、蛇腰彎山,蓋山路蜿蜒,如龍如蛇。老龍背中凸,蛇腰彎中凹,俗傳龍強故凸,蛇弱故凹也。奶奶山高數百丈,上有一井,不知當日如何鑿成。石橋橫跨,山下望之了然。山頂有廟,房屋甚多。每歲四月開廟,香火甚盛。沿路開山伐石,以備火車駛行之無阻。至響水堡,始出山。響水堡西,有響水梁,堡壁題有“斡難瑞洵謫戍軍臺”,至此午尖,詩和之。暮抵宣化府,駐上谷公所(宣化府,燕、晉置上谷郡)。正廳署有“星聚云停”四字匾額。庚子秋,兩宮西狩,即駐蹕于此。胡珍府大令商彝來拜,談甚久。據云,西門外已種柳千株。
十五日,早微雨,發宣府。午尖榆林堡(此另一榆林),邊城田畝,三月杪尚未播種。暮抵張家口(由京師至張家口,計三百九十五里,張家口距宣化府六十里),住武城街迤北、邊路街道東,東紳店。是晚微雨,自都統以次,均來拜會,先后饋送酒席者不絕。出口需用翻譯,誠都統已行文,調取第二臺委章京綽克魯普充當。
十八日,聞文錦堂與麟佑峰談及有夢琴副都護謫居來此,余三十年舊友也,初不知之,遂往訪焉。君自西藏來,云山水之奇,甲于中國。
十九日至二十日,均住張家口,日盻〔盼〕翻譯不至。東紳店主人云:“張垣有八景,曰元寶山、東西太平山、魚兒山、賜兒山、朝陽洞、通橋、鐵壩、營城子。”
二十一日,誠統制與耀驛道,以綽翻譯至今未到,又下公事催之。
二十五日,翻譯綽克魯普于昨日抵口,今早來謁,蓉龕副都護受之驛道,以路菜多品見饋。
二十六日,準明日出口,作家書寄慰京邸。耀受之云:“八景外尚有永豐堡一景,在張垣西北八里,其地風景甚佳。”
二十七日,曉發張垣,出大境門、上堡北門,兩山對峙,石壁崎峭如削,張文端公鵬翮《奉使俄羅斯行程錄》盛稱之。過陀羅廟,廟中關帝像,提刀立馬,神采如生。廟側有店,破陋殊甚,其灶上猶貼“李白三杯酒,盧仝七碗茶”十字。暮宿察汗陀羅蓋,第一臺八十里,譯言白頭公館,猶是瓦屋,極其整齊。不一里,有關帝廟,每歲演戲四次。余宿此時,正值春季演戲,村人絡繹往觀,不絕于路。廟僧率沙彌來獻果餌,并請觀戲。當卻之,贈以香資二金。廟后有二龍雙鳳山,山有煤礦,有村名五十家子。
二十八日,早發察汗陀羅蓋,過大壩,傳系康熙年間筑,今圮。新開地畝,自第一臺起,土含沙礫,肥沃者不多。此處墾地農人野處,搭蓋土房,正興工作。道中初見鄂博(石堆也,蒙古禮拜極虔敬)。經布爾嘎蘇(第二臺,六十里,譯言有樹),沿途開墾之地甚多。路旁有廟一座,系用白石砌成。山南有喇嘛廟一所,屋宇極多,所謂海流招(蒙古謂廟曰招)也。今喇嘛攜牲畜去,蓋因廟之四圍地皆開墾,廟中所有牲畜無處牧放,故舍廟而去。此開墾之不便于蒙民者。行館壁間懸有墾務大臣告示云“每臺站四而〔面〕十五里以內,不準開墾地畝,恐于牧放有礙”等語,是定章未嘗不善,其如委員奉行不善何!暮抵海流(第三臺,六十里,譯言河名),一作哈留。自開墾以來,蒙人牲畜常為客民盜竊。
二十九日,早發海流,午尖鄂羅胡篤克蒙古包(第四臺,四十里,譯言多井)。凡蒙古包,門極矮,出入多不便,此乃第四臺撥什戶某居處。其中陳設極為華麗,門上所貼蒙古文,似是春聯。男女皆著皮靴,靴頭上翹,俗呼朝天靴。女子愛用各式綢巾蒙首。時已三月杪,開墾之地,尚未播種,所見皆童山,無一樹。由張家口至此,始換駕桿車。道中遇風,暮宿奎蘇圖(第五臺,七十里,譯言多木,譯作泉眼),住屋破壞。
四月初一日,曉行過札哈蘇(第六臺,六十里,譯言多魚),向傳河內多魚,今過此河,非唯無魚,并水亦無之。暮宿明愛(第七臺,六十里,譯言千里),一作明陔。明愛二字,系從西南之山得名。此據綽翻譯所言,不知足恃否。夜得雪數寸。
初二日,別明愛。雪后寒甚,曉赴齊齊爾土(第八臺,八十里,譯言齊整,以有石如帳形,甚整齊也)。察哈爾內八旗止此,過此,則蒙古旗境。新墾之田,亦至第八臺止。壁上題有“第八臺人心最不好”等語,不知何指。沿途臺站服役者,謂之桃花契,此處兼以婦女充之。暮抵青岱(第九臺,九十里,譯言鄂博名)。
初三日,早赴烏蘭哈達(第十臺,一百二十里,譯言紅石),山上石皆紅色。路經滑骨山,車前駕桿人名烏拉契。此處有以扣肯充之者(扣肯,蒙古呼女名)。暮抵奔巴圖(第十一臺,八十里,譯言有墳)。夜夢張友柏同年寶森來訪,旋與話別,仿佛在氈廬也。
初四日,早發奔巴圖,午尖沙拉哈達(第十二臺,七十里,譯言黃石)。路遇四十四臺赴張家口領餉參領等員,在道旁參謁,以車行甚疾,不及下車,唯有拱謝而已。暮抵布魯圖(第十三臺,五十里,譯言青山)。
初五日,早發布魯圖,過鄂蘭胡篤克(第十四臺,五十里,譯言多井)、察汗胡篤克(第十五臺,九十里,譯言白井)。暮抵沙拉木楞(第十六臺,六十里,譯言黃河),地多沙墩,疑即龍堆也。此地產百靈、叫天子最多,飛鳴空中,至暮不息,時有口內人來此購買,以備籠入京師售賣。
初六日,赴鄂拉胡篤克(第十七臺,一百二十里,譯言土井),有大嶺,極其平遠,橫亙一百二十里,土人呼為大炕。此臺系四子王、東蘇尼王、西蘇尼王三旗管轄。時正午,即見月牙,甚不可解。暮抵吉斯洪果爾(第十八臺,八十里,譯言紅黃土堆)。
初七日,曉發吉斯洪果爾,早尖西拉木霍哩(第十九臺,一百里,譯言生鐵),有以金桃枝來獻者。暮抵布隆(第二十臺,一百二十里,譯言四山環繞也),此臺駝、馬、牛、羊極多,環繞帳外。景佩珂學士褑,昔奉使過此,有《紫馬蘭》詩云:“一路紫蘭開,孤芳隱草萊。”余今至此,尚未見一花,何也?連日頗有雨意,均為午后大風吹散。
初八日,曉發布隆,赴蘇吉布拉克(第二十一臺,一百二十里,譯言跨泉)。途中有廟,名蘇吉,祀雅穆達噶佛。初見黃羊成群,其行甚疾。道南一樹,頗有生意,榆也。道北兩樹,遠望之作黑色,似已枯者,塞外春遲,枝柯尚無綠意,其實非枯也。茶尖陀黎布拉克(第二十二臺,七十里,譯言鏡泉)。此地多蛇,蒙人謂蛇為木詭。謁慈云寺,距馬跑泉半里許,系乾隆年間奉旨敕建,正殿祀觀音,有“注法西極”四字匾,乃札克丹克同治元年所署者。寺內尊藏經典極多,有喇嘛數百人。一喇嘛身披偏袒,率侍者以果餌暨奶茶來獻,當酬以香資二金。夜宿圖古里克(第二十三臺,一百十二里,譯言路遠)。
初九日,曉發圖古里克,赴穆哈里哈順(第二十四臺,一百里,入戈壁界,即瀚海)。
初十日,曉發穆哈里哈順,午尖豁尼齊(第二十五臺,一百五十里,譯言牧羊,傳為蘇武牧羊處)。游溥周寺,系咸豐年間奉旨敕建。聞寺有活佛,即住寺后,另建平頂黃屋以居之,其規制甚為尊崇。戈壁石,五色斑斕,遍地皆是,仆人掇拾甚多。暮抵畢勒格庫,又名那朗(第二十六臺,一百里)。那朗二字,不知譯作何解,綽翻譯云:“義取水向東流之謂。”
十一日,早發畢勒格庫,地無一樹,鳥必穴居。按沿途鼠穴尤多,大小不一。《朔漠方略》所謂“各種野鼠所穿之穴,較興安一帶鼢鼠之穴更深,殊覺可厭”,信然。午尖哈薩布齊(第二十七臺,一百二十里,譯言門帶),所過山麓,石皆黑色。暮抵札拉蘇(第二十八臺,八十里)。
十二日,赴那默圖(第一堆臺,一百五十里,譯曰弓。按堆臺里數,每以多報少,每站似皆不止二百里程,蓋少安一堆臺,即可省費若干。以馬行較內地尤速,故不覺遠。第一堆臺至第四堆臺,皆土謝圖境)。初行草地,凡草地現安堆臺,馬皆桀驁不馴,駕桿車甚不易套,至有三四人控制一馬,方能就道。此口內人所不及者。此地遍野皆金桃木,有灰鶴一雙飛鳴而起。有井,泉水極清。暮抵那默圖,庫倫辦事大臣所派二品臺吉某來見,蓋為督催安設土謝圖境內堆臺故也。此岔道第一堆臺,往往有因庫倫公文遲未遞到,欽差至此,無人供應,有改道徑投庫倫,偕同陪祭章京,再赴車臣汗者,如此往返,須多走十余日路程。余幸免此,是皆誠果泉統制、延錫芝大臣早為安置之力也。
十三日,阻風,悶坐氈廬。早晚聞有誦經,詢之,乃蒙古人奉喇嘛教者。連日所見灰鶴甚多,皆兩兩飛集于山野間。
十四日,曉發那默圖,噶喇木蟠屈地上,形似龍。山多亂石,皆作赤色。路高下,車不易行。至此駕桿凡兩脫,駕車者內有喇嘛一人,猶誦經不息。將近德勒蘇烏蘇,山又黑石如炭,路見雙鳧飛起,羽毛紅色,土人呼為紅雁。暮止德勒蘇烏蘇(第二堆臺,一百二十里,譯言水草。按,德勒蘇,草名;烏蘇,水名)。地多狼,時已四月中旬,山洼杏樹,一株始花。
十五日,曉赴布楞(第三堆臺,一百二十里),庫倫辦事大臣既派委員二品臺吉某督催安設堆臺外,又派蒙弁查點備差駝馬,俱來此叩見。駕車烏拉契,乘馬倔強,中途馬逸,為駕桿撥落,臥地久之未蘇,似是已死,殊可憐憫。將抵布楞山麓,支帳房兩架,中列貨物,蒙人絡繹往購,謂之買賣街。來此貿易者,皆直隸、張家口、山西、包頭鎮人。前在各臺站,見有牛車裝載貨物,皆往各處蒙古包售賣者,蒙人類皆以毛革兌換貨物,無一現錢。各臺站居人所需米面等物,皆貨之商賈。今年購者,須償之明年。大雨時至,不久旋晴。
十六日,晨起阻風,午后又雨,仆人劉喜云:“京師妙峰山,例于今日封山,例皆有雨,謂之凈山雨。今此處亦雨,誰謂南北不同天耶。”
十七日,曉發布楞,此地皆以羊油裹紙為燭,燭心即駝毛也。食物日見減少,憶馬文良公其《倬推河曉發》詩有“米囊空后舊裝輕”之句,窮荒形色,曲意形容,信然。路見金桃遍地,擬屬此處蒙人預為多取之,以備帶回都門,分贈親友。據翻譯云:“距車臣汗不遠,該王旗早晚必遣蒙員前來迎接,并遞哈達。”車中渴甚,飲此間井水,味苦而咸。晚宿登吉烏蘇(第四堆臺,八十里,譯言泉水)。
十八日,曉發登吉烏蘇,將抵把顏蘇吉(第五堆臺,一百二十里,譯言井,入車臣汗境)。該王旗遣大臺吉東林公布,照料第一堆臺至第四堆臺,供應一切。至此來見,跪遞哈達一方,以示恭敬。聞前郡王銜札薩克多羅貝勒蘊端多爾濟無嗣,本福晉前王之母,以四品臺吉棍布蘇倫為嗣(前王之族弟),尚未接入王府。
十九日,赴溫吉圖布拉嘎(第六堆臺,一百二十里,譯言泉),茶尖后,山石皆作赤色。暮宿吉洪布拉嘎(第七堆臺,一百二十里,譯言甘泉),榆樹成林,往游其下,見角鷹翔集樹杪,有花瓣,長而細,紅色,極瘦,叢集根上,似無干者,貼地,高不盈寸。
二十日,曉發吉洪布拉嘎,暮抵格特勒(第八堆臺,一百五十里),余自南而北,該王旗第一堆臺,乃余行之第八堆臺也。
二十一日,抵額吉圖王旗(第九堆臺,九十里,自張家口至此,約三千七百里)。余向有腰痛之疾,行至二十六七臺時,舊疾漸發,然猶抱疾長征,至此腰痛如折。當疾發時,庫倫辦事大臣派來陪祭司員瑞芝圃部郎森,日來探視,每留與茗談。至二十三四日,始漸瘳。至王旗時,新襲爵郡王銜多羅貝勒棍布蘇倫,先遣署札薩克托撒拉克契達木等,至第二堆臺跪接。至第一堆臺,該貝勒率領達木登,暨諸臺吉蒙員等在郊外跪迎。該王旗地,平原一片,東列兩山,遠望郁郁蔥蔥,洵非他處可及。正邸板屋宏整,四圍環以蒙古包。邸前有廟五所,亦板屋,尤華麗,惟不知建于何時,竟無一碑可考。
二十二日至二十四日,住額吉圖。
二十五日,致祭禮成。是日使者奠酒,時左右蒙員二人,各以酒爵擎遞。祭文皆蒙文,由庫倫派來大章京照讀之,讀畢焚化。余更具果餌為私祭(禮成后,氈前見一蝶飛舞而來,久之始去,雖與常蝶無異,第一路來,未見一蝶也。有鳥似鴉而小,紅嘴如鐵,啞啞善鳴,亦可愛),旋報謁貝勒。蒙古包內中設一炕,獨座,鋪以藍墊金蟒褥,專待使者也。余遜避再三,不得已就座,貝勒席地坐〔作〕陪。使者坐定,有三四品各一員,一平執鍍金奶茶大銅壺,一高擎琺瑯帶托奶茶鐘,跪獻使者而退。炕前橫案,上設面餌一盤,覆以冰糖、紅棗。余令翻譯備述康熙車臣部始封汗王碩壘來歸始末,使知法守。貝勒及環侍諸臺吉、大小蒙員等,咸敬聽無嘩,唯叩首無算、同聲者者而已。按者者,是也。王邸久無人居,貝勒命翻譯導余往游邸內,恭懸上賞福字一方。該郡王累代封冊,均藏于此。蘊端多爾濟之父車凌三都巴相片,猶懸壁間。
又游額吉圖諸寺,寺內所設有柄大鼓,圓如磨盤,諸佛相皆猙獰可怖,據云皆系觀世音菩薩變相,有握蛇者,有騎牛者,有赤身女子仰臥于牛腹之下,牛屈其前兩足,意似與女子交媾者,有一相四面各有一頭者,有以無數髑髏為一串戴之毗盧帽之四圍者,有穿為一帶系之腰間者。蒙古崇奉佛教,甚于西人迷信天主耶穌。署札薩克達木登,率領諸臺吉、大小蒙員等,隨從予遍游諸寺,入寺皆摩頂無算,翻譯綽克魯普尤甚。
二十六日,瀕行,貝勒率同托撒拉克契達木登暨諸臺吉、大小蒙員等,齊集額集圖郊南行帳,公同餞送,極其誠敬,太福晉于余抵該旗次日,遣員來遞哈達,至是又以程儀暨多珍見饋。
二十八日,大臺吉車林公布管理本旗所設堆臺四處,來往亦只伊一人伴送,情意殷殷可感也。臨別出哈達一方,并祝一路福星。
歸途不復能逐日作記,于五月十六日,抵張家口。游水母廟,廟祀水母,即龍母也。十八日,抵宣府,過新保安,謁沈青霞先生祠。十九日,游懷來縣西門外廣慈寺,圣祖親征噶爾丹凱旋駐蹕于此,曾留棕、蒲履各一雙,寺僧敬謹收藏。至光緒庚子年,棕履失去,僅存蒲履。寺僧出以示予,觸手如新,不知果是當時留鎮山門之物否。
三十日至居庸,山中有巨石,可容十數人,俗呼為帳房石,明督帥某題“仙枕”二字于上,又五言排律一首,余僅記其起句“峽琴不可見,仙枕尚堪眠”十字。道邊有石碣,題曰“青龍橋”。雨后巨蝶無數,半皆黃質黑章,飛舞車前。出南口,訪明十三陵,沿東北山路行三十余里,路甚崎嶇。至長陵饗殿,梁棟皆黃松,柱皆楠木,其大非兩人所能合抱。壁上詩不多,類皆游人留題姓名。樓上隧道碑石作赤色,從前人傳為昌化石,以炫奇異,迨庚子秋,洋人駐軍于此,將碑座石斫去一角,始知是尋常青石,不過外加朱漆耳。嘉慶御制詩碑亭,在殿之東南角。所有殿宇,飭令地方分年修理,并嚴禁樵采。二十二日入都。二十三日早,赴頤和園宮門,請安覆命。
延子澄學士清,京口駐防旗,原籍蒙古巴里客氏。予己亥在京師,支繼卿內兄出其《巴里客游草》見贈,蓋風雅選也。戊申春,使車臣汗,往返三閱月,得紀程詩三百數十首,典章國故、地望物情,一一詳之注中。適予編中外游記,苦外蒙古之罕人游,游者如寶文靖相國、景佩珂學士之均有詩而無記也。因排次月日,聯綴片段,即名曰《奉使車臣汗紀程》,學士見之,得毋嗤為好事乎。
宣統二年,南清河王錫祺識
《地學雜志》(月刊)
北京中國地學會
1912年3卷7、8號合刊
(丁冉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