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哥相識在十幾年前。那時的我們，青春，年少。。。。。。”

*

1999年夏。

凌一慵懶地斜靠在樹下，眼睛盯著端放在膝上的一本《內科護理學》，眼神卻飄忽迷離。

頭上偶爾飄下一抹合歡花瓣，緋紅的顏色，似天際濃郁的霞。

甜香的空氣里是斷斷續續從對面校區傳來的流行曲《十七歲那年的雨季》，凌一不由自主手指敲擊書頁隨著節奏哼唱。

“哎，哎。”凌一忘我之際，身旁的死黨鄭蓉兒突然用胳膊肘輕輕捅了捅她。

迷茫地抬起眼，不知所措地看向鄭蓉兒，卻見她努嘴朝向前面拐角。看去得一瞬，她愣住了，時間也隨之定格。

合歡樹下，一個男生正踏著地上散落的合歡花瓣向這邊走來。夕陽暈開的光環中，他略顯憂郁的臉輪廓分明，眼神在觸碰到她倆的同時明顯遲疑了一下，但還是信步走過來。

“凌一，下周的實習你聯系好了嗎？”

“嗯，就在附屬醫院。”她木納地指了下旁邊的醫院。

“我要到中心醫院。”他輕聲一句，像自言自語，又像特意說給凌一聽的。然后，沖她們略一點頭，沿著蜿蜒的小路徑直離去。

“哇，好帥。”鄭蓉兒望著他的背影，輕聲夸張的嘆道。然后又推推凌一問道，“你們到底怎么回事？你們在校團委的時候，不是那啥挺對眼的嗎？”

“來來來，吃個蛋糕。堵在你的嘴。”凌一笑著塞了一塊蛋糕到她嘴里，鄭蓉兒“嗚嗚”吭嘰著笑著吃起來。

凌一也望向他逐漸消失的背影，腦海里混沌一片。這幾年與他糾葛的過往浮上眼前，其實準確地說應該算是暗戀。

她不想承認，可不得不承認，她只是個可憐的暗戀者。

曾經，她千方百計打聽他的一切，模擬他的喜好；托腮期盼他從窗前經過時的憂傷背影；多少次故意與他擦肩而過，祈禱能看看他憂郁的眼。而他總是那么不冷不熱，淡淡地回避著她的炙熱。

就在她忙著實習暫時忘記這一段的時候，卻因為他的這一句似有意似無意的話又撩撥起她的心弦。

C市是個有山有水的城市，市區內雖然沒有巍峨聳立的高山，卻有許多低矮的山丘，被市政規劃成公園或野生植物園。蜿蜒的漢江從城中穿過，把城從中一分為二，靠著僅有的一座橋和渡船聯系。

周宇龍所說的中心醫院其實在河對面，人們俗稱左岸。離附屬醫院相距不遠，乘公交過河也就是半小時左右的路程。

思緒飄忽間，鄭蓉兒拍拍身上的灰塵，拉起地上的凌一。“走吧，明天再來，后天再來。就是下周實習了，還可以天天來。”

是啊，從學校到醫院，墻挨墻的距離。而這片合歡林，正在校園對面的山坡上。順沿山勢依山有路，沿路種的是梧桐、合歡，還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矮灌木。

凌一喜歡這里就是因為這一路飄灑著香氣的合歡，凌一的《中醫學》課本里對合歡也有一些介紹。合歡，主產中國東北至華南及西南各省，豆科植物。花有舒郁、安神、活絡之功效；合歡皮有消腫、止痛、和血安神的功效。

而這合歡，更是具有超長的花期，從春季到秋季，從稀稀疏疏到馥郁芬芳。每一季的顏色變化，凌一都記得，心傷心累的時候，只消放縱地嗅一嗅，然后，仰頭倒過去暢快淋漓地大呼一口，煩惱就可暫時放下。

寢室里，凌一輾轉反側，眼前是周宇龍微笑的臉。

“他在意我嗎？他知道我的心意嗎？他為什么會對我時冷時熱呢？”這些問題已經糾纏了她好幾年，可是直到今天她似乎還是沒能夠明白。

唯一確定的是，下周開始這個讓她仰慕困擾痛苦的男生，就將不再和她在校園時不時的遇見，他與她的生活將扯開小小的一段距離。

“希望一切是新的開始。”凌一最后架不住眼皮打架，沉沉地睡去。

*

外科病區內——

凌一正和鄭蓉兒跟在帶教老師后面逐一為患者懸掛輸液瓶，實習生眾多，兩個死黨還能分到一組實屬不易。不過，帶教老師不同，但這又有什么關系呢，除了夜班時的分離，其他時間兩個人都是混在一起的。

“小鄭，你來給我扎吧。我不怕疼。”

2病室6床的曾建軍伸著右手臂一臉期盼地看向鄭蓉兒著。他的左手在和人爭執過程中尺骨骨折，只有右手可供穿刺。住院這近兩周來，已把手背扎了個遍，加上每次拔針后一只手按壓力度達不到，這手背著實有些慘不忍睹。

鄭蓉兒遲疑著沒有上前，她們才實習第二周，外科又是第一個實習科室，穿刺技術實在不敢恭維。

她只在上周在老師指導下打過一個新入院的靜脈，那是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血管鼓得像個大蚯蚓，她冒著汗扎上，后續粘貼膠布還是老師補充的。

看到鄭蓉兒的囧樣，帶教的陳老師笑著對曾建軍說：“看看，讓你拔針后按壓時間長一些，不聽吧，讓小鄭咋找得到血管？還是我來吧。”

“好好，我今天好好按，明天你給我扎啊。”曾建軍笑著對鄭蓉兒說道。

“別嚇著人家小姑娘啦。來給我看看，扎不上不要緊。誰沒有個第一回呢。”5床慈眉善目的老爺爺舉著手臂對她們兩個說。

說實話，凌一的膽子要比鄭蓉兒大不少，上周在她軟磨硬泡下，老師帶她穿刺了幾例，每一次都像打了勝仗般有成就感。

這不，看著老人鼓勵的眼神，她對自己的帶教老師說：“吳老師，我來吧。”

其實，吳沁老師也不過比她們大三歲，圓臉蛋上有兩個淺淺的酒窩，一笑眉眼彎彎，很討喜的模樣。

凌一知道，樓上康復科的小年輕李韓之大夫正在追求吳老師。夜班的時候，她看到李大夫來送飯的時候，都會識趣的主動避到醫生辦公室。

看到她穩實的扎上，慢慢貼好膠布，吳老師默默點了一下頭，幫著收拾了棉簽等物，笑著對老大爺說：“謝謝您的配合。有你們的支持，她們能成長的更快。”

老人兩眼笑出一道慈愛。

晚上趴在寢室床上啃零食的時候，凌一和鄭蓉兒還在討論著今天在科室里學到的新技術。

是啊，對于一個初入職場的新人來說，一切都是新鮮而美好的。二十歲，也正是對未來充滿期待和憧憬的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