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院子，白云替我寬了衣，桃紅也早已備好了熱水讓我洗漱。今天一天下來，衣服上全是香灰氣，讓人不舒服極了。

“桃紅，你上次替我換那個白茶味的香挺好聞的，是哪家香鋪的？”

“那個香叫月色，是奴婢自己做的。”

我和白云都有些驚訝地看著她：“哦！想不到我們小桃紅還會制香。”

桃紅有些害羞地低了低頭：“多虧夫人進府，我的月錢從公子院子里的三等門房丫頭，變成了夫人院子里的一等，漲了不少，我才得有些閑錢做自己喜歡的東西?！?

“那你也厲害啊，自己一個人就能鼓搗出這么好聞的香來?！卑自埔荒樑宸臉幼?。

“奴婢的父母就是制香的，雖不是制什么名香，但也是給書齋酒樓花坊這些供應的，奴婢跟在他們身邊也學了不少?！?

“那你為何要賣身進府呢？”我看著她。

桃紅默了默，沉了聲音道?！芭臼粴q那年，有一書生在自家用了父母的香暴斃了。仵作驗尸后說，那香和書生院子里的鳶尾花香氣融合便會使人興奮，偏那書生天生心就比別人小，愣是刺激不得，便心衰而亡。這事雖和我父母無關，可我家的香用了會使人暴斃的消息不脛而走，后來，我家的香便無人問津了。家里沒了收入，不到一年，便捉襟見肘，奴婢也就賣身入府了?！闭f完她低頭抹了抹淚，端是回憶往事，傷心了。

白云走向前，端了凳子讓桃紅坐了，復倒了一杯茶水遞與她。

“真是無妄之災。那你父母現下如何？”

“所幸奴婢父母無大病大痛，身子還算硬朗，前年母親在東曦坊的傾城繡房找到份工當繡娘，父親也進了仁心堂替人抓藥，日子總還算過得去的?！?

“那是極好的，得空做做自己喜歡的事，總歸是個消遣法子，以前的事過去了便就不去記了。你那邊可有制的別的什么香，拿來我聞聞，要是好，以后我院子里的香，便都交給你了?！?

桃紅聞言興奮抬頭：“我這就去拿。”說罷便立即起身去了。

不過半刻鐘，小桃紅便抱著幾個木頭盒子進來了。白云上去迎，幫她把這些放在桌上一個個攤開，我也穿了鞋下榻移步過去。

一說到香，桃紅便興奮至極：“這里一共有十三種香，給夫人點的月色是奴婢最喜歡的一種，也是以前我們家冬天賣得最好的香。這邊還有落星、秋水、洞湖，也是書齋最常購買的款式，有些小娘子也愛來買呢。剩下這些，都是奴婢自己制的，也不曾取過名字。”

我隨手拿起木盒里一塊黑色的三角香，放鼻下聞了聞：“初聞有絲絲墨香，但并不濃，轉眼就變成茉莉的清甜香氣，不濃不膩，又自帶三分沉穩，倒讓我想到了一個人?！?

“不知夫人說的是誰？”

“寧表妹?！?

白云拍手道：“是了是了。寧小姐就是給人一種既有文采又好相處的感覺呢?！?

“婉轉柔和的秋天呢，這香便叫幽柔吧。深幽溫柔。”

桃紅喃喃了幾次幽柔，笑著說：“這名字是極好的?！?

我隨后又聞了幾款香，都是別具一格又沒有侵略性的，皆是好香：“桃紅，你們家若是不遭此等變故，現下定當是洛城有名的制香之家了?！?

桃紅看著桌上香爐上跳動的煙霧，微笑道：“謝謝夫人夸獎。”

“以后，我院子里的香，就交給你吧，一應制作費用，皆由我院子里出，以往買香料的鋪子，便不用再去了，你的工錢便也漲漲?！?

桃紅聞言便是再次紅了眼，起身便是要提裙行大禮，我忙攔住了她，讓她放寬心，她點頭下去了。

這一天委實疲累，我讓白云替我點好月色，便沉沉睡去。

這邊馮希真跑到寧婉秋房間里，卻是說起了悄悄話。

“婉秋，你說這表嫂可真奇怪?！?

寧婉秋揮手讓隨身丫鬟下去，拿起茶杯摸著上面蘭草的花紋：“怎么說？”

“當初她自奔嫁于表哥的事兒鬧得沸沸揚揚，都覺得她是個沒腦子只看皮相的；后來表哥流連于那些...兔兒爺，在族內已被大家不恥，她卻是一點反應也無，我還想著，這得是多蠢頓又死腦筋的一個婦人?？墒墙裉煲灰?，卻是全然不同?！?

寧婉秋點了點頭：“是了。雖然她面上有淚痕，可這戲卻總是演得不大好，一雙眼睛十分靈動，哪里像不得丈夫喜愛困在深宅的婦人?！?

“是的是的。再說她那哥哥，對她也是極好，剛剛打牌的時候，竟是喂她喝茶，給她擦臉上的糕點屑，只要她想，她哥哥定會替她出一口氣的?！?

“是啊，不知表嫂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許是覺得，離開這里嫁與別人，這日子沒有什么不同吧。”

“小秋怎說出這般老氣橫秋的話來了，嫁得有情人，日子只會越過越鮮活吧。你看那張夫人和張先生，不就是極為恩愛的?！?

寧婉秋笑了笑：“是的，是我想岔了。說到這里，那徐小姐也是個妙人，性子真不做作，身上有一種灑脫肆意的勁兒，端生看得人羨慕?！?

“聽說她父親是洛城守城大將軍徐厚德，將門女子自是不俗的。你看這表嫂，身邊既然能有這些有趣的朋友，又怎會是會自奔要嫁給表哥的人呢？”

“不知當初有何緣故，我們也無需想太多，和她們相處起來挺舒服的就行了。”

“那倒也是，下次你不準阻攔我贏那徐小姐的錢，我在家中，已經好久沒贏過錢了?！?

“噗，你本就玩不過你的弟弟們，卻非不死心，你們家培養的全是經商的苗苗，哪里能有差的。”

“哼，我這是讓著他們呢。”

“是是是。”寧婉秋也不在言語上激她了。

二人笑鬧至深夜。

第二日我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了，我忙喚了白云進來，問為何不叫我。

“夫人放寬心。今日府中來了一堆家主的同僚和學生，皆是外男，大公子和李富貴李華照應著，剛才傳話說，夫人只要飯前找個由頭見這些人一面就是了?！?

“我不是擔心這個。我娘和李大夫人二位表妹呢？”

“因為今日府里外男太多，兩位夫人和小姐皆在院子里沒出來呢。早飯李婆子安排了廚房端過去，她們也傳話來說，讓你好生休息?，F下弘哥兒在院子里陪她們玩兒呢?！?

“都是些體貼的人。幫我洗漱寬衣吧?！?

待吃了早飯，我讓白云用一個烏木小盒裝了幽柔，便往客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