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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大四的時候,生平搭了個末班車,以替補的身份拿到一個最低級別的獎學金,學校發給我三百塊錢。這是我完全想都沒想到的事情。領到錢那天晚上,我興奮到半夜都睡不著覺。

白霖趴在上鋪的欄桿上,翻個白眼說:“至于么,三百塊錢。人家不了解的,還以為你打雞血了。”

“什么雞血?”我納悶。

“據說,”白霖從鋪里坐起來解釋,“人家用針管推了雞血后,會渾身燥熱,臉色紅潤,數月都不想睡覺。”

于是我現在站在客房中央,已近凌晨,又有了一種被打雞血的感覺,想跑到陽臺上大聲尖叫,既怕被隔壁的慕承和聽到,又怕被酒店保安捉住。

然后我跳到床上,腦袋埋在枕頭底下,使勁地揪床單揉枕頭。

最終我還是無視作息時間給白霖打了電話,不然我不確定我如果不找個人發泄下,還能堅持到明天早上不發瘋。

半夜被吵醒的白霖,比我鎮定多了,聽完我的敘述,不禁意味深長地說:“小桐——”

“干嘛?”

“你是不是給慕承和下什么藥了?”

“……沒有”我聽到這個問題,很想扁她。

“你灌他喝酒了?”

“沒有。”

“他當時神志不清,腦殼抽筋?”

“不可能。他頭一分鐘還和我說話來著。”

“接下來呢?”

“什么接下來?”

“他吻了你之后,又怎么樣了?”

“我們就回酒店了。”

“途中有沒有牽你的手?”

“沒有。”

“有沒有說什么?”

“好像就說了兩句。”

“什么什么?”白霖興奮地追問。

“一句是:太晚了,我們回去吧。”我滿心羞澀地仔細回憶了下,“另外一句是:好辣。”

“好辣?”

“是啊,當時我滿口燒烤的辣椒味,估計辣到他了。”

“……”

“你說,”過了會兒,我終于忍不住問,“他是喜歡我么?”

“我挺可憐慕承和的。”白霖沒回答,反而幽幽地嘆氣。

“為什么?”明明是我比較可憐。

“要是他真是腦殼抽筋還好,如果真的喜歡上你,才真是不幸。”

“怎么愛上我就不幸了?”

“因為你遲鈍。非要人家強吻了你,你才覺得人家好像是喜歡你。”

“那你們以前也沒覺得慕承和喜歡我啊?”我不服氣了。

“我們以前都是聽你的一面之辭,也沒見過他究竟是如何對你,當然被你主導了。”

我倆在電話里,沉默了一陣。

“你覺得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白霖問。

白霖的話讓我開始在回憶中翻找關于慕承和的蛛絲馬跡。

首先,探討下我是從哪一個瞬間開始的呢?

期末作弊的時候,從他手中死里逃生。

他來代課的時候,在辦公室,托著我的下巴教我發音。

我和白霖翻墻出去,夜不歸宿,他深夜接到我電話,開車到派出所接我們。

和彭羽去看航空展回來,他將圍巾圍在我的脖子上。

除夕的夜里,他抱住我說:新年快樂。

在長途車上,他突然犯病的時候說:薛桐,不用,然后將我的手緊緊地拽住。

看到陳妍尸體的時候,他手足失措地哄著我,替我抹眼淚。

慕承和的一點一滴就像潤物的春雨一樣,落在我的心間,細細一想,竟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自何時開始為他著魔的。

原本我下定決心要戒掉對他的念想,到后來覺發現這是多么的徒勞。

那么慕承和呢?他又是什么時候滋生了對我的異樣情感?

總是覺得,好像我進一尺,他便退一丈。

后來等我心灰意冷,不再煩他,縮回自己的軀殼里,他卻漸漸和我親近了起來。

“不過,我們也都被你的遲鈍傳染了。”白霖說。“現在想一想,真是恍然大悟。”

“照你這么說,他為什么不直接告訴我。”

“你又為什么不直接告訴他,你喜歡他。”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啊。”

“所以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居。”白霖語重心長地說。

“接下來怎么辦?”我很擔心這個問題。

“這個事情不用你煩惱。”

“為什么?”

“是他強吻你,又不是你強吻他,有什么可擔心的。今夜要為此糾結煩惱、輾轉難眠的人,應該是慕承和。”

“對哦。”

可是事實并非如此簡單。

第二天回去的路上,我因為雙目浮腫,無精打采。而慕承和,他的內心如何忐忑不安,我倒看不出來,至少臉色清涼淡定,和空中驕陽成了鮮明的對比。

早上的天氣還是很涼爽,所以他沒有開空調,任由海風穿過車窗襲來。我偷偷地瞄了他一眼。陽光射進一個角,落在他掌著方向盤的手上,照著手背上的淡青色血管。

那些帶著咸味和氣息的風,將他的頭發吹亂了些。

他的心情看起來不錯,全然一副光明磊落的樣子。

這下,換成我的心七上八下了,讓我不禁懷疑,昨晚是不是真的只是我在做夢。

我這么一想,覺得自己應該好好冷靜冷靜,把興奮和激動都給剔除出去,前后整理下思路,于是拿起他上車前買的礦泉水咕嚕咕嚕地灌了好幾口。

“我發現你平時不愛喝水。”他說。

“嗯。”我用手背蹭了下嘴,擰好瓶蓋,“有點,我媽也這么說。”我就是有這毛病,不喜歡多喝水,一吃飯就口渴,然后猛喝湯或者湯泡飯。

我以為他會教育我一頓,沒想到僅僅笑著瞥了我一眼。

須臾后,慕承和卻又緩緩開口說:“我喜歡喝水。”

“呃?”我愣了下,一時不知道怎么講這個對白接下去,只好說:“喝水好啊。每天八杯水,皮膚水嫩嫩。”

他看著前方,沒接我的話。

所以,我覺得我這話沒說到位,于是喋喋不休地將老媽小時候在我面前細數過的喝水對人體的好處,全部照搬在慕承和面前嘮叨了一遍。

最后,也許看我一個人自說自話了半天,很辛苦,而作為聽眾的他啥反應都沒有,很不仁義。終于配合了下我,附和說:“原來如此啊。”

我的嘴巴安靜下來之后,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難道,昨天是我魔障了?

難道,他有間歇性失憶癥?

難道,真的是我給他下過迷藥?

到了加油站,我上廁所回來,發現油已經加好,慕承和在車里等我。

他問:“中午有沒有事?有事的話,我們就走高速回去。”

“不著急,你慢慢開。”我知道,他很少上高速。

他伸手去拿前面橫放著的礦泉水。

加油站的小伙子在車那頭和他說了句話,他一邊點頭,一邊擰開瓶蓋子。

我隱隱約約覺得有件事情,需要提醒他一下,可是又捕捉不到確切是什么。

然后,見他將瓶口放在唇邊,喝了一下,透明的塑料瓶內的水面,蕩漾了幾個來回,舍下去一點。他的喉結隨后動了動。

隨即,又吞了一口。

察覺我一動不動地看著他,慕承和狐疑地回望我,好像在揣摩我的表情。電光石火間,似乎意識到什么,垂頭瞥了一下手里的塑料瓶后,臉色微微一變,故作鎮定地將它放回原位。

讀書的時候,大家相互習慣了,只要是要好的室友,用一用對方的杯子,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我卻不太喜歡這個行為,總覺得無論兩個人多么親密,沾著別人的唾液,是件不怎么舒服的事情。在家和老媽老爸,倒是沒有分得這么清楚,但是仍然盡量各用各的東西。

后來和慕承和住了段時間,我發現他和我一個德行。

不要說茶水杯,漱口杯,就連碗也是長得不一樣的。

所以當他發現咽下的,其實是我喝過的東西時,也許被惡心到了,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瓶子放回原位。隨之發動車,開出了加油站。

我承認,我是隨手放在那兒的,我有責任,可是我又怎么知道他那么粗心,也不能全怪我。況且,嘴巴都讓他白親了,還這么忌諱我的口水做什么。

我在心里嘟囔了幾句。

瓶子在挨著前面的玻璃,隨著車的顛簸,來回的晃動,好像在努力地提醒我們倆,它真實地存在過。

我靠上前,將它攬了回來,放在側門。

他不知道怎么想的,見我這個動作,就將自己那邊沒開封的水遞給我。

抱著那瓶水,我琢磨了下,他干嘛給我一瓶新的呢,難道叫我把原來那瓶子扔了,毀尸滅跡?不至于吧,潔癖到這種境界了?

想著想著,不禁又瞅他。

匆匆一眼,只看到他的下半截臉。嘴唇還沾著剛才的水,靠近里面的部分帶著濕潤的光澤。

我下意識抿了下自己的嘴。

昨晚,就是這副雙唇,奪去了我的心跳。那種柔軟觸覺現在想來,仿佛還殘留著。我不禁抬手,用指背摩挲了下自己的嘴。

慕承和并沒有看我,但是我卻覺得他的臉恍惚染了一層極淡的粉紅。我有點納悶了,難道昨天曬傷的還沒褪?

車拐了個彎。他打開收音機。音樂頻道正在播最近的流行新曲。

“你趁著現在閑著,應該去學學車,以后要是我出差……”他頓了頓,遲疑了兩三秒鐘,自己繼續接下去,“以后你自己也方便。”

我說:“要等我掙到錢能買車,估計十年八年之后去了,所以學了也沒啥用。”

他眼波微動,沒再說話。

不曉得怎么的,雖看他的面色沒有什么異樣,但是我隱約覺得他的情緒,好像突然低落了下去。然后,他關上所有車窗,隔離了外來的風和氣味,打開空調,還將廣播換了個頻道。

我眨巴眨巴眼睛,是不是剛才哪一句話說錯了?

2

慕承和原本是個很好相處的人,脾氣異常地好,有時候狡黠刁滑,有時候又安靜溫順。

他假期沒上課,沒出差,于是就在研究所和家之間出沒。我在他家蹭吃蹭喝,也不太好意思,于是盡量由我買菜回家。

他偶爾自己也去超市買點食材。

起先他給我做那個紅酒雞翅,我以為他是個美食能手。

哪知,那絕對是個誤會。

例如他自己做飯,葷菜是白菜絲炒肉絲,素菜就是熗白菜,再加白菜湯。要是換換口味,那便是白菜炒肉片,糖醋白菜,不喝湯的話那就泡白菜好了。當然,倘若還想換點花樣,以他的智商,完全能夠把里面的白菜全部換成萵苣或者黃瓜,照做一遍。

我剛搬來的頭幾天,連著這么吃了好幾頓之后,突然發覺,原來我在日常生活中還是有超越天才的地方,不禁覺得欣慰,開始自告奮勇地當起廚娘來。

我做飯,他洗碗。

我擦地板,他抹家具。

衣服各自洗,床單被套交給洗衣機。

本來是如此的和諧友好。卻不想,從海邊回來,就有點怪異了,我不知道這是在他親了我之后,還是在車上他的情緒波動之后。總之,余下來的幾天,這人極少在我的視野里出現。他開始起早貪黑,并且提前給我準備了一個又一個不回來吃晚飯的理由,個個都是冠冕堂皇。

“我有種錯覺。”白霖在電話里說。

“什么錯覺?”

“好像你倆結婚了,這會兒他在外面搞外遇,你成了空閨怨婦。”

“呸——”

“等你發現什么脂粉味,香水味,口紅印或者開房發票就算罪證確鑿了。”

“小白……你就別說風涼話了。”

“說起來,”白霖換了個話題,“你是不是成替身了,所以他才親你?”

“我能當什么替身?”我剛問出口,就明白了,“你說那種電視里演的,小說里寫的,就是女主角和男主角的前任戀人長得很像,所以他把我當成別人給親了?”

“對啊,對啊。”白霖激動地說,“小桐,你不愧是我的知音,太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沒有繼續和她搭腔,沉默些許后緩緩說:“小白,我想不住這兒了。”

白霖這下也嚴肅起來,思索后說:“我覺得,也行。”

本來我還沒有想到這一步,只是隨口問下她的意見,可是在得到她的贊同之后,我倒是真的萌生去意。

那句話叫什么來著: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要是往文雅了說就是: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慕承和,咱們后會有期。

晚上他到家已經十多點了,我正在看電視。

“我有話跟你說。”我調小節目的音量。

“什么?”他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我找到工作了。”

“在哪兒?”

“師大的二級學院。”

“老師?”

“嗯,不是正式的編制,他們正好缺輔導員。我想試試看。”

“會上課么?”

“會給大一大二上公共英語。”

“那就好,自己學了四年的專業不要丟了。”

我心中有了絲苦澀。這樣的對白,好像讓我們又回到了原點,他是老師,我是學生。

于是,我說:“慕老師……”

聽見這個稱呼,他那雙像湖水一般的眸子閃了一下。

我已經好久沒有這么叫過他了,刻意地回避著,可是也不知道改什么好。當然,“慕承和”這三個字,我當著他的面是不敢直呼的,所以只好開口閉口都是你啊你的,開始覺得別扭,后來也習慣了。

此刻,他的眼神輕輕地觸到我的某根心弦,使得剛才和白霖合計好的說辭,變艱澀起來。

他看著我,等著我的下文。

“他們校區離這里比較遠,人事處的老師說這幾天可以在單身宿舍樓給我先挪一個床出來,我也不能長期麻煩你,所以——”

他的眼睛盯著我,夾雜著一種讓人無法捕捉的東西。我不敢再直視他,將目光轉到地上,把最艱難的一句話擠了出來。

我說:“所以,我想這幾天搬出去。”

不知道他此刻怎么想,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的沉默甚至讓我開始反思,是不是我說的太小聲了,他沒聽見。

電視機還在工作,播完新聞,又開始天氣預報。主持人說:“受高原波動和臺風暖濕氣流的共同影響,從明天夜間開始,我市將多雷雨或陣雨,且降雨分布不均,局部地方雨勢較大,有大雨到暴雨。”

因為他的沉默,導致電視的弱小聲音在這屋里顯得非常突兀

忽而,他動了一動,身體換了個姿勢,隨即問:“住不慣么?”

“還好,就是覺得挺麻煩你的。”

“不麻煩。”

本來我后來還準備了一大堆理由,沒想到他直截了當的三個字就把我的話堵了回來。他以前從沒用過這樣的方式和我講過話,甚至像個孩子在發脾氣。于是,我一下子失語了,再也說不出來什么。

眼看這屋子又要寂靜下去,哪知他突然站起來說:“我明后天忙完手頭上的東西,就送你過去,你一個人不好搬東西。”語罷,徑直回到自己的房間,留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客廳里。

他可比我預想中還要干脆,基本上可以讓人理解成,我可以立刻消失了……

第二天,我一早起來收拾東西。我一直算個比較利落的人,沒有多少小玩意,兩下三下就搞定。本來可以就此走了了事,但是他既然說了要送我,我只好等他回來。

天氣極度悶熱,我也不想出門,就上網看電視打發時間。

哪知,到了下午,也沒見人影。

我就想,他昨天說的是“明后天”,也許意思并不是指今天。

客隨主便,我想了想,將睡衣牙刷又拿了出來,等著明天的到來。

快到晚飯的時候,他來電話說約了個人見面,不回家吃飯。本以為他會掛電話,沒想到他又說:“我這邊有點事,回去的晚,待會兒要下雨,明天送你吧。”

我說:“嗯。沒關系。”

我一個人下了點面條做晚飯,然后物業的保安就挨家挨戶地敲門,通知大家晚上有暴雨,要把窗臺和陽臺上的花盆雜物收拾好,免得吹下去砸到人。

陽臺地上有兩株君子蘭,它本來是一株,后來發了新芽又分栽成兩盆。這東西一直是慕承和的寶貝。天色暗下來之后,果真開始刮風。在急促地尋找門窗之間的縫隙,往屋子里灌,吹得外面那兩盆君子蘭東搖西晃,客廳里的吊燈也嘩嘩地響。

我坐在玻璃前,看著外面的合歡樹搖搖晃晃,塵土沙粒樹葉都被卷起來。頓時天空也被染成了暗灰色。以前遇見這種天氣,宋琪琪偶爾會在寢室里念那句詩,聽起來顯得她特別有文化,咯吱一下,和我一比,就是不同層次的人了。

我撐著下巴,絞盡了腦汁,才回憶起好像是:溪云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

閃電滾雷之后,傾盆大雨接踵而至。

從小被灌輸的思想,害得我不敢開電視,也不敢上網,怕這些電器被雷劈壞了。一個人閑得慌,歪在沙發上看書。突然一個響雷,轟隆一響,讓我驚了下。然后接二連三的雷電,一個比一個強大。

我挪了下屁股,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決定離門窗遠一點,免得被傷及無辜。然后,繼續看書。

過了不久,慕承和回來了。

我看到他出現的時候,比較吃驚。其一,他比平時歸家的時間早了很多。其二,難得有人在這樣的雷暴雨天氣下,還能淡定的冒著與大自然抗衡的危險,開車回家。其三,他現在的樣子確實有點,呃……狼狽。

他拿著傘,鼻子里喘著粗氣,可見是跑著回家的。全身上下除了頭發稍微干一點以外,衣服鞋子已經濕了個透。無論他往哪兒一站,哪兒就是一灘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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