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 我們的小時光暖暖的
- 浪子生默梟
- 5992字
- 2019-08-06 14:50:01
我迅速地仰起臉,觸及慕承和目光后,噌地一下站起來,支支吾吾的說:“我……我……”一時間腦子短路了,恨不得像日本忍者一樣扔顆煙霧彈就能就地消失。
“你在找東西?”慕承和勾起嘴角問。
與其說是一個問句,不如說是他在提示我。我立刻點頭:“是啊,找東西。”
“找手機?”
“是啊。”我附和。
“在哪兒?”他側了下頭,問我。
“這不……”我話還沒說完,倏然發現電話沒在手上,再下意識地摸羽絨服的口袋,也是空的,電光石火間,才想起給劉啟打了電話之后,順手放回了雙肩包里。
我心虛地改口說:“這不……放回包里了。”
慕承和聞言笑了,眼睛瞇起來,然后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唇角的弧度更深。
我這下才反應過來,是不是他給我下套了?先替我編了個謊,再讓我自動現原形。瞅著他那雙溢滿笑意眼睛,我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結論。
這人居然又整我!
于是,我趕緊換了一個哀怨的眼神回敬他。
他站在外面,我站在里面,中間隔著一顆半高的萬年青。這個時候,只見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然后走進一步。
我有點狐疑地盯著他。
沒想到的是,他卻忽然抬起左手,朝我伸過來。
我的心驟然加速。
眼看指尖離我越來越近。
一尺,半尺,一寸,半寸……
就在要觸到我的前一刻,我下意識地將頭偏了一下。就是這么微小的一個角度,就避開了他左手的手指,讓它們很尷尬地停在了空中。
剎那間,我看到慕承和的雙眸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飛速地閃過。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神色。
它消逝得是如此之快,完全沒有給我機會和時間,將它弄懂。
以至于后來我想,我這么粗線條的人,是不是永遠也搞不懂一些事情。
轉瞬之后,笑容又恢復到他的臉上。
他收回手,問我:“你準備一直站在里面,繼續踐踏我們學校的花草?”
我“啊!”了一下,趕緊跳了出來。
“在這兒干嘛?”
“我……我……等人。”
“放假了?”
“嗯。”我說,“正好收拾點下學期用不著的東西,拿回家去。”
“找到工作了?”
“還——沒有。”我有點沮喪地說。
“寒假打算怎么過?”
“媽媽要我下個星期去她那兒,和她一起過年。”
“哦,”他說,“我也會在外地。”
談話似乎到此告了一個段落。
為了打破這個寂靜,我主動問:“工作忙嗎?”
“還行。”
“你也別太挑剔了。”我突然又說。
“嗯?”他一時不明白我指的什么。
“我剛才偷聽到你們講話了。”
他無奈地笑了下。
“你媽媽挺著急吧,有沒有讓你到處相親啊?”我想揶揄他。
“那倒沒有,她知道我一直沒這方面的打算。”
“為什么?”我詫異。
他臉上的笑,逐漸隱去,繼而淡淡地說,“人生志向。”
話題在這里,戛然而止。
我倆面對面站著,又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中。
“小桐。”
劉啟一邊叫我,一邊從那頭迎面趕來。
“哎——”我興高采烈地應著他。不知道怎么的,心中竟然有一種被解脫的感覺。
劉啟看到我身邊的慕承和,很尊敬地了聲:“慕老師。”
慕承和微笑地點點頭,然后推脫自己有事先走了。
隨后,劉啟替我把樹叢里的行李箱提了出來,還禁不住問我:“你是怎么讓它跑到那里面去的?”
“我先想的是,要是你不來接我,我就把它藏在里面,等你晚上來拿。”
“不會吧,你真這么想。”
“當然。”我揚起下巴說。
跟劉啟說話,和在那個人面前完全不一樣。哪怕是撒謊,也是這般簡單。但是慕承和不同,我表面上的任何的掩飾,在他眼中似乎都是多余的。
“薛桐。”劉啟的聲音拉回了我漂浮的思緒。
“嗯?”
他示意了下我的額頭。
我順著他的眼神,摸了下我額前的劉海,然后觸到頭發上懸著的異物。我拿下來一看,發現是一片葉子。
小小的,墨綠色的,萬年青的葉子。
葉子尖端的邊緣,略微泛黃,所以有點卷曲了。
原來,剛才他只是想要替我拿掉它。
我覺得,慕承和對于我而言,有一種既敬畏又迷戀的感覺。
只是,從今往后,我不再需要了。
4、
考完后的第三天,我上了往B市的長途車。
媽媽他們監獄離市區不遠,本來單位給她在市區長租了一個三居室的房子。她平時嫌它離監獄遠,很少去,就在單位宿舍住。那宿舍其實就是一個筒子樓,廁所和浴室都是公用的,吃飯只能在食堂解決。
我來這里之后,一切都覺得不方便,還不如我們學校。
于是,她跟著我一起住回城里。
搬東西的時候,來了媽媽的好幾個同事一起幫忙,其中有個五十來歲的伯伯特別熱情,那個年輕的小司機一直笑嘻嘻地叫他“陳政委”。
自從上次和她在墓地吵架之后,我對“陳”這個詞敏感極了,斜眼打量了那個“陳政委”很多次。
他個子不高,瘦瘦的,穿著一件藏藍色的棉警服,顯得很黑。人倒是對我和善,就是看起來很嚴肅的樣子,總是板著個臉,和爸爸是完全不同類型的男人。
后來,他似乎察覺我審視的目光,也頻頻看我。
而媽媽只字未提。
睡覺前,我再也忍不住,率先問:“這個男人就是你說的那個么?”
媽媽疑惑:“你在說什么呢?這個那個的。”
我氣不打一處來:“就是那個陳什么的,今天幫你搬東西的!”
她聽了之后,哧地樂了,“你最近腦瓜子都在想什么呢?但凡是姓陳的,你都懷疑啊。什么陳什么,有沒有禮貌。人家這個陳伯伯是我們單位的政委,不是上次我……”她斂色,頓了下,“不是上次我給你提的那個。”
“哦。”我答,“誰叫你不說清楚。”
“對了,他女兒也讀大四,下個星期考完研究生考試就過來陪他過年。你們到時候也可以做個伴兒。”
“哦。”
“他說他女兒內向,不喜歡和人接近,怕你們談不攏。我就說你從小性格好,和誰都能玩兒到一塊去。我可是夸了海口了,你別拆我臺啊。”
忽然,我意識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媽,這個陳伯伯,是已婚還是離異?”
媽媽來氣了,“我說薛桐,你管起我來,比我管你還嚴啊!”
我忍不住傻笑了起來。
不知道是因為我漸漸長大了,還是由于現在我們母女難得聚在一起,我們的關系確實比以前好多了。
我從未獨自在一個陌生的城市拿著地圖走街串巷地晃悠過,開始還覺得不習慣,過了幾天之后開始愛上這種感覺。
陳伯伯的女兒是在第二個星期到這里的。
她叫陳妍,是個異常秀氣的女孩兒,皮膚極白。
“你學什么專業的?”我問。
“法律。”
“哇,這個專業好。”
“你呢?”陳妍問。
“英語。”
“英語也好啊,至少去考研,英語這課可以拉很多分。你怎么不試一試?”
“我不喜歡繼續念書了。”我說,“而且念書有什么好,又不能掙錢。”
如老媽所愿,我和陳妍真的成了好朋友。
等熟識了之后,我才發現,沉默寡言只是在她外面的表象而已,私底下,仍然和普通女生一樣嘰嘰喳喳的,而且愛八卦,好奇心強。
有一次在說到老媽單位時候,我驚訝:“他們監獄里關的是男犯?”
“是啊,你連這個都不知道?”陳妍更吃驚。
“我媽從來不和我說工作上的事情,我只知道她以前是女子監獄的,而且那些同事也基本上是女的,我就以為這個也是女犯監獄。所以我那天看到那么多男警察我還納悶呢。”
“又不是女的只能管女犯。在男子監獄,女警只是不能代班和進監舍而已。”她顯然比我懂很多。
“為什么不能進監舍?”我好奇地問。
“也不能說絕對不能進監舍,只是規定,女警進監舍的話必須要兩個男警陪同。”她繼續監視。
“為什么?”
陳妍沒立刻回答,而是朝我眨巴了一下她的大眼睛。
然后……我就明白了。
我樂翻了,指著她說,“你這表情真猥瑣。”
陳妍問:“你自己沒想猥瑣的事情,怎么就能看出來我猥瑣了?”
“你知道得真多。”我說。
“我喜歡問我爸工作上的事。”
“你們談得來?”
“嗯。”陳妍點頭,“你不要看他總是繃著臉,其實很和善。”
和善?我揚起頭,回憶了下陳伯伯那漆黑的臉,怎么也無法跟“和善”這個詞聯想在一起。
大年三十的晚上,我倆穿得肥肥的去放煙花。
臨近十二點的時候劉啟打電話來,和我說了老半天。
陳妍問:“你男朋友?”
“嗯。差不多吧。”
“小心我告訴你媽。”
“她才懶得管我這些。”我說:“你呢?”
“我沒有。”她回答,“我沒這閑功夫。”
“談戀愛又不是閑事。”我爭辯。
“我沒這個打算,我這輩子都想自己過。”陳妍說。
“為什么?”
陳妍感慨說:“一個人多好,無憂無慮的,而且我還有其他理想。”語氣異常鄭重。陳妍的一席話,讓我不禁聯想起慕承和,是不是他也抱著這種生活態度,才想要獨身。
突然,我和陳妍的電話同時響起來。
是老媽。
“喂——”我說。
“桐桐,你們在哪兒?”。
“在市政廣場。”
“你今晚和陳妍一起,媽媽有事要去單位一趟,可能回來不了。”老媽語氣凝重。
“怎么了?”我急問。
“工作的事情,你不要問,自己注意安全。”一說起公事,她都是這種態度。
老媽掛斷電話之后,陳妍拿著手機比我多講了好一會兒。
“你爸打的?”
“嗯。他說監獄里出了大事,可能有人越獄了。”
“不是吧!”我瞪大眼睛。
就算老媽平時把我和她的工作隔離開,但是電視看多了,我耳聞目染也知道越獄是大事件。
“我們怎么辦?”我一遇到事情,就沒主意了。
“我爸的車來接我們。”陳妍說。
“去哪兒?”我問。
“去我家。”
不一會兒,司機小李開著車到了匯合地點,送我們回陳妍那里。
一路上,小李面色異常嚴肅。我們在二環路口,就遇見了一道關卡,警察和武警認真地盤問和檢查著每一臺進出的車輛。
直至此刻,我才意識到這個事情有多嚴重。
“什么時候發生的?”陳妍問。
小李和陳妍很熟,直接就說:“吃晚飯確定這人還在,他們一般九點半看完電視,點名之后,十點就寢。今晚是年三十,就特許看到春晚結束,結果十二點半的時候,就發現少了一個。”
“怎么跑的出去呢?”我納悶。
我上次剛到B市的那天就去過老媽監獄。里外兩層圍墻不說,特別是那外圍墻,有三層樓那么高,上面還有萬伏電壓的電網,最外面還有武警巡邏。
小李說:“他不一定跑出來了,也可能還在監獄的某個地方。所以,你們到了之后,只能呆在辦公區。監獄現在路口設卡,只是怕他已經藏在運貨的車里混出來,以防萬一。”
他解釋完之后,我們都不說話了。
幾分鐘后,車駛過了第二個關卡。
沉默中,陳妍又問:“是個什么人?”
小李說:“五十歲的新犯,上個月剛來。投毒罪,判的死緩兩年。”
“死緩兩年?”我問。
“就是死刑緩期二年執行,如果兩年間,沒有繼續違法犯罪行為,自動轉為無期徒刑。反之,會成死刑立即執行。”陳妍解釋。
到陳妍樓下的時候,小李鎖好車,一定要送我們上樓。
“我和薛桐能做伴,不怕。”陳妍說。
“我一定得送你們進家,看你鎖好門再走。”小李強調,“我們不知道那個人會出現在哪兒,會干些什么。”
陳妍點點頭,不再拒絕。
我突然就有些害怕起來。
夜里四點的時候,我在迷迷糊糊間聽見什么響動了一下。剛才我倆倒在沙發上看春晚重播,看著看著就這么和衣睡著了。
我起身,環視了周圍一圈。
電視還放著。
為了確定聲音的來源,我拿起遙控板,將電視音量調小。
此刻,陳妍也醒了。
“怎么?”她揉了揉眼睛。
“噓——”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然后,那個響聲又出現了一次,而且是從大門方向傳來的。
我倆對視了一眼后,又同時死死地盯住防盜門。我的心臟驟然猛跳,雙手緊緊握住住遙控板。
門動了一下,緩慢地打開。
那一秒,我幾乎忘記了呼吸,甚至設想過即將要發生什么。
“妍妍?”
從門后面探出半個身的人是——陳伯伯。
“爸,是你呀!”陳妍說。于此同時,我也大呼一口氣。
“你可嚇死我們了,回來怎么不先打電話?”
“怕你們睡著了。”
隨后出現的是我媽。
“怎么樣?”陳妍問。
“找到了。”陳伯伯放下外套說。
“在哪兒找到的?”
“就在監獄里,躲在暗處,還在伺機想跑出去。”
我看著他們,感覺好像做了一個夢似的。突然發生了大事,突然又恢復了原樣。至于那個企圖越獄的人,最后怎么樣了,也不是我關心的。
寒假到了末尾,再回A市的頭一天,老媽坐下來和我聊天。我以為她要說她和另一位陳伯伯的事,沒想到只是問問我學校的情況。
“你對以后就沒什么打算?”
“我在找工作。”
“以后想做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
“是啊,陳妍就比我好,理想目標都那么明確。還有我那些同學,沒找到工作的,春節都留在學校尋找機會。”
劉啟在考公務員。
宋琪琪和老家的一所大專簽了合同,回去當老師。
李師兄還有兩年才研究生畢業,白霖的志愿就是留在A市陪著他,至于是什么工作,都無所謂。
趙曉棠想在一家地產公司做置業顧問。
而我呢?
除了下學期過專八,我還有什么目標?
“媽媽,你說我干什么好?”
老媽看著我,伸手摸了摸我的頭,“如果還沒想好就慢慢來,大不了先在家閑著,由我養。”
“要不,我也考警察。”
“不行。”
“為什么?你不也是警察。”
“就因為我做這一行,所以不希望你走這條路。”稍許后,她低聲說:“太苦了。”
5
新學期開始之后,我和劉啟不咸不淡地發展著,但是這種發展僅限于一起吃飯,一起自習,然后他替我打開水。
而寢室里,發生了奇怪變化的是趙曉棠,頭發突然拉直了,那些奇奇怪怪的衣服和五顏六色的眼影也從她身上消失了,還每晚按時回寢室。
我不禁嘀咕:“怎么突然搞得跟個大學生似的?”
趙曉棠反駁:“我本來就是個大學生。”
“是么?我居然才發現。”
她冷眼一掃,“信不信我現在就掐死你?”
3月14日,據說是白色情人節。
本來我不懂,全靠白霖提前很多天在寢室里嚷嚷這事兒,我才明白還有這么個說法。而2月14那天正好在過年期間,校園情侶們大部分天各一方,所以這個所謂的白色*情人節就被當做補償,炒得沸沸揚揚。
14號,星期三,劉啟他們晚上有專業課,所以他提前去買了下午的電影票。
看電影的地方,當然不是學校西區我和白霖經常騙會員票的那家盜版小電影院,而是在市中心的豪華影廳。這也許是我們第一次比較正式的,像約會一樣的見面。
電影院大廳里有很多和我們差不多年紀的青年男女來來往往。
我走過拐角那個買零食的地方的時候,瞥到冰柜上面的一行字:愛她,就請她吃哈根達斯。
顯然,劉啟也看到了。
我倆的目光不小心地碰到一起。
“吃么?”他問。
“不吃。又貴又冷的。”我扭開頭,尷尬地加快步伐,趕緊走開,將他留在后面。
我說的也是實話,今天確實很冷。原本春天都來臨了,哪知從昨日開始又陡然降溫,攻了人們一個措手不及。我最厚的羽絨服都放在了家里,只好里面多穿幾件來抵御嚴寒。
電影一開場,我就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劉啟瞅了我一眼。
我說:“沒事兒。”
演到一半的時候,嗓子發癢,我又開始咳嗽。為了避免打擾其他人,盡量壓低了聲音。他見我忍得難受,就抬手拍了拍我的背。
咳完之后,正當我認為,可以繼續安心看電影的時候,劉啟說了句:“你冷不冷?”隨之,他的手從我的背上移開,轉而伸到我面前,握住我的手。
我心中一驚。
轉頭看了看他。
他穩如泰山地盯住屏幕,沒有任何表情,但是手就這么握著我,沒有松開的動向。
一秒鐘,十秒鐘,三十秒鐘……都過去了,還是這么握著。
我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一遇見這種事情的時候,是如此的膽怯和不知所措。我怕我掙扎一下就傷害他,或者我這么默許了之后,他還會有什么更加親密的舉動。
于是,六神無主的我只好一動也不敢動,就由著他這般,卻是全身僵硬。
我活了二十一年,除了老爸,從未和任何異性有這樣親密的舉動。至于后來電影里演的什么,我已經完全沒了心思,只覺得劉啟的掌心也在出汗,那層細細的汗濡濕了我的手,變得黏糊又難受。
記得大三視聽說課,老師放過很多電影,其中一個里面的女主角說她一直以為和戀人接吻,腳尖會不由自主地離開地面,幸福地翹起來,有一種失去自我的感覺。
我也曾經以為,當我的男朋友第一次牽著我的手,我會覺得溫暖且甜蜜。
可是現實和想象不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