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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 螻蟻的姓名
  • 大明的時間冢
  • 6102字
  • 2019-09-07 22:24:23

花蕊一家三口葬在江都,是真正的遠在千里之遙。雖然聽阿澤說過人死之后靈魂會去輪回,留下的尸體與磚石塵灰并無差別,但死后同穴的念頭卻始終在周懷信心中縈繞不去。兩人于燈下共讀“狐死守丘,代馬依風”之句時,周懷信曾戲言“心安于何處,鄉便在何處,比如從現在開始,就在你身前半尺”,而花蕊紅著臉笑言“我卻不是,我只愿生于斯,長于斯,死于斯”。周懷信當時篤定她是害羞,可是有了之后的種種,卻覺得沒有資格再那樣猜測她的想法,思量再三,終究下不了遷葬的決定,而是想出了一個在赤水縣為她建衣冠冢的折中辦法。

墓址本來選在山中一處幽靜之地,誰知周老夫人知道了,拿主意改到了周家墓園。

時值正午,青山蒼翠,松濤陣陣。

周老夫人和周懷信祭拜完周家列位先祖及周父之后,站在這座新落成的墓碑前,一時無言。

香燭漸漸燒完,周老夫人躬了躬身:“花蕊姑娘,我對你不起,更、更害死了你的父母,上月一難中僥幸不死,這筆債便未能償還,我這心中,一直忐忑難安……”

“娘……”

周老夫人擺了擺手,示意讓她說完:“其實我倒寧愿在懷信身邊的是你的靈魂,讓我能當著你的面贖了罪,讓你能沒有怨恨的陪伴他一生……唉,大錯由我鑄成,再說這些也委實過分,只是……如若你在天有靈,能否在夢中勸勸他,耐心等等他,這墓中預留的空棺……待他、待他百年,總會來陪你,能否勸他、勸他多留些時日,人生另有諸多歡喜,是他還沒有見過的呀……”

“娘——”周懷信攙著周老夫人的手微微顫抖,原來他娘什么都知道。

“是啊,知子莫若母,有哪個母親不了解自己的孩子、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呢……只是以前娘的眼光過于狹隘,只知我認為的好,卻不愿去看你認為的好。死過一回,娘明白了,歡喜也好憂愁也罷,如果不是你所愿的,絲毫無用……”說到這,周老夫人摸了一把眼淚,“算了……我說這些也是在強求你,你好好跟她說會兒話吧,我去看看你爹……”

周懷信看著他娘佝僂的背影,心緒激蕩、不得安寧。半晌后,半跪在墓前喃喃自語道:“蕊兒,你說我該怎么辦?不不不,我不應該問你這個話,這個話不是任何人能夠回答的,除了我自己……我們說點兒別的吧……對了,’愿為比翼鳥,施翮起高翔’,你看,這是我偶然間得到的,你一定會喜歡……”說著,借著紙錢盆中剩余的一點兒火苗點燃了先前買下的那只比翼鳥。“還是雕刻這只比翼鳥的姑娘救了我娘,有時候我會想,這是不是你在天之靈的安排。你內心里是那樣善良溫柔的一個人,我想那山蕭一定與你無關,倒是這救了我娘的姑娘,是你安排好通過這只比翼鳥和我相遇的吧……”

盆中火光漸漸熄滅,周懷信低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哎,我好想你。”

一聲尖叫打破了墓園的寧靜,是在遠處等候的丫鬟曲柳:“妖怪!放火的妖怪又來了,老夫人少爺快跑啊!”

她和開車來的司機小張,邊喊邊慌慌張張的上來扶住了周老夫人和周懷信,拖著兩人沿小路向山下停車的地方跑,一路跑的是磕磕絆絆。

逃命途中,周懷信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墓園邊上一個戴著兜帽的身影閃過,消失在松柏密林中。

————

因為某個古董暈車的緣故,今天眾人改了騎馬,阿澤竟然對這個技能并不十分陌生,早上從趙府到彥唯家的一段路也就練習好了。

小兵打聽到李鋦匠的家在赤水縣南的柏子屯,與彥唯住所離的倒是不遠,鄭遠之留了幾個人在原地寄希望于守株待兔,便和阿澤帶了其他人騎馬趕去,路上統共也沒用上一刻鐘的功夫,只是,已經晚了。

小兵上前敲了半天門,無人應答,隔壁一個大娘推門出來,看見來了一群兵立刻又縮了回去,鄭遠之趕緊上前行了個禮:“大娘,我們找李鋦匠,可是半天無人應門,請問他這是出去了么?”

大娘見他雖然身穿軍服,但樣貌文質彬彬、白白凈凈,放松了一點兒,拉著門在門縫里露出半邊臉:“應該沒有吧,唉,剛給他爹燒了頭七今天應該沒心情出門干活吧。”

鄭遠之道了謝,與阿澤對視了一眼——李老爹死了?

在鄭遠之的示意下,一個小兵用刀撬開了門內的插銷。眾人經過灶間,掀開了門簾,就進了這泥草房唯一的一間屋子,一張小地桌南北兩鋪炕而已,北面的炕上沖里側躺著一個佝僂的身影。

“李鋦匠?”

人影呻吟了一聲卻沒動彈,一個小兵上前把他翻了過來,只見他鼻子下面和嘴唇旁邊都蹭著新鮮的血跡,枕頭邊還殘留著一灘半干的嘔吐物。

“病了?去個人找大夫,快去!”鄭遠之吩咐道。

“不、不用了……”李鋦匠似乎恢復了一些神智,彎著身子忍著腹痛睜開了眼睛,雙眼充血,整體上是個七竅流血的景象,看著很是嚇人。

“你……你是蘇家的那個姑娘?”

“對!還是叫大夫,你這病……不對,你這是中毒,有人給你下毒?”

李鋦匠痛的輕輕翻滾了一下,沒有多大力氣,疼痛也沒有多大緩解:“沒、沒有,是我自己……”

阿澤和鄭遠之面面相覷:“為什么?”

“我爹,也走了,我、沒有牽掛了,我、我要去找……找彩兒,我就要見到她了……”

鄭遠之雖然自個兒在年輕時經常作死,如今卻有些見不得別人作死:“你……你何必自尋死路,我們現在給你叫大夫,應該來得及。”

“不,不用了,我不想活了,5年,彩兒走了5年,也不知道還、還能不能找到她……”

如果是幾個月前,阿澤非常明白,或者毋寧說她不明白人族如此弱小活個什么勁兒,但如今見他一心求死,心中卻又縈繞起一種說不上的感覺。揮開了這個念頭,有些殘忍的繞回原先的目的上來:“李老爹怎么死的,那個和尚又出現了?”

“不、不知道……爹他頭疼,又開始看見蟲子,都是我,有一天沒看住他,他、他跳了河……”

頭疼……看見蟲子……雖然這個要求很過分,但彥唯不知去向,目前看來這是唯一的線索,阿澤還是提了出來,“你爹埋在了哪里?我們懷疑那個和尚往他腦袋里放了東西,他才會有種種幻覺……”當然這其實只是猜測,鋦碗那天李老爹身上并無任何靈力,只是事到如今不得不試試,“現在需要確定那是什么東西去救另外一條、不,是另外兩條性命,我、我能開棺看看么?”

李鋦匠又在痛苦中掙扎了一會兒,氣息更弱,“腦袋里……東西?……”聽了這話,雖覺懷疑,卻已經沒有力氣再去考慮真相,“看、看吧……我爹這一輩子,都愿意幫助人,如果、如果能救人,看、看吧……五里外河邊的、一座新墳,就、就是……”

“好,謝謝你。”

李鋦匠喘息了一陣,眼神開始失去焦點,茫茫然望著半空:“能、能幫我一個忙么?”

“你說。”

“桌上、桌上有一束狗尾巴草,可以、可以拿給我嗎,今年,我想、我想親手拿給彩兒……”

十幾根狗尾草系在一起,毛絨絨的很可愛,李鋦匠眼睛看不見了,卻在心里看見了二十年前那個身形瘦弱但眼神靈動的小姑娘,被路邊的一條野狗追的狼狽,驚恐都寫在眼睛里。自己幫她趕走了那條野狗,腿上卻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抓傷。被野狗追她沒哭,見了這個傷口卻把她嚇哭了,而自己笑了,不知道為什么一點兒都不疼,心里反倒甜絲絲的,也許是她臉紅紅的特別好看吧,那也許是自己這輩子做的最勇敢的一件事了。

后來見她怕狗,就摘了一大捧狗尾巴草給她:“狗不是都那么可怕的,大多數是這樣的,毛絨絨的,很可愛……”

對,就是這樣的,李鋦匠感覺自己手里拿到了一個毛絨絨的東西,就是這樣的,很可愛……

————

“什么人?!”

“別跑!”

赤水河流經此處,水流潺潺、兩岸平坦,柏子屯多種柏樹,可這岸邊卻是行行垂柳。一座新墳光禿禿的沒有草,與旁邊青草離離的舊墳相比十分顯眼,而墳旁邊那個身穿紅綠彩條裙褂、腰間銅鈴隨著奇怪動作叮鈴作響的長發女人就更加顯眼。

聽見喊聲,她連抬頭看的動作都沒有,轉身就跑,反應之快,動作之迅速,簡直就像是受過專門的逃跑訓練。

有個小兵沖天開了一槍,也沒嚇到她,腳下依舊不停,最終被阿澤暗暗下手的草藤絆了個跟頭。因為速度太快,這個跟頭摔的十分之結實,臉上蹭上了一大塊綠色草汁,好在這岸邊青草繁茂,再加上她臉皮厚,這才沒毀容。

“哎呦,殺人啦,當兵的殺人啦——”

那女人先下手為強,立刻開始撒潑。

鄭遠之正滿心暴躁,少年時的邪勁兒上來了幾分,大步走到她面前:“喊,你繼續喊,這岸邊一個人都沒有,你喊給鬼聽嗎?!”

作為一個專業神婆,這女人自然不怕鬼,只是今天乃是中元節,祭奠的人晌午就都走了,這會兒香燭殘灰、黃表紙錢隨著一陣大風揚起,再喊卻是有些不大敬鬼,有違職業道德,只好閉了嘴。

“你是什么人,在這做什么?!”鄭遠之懷疑她是那個彥唯的同伙,不然怎會出現的如此之巧,只是李老爹已死,不知她對著座新墳折騰個什么勁兒。

女人爬起來理了理頭發,瞪著鄭遠之,形容狼狽但不輸氣勢道:“神婆,看不出來嗎?跳大神,沒見過嗎?別以為你們有槍我就怕你們,得罪了老娘把你們祖宗十八代通通叫來半夜問候你們!”

阿澤覺得有些奇怪,不知為何她剛才亂舞之際會有和蘇歡身上類似的靈力,而此刻卻又不見了,“你和蘇歡有什么關系?”

“蘇歡是誰?”

阿澤轉念一想:“不,你和黎玉鳳什么關系?”

女人一愣:“你認識……你怎么認識她的?”

“我暫住蘇歡家里。”

“蘇歡?”女人眼珠一轉,“哦,那個小崽子啊……”

阿澤一皺眉:“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人不答反問道:“你又是什么人?你是蘇大親戚?呃,不會是蘇大新討的老婆吧?!”

阿澤無語:“蘇大和蘇二死了。”

“死了?!”女人眼睛瞪的溜圓,“兩個人都死了?”

雖然她樣子狼狽、表情做作夸張,但不能否認她自身的好相貌,而且30多歲了還很靈動,當然換個角度說就是不沉穩,表情是說變就變,突然一拍手:“死了好啊,正好去陪阿鳳,反正阿鳳喜歡蘇大,真是煩死了!”

阿澤卻知黎玉鳳靈力消散殆盡,按小黑猜測,她雖靈魂不散,卻也猶如初生,不會再記掛誰也不再需要誰陪了。

“你又是誰?你住在他們家,你養著蘇歡?不會吧,這小丫頭命還挺好,先被阿鳳撿,阿鳳一家子死光了還有你撿,誒,你是不是傻的?”

那女人見阿澤歪了歪頭,拉長音“哦”了一聲,帶著明顯的幸災樂禍:“原來你不知道啊,那小丫頭是個天煞孤星的命,看看,我叫阿鳳不要撿她,結果,嘖嘖,一家子全都……”

“無稽之談。”

“你不信就算了,看你幾時被克死吧,不過這也不關我的事,沒事我走了。唉,你拉我干什么,誒誒誒,你、你你你放手,你究竟是什么人?!”

女人感到被握著的手腕處傳來一股強大的靈力,心口一陣疼痛。

“現在可以說你是什么人,在干什么了?”

“我說、我說,”女人尖叫著答應,倒豆子般回答道,“我叫黎玉英,黎玉鳳是我姐,堂姐,啊不,姨姐、姨姐。那李鋦匠他爹死的奇怪,我想趁著今天招他的魂魄來問問。”

旁邊幾個小兵小聲討論——

“招魂?真的假的?”

“不是真的吧,我嬸子家也請人跳過大神,明擺著是大神二神倆人合伙騙錢的,跟唱戲唱雙簧差不多,她這連個二神都沒有,更是騙子了。”

“不是的,是真的,據說不僅能過陰山招魂,還能請仙兒附身呢。”

鄭遠之咳了一聲,小兵立刻安靜了。

阿澤接著問道:“你為什么覺得他死的奇怪?”

“放、先放開我,有話好說,你們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訴你們還不行嗎?你一個大姑娘別拉拉扯扯的,多不好看。”

見阿澤松開了自己,黎玉英夸張的揉了揉心口,又偷偷往后錯了兩步,警惕的盯著阿澤小心翼翼:“你、你是什么人?”

見阿澤抬手立馬雙手合十,又退兩步,“姐姐,我不問了,我不問還不行么,您別動……哦,對,李鋦匠他爹,這還不是前幾天我在前面帶一個雇主跟他家先人聊完天兒,在這河邊經過,結果就看見李鋦匠他爹瘋瘋癲癲的跑過去,二話不說,’撲通’一聲跳河里,死了。你說他死就死好了,死之前還非撞我一下,哎呦那個痛呦。”

見阿澤冷冷的看著她,立馬收了話里的零碎兒,察言觀色簡直一流:“就他撞我那一下,我覺得他身上有靈力,很微弱,不像是被什么東西附身,但是也夠奇怪了,我好奇嘛,”實際上想的卻是如果丁點兒靈力就能讓人發瘋,用好了豈不是可以策劃一個“中邪驅邪一條龍”從此以后躺著賺錢?不過這話她是不會說的。“我就想找他來聊聊,結果費了半天勁,他卻不來,難道是瞧不起我?唉,這個時候阿鳳要是還在就好了,誰敢不來。”

聽完了她這一通啰嗦,阿澤點點頭:“他跳河之后你呢?”

“我?”黎玉英說完,趕緊收了“你是白癡嗎?”的神情,但話卻沒忍住,“我當然走了,不然呢?要是被人看見還不得像你一樣問我,我要這么自找麻煩嗎?對了,然后還會高高在上的質問我為什么不救人,你們憑什么?我有什么義務?!”

她這憤怒來的莫名其妙,阿澤不再理她,而是對其他人道:“開棺。”

“開棺?你們竟然挖人家墳?”

“對,你留下,滿足你的好奇心。”

黎玉英的火氣來的快去的也快,立馬求饒:“不不不,我不好奇,這都死了好幾天了,肯定都爛了啊,別,我不想看,我受不了,我可是個弱質女流啊!”

————

弱質女流的話自然是沒有人信的,幾個小兵很快挖開了墳,露出一口薄棺。

“我我我,我還是不看了吧……”

沒人理她,棺蓋被撬開,露出了一具開始腐爛的尸體,與彥唯地下室那具相比,眼前這個是正常多了,小兵們特別冷靜。聽周圍沒有什么特別的動靜,黎玉英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結果,“我的媽呀,這是啥啊!”

也算她倒霉,本來尸體安安靜靜,結果她睜開眼的時候,偏巧看見一只巴掌大的蚰蜒從李老爹的眼眶中爬出來,擠掉了他的眼珠。

“嘔——”黎玉英是真的受不了,跑到旁邊扶著一棵柳樹把胃吐了個干凈。

鄭遠之也覺得胃的上方一陣陣的抽的難受:“是、是這東西?”

站的近的幾個小兵紛紛倒退了幾步,蚰蜒不可怕,可怕的是這么個出場方式。

眼看這東西已經爬出了棺材,馬上就要往土里鉆,阿澤直接伸手將它捏住,剛吐完的黎玉英又被這一幕惹得干嘔不斷。

“拿個東西來裝。”

“水壺,快快快,你拿過來呀……”

被叫的那個小兵還將水壺攥在手里不想給,結果喊他的那個毫不客氣一把奪了過來:“給,阿澤姑娘。”

阿澤慢慢將那蚰蜒順進了水壺,擰好蓋子。然后,又扯了一根草葉,彎腰從李老爹空蕩蕩的眼眶伸了進去,黎玉英簡直要瘋:“你有病吧,有完沒完了?!”

阿澤沒理她,而是用靈力控制著柔軟的草葉慢慢感受了一下,李老爹的腦子雖然不像地下室那具尸體般空空如也,卻也是空了大部分,在腦子下方,也許那里正是這只蚰蜒本來的寄居之處。

檢查完,將眼珠輕輕放了回去,又將從地下室撿到的那本小冊子《鋦活兒志》放在了李老爹胸前,禍由此始,也隨他一并歸了塵土。

小兵們合了棺,重新修好了墳,派去買棺材的幾個兵也裝殮好了李鋦匠的尸體,抬了來。

黎玉英有氣無力道:“什么情況,又死一個?”

阿澤懶得理他。先前對神婆這個職業略有敬畏的那個小兵小聲告訴她:“李鋦匠,自盡。”

“哦,也行吧,也是一家團圓了,喏,旁邊那個,就是他娘的墳。”

小兵合力,很快挖好了坑,將李鋦匠埋了,也算是入土為安。

不過這實際上只是一具軀殼而已,最后一口氣咽了,當初的那個人也就消散了,等待這具尸體的只是慢慢腐爛,化作天地塵土,抑或是重新組合成其他生命,至于他的靈魂,剛才在他咽氣之時就已化作一團光點不見了。

本來阿澤對這種事是毫無觸動,就像她曾經說過的,人死之后都歸于塵土,她一直也是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那樣認為的。只是也許親眼見了李鋦匠死前的一幕,旁觀了這具軀殼作為人的最后一絲希冀,就再也難以完全將它當作從未活過的塵土,立碑就好像成了一種道別的形式、一種他曾經作為能愛能恨會思考的人活過的證據,只是這就地取材、木頭削成的碑上應該寫什么呢?

“你知道他的名字么?”

沒想到黎玉英還真的知道,“李榆,榆木疙瘩的那個榆,真是人如其名,一輩子想不開。”

阿澤在墓碑上刻下了這個名字,不曾想,這成了她醒來后在人世間送走的第一個人。雖然只見過兩面,卻記得了他的姓名,李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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