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螻蟻的姓名
- 大明的時間冢
- 3821字
- 2019-08-23 20:37:01
“大少爺啊,我們已經在這趴了大半天了,這招究竟靈不靈,小的已經被蚊子咬的胖了一圈兒了。”
說話的小吳是個娃娃兵,今年才十五,一張圓圓的臉還帶著嬰兒肥。從他的身上可以合理猜測隊伍里的伙食還挺好的,愣是把他從剛當兵時的一個小竹竿吃成了個小胖子。
趙文摯這個人一向是在比自己年紀大的人面前老氣橫秋,總想著擺出老成模樣,生怕被覺得還是孩子,可這到了比自己還小的人面前吧,少年心性就免不了要暴露幾分。聽了吳小胖的抱怨,就把剛被野蚊子咬了一口的左手伸到他眼前晃了晃,皮膚腫的透亮,簡直成了一個發面饅頭,他還松開手指動了動,又儼然一只胖胖的蜘蛛。
吳小胖捂嘴一樂:“少爺果然是少爺,小的比不過你。”
趙文摯聽完,拿“饅頭”懟了一下他的圓臉,彈性之好不相上下。
說到這主意靈不靈,趙文摯也是犯嘀咕。
搜山這些天來,可以說是毫無收獲,那天去周家詢問情況的幾個兵回來轉達了一個姑娘的建議——對,后來鄭叔叔說她就是那個姑娘,她叫阿澤。那天在沒人的地方偷偷念了一下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又有些奇怪的感覺,好像這個名字一出口就會牽扯到心里某個地方,有一絲拉扯的疼。手上一陣疼癢,拉回了他跑偏的思路——她建議尋找有紅色和白色石頭的山洞,諾大的山上這山洞自然是不少,各色石頭也找到了若干,可就是沒有那個奇葩的組合,怪物也始終不見蹤影。
昨天抽空回營地又詳細盤問了一下與那三個伙夫相熟的士兵,結果還真得到了一個新線索。據說胖老王,也就是一直堅稱猴子放火的那個伙夫,曾經提到這猴子是來報復的,就因為它來伙房偷鹽挨了打。這倒給了趙文摯一個靈感,莫不是這怪物需要鹽?于是命人搬了粗鹽、細鹽各幾包,擺在這山腰一處空地上,他自己和一小隊士兵用各種樹枝雜草偽裝起來,打算守株待兔。當然,雞蛋不能都放在一個籃子里,山上的搜查照舊由其他人帶隊進行著。
等了這大半天,趙文摯已經開始懷疑也許這不是自己想法靈不靈的問題,而是蠢不蠢了。畢竟山坡空地中間擺幾袋鹽,這陷阱的意思太明顯,也忘了之前是誰對猴子的頭腦大為鄙夷來著了。
“咦,少爺你看!”
趙文摯順著吳小胖的手看過去,頓時在心里學他老爹罵了一句“媽了個巴子的”,還將那兼具氣憤與自嘲的語氣學了個十足。
只見一叢松樹枝正在從遠處往那幾包鹽附近挪,挪兩步還停一停,在這空曠的草地上和那幾包鹽一樣的顯眼,真正是我方傻,敵方也傻,傻到了勢均力敵。
趙文摯小聲跟吳小胖說:“你去,偷偷下山,告訴我爹和……和那個姑娘,等下我就把怪物給他們送下去。”
吳小胖眼睛瞪得滴溜圓:“我不去,你讓別人去,我要抓怪物!”
“你去不去?不去明天就讓你去伙房燒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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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趙旅長就在山下營地的指揮部,聽了吳小胖的轉述,立刻火冒三丈,“把怪物我給送下來?我看他是要送了我的老命!”
趙旅長有三個老婆,正室前幾年死了,現在剩下兩個,不多也不能算少,可惜到如今孩子卻只有兩個,大兒子趙文摯,小兒子趙文寧,對了,趙文摯他娘肚子里還有一個,是男是女不知道。一聽趙文摯那意思是要自己動手抓怪物,罵完趕緊點了人手前去支援。
鄭遠之同樣擔心,跟著出了指揮部的門:“我也去!”
“你一個書生搗什么亂?不許去!”
鄭遠之聽了,抬手一槍打斷了院子里老榆樹的一根枯枝。
趙旅長:“……去去去,我真是欠了你們的!”
不多時,眾人來到了剛才的埋伏地,吳小胖趴過的位置旁邊留下了兩具被燒焦了大半的尸體。
“啊!少少少少爺!”
吳小胖一聲尖叫撲了上去,撲完反應過來不對勁,這倆在自己左手邊,而少爺剛才明明在自己右手邊,忙仔細看了看兩具尸體的左手,完好平整,改口道:“不不不、不是你啊少爺……”
“你再大喘氣老子軍法處置了你!”
吳小胖剛才這一喊差點沒喊掉趙旅長半條命。
“啊!民子哥!富貴兒哥!”根據剛才各自埋伏的位置,吳小胖猜到了兩人的身份,喊完“哇”的一聲吐了,先前三個伙夫的尸體他沒看見,這回不僅看了,還摸了。想到半個小時前緊挨著的富貴兒還偷偷說趴了太久要去撒尿,而這會兒……剛吐完的吳小胖就又嚎開了。
“別他媽嚎了,我兒子呢?!”
山風陣陣,鳥叫蟬鳴,唯獨沒有人聲。
“我、我、我不知道……”
鄭遠之趕緊道:“發火沒用。四散開找人,注意留意周圍的痕跡,肯定開過火,彈殼、血跡,先找到人往哪個方向去了。”
“還愣著干嘛?快去!”
趙旅長帶上來這二十多人是他的親衛,立馬動作,一邊找一邊喊他們大少爺。不多時就有了發現:“旅長這邊!”
往山上去的方向果然留下了幾滴血跡,不多,應該傷的不嚴重,只是不知道受傷的到底是誰。
————
此刻趙文摯正帶著剩下的幾個人被那怪物追得滿山跑。
剛才眾人靜待那怪物進了埋伏圈,踩了陷阱,正要起身去抓活的,沒想到這怪物真的跟個猴兒一樣靈活,不知它是如何借的力,竟然從陷阱中翻了上來,直接向幾個人埋伏的位置噴了一把火,民子和富貴兒沒躲開,當場變成了焦尸。
趙文摯幾個翻身躲開了大火邊緣,就著俯臥的姿勢給了那怪物一槍,怪物一聲怒吼不退反進,動作靈活,還時不時噴火,趙文摯幾個人抵擋不了,打算往山下去和接應的人匯合,沒想到那怪物好像識破了他們的用意,逼得他們只能一路往山上跑。
這一路上跑跑停停,子彈差不多打完了,那怪物依舊緊追不放,中間又重傷了兩個,目前跟在趙文摯身邊的只有四個人了。
“怎么辦?”幾個人躲在一塊巨石下面,上方傳來那怪物的喘息聲,趙文摯暗自后悔,不應該這么沖動,剛才沒來得及仔細瞧,但民子和富貴兒恐怕已經兇多吉少……
那怪獸好像是特別記仇,認人也準,趙文摯想到這,小聲對其他四人說道:“等下我出去引開它,你們趁機趕緊跑。”
四個人拼命拉著他,讓大少爺去送死,自己這是不想活了么?
“別廢話,下山去找人來救我!”
“吼——”
怪物的叫聲越來越近。
“你們看!”
趙文摯示意四人抬頭,緊接著抬手擦著巖石邊開了一槍,頓時一陣碎石塵土落下,趁著幾人閉眼閃躲的當口,掙脫了他們向斜下方跑去。
近幾天搜山時他注意到了不遠處有一條小溪,水不深但藏下一個人沒有問題,如今只能寄希望于這怪物的火不是用不盡的,至少希望它沒有一口氣煮開整條溪水的能力。
怪物被槍聲驚動,看見了趙文摯的背影,果然棄了另外幾人,緊追著他而來。
山林間多年的落葉層層疊疊的鋪在地上,趙文摯跑的深一腳淺一腳。好在小溪已經就在前面,馬上就要跑到碎石灘上了,沒有了樹木,這怪物也就喪失了在林間攀緣的優勢,不信自己跑不過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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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旅長所帶的一群人尋著槍聲而來,正在趟過小溪。溪水齊腰深,還算清澈,只是底部碎石嶙峋,大家留意著腳下走的小心翼翼,誰知道走到一半聽到對岸有動靜,趙旅長一抬眼就看見了讓他肝膽俱裂的一幕。
“文摯!”
整個畫面在他眼中幾乎是靜止的,趙文摯馬上跑出樹林邊緣,而頭頂半空中一只長毛怪物探下身來,張著大嘴露出鋒利的牙齒和緩緩吐出的火球。
趙文摯聽到他爹喊出了這個聲兒就知道自己要完。
趙旅長喊完,立刻抬手對著那怪物打完了手槍里的所有子彈,幾乎是在給兒子報仇了。
誰知這時出現了奇跡,趙文摯身后的雜草野藤瞬間瘋長,結成了一張厚厚的網覆在他的身上,替他擋了這一波烈焰。草網不出幾秒就化成了灰,隨著趙文摯就地往身側一滾帶起的風,騰的散開,像大片大片灰色的雪,飛飛揚揚,水中眾人呆立當場。
“我操!”趙旅長第一個反應過來,用專屬感嘆詞表達了震驚。
“阿澤姑娘?!”
鄭遠之認出了對面從樹林深處飄出來的那個身影,是一點兒都不夸張的飄。
可能是趙旅長剛才的幾槍驚嚇到了那怪物,也可能是它見到對方人多勢眾不能力敵,在眾人目瞪口呆之際逃得不見了蹤影。
阿澤把一個瓷瓶扔在趙文摯腳邊,囑咐道,“把它流下的血收集起來!”說完飄然追著怪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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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旅長表達愛的方式基本上是罵,把差點被燒死的趙文摯狠狠罵了一頓,愛意表達完了,心情也舒暢了,想起了這阿澤姑娘的詭秘之處。如果說那天還能用仙丹糊弄過去,今天這表現簡直無法解釋,衛隊里有個小兵提出了山神的見解,引得鄭遠之瘋癲兼酸腐之氣發作,將屈原的《山鬼》哼唱了一番,惹得趙旅長又將他一頓罵。
緊跟著,被大少爺舍身相救的四個大兵歸了隊,倒是沒被罵也沒被罰,趙旅長以暴風雨前的平靜態度講了這樣一番話:“趙文摯帶你們出去,豁出命去也要帶你們回來,這是他應該的。但是,我兒子要是死了,不僅兇手要償命,沒照顧好他的也都要給他陪葬,這是我要做的。”
后面這句是盯著正在收集怪物血的趙文摯說的,讓他真切的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如芒在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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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收集怪物血這任務也真是不容易,那怪物先前所受輕傷經過這一路的折騰血早就不流了,而剛才趙旅長那復仇的子彈雖然也傷到了它,但因為它快速逃去,此處也沒留下多少血來。最后趙文摯創造性的將一應沾了血的樹枝樹葉都收集了起來,瓷瓶是裝不下的,只能脫了外套把它們兜在一起,跟上山砍柴似的。干完活兒坐在大樹根兒底下,開始細數這怪物殺了多少人,數得氣血翻涌。
吳小胖見趙旅長的雷霆之怒貌似過去了,做賊似的湊到趙文摯身旁:“少爺,要是你沒讓我下山去送信兒,恐怕我也是一堆灰了……”
聽了這話,趙文摯是徹底崩潰了,一拳打在樹上,嚇得吳小胖一哆嗦。
鄭遠之拿腳踢了踢小胖,示意他走開,自己坐到了趙文摯旁邊,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文摯,我還是那句話,等你娘身體好起來之后早日回省城讀書,帶兵不是人干的活兒,科學技術一樣報效國家。”
趙旅長不干了:“你說誰不是人呢?!”
鄭遠之半哄半應付的沖他甩了甩手。
趙旅長沒了脾氣,決定耳不聞心不煩,又溜達到一旁訓話去了:“今天看到的一切,誰要是說出去,我把他軍法處置,方法就——還記得剛才那個怪物吧?你們都給老子記住了!”
知道趙旅長一向說話算數,眾人紛紛對著地面上的那堆草木灰賭咒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