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興財剛走不一會，法醫(yī)小王送來了尸檢報告，辛大明接過來，“這速度和我們的長征火箭有一比啊。”

小王胖胖的臉上，笑出一個不明顯的酒窩，“謝謝辛隊鼓勵！我們是在縣局的法醫(yī)室做的，難度不大。要是回市里的話，今天就拿不出來。”

小王剛走，李興財?shù)睦掀盘嶂粋€食盒走了進來，胖胖的身材一看就是能旺夫的類型，沒多說話，笑著把餃子佐料什么的擺上桌，然后在大家的道謝中退了出去。

幾盤熱騰騰的餃子，兩碟飄著香油花的老醋，一碗墨綠的臘八蒜，看著就讓人胃口大開。雖說不到11點，看著桌上的這些美食，肚里饞蟲翻身，古玳似乎餓的不行，拿筷子夾了一個沾了醋就放到嘴里，邊嚼邊吸涼氣，顯然餃子從鍋里撈出來時間不長。

“辛隊，過來吃吧！豬肉韭菜、素三鮮，聞著就香。李書記太熱情了，我們不能辜負(fù)人家的好意。”溫暖的爐火，彌漫的熱氣，未經(jīng)歷過農(nóng)村春節(jié)生活的貝小藝倍感新奇溫馨，忙招呼還在一邊看著尸檢報告的辛大明。

“李書記他們應(yīng)該的，我們干工作，他們管后勤。”古玳邊吃邊說貝小藝。

竇立勇眼里看著桌上，想起了家里的餃子。此刻沒空感慨了，餓占據(jù)了大腦，眼睛直接冒了綠光。幾個人圍坐在一起，幾個餃子下肚，又回到了案情中。

貝小藝沖古玳說：“吃還堵不住你的嘴！人家這叫熱情，給我們準(zhǔn)備好辦公室，又端來了過年的餃子。真不管我們，不也沒轍？哎呀這個春節(jié)真是一個特別有意味的春節(jié)，可遇而不可求，以后不知還能不能遇到。”

古玳嘴里依舊沒閑著，“寫散文的水平肯定很高，說不定能成為著名作家。”

辛大明說道：“我們對死者的分析和法醫(yī)的結(jié)論基本吻合。死者系顱骨骨折死亡，兇器就是那塊籃球大小的不規(guī)則壩石，死亡時間在1點左右。經(jīng)尸檢死者胃內(nèi)容物有未消化的豬肉、白菜、韭菜等，有大量的酒精，醉酒程度150%。另外右肋下那塊淤青，初步判斷是硬物，如石塊、尖銳器物等造成的。值得注意的是那塊大石頭上有一枚殘缺的指紋，正在技術(shù)復(fù)原，上面的血跡經(jīng)過檢驗，的確是死者李祥的血，另外上面還有……。”

“豬血”古玳啪的拍了一下桌子。

“對！還有豬血！”

“謎底很明白了！”古玳忽然放下餃子盤，“我們已經(jīng)證明第二行腳印是追豬留下的，那塊籃球大小的壩石上既有李祥的血也有豬的血，據(jù)此可以推斷，追豬人深夜追豬到壩石堆旁邊，用壩石打死了豬，正好被墳?zāi)古缘睦钕槟慷昧巳拷?jīng)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用壩石打砸李祥的頭部，致被害人死亡。現(xiàn)場沒有死豬，自然是被追豬人帶走，沒發(fā)現(xiàn)李祥背去的東西，我估計也是被追豬人帶走。”

貝小藝瞪著眼睛看著古玳，“即使你前面分析的有道理，你也不想想，第三行腳印的嫌疑人從中路離開，這一點毋庸置疑，但是，一個人上下大堤都非常困難，怎么可能背負(fù)一頭豬還有李祥的東西走上中路？根據(jù)李祥第一行腳印的深度推測背負(fù)在100斤左右，死豬也有一百多斤，這兩樣加起來200多斤不止，怎么可能呢？”

“嗯！”竇立勇思索了一下，“說不通，一是追豬人的動機。他打死自己的豬，至于打死李祥嗎？這可是殺人呢！二就是小貝的懷疑，背負(fù)一頭死豬上下大堤就很難，再加上李祥背去的東西，200多斤？這是什么人？”

古玳針鋒相對，“老竇，一把年紀(jì)了，常識太少，沒見勞務(wù)市場上那些壯工嗎？背200斤水泥袋的人一抓一大把。另外你怎么斷定追豬人打死的豬一定是自己的豬呢？”

“打死的不是自己的豬？那干嘛大年夜的要去追呢？天這么冷路這么滑，從村里追到大堤里？又是大年夜，不是自家的豬誰這么上心？所以肯定是自家的豬，好不容易追上了，特別生氣，一氣之下就把豬打死了。”貝小藝覺得古玳的想法簡直上了天。

古玳笑了，“大美女，想想剛才老竇的話，打死自家的豬有必要去殺人嗎？”

“對啊！”她嘴里這樣說著，思路卻卡在那兒無法動彈，誠如古玳所言，打死自己的豬根本沒有殺人的必要，但不是自己家的豬又是誰家的豬呢？昨晚大年夜，鞭炮不斷，豬受驚逃跑，天再冷路再滑也要去追回來……。她發(fā)現(xiàn)即使再難的判斷題也比這個“豬的歸屬”問題容易，判斷題非A既B，總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是對的，但現(xiàn)在A和B就擺在這兒，問題是A和B都有可能是錯的，而且兩者互相矛盾，選A，自家的豬，有必要殺人嗎？；選B，不是自家的豬，大年夜追別人家的豬？有病嗎？。

“哼……”古玳冷笑了一下，“只有一種情況從邏輯上講的通，追豬人是一個偷豬賊！或者說嫌疑人是一個偷豬賊，偷豬的過程中豬跑了，因此拼命追豬，第二行腳印間隔很大，正說明追的很急。追上以后，把豬打死，卻被李祥發(fā)現(xiàn)，只好殺人，滅口。”古玳自信的撅了一下嘴，上面能掛個油瓶。

“追豬人是個偷豬賊？”貝小藝感覺思路又被掀開一大片，停了一下，古玳這個推理確實能把剛才非常矛盾的選擇題給解決掉，“偷豬賊害怕被發(fā)現(xiàn)，然后殺人滅口……，可是你又怎么知道追豬的是個偷豬賊呢？”

“很容易證明，豬是一種大型家畜，當(dāng)時又是深更半夜。一般人如果丟了豬，肯定會請左鄰右舍幫著追趕找回，但是現(xiàn)場卻只有一個人在追的腳印，說明了什么？他在偷豬，怎么可能找人幫忙？追上以后毫不猶豫的把豬打死，正好說明豬不是自家的豬！打死豬后沒必要殺人卻殺人，正事做賊心虛的表現(xiàn)。所以追豬人自然就是一個偷豬賊！怎么樣？本神探的邏輯天衣無縫了吧！”古玳洋洋得意。

“既然……既然是偷豬賊，為什么要把豬趕到大堤里去？或者豬為什么又跑到大堤里？巧合太多，朦朦朧朧。”竇立勇表示懷疑。

看著大家討論的熱火朝天，辛大明微笑著說，“古玳有兩次見解都是另辟捷徑振聾發(fā)聵，一是發(fā)現(xiàn)留下第二行腳印的人是個追豬的，二是斷定這個追豬的是個偷豬賊。當(dāng)然是不是偷豬賊需要去證實。”

然后他看著古玳：“不過追豬人浮出了水面這是個重要的線索，不管他是不是偷豬賊，肯定是個嫌疑人，找到他至少能給我們提供更多關(guān)于李祥案的線索。你是不是對怎樣找到追豬人也有想法了？”

古玳麻利的回應(yīng)：“保密！”

竇立勇習(xí)慣性的揮了揮拳頭，“臭小子！”

貝小藝沖古玳撇著嘴，“德行吧！啊？”

大家一起笑了。

初一下午13點20分，天上陰云密布，路上寒風(fēng)凜凜。

車內(nèi)副駕駛上的古玳卻是信心百倍，渾身發(fā)熱。自從鄰市調(diào)來以后，小伙子憋著股勁總想展露一下頭角，他自己一直堅信錐處囊中其末立見，這個案子正好給他帶來了大顯身手的機會，想到這兒他嘴角露出了笑容。

貝小藝開著車，看了一眼古玳，將信將疑道：“你那么肯定追豬人就是偷豬賊？”

古玳的自信溢于言表：“那當(dāng)然了！神探古玳，威震內(nèi)外！”

貝小藝故做思索狀，“哎？古玳，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一件奇怪的事？”

“什么事？”

“自從我們來到李官村，就沒有發(fā)現(xiàn)過一頭牛”，貝小藝自己忍不住格格笑起來，“是不是都讓你給吹死了？古玳神探，吹牛一萬！哈哈哈……”

“切，講個笑話這么俗，能不能換個新鮮點的？”古玳故作冷笑隨后正色說：“這都是我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結(jié)果。豬體型較大，一般農(nóng)戶家里豬跑了，要請親戚鄰居幫忙一塊找，一個人即使找到也很難把它弄回來。而現(xiàn)場的足跡只有追豬人一個人的足跡，這說明他不能也不敢找人幫忙。”

“深更半夜一個人追豬，又是大年夜，而且他追上以后用石頭把豬打死。如果是自家的豬的話，怎么可能舍得把豬打死呢？百十來斤的豬賣千把塊錢不成問題。這幾個情況都能清晰的看出，他就是個偷豬賊。最后呢，因為偷豬被發(fā)現(xiàn)，才殺人滅口，自己的豬絕對沒必要殺人！”

貝小藝思索著古玳的推理，“只要證明追豬人是偷豬賊，那偷豬賊一定是殺人兇手，事情敗露殺人滅口。現(xiàn)場的那塊既有豬血人血的石頭就是殺人兇器，這一切迎刃而解。”

“還是不要過早下結(jié)論吧！”古玳雖嘴上這樣說，卻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那種沖動。

貝小藝接著說道：“可是老竇懷疑過，豬怎么可能自己向大堤里跑呢？太巧合了。再說也不能完全排除追豬人追的就是自家的豬，大年夜找人幫忙不合適，家家都在守歲。剛才你也說過，一個人找到很難把它弄回來，氣急敗壞之下把自家的豬打死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古玳鼻孔里輕輕哼了一下，說道：“你到底算哪頭的？一會這邊一會那邊？豬為什么跑向大堤現(xiàn)在無法解釋，但是自己的豬跑了找人幫忙沒有什么不合適，守歲也不行，農(nóng)村里村民之間的這種互相幫忙的事情很多。”

“告訴你我以前在臨市工作的時候知道一件事，當(dāng)時有一戶人家家里老人突發(fā)腦血栓，需要住院治療，屋漏偏逢連夜雨，湊巧孩子又生病，燒到40度，需要到外地檢查，家里騰不出人手，就找的鄰居幫忙，照看老人好幾天。這些人情世故你不了解，你還以為像城市對門的鄰居？老死不相往來，不是那么回事。所以只要是自己的豬，不管什么時候，一定會找前鄰后舍幫忙。”

然后他又像個“老人”一樣說：“問題還要綜合全面的去看嘛！這是一個小案子！你想，李祥是個傻子，一個傻子能有多少復(fù)雜的背景和人際關(guān)系呢？案發(fā)現(xiàn)場又是在大年夜的一場大雪后，足跡簡單清晰明了，這么一個簡單的案子，費不了多大事！沒看辛隊嘛，問都不問，直接讓咱倆來調(diào)查。所以追豬人一定是個偷豬賊，偷豬賊事情敗露殺人滅口……”

貝小藝心里已經(jīng)開始認(rèn)可古玳的推理結(jié)論，嘴上還是打斷他：“哎！停！經(jīng)驗主義害死人，你這叫想當(dāng)然，墻上蘆葦站不住腳的。不靠譜！”

古玳自己笑了：“我是從總體的角度上這么看的嘛。我當(dāng)然知道，深挖各種細(xì)節(jié)掌握更多線索，找到證據(jù)解決疑點。但是你得承認(rèn)，辛隊絕對認(rèn)可我現(xiàn)在的做法，就是要想破案先擒這個偷豬賊。”

貝小藝說：“先聲明一下，辛隊是認(rèn)可了你的做法，但沒說找偷豬賊，而是追豬人。”

“辛隊那是沒說！但實際上是贊同我的假設(shè)，追豬人就是偷豬賊，要不派我們到派出所干什么？這么年輕，沒想到腦筋這么死，小心將來嫁不出去！哈哈哈”古玳開始調(diào)侃。

“用你操心？切！我發(fā)現(xiàn)你這人厲害的不是推理，是鬼點子多。”其實貝小藝心中對古玳“追豬人就是偷豬賊”這一假設(shè)基本認(rèn)可，但追豬人如何背負(fù)死豬還有李祥的“寶貝”從陡而滑的中路離開的呢？她一直想不明白，目前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走一步說一步。

都說真理越辯越明，和古玳理論了半天，貝小藝心中依然迷惑不解，像濃霧中的行人，只有眼前幾米的空間看的透徹，而遠方真正的目標(biāo)根本看不清。

她無奈的想起自己高中時候的最大理想是做一個頂尖的服裝設(shè)計師，讓那些身材窈窕的模特穿著自己設(shè)計的造型奇特五顏六色的服裝走遍維多利亞的T臺，雖然最后上了警校，偶爾還會想起少女時代美好的憧憬。

現(xiàn)在倒好，先不說頂尖的服裝設(shè)計師，能不能做出衣服來還在兩可之間，衣服料子還沒找全呢。她不由的嘆了口氣。

古玳說道：“嘆什么氣？前面就是光芒萬丈。知道此行的目的了吧？”

貝小藝不屑的撇撇嘴，其實午飯過后，古玳偷偷摸摸的出來門外給派出所的小張打了個電話，貝小藝在門后聽了個正著，古玳雖沒有明說去做什么，貝小藝卻恍然明白了古玳的小秘密，原來是要去派出所查找偷豬人的線索。

于是她故意輕描淡寫的說道：“三歲小孩都知道的事，就你那鬼點子還想瞞天過海？既然能偷豬這么大的家畜，那這人一定有前科，游手好閑，劣跡斑斑，偷雞摸狗的事一定做的不少。所以派出所的治安案子里肯定有記錄，從這些記錄里找到偷豬嫌疑人，對不對？”

“總之吧，不管他是追豬人還是偷豬賊，他一定和李祥被害有關(guān)連，退一萬步說，即便他不是殺人犯，也能提供有用的線索，畢竟這人去過現(xiàn)場。是不是這么想的？神探？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古玳笑了，“你這褒還是貶？什么詞啊？聽著這么別扭。這個辦法除了直接快捷外，還能避免很多麻煩。今天什么日子？大年初一！現(xiàn)在去挨家挨戶調(diào)查，家家戶戶歡聚一堂，共享團圓，圖的是個吉祥，村里出了命案，我們?nèi)フ{(diào)查村里誰平時游手好閑喜歡偷雞摸狗？不合適，再說礙于村民情分，就算知道也有所顧慮，能痛痛快快的指證誰誰誰是小偷小摸嗎？這是鬼點子嗎？辛隊都佩服我的想法！”

貝小藝揶揄道：“我發(fā)現(xiàn)你厲害的地方還有一個，善于給自己帶高帽子！辛隊什么時候佩服的？無語。”心中暗想也只能這樣。

兩人連說帶笑的來到派出所，那天在大堤頂上看守現(xiàn)場的片警小張早在門口等著他們。說明來意后，小張領(lǐng)他們來到資料室，把李官村和周圍幾個村莊的偷盜治安記錄搬過來，好家伙，足有半米高一大摞。

倆人坐下開始悶頭翻看資料，古玳負(fù)責(zé)李官村，貝小藝看其它幾個村的，這一看大半個小時就過去了。

貝小藝說：“什么呀這是，偷麥子的，拆拖拉機輪子的，是小偷小摸不假，沒什么用。”

古玳忽然說道：“你看，你看！李官村有兩個人記錄在案，一個叫李立銀，一個叫李立剛。這個李立剛就是我們現(xiàn)在案子中被害人李祥的二哥，原來已經(jīng)失蹤多年，他可以排除在外。這個李立銀非常可疑……”

貝小藝趕緊湊過來，看著資料上的李立銀的照片，雖然是一寸的頭像，仍能看出此人面皮粗糙，嘴唇很厚，尤其是那雙細(xì)瞇的小眼睛，射出一道冷漠殘忍的光。資料寫著此人身高168厘米，體重120斤，42碼鞋子。曾經(jīng)打過協(xié)警，有過5起偷雞摸狗的事，沒有偷豬的記錄。偷豬賊會是這個李立銀嗎？

兩人簽了借閱記錄，拿著相關(guān)資料上了車。片警小張送出門來，古玳問道：“最近一段時間有沒有李官村周邊村民報警丟失豬或者其它家畜的？”

“有，每年的春節(jié)前都有這種情況！今年……啊，得說是去年了，有過幾起，因為年前忙著市里布置的工作，案子還壓著呢！”小張忙說。

“今天有報警的嗎？”

“今天？沒有，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啊！”小張說道。

“這樣吧，麻煩你把去年丟失家畜的案子整理一下，送到李官村大隊部。”

“是！整理好了馬上送去。沒想到大名鼎鼎的神探辛隊這么帥氣，聞名不如見面。他的事跡讓人五體投地，可惜今早上只見過一面。”小張興奮又略帶遺憾的說。

古玳發(fā)動了車，又探出頭來，“見了辛隊，別當(dāng)面說這種話，記住啊！再就是今天有報警丟失家畜的，馬上通知我們！”

“一定一定，放心吧！你們慢點啊！”小張揮著手。

“找到懷疑目標(biāo)，再去調(diào)查省事多了。不過李立銀沒有偷豬的案底啊？”貝小藝坐在副駕駛上慢慢的說道。

“偷雞摸狗慣了，自然要去偷豬，沒聽小張說去年有過幾起偷豬的案子嗎？肯定與這個李立銀有關(guān)。神探古玳的名頭豈是白叫的？”古玳神氣起來。

“夸兩句就翹尾巴，穩(wěn)重點好不好？”貝小藝似有所思。“萬一李立銀不是偷豬賊，豈不竹籃打水一場空，到時候看你還能神氣？”

“哼哼！”古玳信心十足，卻沒說什么只是抬頭看了看陰郁的天空。

“我給辛隊匯報下。”貝小藝拿出了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