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28章 兩個木偶(三)

世界上有一千種等待,

最好的那一種叫做――來日可期?……

形勢所逼,亦或情之所至,刁老四最終將那張紙條恭恭敬敬地交到了張的手中,一切跟張分析的幾無偏差,寫字條人博覽群書,亦是知道謝朓和他的兩個木偶的故事的,此人用這個故事故弄玄虛,一副文人做派,如不是殺人手段的兇殘,都可以給他頒個獎了。偏偏他選擇了殺人,這是與刁老四有著血海深愁啊。當(dāng)事人再摭掩也就沒有意義了,況且是在這個無條件幫他的人面前。字畫不是刁老四家祖?zhèn)鞯模撬麚尩娜思业模夷羌业睦现魅水?dāng)時就昏死過去了,亦或因此去世了也不得知……

如今的刁大當(dāng)家的說:

“十幾年過去了,我一直這樣勸自己,我只是收了他們家的一些金銀財寶,只是拿了一副字畫,又沒有殺人,我這個土匪算是做到家了,跟他們也不致于結(jié)下多深的梁子。

回到山上,我獨自回房間,連夜在燈下觀看此畫。畫上的山石,房子,小人我因為也不懂,也就沒多細觀,就是那首詩,我甚是喜歡,江路西南永,歸流東北騖。

天際識歸舟,云中辨江樹。

旅思倦搖搖,孤游昔已屢。

既歡懷祿情,復(fù)協(xié)滄州趣。

囂塵自茲隔,賞心于此遇。

雖無玄豹姿,終隱南山霧。

啊,雖然因為也沒有讀太多書,大多數(shù)內(nèi)容,我是都不懂的,還就是最后兩句,‘雖無玄豹姿,終隱南山霧。’一下子就走進我的心里去了。從那以后,每當(dāng)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都會一個人獨自好好地品讀那首詩,而且是越看越喜歡。”要擱在平時,張肯定得笑破肚皮,一個土匪頭子大半夜挑燈看畫,品讀古詩!可這一回他笑不出來,畢竟事關(guān)人命。他打斷還沉浸在對詩畫的感慨中的刁老四,故作平靜地問:

“大當(dāng)家的還沒有回答我,你何以就這么肯定,是那個老鄉(xiāng)坤的后人來找你算帳,他就不可能是你的某個仇家或者是也是對此畫愛之極的人所為?”

“嗯,在這之前我也想過,隨后我就覺得不那么可能了。先生有所不知,我雖做匪首多年,但犯在我手上的人命卻是一條沒有,所以不可能和誰結(jié)下血海深仇。至于這幅畫,沒有什么人知道。我拿回來后就沒有讓任何人看見過。”張心里好笑,你說沒讓任何人看過,不知你家閨女小紅是咋見過那副畫的。心里這么想,但是他面上一點沒有顯露出來。刁老四見他不言一語,以為他懷疑自己,又解釋說:

“先生不了解我,我多說也無益。先生剛才為我解讀了那首詩,我急忙跑了出來,您是否能猜出我做什么去了嗎?”張笑:

“你不說我也有意要問呢,你后來又回來時,嘴里嘟囔著‘沒找著,什么都沒有’什么的,你到底去什么地方找什么了呢?”刁老四很佩服地點點頭:

“阿香說,你是一個很厲害的角色,果不其然,觀察入微,什么也逃不過你的法眼呵。”張心里一動,但他仍若無其事地問道:

“這個阿香是誰?是大當(dāng)家的什么人?壓寨夫人?”刁老四苦笑:

“我要是有這個福氣就好了。”張心里的大石頭才放下來,刁老四又說:

“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只是現(xiàn)在我無法跟你細說,還是先跟你講一下我那會兒出去干什么了吧。我回到字畫丟失的地方,那里權(quán)當(dāng)是我的書房,你別笑,我確實不識多少字,但是只要我遇到一些自己喜歡的書,比如戲文啊,野史小說啊,我都會搜羅回來,時間長了,弟兄也都知道了我的愛好,他們遇到書也會給我弄回來,我的書架上現(xiàn)今不能說有上萬本,幾千本書還是有的。”張不禁肅然起敬地豎起大拇指:

“大當(dāng)家的竟然有這樣的好習(xí)慣,真的是太難得了。現(xiàn)在能有你這樣的藏書量的非富即貴,他們也不一定象你這么用心看呢。”突然“遭到”批評的刁老四不好意思地搔著后腦勺笑了笑,他很快又恢復(fù)了嚴(yán)肅說:

“在我那擺滿書的幾排書架的不知哪一格上,放有一塌子詩稿,不怪先生笑話,那是一次我們幾個當(dāng)家的兄弟們難得聚齊,在一起喝了場大酒后,我沒有象往常一樣跟著他們劃拳,而是要求在場的每個人寫一首詩,不管是背誦別人的,還是自己信口胡謅的,只要是詩就成,條件是必須用毛筆寫下來,寫的不好也沒事,錯別字多也沒事,只當(dāng)助個興。我那幾個兄弟知道我平日里有這樣的文痞習(xí)氣,一是誰也不想掃我的興,二也是酒后各種瘋事也干膩了,正好換換新玩法,于是大家吵吵鬧鬧,亂亂哄哄地就開始了,其間,我一邊盯著他們休想偷奸耍滑,一邊仍開懷暢飲著,等到一個時辰后,所有人晃晃悠悠,高高興興地把自己寫的一干紙稿交上來時,我已經(jīng)喝得意識只剩下二、三分了,只是隨手翻看了一下,眾人也都在嘻嘻哈哈地自夸自吹,狠貶別人,那種情況下再評說什么鬧不好在座的幾個能打起來,我就順手準(zhǔn)備卷起來帶走,偏偏這時我看見了那其中夾雜著的一張詩稿,筆跡清麗脫俗,如朵朵蘭花初綻,所寫的詩也是讓我記憶猶新,雖然只是記得前幾句,關(guān)鍵是詩的名字,我肯定地記著里面有‘謝,宣州’幾個字。”張聽到刁老四將那清麗毛筆字比作蘭花初綻,不僅莞爾一笑,但他并沒有說話,等著刁老四講下去。

“那首詩的前幾句是: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長風(fēng)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fā)……”刁老四費力地背出了前面幾句,絞盡腦汁想后半句的樣子逗樂了張,他不愿再看他為難的樣子,隨口背出了后幾句:

“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覽明月。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fā)弄扁舟。”刁老四聽后連連點頭說:

“雖然記不清具體內(nèi)容了,但好象就是這幾句,這首詩的名字是什么呀?”

“《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云》”

“聽這意思是有人在謝宣州謝脁的樓上送別朋友。”

“對呀,而且這個送別的人不是別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李白。”

“啊,這是大詩人李白寫的詩呵,既然說到這了,煩請先生講解一下這首詩吧。”

“哈哈,大當(dāng)家的是哪個學(xué)習(xí)的機會都不放過啊。好,我就給你講一講。這首詩的意思是:棄我而去的,昨天已不可挽留,擾亂我心緒的,今天使我極為煩憂。萬里長風(fēng)吹送南歸的鴻雁,面對此景,正可以登上高樓開懷暢飲。你的文章就像漢代文學(xué)作品一般剛健清新。而我的詩風(fēng),也像謝朓那樣清新秀麗。我們都滿懷豪情逸興,飛躍的神思像要騰空而上高高的青天,去摘取那皎潔的明月。好像抽出寶刀去砍流水一樣,水不但沒有被斬斷,反而流得更湍急了。我舉起酒杯痛飲,本想借酒消去煩憂,結(jié)果反倒愁上加愁。啊!人生在世竟然如此不稱心如意,還不如明天就披散了頭發(fā),乘一只小舟在江湖之上自在地漂流(退隱江湖)罷了。”

“啊,先生講的太好了,我真想隨時能坐在先生面前聆聽先生的教誨啊。”

“這還不容易,咱們以后有的是機會。至于這首詩大約是作于一一百九十多年前,此年秋天李白來到宣州,客居宣州不久,他的一位故人李云行至此,很快又要離開,李白陪他登謝朓樓,設(shè)宴送行。宣州謝朓樓是南齊詩人謝朓任宣城太守時所建。李白曾多次登臨,之前還寫過一首《秋登宣城謝朓北樓》。”

“那先生把這首詩也誦給我聽聽吧。”

“好,那原詩是

江城如畫里,

山晚望晴空。

兩水夾明鏡,

雙橋落彩虹。

人煙寒橘柚,

秋色老梧桐。

誰念北樓上,

臨風(fēng)懷謝公。”

“真的是一首意境非常美的詩,先生就是不給我解析,我也是能理解詩意的。咱們還是言歸正傳吧,那天我趁著酒興揣起那塌詩稿回了住處,把它們端端正正地塞進了某一排書架的一排書當(dāng)中,還醉目醺醺地特意欣賞了一會才上床睡的覺,后來就忘了這件事,那時先生給我解析了那首詩,我首先想到去把那塌詩稿找出來,冥冥之中我就覺得那個寫這首詩的人跟這個寫字條的人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現(xiàn)在想來,這鬧不好是同一個人。”

“那也就是說,這個寫字條的人有可能是你的幾個當(dāng)家的中的一個?”

“唉,現(xiàn)在也沒有辦法證明了,我慌慌張張跑回去找那詩稿時,發(fā)現(xiàn)那些紙已經(jīng)不在原來的位置了,我翻遍了書架上數(shù)千本書,也沒有找到它們,有人早就拿走了他們。”

“誰能進到你的房間,你那個書房去,接近你的書架呢?”

“誰都可以。”

“誰都可以隨便進入你的書房,動你的那些書?”

“哦,是這樣,我鼓勵我的這些老老少少們多讀書,他們不管是誰,隨時都可以進入書房讀書,當(dāng)然只要是我在,他們是輕易不進來打擾我的。”

“你這那還象個匪窩,簡直就象個大學(xué)的圖書館,哈哈哈。”

“你還別笑,我盡量給他們提供一個可以改變自己的環(huán)境,只是,很多人是無法改變的,他們的一生從生下來就注定了愚蠢,貧窮,暴力。而他們也樂得這么過一生。”張這次卻沒有反駁刁老四,他們有更重要的事需要達成共識:

“也就是說,誰都可能拿到那些詩稿,然后把它們拿走?”

“嗯,誰都可以。”

“進一步講,誰也都可以接近那盒丟失的字畫?”

“啊,這不可能,我是有暗室的,沒有人知道怎樣能進入暗室,只有我本人。”

“那么那個兇手是怎么潛入到暗室盜走了字畫的呢?”

“我確實也奇怪,進入暗室的方法只有我知道,而且很繁瑣,那個人卻輕松進入,拿走了字畫,并又原樣關(guān)上了暗室。我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不對,打開了暗室時才發(fā)現(xiàn)字畫被盜走,留下的字條和兩個木偶。”

“你還沒告訴我,為什么你認定是那字畫的主人,老鄉(xiāng)紳的后人盜走字畫并殺人。”

“是因為陳痦子。”

“那個十幾年前的晚上,最后踢了老鄉(xiāng)紳一腳的陳痦子?”

“你的記性真好,就是他。我發(fā)現(xiàn)字條后不知所措,我從小到大都是不信邪的,什么鬼啊神啊的聽得多了,更多的是人裝扮的。所以我第一反應(yīng)是有人惡做劇,盜走了字畫還倒打一耙來嚇唬我,可有時候這樣的事真的沒法對付,人家在明處,咱們在暗處,防不勝防,如何應(yīng)對我真是一籌莫展,干脆心一橫,看他下一步如何行動。誰知也就是在那個晚上,就是我遇到你的晚上,我回書房,發(fā)現(xiàn)燈亮著,還以為是哪個家伙在挑燈夜讀呢,我還挺高興,準(zhǔn)備走上前去表揚一番。誰知走過去一看,沒見有人,正納悶誰點了燈,走時這么粗心也不吹滅,我要是不回來不就著一晚上了嗎?之前我在人前提醒了好幾回,不要在書架上放油燈,稍有不慎就可能引起火災(zāi),怎么有人就明知故范呢?明日還得聚眾說一下這件事。這樣想著我就端著燈回到書桌前,卻不知為什么,總覺得身后的暗影里隱藏著什么,心里老是不踏實。沒辦法,我又端著燈回去,就看見了陳痦子的那張垂死的臉,他已經(jīng)不能動攤,臉上,全身的汁液,就象個慢慢干癟的桔子樣的一點點地失去。我當(dāng)時并不知道害怕,還走上前去搖晃他,不想嚇了一大跳,趕緊松了手,陳痦子的身子就好象剛從冰窖里抬出來的冰溜子一樣,冰人手一樣的涼,他并不痛苦,很平靜地閉上了眼睛。我在他面前蹲了會兒,想著這事兒要是傳出去,陳痦子這殘狀死法會引起大的騷動,弄個好隊伍得失去一大半人。所以我沒有聲張,而是打開暗室的門,就在里面刨了個坑,把陳痦子用床單子裹了拖到里面埋了進去。等把一切都收拾停當(dāng)了,我獨自坐在那想,想起了十幾年前陳痦子的那一腳,就應(yīng)該是他丟命的原因。當(dāng)時我并沒有正眼看過那家人,自然也不知道是誰會在十幾年后追過來索命,而且是用這種鬼兮兮的手段,我前后也沒有看見過人影,這樣人不知鬼不覺地取人性命于無形,可如何是好。雖說當(dāng)時我想,冤有頭,債有主,殺了陳痦子,下一個就該是我了。我并不怕死,也覺得罪有應(yīng)得,所以頗有些視死如歸的勁頭。但心里終歸還是擔(dān)心大家伙的,就下命令把所有人都從床上拽起來,聚在一起,心里琢磨,他們總還是沒有辦法一下子對付一大堆人的吧。然后,后來的事先生都知道了。所有的人都聚在一起在黑暗中站著。”

“呵呵,你還真有才,想的得這么有才的辦法,最后怎么想通了,舍得放大家回去了?”

“哦,還不是因為先生您。我忽然看到了您,不知道為什么一下子就放松了一來。”

“哈哈,你的意思是不是覺得,這個該死的人都還敢回來,你們還怕什么!”

“先生又逗趣,我當(dāng)時并不知道您遇到的那些遭遇,確實在看到您從黑夜中走出來的時候覺得心中安穩(wěn)了許多,就好象,好象,好象是黑暗中浮現(xiàn)的一棵樹,一片山形,是生命,力量的象征。”

“好了,不難為你了,還真是有趣,無形中我竟逼出一個哲學(xué)家來,還黑暗中浮現(xiàn)的山,樹,生命,力量的象征,大當(dāng)家的,你要是再把這山大王當(dāng)下去,我都不樂意了。

不過話又說過來,照著眼下這個形式發(fā)展下去,倒真是不樂觀的,周小兵和小四眼也死了,按說他們也死有余辜,本來已經(jīng)到了尾聲的搶劫,卻因為他們兩人的生事又節(jié)外生枝。要是真的是這個順序的話,那么下一個就輪到你這個真正的罪魁禍?zhǔn)琢四兀阋捕ㄒ贿@‘冰溜子’扎死了。”張的話意未落,刁老四就瘋一樣地沖到了他的面前,抓住了他的手使勁搖晃著說:

“先生說什么,‘冰溜子’,我會被這什么‘冰溜子’扎死?”

“害怕了?”

“我可不是害怕了,而是看到了希望,我沒理解錯吧,見多識廣的先生是知道這種死法的對不對?這根本不是什么鬼怪在吸食人的汁液,而是某個武林高手投置的‘冰溜子’殺的人,對不對?”

主站蜘蛛池模板: 交口县| 新绛县| 台南县| 霞浦县| 彭泽县| 阜阳市| 屏山县| 玉田县| 洱源县| 灵武市| 镇原县| 贡嘎县| 内乡县| 江源县| 韩城市| 清远市| 芦溪县| 青田县| 芦溪县| 宜兰县| 昌乐县| 平安县| 灵宝市| 东乡| 广安市| 龙胜| 得荣县| 德兴市| 六枝特区| 泰州市| 富民县| 白城市| 广东省| 西城区| 萝北县| 新竹市| 砚山县| 砚山县| 湾仔区| 奉化市| 台前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