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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荷的記憶(二)

荷塘邊,做荷葉雞的荷葉已經采摘好,兩個人并不想馬上離開,面對著靜逸的荷塘發起了呆。因為十二樓的古怪動作引出了臭蛋的小得意……

臭蛋用手比劃了一個寸把長短的長方盒子樣說:

“那盒子可是奇了怪了,人家只要拿著它對你那么一照,那盒子上面就會咔嚓一聲蹦出一張紙來,然后你就在那上邊'了。”臭蛋的話音未落,那個盒子的樣子就出現在了十二樓的腦海里,他甚至知道那盒子上眾多按鈕的每一項用途,它叫――他沒有捕捉到那個詞,它溜走了。臭蛋看他一臉困惹的樣子,以為他還是沒聽懂,就接著往下說:

“這個盒子不僅能把人照到里面,還能照景兒呢,我讓人家把俺家門前那棵老槐樹給照了個影兒,回頭我去家找找,看還能找著那張紙不。十二樓,你現在已經看不到那棵樹了,前年夏天讓雷給打著了,你可是沒看見,那火大的,一下子半邊沒了,都成了黑炭了,俺娘顯不吉利,讓劉三哥幫著刨了根了,你說我咋就這么聰明呢?我咋就知道老槐樹以后得被雷劈死啰,先給它照了個影兒,哈哈。”眼下的十二樓是連所謂的雷也想不起是什么東東的人,他倒不在意這個,而是緊著問:

“這么說,我這樣就是照相啰?”臭蛋笑:

“當然不算,人家照相之前也會這樣比劃來比劃去的,我也新鮮人家在干啥,就問了一下,人家說,這叫什么,什么景來著?”

“取景。”十二樓不加思索地就說出了這兩個字,把他自己也驚了一跳,不想臭蛋聽到這兩個字那叫一個興奮:

“對呀,對呀,就是這兩個字,十二樓,你怎么就知道呢?”十二樓心中一陣暗喜,好兆頭,自己開始能捉住那些奔逃的蝌蚪了。但是他面上并沒有顯示出來,只是淡淡地問道:

“這個‘人家’是誰呀?我沒見過村子里有誰有那樣的盒子――照相機呀!?”十二樓意識到,他又捕捉到了一只蝌蚪,但沒容他反應,臭蛋已經打開了話匣子:

“人家可不是咱們村子里的人,我記得那年入夏以來,忽然下了一場夾帶著大冰鎦子的暴雨,那雨下得,那水就跟撒了歡的小獸一樣,在山林里撕咬了個夠,弄了個爛不嘰嘰,又沖進了村子,好幾個人家的不常住人的草房都倒了,屋頂都跟著大水出村下山去了。哦喲,這雨就那么連著下了三天三夜。等到雨停了,牛三出去撒尿,嚇得他直接就尿在褲子上了!你猜怎么著,他們家的院門口塌了一個大洞,黑黢黢的,就象妖怪張開的大口。牛三爹當天就拉著全家人跑到山外牛三他二姑家去了,過了好長時間后才回來。他們全家跑走沒多長時間,就來了一男一女兩個人,歲數都不大,穿的衣服干干凈凈,就跟你身上的衣服差不多。看人家長得那叫一個齊整……”

臭蛋不相干的話說了一籮筐,半天也沒說到點上去,十二樓也不催他,只是靜靜地坐在夜風里聽著,等著。風里侵浸著荷花與葉的清新的暗香,偶而不遠處的某只葉下傳來一只水禽的夢里低鳴,臭蛋的話忽然提高了音調:

“那倆人沒來之前我就說過,那個大洞里嘛也沒有,不過就是水沖出來的一個大坑而已,誰也不信,五爺爺他們幾個人還說那可能是誰誰誰的墳,那誰誰誰還是在多少多少年前死了的。說不準洞里會有個盛滿了寶物的棺材什么的。可就是這樣,誰也沒敢進去,怕突然洞塌了埋里面出不來。我也是后來才知道,那兩人其實也是信了這個說法才從山外的某個城市來這里的。我遇見他們時,聽說他們已經大著膽子去那個洞里看過了,結果跟我說的一樣,并沒有多深也不大的洞,里面除了土就是石頭,啥也沒有。

也不知哪來的膽兒,當我在村口看見這兩個人時,不是害羞地躲開,而是迎面上前搭話說:

‘我早就說那洞里啥也沒有,他們誰也不信我的,還說有啥寶貝,咋就有人會傻到在那里頭放寶貝呵!’許是我的話音兒好聽,還是我長得也耐看?反正那個漂亮的女子眼睛笑咪成了一條縫,伸手拍了拍我的后腦勺,說:

‘是吧,是吧,那個洞就是被大雨沖出來的大坑而已,你真聰明,小家伙。’聽她這么夸我,我越發來了勁:

‘這村子周圍好大一圈子的林子,山洞,我可都是一個一個去看過的,也是什么寶貝都沒有的。’那個男的這時說話了:

‘什么寶貝不寶貝的,你其實就是一個大寶貝呀,來來來,你們倆站近點,我給你們倆照一張。’我也沒聽懂他說的是啥,就見他沖著我和那女子舉起了脖子上掛的倆個長方盒子中的較大些的那個,那女子忽然就咯咯笑著摟起我的肩膀,還把頭微微倒向我的頭這邊,一下子靠得那么近,我聞到了一種特別好聞的味道,給我弄得一個大紅臉,不知該往旁邊閃一閃,還是應該靠在她懷里,只能僵著身子站立著,猛然就是一道閃光,我驚得趕緊舉起手臂擋在眼前,閃光卻只是一下,沒有再閃。那女子卻已哈哈笑著推開我,向那個男子舉手伸出兩個手指,”臭蛋舉起右手臂高高向前,卻忘了伸哪兩個手指,那只舉起的手上的手指猶豫地變幻著前伸。不想十二樓毫不猶疑地舉起右手前伸到臭蛋眼前,食指和中指呈Ⅴ字形,臭蛋不僅驚喜地雀躍:

“對,對,對,就是這兩個手指,就是這樣伸,咦,十二樓,你怎么知道?”

“Victory。”十二樓發出了一個音詞,令臭蛋越發困惑:

“十二樓,你說的這是哪國語言啊,我怎么從來沒有聽到過呀?那個女子只是做了這樣一個手勢,卻沒有說這樣的詞啊?”十二樓也驚異自己發出的這個詞的讀音,他甚至心里明明白白的知道,這個詞的意思是“勝利”。只是目前他并不想深究此詞:

“后來呢,后來怎么樣了?”

“那個女子走到那個男人面前,兩個人準備離開。這時那個女子卻對男人說,

‘看這個小家伙挺有意思的,要不你給他拍個照片吧?’那個男人回頭看了我一眼,笑著說,

‘這有何難!’他轉身向著我舉起了他胸前的那個小一點的盒子,舉到眼前,并說,

‘小家伙,挺起胸,抬頭,看我,笑一個。’我一時蒙了,看看那女子,她正鼓勵地沖我笑,我又看向那男人,只來得及裂嘴笑了一下,那個男人就摁下了那個盒子一邊的什么鈕,只聽見‘咔嚓’一聲,那個盒子的上方蹦出了一張紙,那個男人走到我面前,將那張紙遞給我就走了。我驚訝地發現,我就在那張紙上,清清楚楚的,笑著,雖然因為緊張,笑得很難看,呵呵呵。”臭蛋笑聲里,不想十二樓吐出了三個字:

“照相機。”臭蛋立刻止了笑,問:

“你說什么?照相機?”十二樓平靜地說:

“給你照相的這個盒子就叫照相機。”

“呀,你知道那叫照相機呀,剛才為什么不說?”

“剛想起來。”臭蛋沖著十二樓橫了充滿懷疑的一眼,又接著興奮地說:

“人家竟然給我這樣一張紙……”

“照片。那張紙就是你的照片。”十二樓打斷臭蛋的話,加了一句。臭蛋再一次用疑惑的眼神狠狠瞪了十二樓一眼,接著講他的:

“人家竟然給了我一張――哦,照片,正經讓我激動了半天。我一想,跟著人家轉一轉吧,要是他們碰到什么事,我也可以幫幫忙。于是我就遠遠地跟在他們后面,那倆人,也就是那男的,不停地用他胸前那大一點的盒子――哦,照相機,照我們村里的那些房子啊,樹啊的,那個男的總是會在用照相機前做你剛才的那個動作,反復地做后,才照。我越來越好奇,就走上前去問,

‘這樣做是啥意思呢?’那個男的應該是沒想到我會突然出現在他身邊,嚇了一跳,但很快鎮靜地回答:

‘哦,這叫取景。’他的臉突然沉了下來,沖著我吼了一句:

‘快走,快走,一邊玩去,你跟著我們干什么!’我嚇了一跳,再看那女子,她臉上的笑早已消失了,換做若有所思的陰郁,哦,人家不想讓我跟著,不需要我幫忙,我馬上明白過來,不好意思地跑開了……”沒等臭蛋接著不好意思,十二樓馬上問道:

“你看清了?他們只是照你們村的房子、樹?”臭蛋看了十二樓一眼,意尤未盡地嘆口氣說:

“嗯,是啊,你說我們村里這些破房子、老樹的有啥可照的?他們照了干啥使呢?真是的。”十二樓的腦海里猛然出現了一個念頭,但卻像隔著數層帷幕,根本就別想看清楚,稍一凝神努力,頭就會劇烈疼痛,他不得不放棄。

“啊呀,啊喔,啊呀……”遠處忽然傳來一片嘈雜的人聲,夾雜著女人哭天搶地的叫喊,由遠及近,沿著河塘的一邊迅速地移動過來,在無邊的暗夜里,這突忽而來的變故之聲聽來十分地詭異、驚心。十二樓和臭蛋一起從草地上站起身,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荷塘的左岸慌亂晃動的手電筒的光柱映照下,十幾個急慌慌的身影向村口這邊移動,憑著越來越近的光柱,可以依稀辨出,奔在最前面,幾乎是小跑著的中年男人,吃力地抱著一個人,看身形大小,應該還是個孩子。旁邊那個長頭發已經凌亂地披散下來,隨風吹成各種樣子的是個陷入絕望,只能徒勞地大聲哭泣的中年婦人。

“是王嬸兒!那抱孩子的是他老漢兒老疙瘩叔吧,他抱的是誰?――呀,我在場院里跟牛三瞎晃時,看見他們家的悶墩正招呼人,嚷嚷著要去玩點邪乎的,我還罵了他兩句:

‘小屁孩,知道什么叫邪乎嗎?還想玩點邪乎的,別把鬼招來!’難道他們幾個小孩跑到水邊玩來了?媽耶!不會淹死了吧?”臭蛋的話音未落,那些個人已經奔到了眼前,王嬸兒的哭音低了不少,快沒有力氣了,她還拼了力地去夠老疙瘩叔懷里的孩子,又一次次地被拉回去。臭蛋急火火地迎上去:

“是悶墩嗎?是悶墩嗎?怎么了?怎么了?是淹著了嗎?”他沖過去的身子被旁邊伸出來的幾只手毫不客氣地拉到了一邊,走在臭蛋后面的十二樓也下意識地避向了一邊。就在那一瞬,一束手電筒光正好照在了當啷下來的那只手上,手上的手指忽然抽動了幾下后又不動了。

“停下來,停下來,快停下來……”退到一邊讓開路的十二樓忽然沖著馬上越過自己面前的一行人大聲喊起來,可是隊伍里的人沒有一個回頭的,還是急火火地向村子方向沖去。臭蛋聽到了十二樓的喊聲,他回頭看去,正好和十二樓殷切自信的眼神相對,臭蛋立刻像被啟動了某個裝置樣地與十二樓一起喊起來:

“停下來,停下來,快停下來……”他不僅口里喊著,還瘋狂地沖向了隊伍的前頭,一把拉住王嬸的手,著急得都有點結巴了:

“十二樓,找十二樓,他能救悶墩,相信我,王嬸兒,相信,你一定要信我,信十二樓能救咱家悶墩!”眼神絕望、迷離的王嬸在手電筒晃動的光柱里,忽然閃現出瘋狂、頓悟的光彩,她立時沖前兩步薅住老伴兒的衣襟,邊使勁拽著、搖晃著,邊啞巴著嗓子叫:

“他爹,他爹,先停一下,停一下,讓他試試,他爹,求你了,停一下,讓十二樓試試,讓他試試吧……”許是太累了,聽到自己老伴的央求,老疙瘩叔的最后一點力氣瞬間用盡了,也或者僅僅是聽到了十二樓的名字,反正,老疙瘩叔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旁邊立刻有人伸手去扶,卻已經是扶不起來了。

但就是這樣,老疙瘩叔抱著兒子的手也沒有松開,將自己的腿重重地撞擊地面,痛得他臉都變了形,他仍是將兒子牢牢地護在胸前,直到十二樓沖到了近前,弓身在他面前,溫柔地低聲說:

“老疙瘩叔,別著急,你慢慢地把悶墩平放在地上,對,慢慢放。”老疙瘩叔仰臉看著十二樓的眼睛,依言將兒子慢慢攤平放在地上,那輕微的動作似乎唯恐把兒子弄痛了。十二樓立刻伸手指到悶墩的鼻子下方試了試,又將頭伸去他的胸部聽了聽。隨后,他馬上檢查并清理悶墎口鼻內的雜草,淤泥,把他的舌頭拉出來,解開衣領,他從一側將右手掌平放在悶墩的心臟下端,左手放在右手背上,手臂伸直,垂直向下有規律的按壓。這種按壓十二樓非常的熟練,完全是借助自身身體的重量,壓下去,松開力,手卻不離開悶墩的身體,反復的按壓。如此四五次后,就

托起悶墩的下巴,另一只手捏住鼻孔,仰頭深吸一口氣,低頭往悶墩的嘴里緩緩吹氣。眼睛余光卻分分秒注意著悶墩的胸腹部。然后又按壓,然后又趴下去嘴對嘴地往其口中吹氣。如此忙活了數十分鐘。眾人全都瞪大了眼晴看著,特別是老疙瘩叔和王嬸,想幫忙又幫不上,只能不錯眼珠地在一邊掐對方的手心。

突然,所有人都看見了,悶墩的胸部有了輕微的起伏,一片唔哇之聲響起,王嬸這回是全身心松懈的大哭,就連老疙瘩叔都喜極而泣,老淚縱橫。十二樓不慌不忙地放松了悶墩的鼻孔,仍用手一下下地壓其胸部。直到悶墩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咳嗽。十二樓再次整理了一下悶墩的衣領,盡可能地保持他的呼吸通暢。然后抱起他的腰部,使其背部朝上,頭朝下進行倒水,就聽著“哇哇”地不停地吐水的聲音,悶墩同時發出低低的哼哼聲,直到他再也吐不出來了,十二樓才把他扶正,躺回到地上。

虛弱但已經完全清醒的悶墩,忽然看見這么多雙眼晴盯著自己,又難受又害怕的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向著王嬸伸出手來哭叫:

“娘,娘,我害怕,帶我回家吧。”王嬸仍哭的稀里嘩啦的,用手抹了把鼻涕和眼淚,趕緊過來抱自己的嬌兒,誰知被橫里老疙瘩叔忽然伸出來的胳膊撥拉出兩丈遠,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眾人急忙去扶。老疙瘩叔上手就給了躺在地上的悶墩一巴掌,打完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眼淚又流瀉出來,滿臉悔意,但他哆嗦著嘴唇愣沒有說一句安慰悶墩的話,甚至也沒有看他一眼。

還躺在那的悶墩從沒有看見過自己的父親掉眼淚,現在就是挨了一巴掌也不敢再哭一聲。老疙瘩叔背過身去,說:

“別在那躺尸了,趕緊起來,給你的救命恩人十二樓叔磕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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