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周圍稍作探查、確定安全后，眾人又回到了石碑前。保險起見，北洛說服眾人，由他和謝衣觀壁畫和石刻，再述說給岑纓，由岑纓和蘇補充，其余人聽他們轉述的內容。

北洛深吸一口氣，操縱蜃珠湊近壁畫，開始仔細研究壁畫內容。

開頭是一群戴著尖頂帽子、赤裸上身的胡人騎著馬來到一片草原上，草原遠處有白色的雪山。到了夜晚，天上似乎有龍影，他們驚慌地向神靈祈求，他們的女神現身，賜下火種使他們安然度過一夜，那些胡人便就此安營扎寨。聽完描述后，岑纓道：“這是說休循人的祖先塞種人遷徙到這里。其實不只是休循，捐毒、大月氏、疏勒、莎車，西域好多國家的人都是塞種人的后代?！?

“可是捐毒人最開始信奉神農啊，好像是從內陸遷過去的！”樂無異立即道。

“中原人遷過去然后和塞種人通婚融合，成為后來的捐毒人，”岑纓道，“我和前輩從捐毒地宮下來的時候看見過一幅壁畫，那上面有塞種人的母神?！段饔騻鳌分杏涊d，‘自疏勒以西北，休循、捐毒之屬，皆故塞種也’，這也可以推測，休循人的祖先，和遷往捐毒的塞種人，就像烏詔部族和河詔部族一樣，是同出一源的兄弟部族?！?

“如此，這兩個詞，”謝衣敲了敲塞種人旁邊和女神旁邊的標注，道，“分別是‘塞種人’或者‘祖先’和‘母神’的意思了?！彼惹氨阋呀浗柽^來了岑纓的畫冊，將之記錄其上。

再后面就是說休循人定居，繁衍，建國，期間與中州的使者建交，與來自各地的商人通商。因為就在絲綢之路必經地上，休循很快便富裕壯大起來，卻也因此為周邊的大國覬覦，不久后那大國便發兵休循。岑纓立即問：“那些進攻休循的人是不是隨身衣物裝飾上有金色獅子的特征？”在得到肯定答案后，岑纓點點頭道：“是疏勒國。疏勒國趁中州陷于戰亂、無暇顧及西域時，發兵吞并休循。不過有關疏勒吞并休循的記載，那本書成書時比真實事件發生時晚了幾百年，這期間發生過什么事并沒有其他記錄……壁畫后面講了什么？”

謝衣記下疏勒軍隊旁的詞，然后道：“休循人不敵，帶領殘兵和老弱婦孺逃入一巨型洞窟之內，疏勒的軍隊封鎖洞穴，意圖將休循人困死。困守多日后，糧米告罄，休循人——”他頓了幾秒，斟酌過詞句后，這才繼續道：“……食‘下羹羊’、‘和骨爛’維生，烹肉之香引來一對麖獸，首領將食物予之，麖獸投桃報李，馱來數袋米糧，終解休循人燃眉之急。”

待謝衣講完這段，阿阮立即問他：“謝衣哥哥，‘下羹羊’和‘和骨爛’是什么？一種很難吃的肉嗎？”

然而謝衣搖搖頭，并沒有說話，不止他一個人，所有人都立時靜了一下，還是姬軒轅如平常般笑著回答她：“是啊，很難吃而且有劇毒?！?

阿阮點點頭，惆悵道：“都要靠吃劇毒的肉才能活下去，他們真可憐啊……”

聽著阿阮的感嘆，北洛看向壁畫上殺死自己的兒子送給麖當食物的休循首領，心中一時滋味莫名。他越過謄抄休循文字的謝衣，看著壁畫繼續道：“在那兩只麖的帶領下，首領找到了藏在洞窟內的半魂蓮蓮子，還有一種不認識的種子……后面交代了，深色枝條紅色果子，這種子是夢魂枝——他安排了幾個休循的女人吞了種子和蓮子，出洞穴闖進疏勒人的軍隊里，幾天后半魂蓮開，疏勒人全部沉睡，這些休循人就俘虜了他們，困局自解。”

“應該是解決疏勒大軍的同一年，那一年有一顆流星墜于附近，這流星能自行發光，經久不滅——現在看來這顆流星應該就是地宮上鑲的那些——巧的是休循首領命人將流星破開后，流星中央是竟然是天然形成的玉石蓮花。”

“再之后的內容可能吹的東西就比較多了，什么這首領是塞種人母神的兒子，麖獸是因為受了神的啟發才下來協助他，所以在他解決疏勒國圍攻的危機后就率領所有麖獸都歸順；半魂蓮和夢魂枝是神明賜給他的圣物，流星就是佐證之類的?！?

北洛一邊講一邊向壁畫敘述的方向走。“有了這顆流星，首領最終下令，休循人定居洞窟內，那群疏勒人被發配去修地下城，死了就喂麖，他們大概就是最初的‘羊’。休循人分成兩批，一批白天活動，處理日常勞作、商貿和交流；一批晚上活動，借助麖的能力穿越夢境掠奪資源和奴隸，那首領便以奴隸的身體做壤，培育半魂蓮蓮子和夢魂枝種子無數?；蛟S是受其中靈力影響，他通過那玉石蓮花看到了很多東西，主要是已經空了的巫之國、天星盡搖，還有那個長脖子尸怪，再來就是……”

北洛皺起眉：“這是什么？一棵飄著的樹？樹根上吊著圓花盆？不對……好像是城市，用樹根吊著飄浮起來的城市？”

這時蘇補充道：“此乃休循人口中相傳的‘天宮’，為眾神居所。只因天宮之人皆長生不老，容貌俊美，并無需飲食；而天宮所在的神樹萬年長青，枝葉離體仍可存活。他們以為半魂蓮和夢魂枝正是天宮產物——”北洛的身體突然被撞了一下，竟然是謝衣直接撞到了他身上，幾乎要摔倒?！啊x大師？”他抬手扶住謝衣。

“??？啊，抱歉，謝某一時失神……”謝衣愣了一下，盡量穩住自己的神色。但在蜃珠的光芒下，他望見“天宮”時難看的表情在北洛面前一覽無余。當然北洛只是在松開謝衣后，哼哼著一攤手嘲諷道：“天宮？真是神居住的地方能那么隨便被人看到？伏羲的面子還要不要了？”

姬軒轅忍不住笑出了聲。岑纓則催促道：“北洛你快說后面！”

“后來那個休循首領又有了一個兒子，那小孩自誕生起便日日做一個夢，夢見當天上所有的星星墜地之后，魔族會來到常世將休循滅國，首領對此深信不疑。接下來就是講這首領如何安排修建地宮飼養麖獸、讓屬下帶回來更多的‘羊’和物資；他兒子又是如何受蓮花中巫之國的啟發、設計了這個連通西域三十六國的大陣。這背后，不知吃了多少人力?！北甭蹇瘁t想開口，徑直說道：“不錯——現在看來，只怕西域諸國受魔侵的消息傳不出來，和休循人利用夢境大肆抓人、卻不被人知曉的情形一樣，那個時候整個人界都在戰亂中，能在同胞手里活下來就不錯了，誰會抽心思專門防備和對付怪力亂神的東西？”

“壁畫只講到法陣雛形建成，后面發生的事那棵樹如果沒說謊的話，休循國就應該是毀在了人禍和魔侵內。不過……”北洛話鋒一轉，指著斷掉的石橋道，“若此處為逃生的密道，只是純粹躲避魔侵和動亂，毀掉來路即可，不會耗這么大心力設置這困陣和焉褚之石，倒更可能是那些家伙要在門后待一段時間，或者說，這里面藏了休循最重要的東西？”

“去看石碑？”謝衣提議。北洛點點頭。

繞至石刻正面，自離大門最近處的石刻開始看，北洛本已經做好了上面所有字他都不識得的準備，然而沒想到的是，這些石碑上的刻字根本不成內容，只是從上到下按列排下來的休循文字從古到今的變化，一列便是一個字。這下謝衣在岑纓畫冊上的筆記便派上了大用場，只需在石刻上找到那他記下來的字，順藤摸瓜看上去，便是最初始的休循人用的文字。這些文字不少是象形文字，互相間又有關聯，比如與火相關的詞都脫胎于休循文字中的“母神”。連蒙帶猜之下，倒是使他們懂得了不少休循文字的意思，想來他們現在直接看焉褚之石上的休循文應該也能看懂。

所以現在只剩下那扇門——蘇口中最詭異的所在，即便是巫之國出身的那名巫臷民，都敗下陣的石門。

北洛剛想轉身，謝衣卻攔住了他：“謝某先行試過。若有變故，辟邪王好做應對?！?

北洛只好說道：“謝大師小心?！?

謝衣手持畫冊，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下靠近石門。然而待他走近，他卻驚異地發現——石門上一片空白，原本刻了滿面的休循文字，全部不見了！

“消失了？！怎會如此?。　敝x衣驚呼。他忍不住將雙手撫到石門上來回仔細摸索，他雖然還能摸到石門上仍是凹凸不平，卻根本不成文字。

“消失？沒有啊謝伯伯，這上面還有字！”樂無異喊道。

北洛道：“謝大師，讓我來看吧。”

謝衣心中疑惑未解，但也只好讓至一側，不阻礙北洛的視線。

北洛走至門前，仔細觀察石門。與謝衣眼中的光滑如鏡面的石門不同，北洛眼中石門上還是刻滿了休循文字，從第三行開始他大概讀出，那里的休循文意思是說，對奴隸，要用刀劍……

……

刀劍。

刀劍刀劍刀劍??！

北洛周身突然冒出無數刀劍利器，霎時間同時刺入了他的身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