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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交心

三艘小船一艘接一艘地駛出狹窄的地下河隧道,卻見原先的河在隧道出口向拓寬成一碗湖水,方才眾人所見的蓮花島正在湖中央。湖岸極短且皆上連仰視望不到頭的石壁,將湖嚴絲合縫地框在一個圓里,唯一的缺口正是來時的地下河。眾人以武器代槳,將船劃至島旁,并拴在一根石柱上,先后下船上島。島上只有一處似蓮蓬的石臺,雕了休循蓮花纏云的圖案,除此外空無一物,岑纓下船的時候還在一邊歪著身子探頭探腦地打量這三艘小船,一邊喃喃:“這幾艘船好像巫炤墓里的那種船,島也像安置巫炤棺材的島,連地下河的走勢都好像……”她倒是替北洛說出了心里話。

“既然那么像,這里會不會也是古墓?”聞人羽問道。

岑纓回頭,伸出右手食指在虛空中一點一點,認真列舉:“應該不是墓,古人的墓葬講究‘藏風得水’,巫炤的墓雖在地下,但地勢前低后高,前望地下河最寬段視野開放陽明,背靠巨石形如案山,還有五道瀑布環島飛瀉、水量恒定,真的是極佳的風水寶地。而這里除了我們來時的那條河,四周完全封死,不得風;河面太過平靜,如同存了一潭死水,葬在這里兇上加兇。”

“可是這里不是西域的國家嗎?為什么要用中州的風水說來判斷這里是不是古墓?”樂無異撓頭。

“啊,”岑纓被問住了,她咬著下唇,滿臉不好意思,“我也是順著巫炤墓的風水說下去了……唔……古墓……哪能每趟遇到……”

聞言北洛嗤笑一聲,一攤右手一聳肩:“每天不是在夢里就是在山洞里,今次都干脆到夢中的山洞里了,又有什么遇不到?”

“辟邪王!”夏夷則出聲喚北洛,他見北洛望過來,便仰著頭,抬手指了下島的正上方,“上方垂落之物似乎不是石筍。”

北洛知道他是想仰仗自己的目力看一看那究竟是什么,便走到他身邊,追隨他手指的方向仔細瞧過去:“……是植物的根須,但不是自然生長到那里,像是原本應當更長卻被扯斷了。”

“樹根?”阿阮本就剛醒,在船上待了許久實在憋悶,如今聽到北洛的話,立即繞過一道巨石,扶著石壁從鄰近水的那面扯上來一段東西,獻寶似的跑到北洛和夏夷則面前,“嘻嘻,這是樹根吧?剛才我就看到了!”

夏夷則從她手里接過那段樹根,認真道謝,和北洛、岑纓一起研究來源,但姬軒轅很快又從他們手中要走那條樹根,截成三段往地上一拋,又開始進行卜算。阿阮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趣,便開始圍著島上的巨石打量。見狀謝衣走了過來,認真告誡阿阮:“此地情勢不明,阿阮姑娘莫要莽撞!”

“哦……”

阿阮嘟著嘴背著手站在那處不動了,只余下眼睛還滴溜溜地轉。謝衣見她不高興,溫言哄她:“并非只有你空閑。莫說是我,即便是云姑娘,此刻亦是幫不上太多。你先在此處稍待片刻,若是夏公子需要協助,自然會呼喚我們。”

阿阮點點頭:“我明白了。”但她背著手,沖著謝衣左看右看。謝衣被她看得不太自在,問道:“怎么了?”

“唔……”阿阮直起身,右手輕點下巴,“是不是在我睡著的時候發生了什么事情啊?謝衣哥哥,你好像很不高興。”

謝衣神情一滯,但馬上笑了一下:“無妨,不過是因那名女子的夢境受到了些驚嚇,心神一時恍惚罷了。”

“是啊,你那么溫柔那么好,看到那個肯定不舒服。我去問問云無月姐姐有沒有什么辦法!”

語畢阿阮跑向坐在一邊休息的云無月,也因此錯過了謝衣在聽到她那句話后一瞬間變得更加難看的神情。

“謝大師似乎對魔很有了解——”

謝衣瞳孔驟縮,他立即轉身,姬軒轅悄無聲息地站在他左后方,不知站了多久。他見謝衣已然發現了自己,大大方方地走到他身邊,澄凈的眼里端得是好奇和無辜:“在捐毒時我便觀察過你的劍法。你應當是第一次遇見這些魔吧?明明根本不熟悉空塵和沙鰩的攻擊方式,但對戰下等魔時卻能做到每一劍都直取魔核,樂公子他們就做不到。不知你是從何處了解到的魔的身體構造的?”

謝衣除了一開始受到些許驚嚇,但在姬軒轅說話時已然逐漸調整好自己的神情,他笑道:“公孫公子有所不知,謝某雖生得這般形貌,實則早已年過百歲。昔年為探尋偃術極致,我曾前往各派修習秘術,天長日久便拼湊出了一些有關魔的來歷和弱點,今次也是抱著或可一試的想法,首次用于實戰之中,卻是有用。”

姬軒轅點點頭,表示接受了他這個解釋。未曾想謝衣突然道:“公孫公子,我使用的武器并非是劍,而是刀。”

姬軒轅神色自若:“山野村夫見識鄙薄,于我來說,長的都是劍。不過多謝謝大師將這件事告訴我,我以后就不會出丑了。”

謝衣斂起笑容,凝視著姬軒轅低聲道:“連山同歸藏本就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卜筮之法,歸藏更是失傳上千年!公孫公子當真只是普通農夫?”

“哦?”姬軒轅眉毛一挑,他端起下巴故作醍醐灌頂狀,以同樣的低聲反問道,“謝大師好厲害!即便是小纓子也不知曉連山和歸藏間卜筮之法的區別,你竟然一眼就能斷定我所用的是‘歸藏’,難道這也是各派的秘術?”

“再者,謝大師自身清氣遠勝我們所有人,但內里似乎夾有微不可查的極少量魔氣,不知道這又作何解釋?”

謝衣張口欲再行辯解,最終他雙唇囁嚅幾下,闔上雙眼,眉頭一皺氣息一沉,似乎是下定了決心,睜開了眼睛:“蒼玄有聲,黎氓穆穆,天作首山,祭于百神。”

姬軒轅放下了雙臂,身體也立直了:“你想問百神祭所?”

謝衣點頭。他迫近姬軒轅道:“傳聞百神祭所內部全然用昆侖玉制成,其中儲存有敬獻于神的大量仙丹藥草,可揚清去濁,足以使人脫胎換骨。公孫公子背景如何,謝某不得而知。然謝某可在此立誓,吾問百神祭所,只為探得此遺跡內的靈藥能否救助族民,絕無一分他想,若有欺瞞,此身受百毒侵害、天雷轟頂,挫骨揚灰。”

姬軒轅定定地看了謝衣一會兒,謝衣雙目澄澈,神情堅定,沒有一絲心虛退縮。他最終嘆息一聲,搖頭拒絕:“我信你的話,可是我幫不了你們。因為百神祭所只是一件武器。”

聞聽道真相,謝衣眸中所有堅定全數化為失望,但他還是笑著向姬軒轅行禮道謝:“多謝公子,謝某……另尋他法。”

心中懷疑已解,然而姬軒轅既得知內情,便不想就這樣把此事混過去。正好北洛四人似乎在討論樹根上的妖氣和向上走的通路,岑纓正興奮地說個不停,樂無異聞人羽阿阮拿出了肉干在喂一只胖乎乎的小黃鳥,他們便遠遠避開眾人,去島另一處一邊散步一邊就剛才的話繼續聊。

“救助族民?”姬軒轅問道。

謝衣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告知:“我族受困北疆數千年,族人因受濁氣侵蝕,多罹患絕癥,肢體潰爛,盛年之時便痛苦而死。”

姬軒轅眼睛因震驚而微微瞪大了,他沉吟著,一言道破其中關竅:“上古人族的清氣體質?難怪謝大師體內清氣這么濃郁……你們的部族沒有和能適應濁氣的部族通婚?”

謝衣并沒有回答。姬軒轅立即猜到不外乎內部或外部原因阻礙了通婚,于是了然地也笑了笑:“不過到了肢體潰爛的地步,就算現在去通婚也來不及了,難怪謝大師這樣著急。對了,烏詔葬歌也有凈化的威力,你該不會也是因為它的傳言才去搜集來的吧?”

謝衣默認,只是低聲道:“但它只能凈化怨氣,不能凈化魔氣。”

“啊,魔氣……謝大師身上那縷魔氣對身體有害無益,稍后若是再有余暇,可以讓北洛幫你把這隱患解決掉。”

謝衣笑著搖頭:“多謝公子好意。我既非肉身,還是莫要勞煩辟邪王了。”

聞言姬軒轅腳步一頓,哪怕以四千年高齡看遍紅塵,也差點驚到沒控制住自己的聲音:“你居然知道自己……”

謝衣側過臉狡黠一笑,似乎因為終于在對話中扳回一局占了上風,神情甚是得意。

不過姬軒轅震驚歸震驚,很快就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緒,立即問向整個對話的最重要的部分:“那么,‘你’的部族?”

“‘謝衣’的部族,”謝衣微一正色,認真道,“百年前,我因謝衣而誕生,那么如今我既為謝衣,為他的族人奔波,替他探尋偃術極致,以及為百姓謀福祉,這本是應當。”

姬軒轅遠遠望著平靜的河面,來路兩岸的火盆火光,投在水面上開出一朵又一朵波光粼粼的橙色花,他心念一動,忍不住問道:“我聽說河洛旱災,謝大師引天河水救了數萬民眾。”

謝衣失笑:“怎會傳成如此……那并非天河水,不過是以偃甲自地勢高處引來的冰山雪水。”

“但那樣大型的偃甲,不論是制造還是操控,都是很大的消耗吧?這些消耗的時間或許足夠你找到拯救族人的東西。何況你是上古人族,那么現在的人族當與你毫無瓜葛,你便是不管他們,他們也會度過這場劫難。”姬軒轅道,尤其最后一句,加了些許重音。

謝衣看著姬軒轅,輕輕闔了下眼簾,平靜回答:“不錯,千年以來人族歷經無數災劫仍然存續,這場大旱與那些災劫相比不值一提。然謝某以為,面對災劫之時,人族都是一樣的渺小,并無上古與現今之分;而生命可貴,無法復制,永不重來,更無數量之別。若是我的介入能使一人活下去、能讓災劫提前一日結束,那便只有值得與更值得的分別。”

“可惜我……謝衣得知災情時還是太遲,不然能救更多人。”

他輕嘆一聲,眼神里全是惋惜。

姬軒轅心中感動,但還是試著說道:“你救下的這數萬人里,不一定有一個能有資質繼承你的衣缽,甚至用不了幾年,他們又會將偃甲視為洪水猛獸。”

謝衣卻是背著手,仰頭望向高處,笑得越發爽朗:“謝某救人何時求過回報?至于衣缽,偃術也好,傳承也好,其本質不都是讓人族過得好?”

姬軒轅看著謝衣,內心深處感慨萬千,最終萬千感慨化為一句:“謝衣,你,你們,真是了不起的大偃師!我代后世子孫,謝過二位。”他鄭重地低頭深鞠躬抱拳行禮。

謝衣忙上前阻下姬軒轅行禮:“哎,公子何須如此!”但他突然意識到不太對:“公子方才說……后世子孫?”

姬軒轅抬頭,有丁點火光映在他瞳孔中,好似夜幕下一顆繁星:

“姬軒轅謝過謝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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