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絕?這個國家在千年前便已銷聲匿跡了,這座佛塔竟建成于漢晉時期?”夏夷則道。
“這壁畫上沒有魔,”北洛沉吟道,“西域的魔潮……是在其他小國爆發的?”
“這差別,就像陽平和得桐?”岑纓問道。
北洛搖頭:“無法確定。”
“那個,岑姑娘,精絕離捐毒不遠吧?”樂無異突然問道。
岑纓仔細回想了一下:“確實不算遠。”
“也就是說,那時候的捐毒很有可能也是綠洲,但現在卻完全被黃沙掩埋了。族民無法活命,狼王恐怕是因為這個才去當馬賊的,而我……也不知道現在為他們做一些事能不能來得及。”樂無異神色黯然,但逐漸轉為堅毅,“狼王和老爹、這些事都是一碼事,捐毒遺民生活不易是另一碼事,不論回到長安我聽到的真相是什么樣的,這都不妨礙我用偃術改善我族人的生活!”
謝衣欣慰地點頭,他略一思考,建議道:“這些年來我多行走于中州各地,并不常涉足西域,因而設計的灌溉與農用偃甲亦是配合中州風土,怕是對樂公子而言幫助不大。好在百年以前有一位出身西域的同好曾帶他的偃甲圖冊與我交流,眼下這份圖冊就藏于靜水湖中,樂公子若有閑暇可自行取作參考。”
“啊?謝伯伯,您是說、您竟然愿意借給我嗎?我真是太開心了!”樂無異激動不已。
北洛暗暗瞧了一會兒,在意念中問道:【接下來回休循,他們也在?】
【嗯。這個人形的夢域,在一點點擴大。】云無月答。
北洛忍不住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夢域擴大?別是他那滴血的關系吧?
【不是,是我們離休循靈力最強的地方越來越近。】云無月貼心地立即解除了他的疑慮。
北洛微微點頭,放下右手。他宣布道:“我們從這里回去——”
北洛低頭看了眼干涸的供奉池,對所有聞聲看過來的人繼續說:“還有……云無月只知道怎么回休循。”
謝衣怕他們為難,特地對北洛說道:“辟邪王不必掛懷,我們在捐毒的舊事已處理殆盡,接下來到達休循后我們自行尋找通往地面的出路即可。”
北洛搖頭:“不著急,這次回到現實還不知道會落到何處,找到一個穩妥點的出口再分道也不遲。”
謝衣微笑行禮:“那便多謝了。”
北洛轉身,伸出右手:“岑纓,把水壺給我。”
岑纓將水壺取下,拋給北洛,北洛向前一躬身接住水壺,又轉遞給現身的云無月。云無月將水壺中的水全部倒入供奉池內,兩手四指并攏,拇指平行打開作蛇口狀,雙手拇指以及中指相接,組成一個三角形。熟悉的紫色法陣呈現于供奉池上,似是有法陣的作用,那一壺水在供奉池內競自行緩緩流淌起來。
“然后呢?”樂無異趴在供奉池邊,低頭看看池內,又抬頭看云無月,期待她下一步動作。
“等船過來。”云無月收回手。
“船?”樂無異滿臉疑惑,“這么小的池子,哪里來的船?”
【對了!在現實中,他們還有像在夢里一樣的能力嗎?比如樂大師的金剛力士,如果它在休循自爆,還能像在捐毒夢域里那樣能炸死那么多地魂?】岑纓道。
【這個人形夢域亦是介于虛實之間。對他們而言,捐毒,休循,還有現在的精絕,并沒有任何差別。】云無月回道。
【這樣啊,我明白了。】
【小纓子,那首烏詔葬歌,你是從哪里看來的?】姬軒轅問道。
【唔,這是我小叔叔教給我的。他還在家的時候,曾經有一陣子對烏詔部族的傳說很有興趣,想要以活人的身份去往地界看一看。不過烏詔部族消失很多年了,這首歌傳到現在只剩下了開頭四句歌詞和一句調子,在捐毒的時候我也是突然想起來碰碰運氣,沒想到真的有用,更沒想到謝大師居然會這首歌!】
岑纓以余光悄悄打量對著壁畫沉思的謝衣,在意念中繼續道:【謝大師真的非常了不起,傳說一千兩百多年前河洛大旱,他造了個偃甲將“天河水”引了下來救了不少人,現在想想,要不是有他在,我們岑家的祖先很有可能也餓死了,他是我們的大恩人呢!不過這樣算起來,這個夢里的他應該有一百多歲了啊!他怎么還是這樣年輕?】
北洛和姬軒轅對視一眼,姬軒轅在意念中道:【大概真是因為,他的偃術堪比造化了吧?】
“來了。”云無月道。
北洛精神一振,同所有人一起聚集到供奉池邊,只見水面上飄著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三艘小船,只有柳葉那么大,乖巧地靠細的像頭發絲兒一樣的鏈子連成一條直線向前飄去。
聞人羽認真請教道:“云姑娘,請問這樣的船我們怎么上去?”
云無月道:“手碰到,就可以上去了。你最好拿著她的手也碰到船。”
“那我背著阮妹妹吧。”聞人羽點頭,樂無異和夏夷則從她一左一右分別抬起阿阮的肩膀和腿彎,她轉身,這二人再協力將阿阮放到她背上。
“三個人一條船,我們怎么分配?”岑纓問道。
夏夷則道:“在下和聞人同阮姑娘在一起,方便照應她二人。”
樂無異撓頭:“那我和謝伯伯一起?你們四個怎么辦?”
岑纓馬上舉手:“我也和你們一起,我想趁這個機會把烏詔葬歌記下來。”
北洛安排道:“好,我們三個乘第一條,夏公子和兩個姑娘第二條,最后你們三個一條。務必小心!”他伸出右手,食指輕輕觸碰了一下第一條船,一股強勁的吸力以食指為中心,將他直接拔離地面,下一瞬,他已經坐在了一條三尺寬一丈長的白色小木船上。船身似乎由整棵樹制作而成的,呈梭子形,中間粗,兩頭尖,尾巴上拴著三尺長的鐵鏈,和后一條船連著,內外都漆了油,船中央刻了休循最經典的蓮花纏云圖案。此刻三條船乃是沿著一條平緩的地下河向前飄,兩岸隱在黑暗中,但隱約能看見岸上有石雕和壁畫。
“哇!”后面傳來一聲驚呼,仔細一聽正是樂無異,“真的在船上!我們從夢里出來了!”
“此處便是休循?竟有這么寬一條地下河!”謝衣驚嘆道。
“這個地方比刑場要深好多,但卻一點都不憋悶,這里與外界空氣流通?”岑纓拿著羅盤測算方位。
一道道熟悉的氣息不斷加入,姬軒轅到了北洛身后,云無月的氣息繞至北洛身邊,阿阮更是一離開之前的精絕佛塔后便立即醒轉:“我……怎么了?這里是哪里?怎么這么黑……”
“阮妹妹你醒了?”聞人羽驚喜道。
“這是一條船,我們現在已經回到休循了。”夏夷則回答阿阮。
北洛清點了一下人數,確定所有人都在。與此同時,有三個瑩綠色光點出現在遠處,逐漸接近他們,挨得近了,北洛認出這是自己當時派走去焚燒骸骨的三只磷靈,也不知道他們在此處尋了多久才找過來。待這三只小家伙飛近了,他吩咐道:“看周圍有沒有照明的用具,點燃或者帶過來。”
磷靈們分散開飛向河兩岸,倒也沒廢多大功夫便發現了照明工具,是沿河而建的石火盆,里面似乎還存了炭。隨著它們將火盆逐個點燃,這條地下河周圍變得明晰:整條地下河所在的空間有十數丈高,河寬七八丈,岸邊卻不算寬,不太到一丈,規整地每隔半丈兩岸便擺上一對火盆。雖然火盆是以石柱支撐,但火盆面向河對岸的那一側都配有一具只有半身的人骨,那些尸骸的雙臂向后扭曲反抱住火盆柱,讓人立即聯想起那個在山棱一側的石柱刑場。
“天星盡搖。”姬軒轅望著山壁自言自語。火盆后的山壁上都有壁畫,所有壁畫內容全部一樣,都是天上有數顆流星滑落,騎著麖獸、戴著麖獸頭骨面具、手執長矛的戰士們與樣子極其像下等魔的怪物戰斗,只是河左岸背景刷的是黑色,右岸刷的是白色。“現實,”他指向右岸,“夢,”指向左岸。
“所以那些休循人養麖,是為了在夢和現實里都能抗擊魔族?等下……”北洛推斷道,他越說心中越是一片寒涼,“麖獸開啟的夢與現實的通路是所有東西都能通過的?!如果它們與魔族合作,那魔豈不是能夠隨時來到現實中!!”
姬軒轅道:“這倒不會。先前在我們經過的捐毒,當時所有的魔突然從坑里爬出來,現在我們知道那是因為坤位聚集的陰靈太多,它們是為了逃命。那個地方的法陣是夢復刻的,但怨靈全部都是真怨靈,從那時我就在想,這些怨靈從何而來。直到剛才我想到,或許這些怨靈是被麖獸丟棄的,整個坤位山洞就是麖獸的垃圾場;而怨靈數量那么多,就算它們全族出馬,也絕非一天能積攢出來。”
“所以我猜,有人利用這些死物之靈的夢域,以休循為根基,設置了一個虛實相扣的巨大困陣,麖獸只能在休循以及西域三十六國的夢域中活動,它們不得已才將這些它們吃不了靈魂的丟在捐毒那個怨靈困陣中,而困陣自然而然地吸走命魂力量維持法陣運轉,將剩下的分隔為蝙蝠、魚和七魄。至于封閉捐毒夢域的依附點,是它們每次丟棄垃圾時的慣例,只是不巧被我和小纓子撞上了。”
“麖獸和魔族出不去,我們也出不去,真不知道這算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北洛嘆了一口氣。
地下河漸漸變寬,河中央有石尖冒頭,漸漸擴大,竟是數根尖銳的巨石集中在最底處,活像一朵蓮花,臨近才發現這根本就是一個島。北洛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怎么那么像巫炤的墓……
姬軒轅建議道:“我們上島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