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容湘院
- 鳳覆
- 昭嘉
- 2470字
- 2019-10-03 21:07:20
日薄西山,暮色沉沉,蔚藍色的天幕中,柔和的霞光散在原野之中,一片長云凝聚著,似乎如一只慵懶的花斑貓在抻著身體。
容湘院,房內幾支蠟燭燈光盈盈,灑滿各個角落。圓桌上一片熱氣騰騰,各色佳肴散發著揮之不去的菜香,晾在一邊無人理會。只有兩個小男孩坐在門檻上分吃著一大碗糕點,正是鳳臨和康哥兒。
他倆玩了半天,頭發有些亂,還粘了細細的蛛網和碎葉。蒙昽還記掛著他們,就讓素氏把各種糕點都拿了些放一個碗中,免得他們弄亂了桌子,給他們吃也方便。
兩人已是饑腸轆轆,袖子高挽,直接用手抓著吃東西,指縫間滿是點點白中摻著花綠的糕點碎渣。
“公子,你慢點吃,你噎著了我還得給你倒水喝。”康哥好心提醒道,話卻聽著不那么好聽。
“沒良心的!”鳳臨嘟囔了一聲,竟沒有再說下去。
康哥吮了吮手指上的余屑,扁了扁嘴,說道,“還說我沒良心,誰像我,天天陪你玩,還得陪你上樹。”
“你在樹上下不來的時候怎么不說了,沒有我,你現在還在樹上掛著呢!”
兩個小孩斗著嘴,還不忘繼續抓東西吃。
若是平日,鳳臨自然少不了受一頓管教。可今日眾人都圍著覆兒轉,他們就分外肆無忌憚了。
鳳府忙碌的時候,就是鳳臨最快活的時候。
什么規矩禮儀,洗臉更衣,都被鳳臨和宋康拋到九霄云外了。
屋內,床榻邊,蒙昽斜倚在枕上,身旁圍著羅氏和幾個丫鬟。
秋夜寒涼,屋子里炭爐暖暖,燒得正旺,生怕會凍到主子。
羅氏從蒙昽懷里小心接過那一團小小的云紋石榴紅襁褓,抱在懷里,柔聲道,“覆兒,外祖母來看你了。”
鳳覆白白胖胖的,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眨著,如世上最耀眼奪目的墨玉,不含一絲雜質,小小的嘴唇如初綻的花瓣般嬌嫩,教羅氏越看越喜歡,都不想撒手了。
“若昽,你看覆兒一看就是個美人坯子,這長大了,求親的還不得踏破了門檻!”羅氏已經聯想到鳳覆長大后的樣子了,嘴角笑得又出了幾道皺紋。
蒙昽兩眼彎彎,笑而不答。
“若昽,不如給覆兒訂個娃娃親吧,我看尹家大公子也有四歲了,還有——”
“娘,”蒙昽打斷道,“當初,晴堂妹和尤家的公子三歲就定了親,誰知那尤公子卻是個體弱多病的,早早夭亡,這樁娃娃親可害苦了晴堂妹了。我看,婚事可急不得。”
“嗯,確實急不得。覆兒可是丞相之女,舅舅又是將軍,就算急也是別人急。”羅氏又想起了蒙晴,道:“晴晴其實不比你差多少,就是這孩子命苦,不過好在也終于有人愿意娶,明年就能嫁出去了。”
“對了娘,堂弟堂妹他們現在怎么樣了?”
“都還好,就是你堂弟新娶的那幾房小妾整日雞飛狗跳的,有時鬧得我這兒都不安生了。到你這來,我也正好得個耳根兒清凈。還有,曖兒也要及笄了,這日子過得真快呀。原先你們幾個,還天天在府里追鬧來著,蒙府就屬你最歡脫。”
“娘,不如叫堂妹她們都來住上幾日?”蒙昽憶起了童年同堂妹們玩耍的趣事,眸上牽繞出幾分喜悅,不由得提議道。
“倒是不錯,你們也有幾年未見了,我一會兒叫人傳個信兒,問問她們愿不愿意來。”
蒙昽含笑,對拂柳說道,“快收拾幾間廂房出來,沒準兒一來就來一幫。”
拂柳上身微俯,行禮道:“是。”轉身奔了出去。
蒙府的女子個個都是京城名姝。最年長的是蒙昽,最為出眾,不必再說,她僅有一弟蒙明,姐弟倆的性情倒是大相徑庭。
其次年長的是蒙昽的堂妹蒙晴,年十八,容貌才情與蒙昽不相上下,然而卻因尤公子夭亡,背上了克夫的名,所幸仍有癡情人愿娶。
蒙晚和蒙曖是庶出,也生得妍麗清秀。最小的蒙昕年方十二,初露頭角,亭亭玉立。
還有兩年,就要逢那個女子憧憬飛上枝頭的日子了,不知誰能得帝王青睞。
“若昽,你婆婆沒來嗎?”
“我派人過去請了,還沒答信。”
“總在荊楚山守著鳳家冢也不行啊。這么多年,就在你進門那天和臨兒滿月時來過,唉——”
“可憐兩個孩子,臨兒估計對祖母都沒有什么印象,”蒙昽嘆了口氣,“但,婆婆一守就是十年之久,也實在令人敬服。”
夜里,蛐蛐蟋蟀掩在草叢中吟唱,梅六蒙面,一身黑衣,雙眼露出肅殺之氣,翻墻而過,匆匆出了鳳府。
清晨,鳳府門外,一名老者佝僂著身子,藍褂洗得發白,幾處有縫補的痕跡。腳下是踩得快要散碎的深綠色草履,他蒼老而褶皺的臉上,眼皮松弛著,眼中卻依舊黑白分明,如兩泓澄明清澈的泉水,面容慈祥。
兩個司閽發現了他,見他一副窮酸樣,很是嫌惡,兩束如錐的目光就不再停留。
他停于階前,對著一個稍面善的司閽謙和地說道,“這位小兄弟,叨擾了。請問鳳府可有一個叫梅六的嗎?”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似乎很激動,小心翼翼又滿盛希望。
其實他錯了,這汪忠面貌是和善可親,但為人卻是個喜歡捧高踩低的。汪忠的好言好語,都是留給主子聽的。而另一個雖長得刻薄尖酸,心地倒是比汪忠好些。
汪忠站在臺階上,冷冷掃視了一眼,呦,那個小孩家里的人?汪忠冷笑一聲,見他一副窮酸樣,懶得理會,但礙于自己是堂堂鳳府的司閽,就不耐煩地“嗯”了一聲,算是回復了。
老者小心翼翼地試問道,“那,您能讓我見他一面嗎?”
久久無回復。
另一人打眼瞧了瞧,問道,“老漢,你是他何人?做哪行的?”
“哦,我是個菜販,我認識他,他住我家,半年前他突然離開了,我就四處打聽。這不,打聽到這了。那,您能不能幫我叫他出來?”老者忙不迭地說道。
汪忠一聽,是個菜販,又心想,我和那個小孩又不熟悉,幫你作甚?于是他冷冷說道,“不知道,我們府里沒這個人,趕緊滾,別來這礙手礙眼!”
“不能啊,那在哪里啊......”老者喃喃自語,失落萬分。
汪忠見老者還不走,就重重推搡了老者一把,推得老者連退幾大步才穩住身子,敦實的臉上現出兇光,“走不走!”
“這就走,這就走。”
“誒,算了算了,老漢,你講清楚,你找梅六作甚?”另一人攔了一把汪忠,朝老者問道。
府里的奴仆,最怕家人為財而來,他們的家人多是瞧準了他們的月錢賞錢,沒幾個不獅子大開口的,沒幾個不常常光顧的。奴仆們怕擾了府上清凈被主子責怪,但趕走也不是,左右為難。所以這若有人想進府來,必須問個清楚。
當然,也有汪忠這樣見人下菜碟,干脆不理會的。
“老朽無兒女,早把六兒就當作親兒子看待了。”
“汪忠,你看著老漢也瞧著甚是可憐,不如就讓他從偏門進來,讓他瞧瞧六子?”
汪忠冷笑,“你若存了心,我也攔不住!非放這老東西進來,他要是沖撞了主子,或碰壞了擺設,責任就在你身上,到時候可別怪我沒提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