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染跟冉子卿的關系空心略有耳聞，當年墨子染這個桑狼二徒弟在弟子考核召喚陰鬼重傷對手被逐下山，但冉子卿并未宣言與她斷絕關系，只是世人都這么覺得罷了。

后來群仙屠魔戰爆發，墨子染又回到了桑狼陣營。

墨子染說她對桑狼沒有特別情愫，她所有的寄托都沉在了四水都的河底，可空心知道她沒有那么坦然。

畢竟一起相處了兩百年，兩百年來也只有他們二人相依為命，空心看得出墨子染的固執，那些感情哪里能輕易放下。縱然冉子卿親赴四水都清理門戶，但墨子染劫后余生，也沒有殺上桑狼討說法。

想到這里，空心有些心疼起墨子染面上的漫不經心，有些事情只有親身經歷過才會感同身受。

“又要下雨了……”墨子染抬起頭望著天空。

空心聞言從行囊里拿出傘，撐住了兩個人。

因為已經走到了山間，附近沒有好落腳的地點，兩人也只能尋一棵大樹，在下方躲雨。

怕沒有靈力的墨子染冷，空心生了火。

“這么貴的人魚燭，你拿來生火……空心，你是覺得我很有錢嗎？”看著眼前的燭火把潮濕的木頭燒的“噼啪”響，墨子染有點肉疼。

“您當年可是把秋氏送的鮫綃都剪了當抹布，怎么還心疼這人魚燭了？”空心吹滅手中的人魚燭，笑著揶揄道。

人魚燭是人魚膏脂所制，燃之不滅，除非點燃人魚燭的人去熄滅它。人魚燭產自南海鮫人族，而鮫人一族久居水下，故而人魚燭在水中也能點燃。

人魚燭可不只是價格高昂，主要是物以稀為貴。鮫人族不喜與人接觸，所以流入大荒內的人魚燭也只有那么幾根。

唯有南海秋氏擅水，又依水而生，是當世僅有的能與南海鮫人相處的世家。

“南海秋氏掌水行”指的就是這個，也因此，秋氏名列仙門六家之一。

“等這次長白山結束，我們該搬家了。”墨子染嘆道，“盡量把能帶的帶上，像這些人魚燭，你記得換成盤纏。這次搬家，可能就居無定所了。”

“姑娘此次在邱岳山可是見到了誰？”空心蹙眉問道，畢竟這是兩百年來他第一次聽墨子染說要搬家。

“一個故人。”墨子染望著雨水發呆，喃喃道，“該活的沒活下，無關緊要的倒是都活著。”

空心聽到了墨子染的呢喃，他沒說什么，只是撥動了兩下火堆，讓火燒的更旺些。

墨子染抱著雙腿蜷縮在火堆旁，看著燃燒的火焰，思緒飄到了過去。

沒找到神，其實是假的。

神還活著，只是失去了神位。

仙家只知道神有多神通廣大，但生在神隕之后年代的他們對神的了解只能憑借六界通史的記載來得知。

神確實強大，但殊不知，擁有神位的才配稱之為神。神都是天地生養的靈，他們天生擁有強大的靈力，能與天地并肩。他們的靈力不是來自修為，而是天生擁有，天地不滅，靈力不散。

古神有九位，各司其職，其中初神是最早的神，掌管萬靈，其后才漸漸有了其他神。

神位不是封號，而是某一樣東西。

至于是什么，每個神都不一樣。若神沒有神位，便只能是半神。

墨子染為尋神走遍大荒，她找到神了嗎？

自然是見到了。只是她尋神也是為了尋找記憶，她尋神，只是為了找一個神，其他的……她都不甚在意。

“空心，你見過長白山的慕堯嗎？”墨子染望著火堆眼神有些渙散，“給我描述一下他的樣子。”

慕堯，乃長白道人的首席大弟子，天資聰穎，天賦了得。降世時天降祥瑞，不足三歲便曉天知地。

只是但凡天驕，似乎總是有疾。

這位慕堯仙人，天生腿疾，不良于行。

“這慕堯仙人深居簡出，我當年隨著師兄拜訪長白山，也就匆匆見了一眼。”空心見墨子染似乎還是覺得冷，便又拿出一件長袍披在了她身上，“說驚為天人，可能有點夸張。但慕堯仙人確實算得上人中龍鳳，天生白發，著白袍，戴著嵌玉的抹額……”

“你見過他不戴抹額的樣子嗎？”墨子染抬頭問身后的空心。

空心搖了搖頭。

墨子染把下巴墊在膝蓋上，偏著頭，發呆。她空出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的眉心，火紅色的印記恢復了原樣。

其實她若不是在弟子考核露出了印記，那她一定會想盡辦法遮蓋它。

這個印記，蘊含了太多意思。

慕堯仙人的抹額下，應當也有這么一個印記。

不用空心描述，她也猜到了。

天生腿疾，曉天知地。

還有那日邱岳山上的襲擊。

那把劍，還有劍上的花紋——那也被稱作龍紋，是這世間第一條龍用自己的龍角打磨的劍，名曰——思凌。

“空心，如果我有不測，你便帶著小錦走。”

“姑娘……”

“記住我的話。”

“……是。”

墨子染伸手握了握空心的手，安撫道：“或許不會有事，我手里還有他的把柄，你放心。”

空心沒有接墨子染的話，他對墨子染所處的環境不了解，她不是仙，縱然人人都覺得她是個修為高強的仙人，可空心知道墨子染根本不是仙。

沒有仙能逆天改命轉乾坤，沒有仙能承受住萬鬼噬咬，也沒有仙……不把自己的修為靈力當回事。

若把靈力比喻成財富，那墨子染的揮霍程度就相當于把別人一輩子的財富當一天用，還源源不斷，從不怕耗光。

就像她此刻靈力全無，修為被封，空心也不見墨子染有多慌張。

她不在乎，是因為這些力量她與生俱來。

她不怕失去，因為她天生擁有。

仙，不可能壽與天齊，他們的壽命由修為支撐。

但墨子染，動輒棄掉兩千年修為，只為保自己一命。

這就是她跟仙最大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