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烤出來，膻味很重，但兩人都吃得很香……只因為兩人都是饑腸轆轆的，此刻有肉能填飽肚子，就很是不錯了。

吃完兔子肉，余紅便和顧重行告辭了……夕陽里，站在逆光中的余紅朝他揮手，那幅景象就好像顧重行在書本中看到的色彩濃重絢爛的插圖一般，惹得他也不由自主地抬起胳膊揮了揮。

半晌，舉著胳膊的顧重行才反應過來，人，早就一溜煙跑沒影兒了！

……

余紅走過熟悉的土坡路，滿地不規則的石子很是咯腳，走這段路可得小心，稍微不注意，便容易滑一跤。

看著周遭熟悉的土胚房舍，躺在牛糞堆邊的黑白花奶牛，聞著這股鄉下特有的夾雜著動物烘臭卻又格外清新的空氣……不得不說，這種感覺對余紅來說，太過神奇了。

在外漂泊到四十一歲，余紅一次也不敢回來，因為自己逃跑的不光彩的身份，更因為這片土地上的親人不再值得她留戀……

站在“家”門外，余紅還一陣恍惚，有些分不清自己現在是四十一歲的狼狽還是十二歲的嶄新開始。

“杵院外頭干啥？在外邊野一下午找都找不見你，你那臟衣服留著誰給你洗？”

熟悉的女聲驚得余紅的身體還前后搖晃了一下，仿佛發散的魂魄一瞬間全都收回來，沖撞得身體不穩當了。

余紅有些遲緩地轉向聲音的來源，土墻籬笆門的院內，那張面龐好似蒙了白霧，又在某一個瞬間，全部散去，余紅怔怔的神情，口中不由自主地喃喃，“娘！”

“還愣著干啥？趕緊進屋拿了你的臟衣服去河邊洗去，等會兒太陽下山了，水就涼了，真是懶死了！真是啥也要說，你要是落在后娘手里，看你那份相能活成個啥樣兒……”

被罵了一長串，余紅才反應過來，視線落在籬笆門上的鐵鉤子，腦海中頗有些儀式感地拉開了門。

熟悉的罵聲仍在繼續，余紅低垂著頭，甚至在默念著她的下一句……實在是這“十幾年如一日”，翻來覆去就那些罵人的套路，像數學書上的公式，余紅沒想到，自己竟然還記得這么清楚。

余紅低垂著頭，不發一言溜進屋里去……

院子里，還能聽到娘的罵聲，也不算罵……用她娘的話來說，她只是嗓門大，也都是為了余紅好。

此時，余紅的娘正跟隔壁院兒的鄰居高聲討論著孩子的不稱心，“我家紅紅更別提，懶死了，自己衣裳不洗，跑出去玩一下午，這么大了連飯也做不好，以后去了婆家誰慣她呀！”

門內的余紅，看著炕角堆在一起的一大家子的衣裳，自嘲地彎了彎唇……她娘大概就是那種活得半點考慮都沒有的人吧，像是一種病態的攀比心理，看誰家的孩子最不成器，成天在這左鄰右舍間指責她的不是，仿佛贏了什么比賽一般！

漸漸地就養成了習慣，以致于后來余紅該到相親嫁人的年紀了，她娘才意識到自己敗壞了女兒的名聲，可惜為時已晚……算不算一種諷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