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療中心十五樓，主任辦公室里

大概五六分鐘之后，門衛敲響了主任辦公室的門，一進屋，招呼都沒打，他就把一袋子白色的物品扔到桌上，詢問：“主任，您看這個要怎么處理？”

驚愕瞬間從他面前人的瞳孔中一閃而過，主任握著筆的右手不自覺顫抖了一下，隨即他目光掃過還拎在門衛手里的背包，扔下筆，伸手拿過白色物品，反問：“你在哪里發現它的？”

“在樓下，植物園柵欄的縫隙里，有人把這個背包藏在里面了，不是我一個人發現的。”

“還有誰？”

“跟我一起值班的小杜。”

“他怎么說？”主任顯得越來越緊張，微微站起身，雙手撐在桌面上探頭詢問，語氣也變得急躁起來。

可門衛卻顯出了另外一副樣子，他好整以暇撓了撓腦袋，把背包往地上一扔，轉身給自己拉過一把椅子，坐定之后才說：“他想報警，被我阻止了，我說要先打報告給領導，才能決定是否報警，他也同意我的說法。”

“呼……那就好。”主任明顯松了一口氣。

門衛問道：“主任，這包里的東西難道真的是咱們中心自己弄的？這么多量，就算是中心也很難弄到吧？”他說這話的時候，刻意壓低聲音，縮起了脖子，看上去一副賊兮兮的樣子。

主任不耐煩的揮揮手說：“這個你不需要知道，你把包放我這里，回崗位上去吧，我會處理的。”

“這可不行。”

門衛立刻拒絕，他順手握住包帶，反駁說：“主任，這么多東西，被警察查出來，可是大事，我雖然沒什么文化，但這一點我還是清楚的，您得跟我說清楚，這東西您要怎么處理？要不然我沒法安心。”

“怎么處理是我們領導層的事情，與你們無關，你們做好本職工作就行了！”主任虎起臉，指著辦公室門說：“現在你出去吧，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也許是意料之中，對于他的態度，門衛并沒有多少反應，連腿都沒有抬一下，繼續質問：“萬一中心把責任推在我們頭上，要怎么辦呢？這些東西如果不是合法渠道拿來的，被警察查出來，中心肯定會找替罪羊，我跟小杜可不傻。”

“你……”主任想說你太過分了，可話到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口，他明白，門衛是在跟他談條件，有可能這家伙之前就發現了一點什么，一直都在等著機會呢，要不然他也不會直接上來找自己。

強壓下心頭的怒氣，主任換了副和顏悅色的表情安撫說：“吉昆，你的擔心我能理解，可你在這里工作了那么多年，應該知道中心向來是守法的，這些東西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來的，但我可以向你保證，萬一查出來源不合法，我們會秉公辦事，絕不會冤枉任何一個人。再說你們兩個只是發現者，其他事就算要賴，也要有證據，不是嗎？”

“那可不一定，萬一你們偽造證據呢？狗急跳墻起來，人可什么都做得出來！”門衛對主任的話嗤之以鼻，反嗆他。

不過主任也不是好惹的人，他見安撫不成，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指著對方鼻子說：“吉昆，你想干什么？現在東西還沒弄清楚是誰放在中心里的，你就急吼吼來找我理論，恐怕事情沒那么簡單吧？你是不是知道這東西的來源？”

“我可不知道，但我知道這東西是誰放在那里的，而且我也知道這個人現在正在我們中心里，也許還會有危險！”

“你說……什么？”主任明顯沒料到門衛會這么說，當場愣在那里，這令門衛臉上的得意之色更濃了。

他身體湊近辦公桌面問：“這段時間是不是有個中年男人經常來找您，這邊有個小護士，跟小杜走得很近，她告訴小杜說，中年男人每次來，都會在您辦公室待上幾分鐘，他好像是1508號病房里病人的親屬，我聽說，主任您特別關照那個病人，甚至還違反中心規定，私自放他自由出入，有這么回事嗎？”

“……你聽哪個小護士說的？”

“這我可不能告訴你，萬一你報復打擊人家，我怎么跟好兄弟小杜交代呢？小杜可是很在意那個小護士的。”

看著門衛丑陋的嘴臉，主任突然有一種想立刻讓他閉嘴的沖動，但他不敢這么做，他必須了解清楚，小護士到底還跟那兩個門衛說了什么。

穩定一下情緒，主任慢慢坐下，一邊思考著對策，一邊說：“那個中年男人以前在這里治療過，后來改過自新，開了家工廠，專門接收從這里出去的人，給他們一份工作養家糊口，他到我這里來，是來了解出院病人情況的。至于1508號病房的病人，確實跟他交情很好，以前一起共事過很多年。但我對1508號病人特別照顧，不是因為他的原因，而是因為警局里的柳警官關照過，他們都是柳警官過去的老熟人，柳警官希望我們能多幫助他們。”

“那你也不用違反中心規定讓他自由出入吧？”門衛顯得不依不饒。

主任只能繼續耐著性子跟對方周旋，兩個人的狀態就像是磨盤一樣，不斷回轉著，互相都在揣度對方的心思。

主任說：“讓他自由出入是因為他有個養子在外面，那小家伙不學好，被逮住過好幾次，所以警察希望他好好管管，再說，我讓他出去都是打過報告的，不信你可以自己去詢問。”說完，他看著門衛的臉，目光中毫無波瀾。

門衛靠進椅背里，沉默了，他并沒有因為主任的那幾句話而懷疑自己的猜測，但是主任說得有理有據，讓他一下子不知道該怎么反駁才好，片刻之后，他仿佛下定決心似的說道：

“主任，我不是個好事的人，也不想把話挑的太明白，今天早上，有個年輕人拎著這個包進來，他鬼鬼祟祟的，把包放在植物園角落里，就從偏門上了十五樓，經常來找你的那個中年男人，比他來得早一些。我一直在注意著這兩個人，剛剛路過護士站，我也稍微打聽了一下。”

“小姑娘們說了兩件奇怪的事情，第一件事是放病人資料的檔案夾不見了，她們怎么也找不到。第二件事就更蹊蹺了，她們說，中年男人一來就急匆匆想要找您，但等您有空，他卻又不見了，找了很久才找到，找到的時候，那個男人滿頭大汗，好像剛剛經歷過劇烈運動似的。”

“所以小姑娘們特別留意了一下他，從您辦公室走出來之后，他沒有去1508號病房，也沒有離開中心，而是朝著廢棄大樓那邊去了，小姑娘很肯定他是走的那個方向，主任您知道，廢棄大樓已經很多年沒人去過了，一個中心外的人，怎么會知道通往那里的路呢？”

“我還問了小姑娘那個放包的年輕人去了哪里，她們一開始說不知道，后來又說，好像早上的時候瞥到過一眼，在電梯門前不遠處，中年男人攔住了什么人，說了幾句話，然后兩個人就都不見了，這真的很蹊蹺。”

“主任，如果我的猜測有誤，那我可以立刻離開，今天的事我也不會再提起。但萬一我的猜測正確，那您可要想好了！年輕人為什么要把包藏在植物園角落里？中年男人與他說了什么？他們為什么會一起失蹤？中年男人在見您之前，到底做了什么？反正我是很擔心，萬一出點什么事，可是在中心里，您和上頭的人都脫不了干系！”

說完，他頓了一下，隨手拎起地上的包，站起身來說：“這個包就放我這里吧，小杜什么都不知道，他會和我一起看著的，我們中午之前不上報也不報警，您自己好好查查，如果需要我的幫助，我會隨叫隨到的。”

然后門衛就走出了辦公室，等到門扉關上，主任才回過神來，此時，他頭上的冷汗已經掛下來了。

他想起中年男人臨走時跟他耳語的那幾句話，當時他以為，那些話是在幫他脫罪，現在想來，中年男人肯定也有自己的打算，要是放任不管的話，自己很有可能被他拖進泥潭。

‘吉昆想要好處，就一定不會馬上報警，趁著這段時間，我必須去查一下，要是那家伙想跟我玩手段，我就第一個把他推出去當替罪羊！’

打定主意，主任放下手中的一切事物，快速跟出了辦公室，他的腳步聲踩踏在走廊光潔的地板上，顯得響亮而又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