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身世
- 聞風(fēng)動
- 他山澗
- 5305字
- 2019-07-27 23:17:24
立夏剛過,天氣逐漸變熱,才是巳時六刻,信安殿內(nèi)便已略顯悶熱。武成帝坐于龍椅之上,手握一本奏折,面前的書桌上略顯雜亂。武成帝略皺眉頭,面色凝重。李德順見狀急忙走出殿外,吩咐外面候著的小貴子,讓他去給武成帝端一碗蓮子湯來清熱。前腳小貴子剛走,后腳楊森將軍便與吳淼廷尉向著信安殿走來。
李德順此時還沒進入殿內(nèi),遠遠瞧見二人過來,在殿外多等了一會兒,直到那兩人過來。李德順囑咐道:“兩位大人,二位也是聽了消息過來的吧。您二位今兒個說話一定要小心,陛下正在氣頭上,可不敢拔了龍須?!?
楊森和吳淼一起向李德順行了個禮,楊森說道:“多謝李總管提點。”
李德順這才放心,回他:“兩位大人稍帶,老奴這就進去稟報。”李德順轉(zhuǎn)身進入殿內(nèi)彎腰道:“啟稟陛下,楊將軍和吳廷尉在殿外求見。”武成帝聽后抬起頭,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殿門方向。李德順不禁握緊了手中的拂塵,生怕武成帝發(fā)火。
武成帝嘆了口氣,低沉著聲音說道:“宣?!?
李德順心下一沉,心想:這次陛下是真惱怒了。于是沖著殿外,高聲喊道:“宣楊將軍、吳廷尉進殿。”
楊將軍、吳廷尉進來后行跪禮,道:“微臣參見陛下?!?
武成帝頭都沒抬,便說:“愛卿平身?!彼粗种械淖嗾?,說:“楊愛卿,西邊傳來消息,倉巴郡太守降于蠻夷,你可愿代朕收復(fù)失地?!?
楊森拱手:“為陛下分憂乃微臣應(yīng)盡之責(zé),只需三萬精兵,微臣便可替陛下收復(fù)倉巴郡?!?
楊森說完后,吳淼微怒道:“這倉巴郡太守乃是林大人親自向陛下上書舉薦,竟這般放肆背主,不知林大人當(dāng)作何解釋?!?
武成帝聽后,又無奈又鄙夷的說了句:“解釋?哼,只怕那林之祥沒少收銀子,若再不嚴(yán)懲,朕的江山遲早要毀于螻蟻之手。”
吳淼順勢問道:“陛下,是否現(xiàn)在將林之祥入獄審查?”
武成帝抬了抬手:“再等等,切勿打草驚蛇?!背烈髌蹋轮嫉?,“吳愛卿,朕命你徹查此事,將賣官買官牽扯之人一并查清,待證據(jù)確鑿后,立即查抄林之祥府邸?!?
吳淼行禮,接了旨意:“微臣領(lǐng)旨,定不負陛下所托?!?
武成帝轉(zhuǎn)頭對著楊森說道:“楊愛卿,你整頓好軍隊便啟程,朕等你凱旋而歸。”
楊森亦行禮:“臣領(lǐng)旨?!眰}巴郡借著地勢,易守難攻,若換了常人縱有十萬精兵也不一定能拿下。此番,倉巴郡太守定是收了蠻夷的好處,不戰(zhàn)而降,如此叛國武成帝又怎能容他。楊森是前任驍騎將軍楊淳之子,楊家世代忠良,為國盡心盡力。楊淳戰(zhàn)死后,這驍騎將軍便分給了楊森。楊森出征,定能一舉收復(fù)倉巴郡。
武成帝見這兩件差事都有了著落,便松了口氣:“好了,朕有些乏了,你二人先下去吧?!?
楊森、吳淼彎腰行禮,道:“微臣告退。”
他二人走后,小貴子才將蓮子湯送到了信安殿。剛放下湯,小貴子便被李德順拽了出去教導(dǎo)。李德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說道:“你這小兔崽子,干活怎么這么慢,陛下的差事都吩咐完了你這湯才送過來。怎么?你還現(xiàn)去摘蓮子不成?以后干活動作快些,省的陛下見了惱火。”
小貴子明明是挨了教訓(xùn),卻不惱,笑嘻嘻的回李德順:“謝謝總管,奴才知道了,奴才下次一定麻利點,不讓您煩心。”
李德順:“行了,待著去吧?!闭f完,轉(zhuǎn)身回了殿內(nèi)?;鹿贌o法生育,李德順是把小貴子當(dāng)自己孩子看,還有他那個親妹妹小憐。當(dāng)初這倆孩子剛進宮不久,不慎患了時疾,不知走了什么好運,竟得六皇子相救。說來也怪,那場瘟疫死了不少人,偏就他們兄妹二人康復(fù)的最快。后來,李德順見小貴子可憐,便讓他跟在自己身邊。六皇子早已讓小憐去了萂妃那里伺候,替他了了樁心事,這個人情,不知何時會還。
不知不覺,日頭已經(jīng)西去。午時的翎雲(yún)殿顯得分外安詳,陽光從窗外灑進殿內(nèi),照在榻上的小方桌上。蘇世身著一身淡綠色衣服,外披一層薄紗,坐在床邊,懷中抱著小公主。溫妃穿著一身淡青色衣服坐在一旁,溫柔的笑著看她們。
蘇世看著懷中的小公主,說道:“小溫子,你出嫁那天的情景我還記得,轉(zhuǎn)眼間小清樂都出生了?!睖劐男θ萃蝗唤┳?,眼神中透著悲傷。
蘇世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滿臉歉意的看著溫妃說:“小溫子,我……”
溫妃卻笑笑說:“無妨,已經(jīng)過去兩年多了,我也不能一直活在過去。更何況陛下對我極好,現(xiàn)在有了小清樂,再糾結(jié)過去又有何意義?!笔前。詮膬赡昵八黄燃奕牖始遥筒桓以儆浀脧那暗氖?。她陪在武成帝身邊,不敢有絲毫差池,不僅是為了王家,也是為了趙家,亦是為了剛出生不久的小清樂。
蘇世懷中的小清樂伸手去抓蘇世的臉,小清樂使勁伸小手都抓不到蘇世的臉,
開始干嚎。蘇世逗她,低下頭,讓清樂去摸她臉,就在清樂以為自己要得逞的時候,蘇世猛地抬起頭,清樂什么都沒抓到。蘇世本以為清樂會惱,沒想到清樂見自己被捉弄沒了樂子,便玩起了自己的小手,沒再理會蘇世。
溫妃見狀,哈哈大笑著打趣蘇世:“清樂這小脾氣,還挺像你,哈哈哈哈。”
蘇世傲嬌的說道:“哼,那你是忘了小時候誰非要搶木鳶,還和我打了一架?”
憶起往事,溫妃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恍惚,仿佛她已然回到了幼時,然后緩緩說道:“最后父親還是把木鳶給了你,還教訓(xùn)我不懂讓著你。現(xiàn)在想想,那時候可真好,無憂無慮,自由自在?!?
蘇世察覺再說下去溫妃怕是要哭起來,連忙轉(zhuǎn)移話題:“小溫子,你說小清樂什么時候能長大呀,你看她小小的軟軟的,像個小貓咪?!?
不料,溫妃更加惆悵,她說道:“宮中的孩子,長大都是一瞬間的事。若無庇佑,不成長只會淪為魚肉,任人宰割。”
蘇世只好再次嘗試轉(zhuǎn)移話題:“不聊這個了,我和你說說近日我讀的書吧。”
申時,疇翰宮中,李敖正要走出宮門,澤塬看到后忙上前說:“殿下,陛下前幾日命您做河道整改之策,您還沒做完,怎的又要出去?”
李敖擺擺手道:“不急著做,我出去走走?!闭f著便向外走。
澤塬立馬追上去問:“殿下不怕陛下怪罪下來?”
李敖停住腳步,回頭看著澤源,數(shù)落道:“你如今是越來越啰嗦了,本皇子出門還得聽你安排嗎?”
澤塬被李敖問的有些委屈,只好說:“殿下,您知道奴才不是這個意思?!崩畎竭€沒聽完澤源的話,便甩手向門外走去。
澤塬站在原地,發(fā)出一聲:“殿下……”然后默默思索李敖這是怎么了,為何近日來都是如此行徑實在讓人捉摸不透。
澤塬心想:殿下近來往御花園走得越發(fā)的勤,莫不是這御花園有仙子不成。澤塬沒想到的是,今日御花園還真有位仙子。
御花園中木棉花開,花團錦簇,仿佛熊熊燃燒的火焰。蘇世進入御花園,抬頭望見高處的木棉花,眉眼帶笑。
蘇世自言自語道:“這宮中的木棉竟開得如此鮮艷,若能摘些回去給小溫子看,她一定會開心?!碧K世左右看看,見四下無人,便開始爬樹。
恰逢李敖走進御花園,他身著墨色錦衣,繡金色祥云,腰間一條墨綠色腰帶,懸掛著一枚玉佩。這樣子說是仙人下凡,也好不夸張。李敖心想:一連數(shù)日未能遇到她,亦不能私自去溫妃宮中找她。聽宮女說她來了御花園,不知今日能否有緣一見。正想著,李敖聽到不遠處木棉樹上有動靜,便上前探看,卻見蘇世正毫無形象的奮力爬樹,樣子笨拙可愛,李敖輕笑一聲。
蘇世在上,李敖不慎瞥見蘇世的里褲,因男女有別,瞬間臉色變紅,忙背過臉,然后出聲提醒道:“蘇姑娘,你的衣裳……”
“?。俊碧K世被這聲音猛然一驚,一個沒抓穩(wěn),便從樹上摔了下來。一個泰山壓頂,蘇世精準(zhǔn)無誤的砸在了李敖身上。
李敖被蘇世壓在身下,一邊鈍痛,一邊又開玩笑道:“古有子健遇洛神,今朝我也有幸遇到仙子從天而降,只是這仙子壓得我有點喘不過氣呢。”
蘇世恨不得當(dāng)場去世,想著:我居然摔在六皇子身上,太丟人了,哪里有地縫可以讓我鉆一下。
李敖并無不悅,反而溫柔問道:“蘇姑娘若是無事,可否先從本皇子身上下來?”
蘇世趕緊一個激靈起身,臉色通紅。蘇世起身后,扶起李敖,問道:“臣女失儀,連累殿下摔倒,殿下可有摔傷?”
李敖一身狼狽,卻毫不在意:“無妨。蘇姑娘若心懷歉意,不如陪我走走?!?
面對突如其來的相邀,蘇世有些不知所措,他堂堂一個皇子,隨便招呼一聲便是千萬人擁著,何必找自己去散步,蘇世簡明扼要的表明了自己的疑問:“嗯?”
李敖:“只是讓你陪我走走,怎么,蘇姑娘很為難?”
蘇世忙擺手:“不為難,不為難,我們走吧。”二人一前一后佯裝逛著御花園。蘇世小心翼翼的跟在李敖身后,時不時抬頭偷看李敖的側(cè)顏。她咽了咽口水,心中暗暗驚嘆:身為男子竟生的比女子還好看,嫉妒啊。
李敖猛地回頭,正逮著蘇世偷瞄自己,便道:“我臉上是有東西么,蘇姑娘怎么一直盯著我看呢?”
蘇世滿臉通紅,說道:“臣,臣女……殿下頭發(fā)上沾了異物。”說完便蹦起來隨手在李敖頭發(fā)上撥了一下。
李敖這時卻猛地抓住蘇世的手,四目相對。片刻后,李敖輕笑了一下,這才松開,蘇世的臉已是如那熟透的水蜜桃一般紅了。
信安殿中,李德順站在武成帝身旁,不知哪里傳來一聲蛐蛐叫,引得李德順一陣疑惑。
李德順自言自語到:“這個天氣,哪里來的蛐蛐?”
武成帝隨口說道:“李德順,將前日南都送來的上好錦緞送去溫兒宮中?!?
李德順行禮:“奴才遵旨?!?
李德順離開后,武成帝看著手中的書,說:“出來吧。”
一個穿著太監(jiān)服的人從梁上下來,那人單膝跪在武成帝面前,說道:“陛下。”
武成帝看著那人,嚴(yán)肅的說著:“朕派吳選去查賣官之事,定有人從中阻撓。銀羽,你去幫朕查具體的涉案官員,順便查清都有誰擋著吳選的路,切不可讓任何人發(fā)現(xiàn)你的行蹤?!?
銀羽低下頭說:“奴才遵命。”
另一邊,李敖送蘇世回宮后便立馬回了疇翰宮。李敖剛進宮門,澤塬立馬迎上來。李敖疾步走向內(nèi)殿,澤塬也跟著邊走邊說:“殿下,三皇子殿下送了幾幅字畫過來,還等您查看入庫。”
李敖并不想搭理此事,敷衍道:“這種事情,你去辦就好?!崩畎角澳_進屋,后腳就將身后的門“砰”的關(guān)上,緊隨其后的澤塬吃了一鼻子灰。
澤塬在門外眨巴眨巴眼睛,試探性的叫道:“殿下……”
李敖喊道:“別來煩我!”澤塬看著緊閉的房門,無奈搖頭,心下嘆道:將自己獨自關(guān)在屋中,殿下怕是又在思念宜妃娘娘了。
屋內(nèi),李敖從柜中取出一幅畫卷。隨即獨自一人坐在椅子上,凝視著手中的畫像。畫中是一個低眉淺笑的女子,容顏姣好,目光溫柔,正是李敖的生母宜妃。
李敖心想:母妃離開已有十二年,每每感念往事總嘆天意弄人,母妃若還在,我也不必羨慕其他兄弟能時常侍奉母親左右了。
李敖看著母妃的畫像,腦海中不禁浮現(xiàn)出蘇世的樣子。他自言自語道:“初見時便覺她有種說不上來的親切感,如今看來,蘇姑娘的容貌與母妃竟有幾分相似。上天讓我遇到她,卻不知是緣還是劫?!崩畎秸f完,想到白日里蘇世砸在自己身上的模樣不覺間露出笑容。
李敖正出神中,忽而一蒙面人從窗外飛躍進來。蒙面人單膝跪在李敖面前,說:“殿下,奴才已查到太子殿下賣官事實,證據(jù)確鑿,您看……”
李敖收起笑容,面色一冷,輕哼一聲。他拿起桌上的茶杯,慢慢轉(zhuǎn)了起來,說道:“你上前來?!泵擅嫒烁蕉^去,李敖在他耳邊低語。
說完后,蒙面人再次向李敖行禮:“殿下好計策,奴才這就去辦。”
李敖擺了下手,說道:“去吧?!?
蒙面人出去后,心想:跟著殿下這么多年從未見過殿下這樣的笑容,難道是我眼花了?他這樣想著又搖搖頭,隨即一個飛身,再不見其蹤影。
月亮漸漸偏西,星星趕走漂浮的云朵,占領(lǐng)天空。翎雲(yún)殿內(nèi),蘇世與溫妃對臥而談,中間躺著小清樂,小清樂正在甜美的夢鄉(xiāng)中。
蘇世看著房頂,說著:“小溫子,我今日偶然在御花園遇到了六皇子?!?
溫妃抬起眉眼看看蘇世,不禁莞爾,玩笑道:“偶然?”
蘇世知道溫妃在逗自己玩,也沒計較,只是淡淡說道,“只是好奇六皇子殿下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溫妃目光飄遠,夸贊道:“六皇子為人謙和溫厚,才華在一幫皇子中又十分出眾,深得陛下喜愛。”
“哦?很少見你這么稱贊一個人,”蘇世碎碎念道,“能養(yǎng)出這樣的皇子,想必他的母妃一定十分溫柔賢淑?!?
溫妃嘆道:“說來悲戚,我也是入宮后才聽別的嬪妃講起的。六皇子的生母宜妃娘娘早就因疾過世了。宜妃娘娘生前為人正直,對下人也是溫和親切,在宮中一向享有美德盛贊,只可惜六皇子還那么小便沒了母親?!?
蘇世也不禁面帶憂傷:“那后來呢?”
溫妃嘆了口氣,繼續(xù)說道:“后來,陛下將六皇子交予萂妃撫養(yǎng)。萂妃姐姐和宜妃娘娘是一同入宮的,二人情同姐妹。在宜妃過世之后,萂妃便一直將六皇子視如己出,至今也沒有生養(yǎng),一心照顧六皇子?!?
蘇世又問道:“那這萂妃娘娘可真的是位好姐妹、好母親,可是陛下沒有因為她不生養(yǎng)而責(zé)怪她嗎?”
溫妃笑笑:“后宮妃嬪是否能懷上龍嗣,乃是天意,又豈是能強求的。陛下也并不是那般無情之人,萂妃娘娘是位賢妃,陛下想必心中也是有數(shù)的?!?
“唉,”蘇世嘆道:“在這深宮中生存真是不易,我將來定不嫁入帝王家!”
溫妃拍了下蘇世:“哈哈哈哈,咱們這樣的家世,嫁給誰這種事可由不得你?!?
小清樂在二人中間眨巴眨巴眼睛,似有醒來的征兆。溫妃急忙比了個食指在唇前,示意安靜。蘇世捂住自己的嘴巴配合,眼帶笑意。小清樂眨巴眼睛后又睡了過去,二人松了一口氣。
蘇世看了看窗外,說道:“不早了,我走啦。小溫子,你也早點休息,我們明日再聊。”溫妃點點頭,目送蘇世離去。
蘇世回屋后,躺在床上,腦海中過著在望波亭初見李敖的情景,心想:原來六殿下身世如此令人惋惜,也是難為他那么小便失去母親。又想到御花園自己摔在了李敖的身上,覺得窘迫:我今日實在莽撞,將六殿下撞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改日一定要登門致歉。
隨即又想到了木棉花下李敖用力將自己的手腕捉住的壞笑,心下一蘇,羞的立刻拽過被子蒙在了頭上。窗外微風(fēng)拂動,樹影婆娑,仿佛在笑女兒家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