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后,楊子媛頂著一家客棧伙計鄙夷的眼神,癱在人家客棧大堂的空桌子上。好在出門帶了銀子,楊子媛點了幾樣簡單的菜式,吃飽喝足補充完體力,又回到了那摘星坊門口。
那摘星坊的守衛見著她就像見到瘟神,嚇得退到門里面。楊子媛看看自個兒,好像也沒什么太大的變化吧?就是剛剛拉得虛脫,可能現在面含菜色而已。
所以這倆這么大反應是做啥?
楊子媛近前一步,哪曉得從里頭走出來一個半老徐娘,一頭秀發挽起婦人頭,簪二三支,搖搖擺擺,步履生風。一身淡紫衣裳,清淺紫羅蘭繡花隨意勾勒。輪廓略微圓潤,五官卻精致,找不到歲月的痕跡。風韻猶存吶!
而方才的守衛很識趣地介紹道:“這便是咱家掌柜的裘姑娘。”
這事發展的也太戲劇性了吧!誰能想到一個時辰前她還死活被攔在門口,這會子連掌柜的都主動出來見她?
驚訝歸驚訝,楊子媛還是行了一禮,瞇起眼睛甜甜地喚了一聲:“裘姐姐。”桃花眼就是有這個好處,只要一笑起來,眼睛就會變成彎彎月牙兒,特別天真爛漫討人喜歡。
再者說,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喚人家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婦人“姐姐”,擱誰心里都是甜滋滋的。
裘掌柜也毫不例外,滿意地笑了笑:“不知姑娘來我這摘星坊有何貴干?”
“貴干不敢當,小女子楊子媛,生活所迫,想在裘姐姐這找點活計混口飯吃。”
裘掌柜有些訝異,紅唇微張,像是根本沒想到楊子媛是來應聘的。也對,她雖然生得不怎么樣,但這一身昨日才買的新衣裳也不像需要來這種地方討生活的可憐人。
只是楊子媛始終想不明白這摘星坊前后的態度咋變化這么大呢?
裘掌柜很快便調整好情緒,婉約一笑:“原來姑娘是來應聘的。那不知姑娘會吟唱,樂器還是舞蹈?”
楊子媛定了定神,道:“琴。”
這若是換了前世的她,這些個東西她是統統不會的。但前世臨死前她剛巧認識個天下第一琴師,還被對方指點過些日子。對方可是當年的天下第一琴師呢!而她楊子媛也是個十足十的天才,一點就通,一學就會。就連那琴師都說她天賦很好,像極他的一位前輩。
可惜啊可惜,還沒等她楊子媛大放異彩,命都沒了。
此時裘掌柜倒是提前表明立場,機會是給楊子媛了,但若彈得不好依然不會讓她留下。
這就讓她更奇怪了,裘掌柜這人明顯就不像會接納外人的人。難不成在自己來之前有人跟她打了招呼,讓她不得不招待自己?
呃想太多了,自己能有什么人脈?
楊子媛挑了一把樸素無華的五弦琴擺在案幾上。
琴聲悠悠然自她指尖流出,如微風,似流水,錚錚淙淙,流連婉轉,曲折飄忽,一絲一縷清靈玄妙,仿佛幽谷傳響,鶯燕回鳴。
當年琴師曾說過,琴藝不在巧,而在乎心境,越是樸實無華,越是放空自己,身臨其境,所奏的曲子就越是精妙。
其實她自認為自己就是個凡塵大俗人,但心境這種東西難道不是憑想象力嗎?
別人她是不知道,但她彈琴的時候,眼前總能不自覺地浮現一副美妙的場景。那里四季如春,陽光明媚,鶯歌燕舞,生著一個蒼天大樹,還是淺金色的大樹。但若說它俗就大錯特錯,那樹通體散發著清清淺淺的光輝,似白似金,高貴圣潔,就像太陽的光輝一樣。而那樹的旁邊,生著一株含苞欲放的雜草,沒錯就是她自己。
雖然想象的也不夠美好,不過一曲終了,還是成功看到裘掌柜驚異的表情,以及圍觀等人眼睛里的亮光。
楊子媛站起來,施施然行了一禮:“獻丑了。”
于是掌聲忽然響起。
裘掌柜重新打量她,似乎在思索著什么,最后才做出了一個看似特別艱難的決定:“也罷,你可以留下來,但盡量少在人前露臉。咱們摘星坊的琴師不少,卻不似舞姬,并非個個都要露臉。”
這話她聽出來了,不就是嫌她長得難看,讓她在幕后彈彈琴給舞姬們伴奏就成,別出來丟人現眼嘛!她一點也不生氣!哼!
“多謝裘姐姐收留。”楊子媛笑瞇瞇地討價還價,“裘姐姐,能否打個商量?”
裘掌柜聽到稱呼,臉色緩和不少,但還是一臉公事公辦:“有何事?”
“就是妹妹家中有些瑣事,每日大約只能出來兩個時辰。”
有求于人,楊子媛盡量放低姿態怯生生說話,但看著裘掌柜還在猶豫,她只好加一記猛藥:“奴家家中并不富裕,又有臥病在床的母親,身為兒女自當隨侍榻前。還望裘姐姐成全!”
裘掌柜總算動搖:“也罷,但我這摘星坊可不是做善堂的,你干兩個時辰的活就領兩個時辰的銀子。”
哼!摳門!
楊子媛心里嫌棄了一番,但面上還是笑嘻嘻:“多謝裘姐姐。”
人逢喜事精神爽,談妥了一切,楊子媛一路走回丞相府步伐都有點飄。一直到進入相府后面的那個空巷子,忽然四個黑衣人刷刷刷從半空中躍下,攔住了她的去路。
楊子媛默了默,往回走。
流年不利,出門都能遇到刺客。現在最好的方式就是假裝過路人,讓他們忽視掉自己。
想是這樣想,可那幾個刺客竟然訓練有素,一下子就將她團團包圍。
不行,要冷靜。她揚起袖子哭了起來:“各位大哥,奴家家中還上有老下有小,老母親臥病在床,小兒子嗷嗷待哺,你們……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沒關系,奴家只是長得比較……不易辨認!各位大哥就行行好放奴家回去吧!奴家保證絕不對任何人透露半個字!”
幾個刺客面面相覷,其中一個發聲:“別裝了,江大小姐,江慕兒。我們要殺的就是你。”
楊子媛頓了頓,繼續埋頭痛哭:“各位大哥,你們真的是認錯人了啊!奴家姓楊,閨名楊子媛,跟那江家大小姐一點關系都沒有!真的,我發誓!”
那刺客又道:“我們只認畫像。”
行,你們就是想要殺老娘是吧?老娘打不過,難道還不能反抗了?
楊子媛立刻深吸口氣,大聲吼:“來人吶!救命啊!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