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間攔住后僅僅爭斗了幾分鐘的時間，周圍就已經一片狼藉。

十字路口上空的紅綠燈被切成了一節一節，散亂地倒在地上，看來是遭受了無妄之災。水泥地面上滿是縱橫交錯的裂痕，還有數十支深深插在或地面或周圍建筑物上的弩矢，如同天上降下了一波箭雨，那是墨甲內部機關弩上配備的特制合金弩矢。

以趙白所在的地點為中心，四周簡直像臺風過境一般，停留的車輛要么就被扎成刺猬，要么就被掀翻在地，要么就被硬生生斬斷，除此之外，地面上還有各種奇怪的痕跡，有些地面一片焦黑，似是被烈火灼燒過，有些地面竟又殘留有凍結的白霜。

而在這被趙白來回洗地過幾次的“戰場”中，卻出現了大概有幾平米左右面積的“安全之地”。

罩著一條黑色披風，身體與面龐全部縮在陰影中的間就站在那兒。

與看上去頭發絲都沒掉一根的間相比，趙白左手的衣袖被扯得破破爛爛，不斷有鮮血從手上滴落，他干脆直接將已經只剩半拉還連著的袖子一把拽住，用力撕斷后扔在一旁，露出上臂一道深深的傷口。

墨甲護立在趙白身周，以免他在包扎傷口時遭受間的襲擊，只是墨甲的情況貌似也不妙，明明被趙白刻上了諸如金甲符等多種提升防御的符文，卻仍有一只木質胳膊被砍斷了，就連傀儡的頭部也不翼而飛，只能慶幸木甲傀儡沒有要害。

簡單地用紗布包住傷口后，趙白將耳朵上的無線耳機摘下，放回口袋中，盡管自從他被間攔住后，接到匯報的陳情與許安然未防打擾他就關閉了通信頻道，但他仍然需要盡可能地擯除一切干擾。

見趙白站了起來，間不動聲色地吐出一口氣。

他當然不是毫發無傷，否則他巴不得一直留在隔絕空間的特殊屏障中，堅決不會輕易現身。

實在是，既想要攔住趙白，又要撐起能抵御符篆和墨甲的壁壘，他已經沒有精力兼顧更多的考量了。

“你都已經這么狼狽了，還要繼續嗎？”當然，戰略上重視敵人，戰術上就要藐視敵人，這在哪兒都是真理，所以間依然維持著“輕松自如”的語氣和狀態，試圖增加趙白的心理壓力。

然而趙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瞥了間一眼，隨后做出了一件間沒有預料到的事。

他拿出了一支試管，里面是淡藍色透明的液體，拔掉塞子后仰頭一飲而盡。

不，不止如此，他接著又從口袋中拿出了兩支一模一樣的藍色液體以及一支淡紅色的。

間隱藏在披風兜帽下的面孔僵住了，他不知道趙白喝的是什么，但想來總不會是毒藥，畢竟剛剛才領教過面前這小子左手點火，右手吹雪，前一步呼風喚雨，后一步電閃雷鳴的本事，能力的強度倒是不如那些專精于一道的覺醒者，就是手段賊多。

所以他能再掏出什么仙丹良藥，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才怪啊！

微微顫抖的手沖趙白一指，間終于第一次試圖主動先發制人，而不是做防守反擊。

被壓縮成一“線”的屏障飛速劃向趙白，間的攻擊方式比起趙白就顯得單一很多，只不過連衛燕飛之前都無法輕易打碎的屏障，用來攻擊更是無堅不摧，看看墨甲丟失的那條胳膊和頭顱就知道了。

眼睛一瞇，趙白等的就是這時候，他右手一揮，將手中那支淡紅色試劑拋向了空中，牽機顫動，同時控制墨甲的胸甲張開，一支弩矢后來居上，在空中將試管打破，晶瑩的液體接觸到空氣的瞬間，顏色盡數淡去，緊接著化作大團大團白煙，飛速膨脹開，一轉眼就洶涌而至，將方圓數百米地界全部籠罩。

這一幕大大出乎間的意料，他恨恨地咬緊嘴唇，知道自己上當了，趙白分明已經試探出他同時能維持的屏障數量，既要保護自己，又發出攻擊，那么就沒辦法再創造出轉移空間的屏障。

煙霧翻涌的速度極快，此時已經成型，還異常的沉凝厚重，伸手便不見五指，看樣子也不會輕易散去，間是拿這煙霧沒什么辦法了，他由此也看出來，趙白可能已經發覺到自己最大的弱點。

無聲無息地游走在煙霧中，趙白還不忘將手上另外兩只藍色試管飲下，這不是什么治療藥劑，他還做不出能對靈氣和精神力起作用的藥劑。恰恰相反，這玩意不是什么好東西，而是一種“提神醒腦”的藥，效果比咖啡強一萬倍不止。

他確實已經揣摩到間的短處了，能創造出各種特性的屏障，這種能力非常棘手，尤其與空間產生聯系后，不僅易守難攻，還比普通的隱身術更神出鬼沒，堅不可摧的屏障壓縮到極限又可變成鋒銳無比的利刃，唯一的弱點便是，間并不擅長探察。

衛燕飛曾經告訴過他，在定時炸彈事件那晚，他有察覺到被人窺探的跡象。

能潛伏到被衛燕飛察覺的距離卻找不著人，只能是躲在屏障里的間，然而仗著隔絕空間的屏障，卻還要深入到會被衛燕飛察覺的距離，要么是藝高人膽大，要么就是必須這么做。

再加上之前的纏斗中，趙白發現間防御的習慣是創造屏障將自己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包裹，甚至不惜停住攻勢也要確保防御沒有漏洞，顯而易見，第一，他的機動性很差，又沒有趙白能操控墨甲作為輔助移動的手段；第二，他的感知也很差，所以寧愿多消耗靈氣和精神力，也要“多此一舉”。

當然，也不能排除間一直在演戲誘導他們的可能性。只是這一點，已經值得趙白費心試探一下了。

濃厚的煙霧中，趙白一邊游走，一邊時不時在各個方位丟下些什么東西，同時，他的精神力凝為無形無質的“牽機”不斷地向周圍散發開來，為此即便利用藥劑刺激到頭疼，也在所不惜。

就像捕獵者在陰影中張開了一張網，在煙霧中，他的眼睛燦燦有神，凝視著最中央的一處“鐵桶”。

間利用屏障在自己周圍堆出了無形的銅墻鐵壁，靜靜等待趙白的手段。他知道如果自己現在鉆進屏障里消失，那趙白絕對會頭也不回地離開。錯過這次提前埋伏來的機會，想追上能控制傀儡變成摩托車的趙白幾乎不可能。

只有他還在，趙白才會留下來，他牽扯住趙白的同時，何嘗不是陳情與許安然利用趙白牽扯住他，這個道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林嘉樹要監視埃琳娜，秦念在抓“耗子”，這樣的機會并不多，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

是啊，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你已經耽誤我十幾分鐘了……我真的很擔心舒舒的情況，所以不能再陪你拖下去了。”煙霧中，突然傳來趙白的聲音。

隨著他的聲音傳來，煙霧也失去了之前那種“沉重”的特性，變為了普通的煙，很快便消失地干干凈凈。

場面再一次恢復之前的狀態，間與趙白站立相對，只是……

咦？間在心中暗暗驚疑一聲，他發現趙白的傀儡消失了……

“我一直在想，怎么能打破你的龜殼呢？衛燕飛跟我說過，你的屏障硬度異常驚人，就算是他，想要斬開也要認真凝神蓄力。”

“雖然對‘硬度’這一點上，我沒法突破你的極限，但這不代表，我就束手無策了。”

間已經開始有些不好的預感了，趙白此時就大大方方站在他面前，周圍沒有那具煩人的傀儡，看上去只要他動動手指就能干掉趙白，可間不相信趙白是個“傻子”。

“你能同時創造的屏障數量是有限制的，對一個屏障附加的特性也是有限制的。”

“長度、寬度、高度、硬度、質量……乃至無影無形、隔絕空間，還有衛燕飛提過，你能讓屏障兩側連接到不同的空間方位，當做‘空間門’用，對，你之前有用這種技巧來轉移墨甲的弩矢……所以你的能力極致究竟在哪里呢？讓我試一試吧。”

就在間已經按捺不住要試探一下趙白的時候，說著說著，趙白竟然半跪了下來。

似乎是意識到間愣住了，趙白輕聲失笑，揶揄了間一句，“你還沒有發現嗎？”

發現？發現什……

忽然，間周圍憑空出現了一些裂紋。

“果然，你一直用一塊屏障包裹住你自己，這是你最后的保命符。也正是這塊屏障，讓你沒有第一時間發現周圍環境的變化。”

趙白看著間周圍的裂紋越來越大，越來越明顯，一邊說，一邊笑得很開心。

“啪！”

隨著一聲仿佛是玻璃破碎的聲音，保護間的屏障就在趙白什么也沒做的情況下破碎成一地的碎片。

什么也沒做嗎？

間還處于迷茫中，就突然感受到一股極強的壓迫感，猝不及防，他一個趔趄，比趙白還要不堪，直接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