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汪澤仍未收到一封回信，也許是天機樓的訊息經層層傳遞尚需時日，但欣喜的是，玖天郡統領席碧螺親自帶人來玖天縣支援汪澤，但同時他帶來一個壞消息。

刁瓊丹已先于汪澤發出召集令，邀請各路州級統領和組委前去商灣，共商大事，內容幾乎與汪澤如出一轍。淮州統領季潤毫已經動身北上，四五天后就會到達商灣。

這個消息讓眾人都略感意外，雖然所有人都清楚刁瓊丹有做大統領的野心，可如今商灣已被朝廷的人完全打散，也極有可能被朝廷把持，即便刁瓊丹依然還在商灣，無論如何也輪不到她發出召集令，她再如何有野心，也不會在明知商灣失控的情況下，還召集部下在商灣聚會。

除非有一個可能，若是刁瓊丹已被朝廷挾持，她被朝廷逼迫或引誘發出召集令，則可說得通，以刁瓊丹的性格和智謀，她極有可能被利用。有商灣老人出面，至少比朝廷派人直接出面更能勸服商灣各州郡歸順，最大限度減小阻力，減少殺戮和斗爭。

如此一來，汪澤的號召力更被削弱，汪澤意識到，他的對手比他預想的更狡猾，收回商族更加任重道遠。未來幾天，數百個統領和組委將有可能同時收到汪澤和刁瓊丹的召集令，一部分可能會投靠刁瓊丹，一部分會轉向汪澤，而更大一部分或許會采取觀望態度，待形勢明朗后再做打算，一部分或許會自此脫離商族，自立為主。汪澤本要在朝廷發出召集令之前先統一舊部，他以為自己出手已經夠快，可沒想到朝廷出手更快，他處心積慮地爭分奪秒，狠下心殺死船上二十八人，就是要阻止商族分裂，如今看來都是白費力氣。而跟隨他的這些人，見局勢紛繁復雜，也可能人心浮動，團伙剛剛建成，大事未動，或許就將面臨分解。

但無論如何，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不得不走下去。他對眾人說，“正如諸位所聞，眼下商族局勢比預想更為惡劣。我與諸位言明，鄙人汪澤已決定將此生托付于奪回商族一事，前路兇險渺茫，我無法承諾此事必定成功，亦無法承諾代價幾何，唯一可承諾的是，倘若成功，在座諸位定然有所回報。同時，我懇請各位三思，若選擇與汪某共舉大業，就請全心全意，伺奉左右，為共同大業出智出力。若選擇不追隨汪某，也由諸位自由選擇，汪某資助盤纏，各位可另謀高就，汪澤決不阻攔。請于明日此時前，將諸位決定報予葉組委。”

他這一番話好似一盤冷水，澆滅了大部分人的熱情，涼透了許多人的心，這就等于告訴部下，此事極難，耗時耗力，汪澤本人都無信心，諸位是去是留，悉聽尊便。而領袖的必勝信心，哪怕是偽裝，有時也比智慧和勇氣更有力。

越是這種時候，水無言就越想念李得財，大部分情況下，李得財并不能幫她想出好主意，但這種重大決定，她總是希望聽到李得財的聲音，能得到李得財的贊同，哪怕是附和一聲說，“師妹，你這么聰明，你的選擇不會有錯”，她也會覺得格外安心，然而，現在聽不到了。

水無言并未猶豫太久，她已做了決定，她打算跟隨汪澤，她覺得汪澤可以成大事，但這種感覺毫無根據。如果說在船上她站隊汪澤是形勢所迫，那這一次選擇，她是心甘情愿的，也許是船上那一輪狠辣果決的清除異己大屠殺，又或許是剛才那一番話里發自肺腑的坦白，孤注一擲的勇氣改變了她的想法。

不多久，顧軍父來找水無言，他壓低聲音說，他決定執行水無言提出的計謀，他又問水無言是否有意追隨他。水無言立即想起船上那次站隊，與祝知夏為伍的，都是唯我獨尊，唯利是圖之人；選擇臧鳶的，也都是口蜜腹劍、假公濟私之人，他們看她的眼神都是一樣的，充滿肉欲。顧軍父又略有不同，她對顧軍父當然有感激之情，但她對顧軍父實際上知之甚少，她推測顧軍父也許不像祝知夏和臧鳶一樣不仁不義，但從顧軍父決定采納她的意見這件事上看，顧軍父不是一個果斷的人，有些拖泥帶水，也許是他深謀遠慮，但水無言更喜歡干脆果決的人，所以她拒絕顧軍父，并且委婉地說，“汪澤和刁瓊丹都已經發出召集令，各地統領和組委，可能都已經做好決定。你再發一張給他們，就怕他們看都不想看。”

她的意思是，現在為時已晚。

顧軍父卻說，“你太低估宋大統領的影響力，宋大統領以一己之力，十年時間不到，使商族弟子人數增長一倍，收入增長近百倍，各州郡哪一個不是賺得盤滿缽滿。放眼商族八百年歷史，功績大于宋大統領的，掰著指頭都數得過來。汪澤自己也說，大部分統領和組委仍會觀望等候，待我以宋大統領的名義發出召集令，以商族唯一正義之師，奪回宋大統領寶座，還利于各州郡縣，必然響應者云集。”

水無言不為所動，只有祝他好運。

又過不久，計紅唇也來找水無言，她從水無言坐地一哭看得出來，水無言是個有情有義的人，雖然她長得妖嬈狐媚，可內心深處還是有柔軟的地方，從近日短暫的接觸中，她覺察出水無言年紀雖小，行事卻頗為老辣，所以她想跟水無言商量她的打算。

水無言對計紅唇放跑周歸燦一事，她是不滿意的，在她看來，計紅唇受了托付，當時就應當緊追入密道，直至殺掉周歸燦為止，而她竟因密道漆黑無光，就放棄追殺，實在有負重托。但她面上并未顯露出任何不滿，相反，她表現得很感激，要不然計紅唇今天也不會來找她。計紅唇照例先吹捧一番水無言，這樣寒暄的一般都不是真朋友，然后她再問水無言對汪澤的言論作何感想，水無言率直地回答，“汪大統領說的跟我想的相差不大，實際情況也就是汪大統領說的那樣，形勢對我們很不利。他后來說，跟他做大事的人都會有回報，倒是很吸引我，紅姐您知道，我在商族時間很短，出身又不高貴，武功和計謀跟前輩們想比也很低微，要要是靠一步一步爬出頭，還不知道要到猴年馬月，跟汪組委干大事，雖然困難多，我也認了，如果成功，出頭總比混日子快。”

計紅唇心里一驚，想不到水無言已經猜中了她的打算，她是想回商灣，她與刁瓊丹還算有些交情，商族胭脂水粉組委驟然換人，不見得比舊人好，對她來說，她年紀不小了，名聲在外，不必像水無言這樣的年輕人一樣，需要考慮出人頭地的問題。至于上峰是刁瓊丹還是汪澤，對她來說，區別并不大，無論將來誰做大統領，她自有辦法應付得來。因此她與水無言的談話便以夸獎水無言年輕有為而結束，同時她決定離開玖天縣，今晚就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