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平萱的腦袋里同時閃過好幾個念頭。

金錢收買？不成，對方貴為北蒼國皇子，豈會貪圖自己這點小利？

有沒有什么把柄在手？沒有！

要不？殺人滅口？剛好蒼衣頭子艾東到梁丘縣來接應商隊，現在正在房梁上掛著呢！想必他是很樂意多接一單生意的！

易平萱差不多把埋尸地點都想好了。

如果對方不是柴景，她一聲令下，現在他已經是個死人了。

都是瞎想！

這人是常人么？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怎么能像對待常人一樣？

易平萱嘆了一口氣，索性承認了。

“鹽是我從北蒼國運出來的，不過，賣家是誰，我是絕對不會告訴公子的！”

她的語氣里有點耍賴的意思，滿臉的“我就私下買賣了，你能把我怎么樣”。

柴景被她頂得氣結，眼皮忍不住抽搐兩下，在易平萱看來有點咬牙切齒，他說：“我是北蒼國二皇子，于情于法，這事我都該追究到底！”

易平萱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拉長聲音說：“二皇子，我易氏是正經商人，在你們北蒼國，食鹽交易犯法，我大梁國律法卻是允許的，你要追究，也該追究北蒼國偷偷賣鹽給我的人去。”

“那你說說，我該去追究哪個？”柴景豎起眉毛問。

易平萱聳聳肩：“抱歉，我不能說。”

柴景感覺兩個人的對話即將進入死循環，他氣沖腦門，惡狠狠地說：“大娘子別忘了，我馬上就是大梁國的駙馬了，我治不了賣家，還治不了你？”

話一出口，柴景就被自己惡心到了。

他覺得這不像是能從自己嘴里說出來的話，倒很像那個死鬼二皇子的作風，該不會是受原先那些記憶的影響吧？要知道，他一直都很抵觸“駙馬”這個身份，雖然去大梁國娶個漂亮公主為妻略強于在北蒼國的皇宮里受人白眼，可這個身份在民間差不多就是贅婿，沒有任何地位可言！

所以？自己到底在驕傲個什么？

易平萱倒沒覺得有什么不正常，老練如她怎么會忘了對方的身份？她只不過是不很在意而已。

她微微一笑：“柴駙馬，小女子千里奔波，不過就是為了糊口罷了，你何必跟我過不去呢？”

“法度不可亂！”柴景很堅決，“我無意與你為難，你幫我把北蒼國的碩鼠摘出來，過去的事絕不追究！”

易平萱狡黠一笑：“我也不想跟柴駙馬為難，只要你不再追究此事，我便在藍絕城為你置辦大宅一座，仆從三十，店鋪兩間，掌柜一名，作為柴駙馬的新婚大禮！”

柴景猶豫了。

禮物不可謂不重，態度也不可謂不明確。

易氏大娘子在大梁國權貴們的眼皮子底下給自己道賀，就等于公開表明，他們和駙馬是同道中人，這不正可以作為一個很好的開端嗎？

柴景低頭沉吟片刻，突然推開矮桌起身告辭。

“先回去了，多謝易姑娘款待！”

“柴公子不留下用過午飯再走？”易平萱借機打量他的神情，只看到一片湖水般的死寂。

柴景不動聲色地說：“下次吧，告辭！”

將人送到門外，易平萱看著柴景的背影漸漸遠去，喃喃地說：“看不透，真的看不透……”

馬背的上的柴景心里很矛盾。

剛剛在水榭里時，他能感受到易平萱探究的目光，他感覺再不離開，自己就要窒息了！

易平萱的提議對于初到大梁國的柴景來說，肯定是利大于弊，可是，柴景覺得，就算沒有易氏，他也一樣可以憑借自己的能力闖出一番天地來！

易平萱終于還是心軟。

他看得出，她對自己的態度，很大程度上跟昨天自己救了她有關。這樣一個懂得感恩的人，柴景說對她沒有好感，那是假的！

有一點易平萱說的沒錯，走私食鹽，違法的不是她易平萱，而是北蒼國自己督下不嚴，不知是哪個步驟出了漏洞，怪不得別人！

其實，追責倒是其次，柴景是不想放過任何能抓住易氏小辮子的機會而已！真沒想到，易平萱竟然會主動拋出橄欖枝，這樣一來，他反倒不會輕易應允，他討厭被動接受的感覺，他需要把主動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情感上來說，要是沒有“駙馬”身份的話，像易平萱這樣一個女人，柴景覺得自己是不會錯過的。

漂亮，富可敵國，有著這個時代女性沒有的自主意識，最難得的是，她似乎對自己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好感。

可是現在綁著一個“駙馬”的名頭，柴景覺得自己要是再去接近她，就是害人家！

就算沒有讀過什么正經史書，權謀宮斗劇還能沒看過么？對于權貴之間的利害關系，柴景拎得清。而且他相信，易平萱這方面的頭腦肯定不會比他差，否則也擔不起易氏這偌大的生意。

易平萱和他是同一種人，都是為了大局能沉得住氣的人，他們都把自己牢牢地封閉在一個厚厚的保護罩里。

兩個一碰觸就立刻彈開的人，永遠擦不出火花。

……

時間已經到了正午，耿燁陪在柴景身邊，看到他神色凝重，硬著頭皮小心地問：“公子餓了沒有？找地方吃飯吧？”

柴景斜著眼睛看了他一會兒：“我記得你早上出門前吃了六個包子兩碗稀粥。”

耿燁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呃，習武之人……”

柴景擺擺手，指向街邊一間規模不小的二層酒樓：“就在這里吃吧！”

耿燁樂不可支，進門到二樓挑了靠窗的單間，然后向小二一一打聽店里每道菜所用的食材和做法。

柴景在心里翻了個白眼。

什么年代都不缺吃貨！

耿燁點了一大桌子菜，店小二臉上都快笑開了花，忙不迭地去置辦了。

柴景手里筷子一下一下敲擊著桌面，悠悠地說：“耿燁，你省著點，回北蒼國報信的人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你再鋪張我們說不定要露宿街頭了。”

“嘿嘿，我這不是怕委屈了公子你嘛！”耿燁撓撓腦袋，心里卻有種說不出的異樣。

省著點？不要鋪張？之前非要斥巨資在皇宮建造江南才有的百花圃，國君不允就尋死覓活的那個人是誰啊？

說起來，二皇子能有今天的口碑，完全是他自己作出來的！

不過如今，二皇子果然是變了，徹頭徹尾地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