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養老院以后，誰都沒有再提起衛生間里發生的事情。羅無名也試圖讓自己不要去在意，日子好像照舊過著，可是他心里總覺得有了根刺，還是一根難以啟齒的刺。

中飯以后，大家都陸陸續續回房去午休了，羅無名卻故意坐著，一直等到食堂里頭空無一人。

他蹣跚地走到廚房的門邊，就看見幾個廚房的幫廚在那里說笑著洗碗。洗碗這件事情，羅無名就一直做不好，從前但凡從他手里洗出來的碗，總是帶著油光的。

羅珠常埋怨，要他多用點洗潔精去洗，要不然總是不干不凈的，碗筷捏在手里也不適意。羅無名嘴上應著，可是還是舍不得多用一滴洗潔精。他真的是從前窮怕了，就算是多倒一滴洗潔精，都好像能要他命一般。

幾個幫廚在“嘩嘩”打開的水籠頭下沖刷著碗筷，那水出的急，力道也大，什么污漬都沖刷的了。等到差不多了，再瀝干水，用擦完的抹布抹兩把，也便算是把碗筷給洗完了。

羅無名站在門邊觀望著，他看著白花花的自來水流出去，總有些說不清楚的肉疼。好幾此，他都差點按捺不住要去說道說道，這樣洗碗也太浪費水了，一點都不節約。

可是他還是生生的把話給咽了下去，管太多，那就是糟老頭子啰嗦了，他不想繼續引來旁人探究的眼神。

羅無名抬起腳，剛要悻悻離開，就聽見“砰”的一聲，一只瓷碗落了地，頓時摔成了好幾瓣。原來是幫廚忙著說笑，沒注意到手里打滑，這碗也便跟著摔破了。

“噢喲！”雖然一切在意料之中，羅無名還是忍不住心下可惜地叫了一聲。

好好的一只碗沒了，這可真叫他心里難受。

幫廚朝著羅無名眨眼笑了笑，而后一臉無謂地揀起那些碎片，毫不猶豫地扔進了垃圾桶里。不過一個碗而已，值不了幾個錢，幫廚并沒覺得這算什么大事兒。廚房里摔破個碗，簡直再正常不過了。

可是那廂羅無名就不行了，他再也看不下去這種哪哪都浪費的樣子了。要是再繼續多呆一刻，他覺得自己都要心臟病發了。

羅無名拿出手帕，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喘著氣，一步步走到了電梯旁。

他前半輩子，都是在掙扎著求生活，后半輩子，全靠著國家的補貼，總算是有個安身之所。

可是，到了這把年紀，本來就是一身病痛，現在竟然還出現了身體失禁的情況，那要說在養女那兒享晚福，更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了。

羅無名心里苦悶啊，更是覺得要愁斷腸了。之前因為唱戲，他原本精神上好了許多。可是這一次身體上無法自控的失禁，卻又把他拉回到了現實的深淵里。

甚至一度，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去面對，或者說不敢面對那些一塊唱戲的老伙計們。天曉得，那天的事情，是不是早已經在養老院里頭傳開了來。

從護工、清潔工到前臺，乃至是這些老伙計們，他們的任何一個眼神和動作，幾乎都能叫羅無名揣測到心里發虛、發軟。

由此，避開人群，重新縮回房間里面，似乎成了他保護自己最穩妥的一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