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蓋峰山高五千四百丈,因終年紫云繞頂而得名,山上盡是千年榧樹,高大參天。因小石頭將神馬留在了紫園,未離云夜里乘它飛至古柏,倒是辛苦了小石頭,老老實實地爬了上來,待他到時,未離云已經(jīng)等了近一個時辰。
這株古柏不知幾千歲,長在紫蓋峰之頂,樹不算高,那樹冠分作上中下三層,如云朵般伸張,寬三丈有余,最上層常年為紫云所蓋。藍真人在此處修道,風餐露宿過了百年。
兩人四處巡視,無所獲,小石頭一籌莫展,捶樹苦想;這時候起得習習涼風,紫色云兒散開,未離云指著露出來的最上層樹冠說道:“小石頭,你看!”
樹冠上掛著好些小樣兒經(jīng)卷,皆以金箔印就,在月光下閃如繁星。取下來近觀,有《大洞真經(jīng)》、《黃庭經(jīng)》、《火書》、還有《錄圖真經(jīng)》,小石頭翻來看過,全然六十卷不少,“看來你爹爹也行那‘智囊(宋代指抽老千)’之術(shù)!”小石頭笑著說道。
未離云佯裝嗔怒斜了小石頭一眼,懶得接他的話來,只自己扯下一本經(jīng)卷,上寫《化書》,內(nèi)載‘人、獸、物’變化之道,施法甚詭,堪稱奇譎。樹冠邊緣掛著一個小瓶,小石頭伸手取下,瓶上寫著上古文字,未離云看過,原是‘紫金玉膏’,為上古禹王傳世之仙藥,食之可延年,可死而復生。
“師父為何將衡山至寶齊掛在這樹上,就不怕哪日被人盜竊?”小石頭和未離云收好了經(jīng)書寶物,坐在樹下小憩,小石頭接著說道:“妖孽殺道士那陣子,祝融殿有個跑下山來避難的小道士,叫彭小仙的,他見著我悄悄說,就咱們進京那些時日,老五幾次上山,開了祝融殿師父的禪房,明目張膽地想偷師父的經(jīng)書。這膽子也夠大的,他就不怕師父回來后沒法交代?!”
“他有什么不敢的,”未離云說道:“他連自己師兄都敢殺!”
魏景被殺,老五說是自保,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自保如何下得那么狠的手。魏景一死,他陳田夫就是藍真人的大徒弟,可謂衡山道佛兩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藍道長不忍再失徒兒,盼他改過,竟是寬待個他不予追究。
眼見著師父遇事,老七崔昉今日被打入寺獄,陳田夫無半點關(guān)心,堂皇坐于師父正位之上,叫來眾徒聽其訓話。老七這邊則多虧了小石頭,七哥出事他心急如焚,找得同在鄴矦書院念私塾的單有田,此人是里正單老大家老三,學得他父親一般的正氣,素來仰慕藍真人虛空風度。
有了單家上下打點,老七在獄中總算是過得不至委屈。小石頭問未離云是否可行觀靈術(shù)救得七哥,未離云聽了即刻駁回了這法子:現(xiàn)在一切皆不明了,這樣做無異于落人口實,反而更害了大爹爹和崔昉。
“你竟然會主動要我做法?難不成現(xiàn)在也不厭惡仙仙道道的了?”未離云問道。
“我不為成仙,以前師父總說些‘坐忘、吐納、聽氣、守靜……’之類,我半懂不懂,以為修道不是求長壽就是等仙緣,更厭惡各門派之間的明爭暗斗。”小石頭說著,看了看未離云:“后來被那算命的盧半仙逼著學了,沒想到他那書上所載,除了法術(shù),還有濟世救人的醫(yī)術(shù),再后來所遇的無名煉師也是這般懸壺濟世的功德。”
“那么,現(xiàn)在還想為官出仕嗎?”
“不清楚……”小石頭低了下巴,心又開始忐忑,沉默良久,小聲說了句:“也不是不清楚,只是你都入道了,我不入道怎么辦……,我現(xiàn)在只能跟著你一起這樣了。”
“我也是有種‘不清楚’,總感覺有股力量牽引著我,推著我,似乎安排了要我去做些什么。”
“盈兒!你說的這些事什么意思?我不明白!”小石頭有些后怕的語氣。
未離云看著他,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說道:“這只是我的感覺!自春祭以來我家生了這多事端,或許,我生在這樣所謂‘神仙府邸’中,有些事情,就是注定的……”
不覺中星月暗淡,山遠處見得亮堂,兩人即約定了每夜至紫蓋峰練功。駕神馬下山,未離云從偏門入得馬廝,再走過一面照壁,直接穿小園子拐去了禪房,為的是不吵了宮女。入住紫園后,趙珠珠發(fā)現(xiàn)偌大的府邸全沒個下人使喚,于是指了自己帶來的宮女、內(nèi)官三人去照顧未離云起居。
禪房廊下晃著兩個人影子!未離云屏呼而聽,是她房里的宮女李秋娘同那內(nèi)官藍從熙,本以為是兩人將那宮中風情月意帶了這里來,但再聽下去,未離云不期而然,可再想也是意表之中。
那李秋娘平日就有些火燒火燎的性子,聲音特別好認,只聽得她說道:“這家小娘子就沒見睡過覺的時候,昨兒晚上二更剛敲過,她就不知又跑了哪里去。”
“別管這些,叫你找的東西,有沒有?”藍從熙直接問道。
“屋子里、園子里,連伙房里的灰都翻了,丁點兒有用的都沒有;那主屋里的張喜兒,剛進這宅子就翻箱倒柜的,還不是什么也沒找到。”李秋娘直沖沖地說道。
“這可怎生是好!”藍從熙垂頭喪氣:“林大仙還等著我的消息哪,前些個日子,張如晦跑來這鎮(zhèn)上,尋著我說,如有找著什么,速速舟鴿報信。”
約莫說了一盞茶的功夫,兩人即散了去,未離云入坐禪房中研習經(jīng)書,不由得腦子里想出一個主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