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我們去找?guī)煾浮!毙∈^說得很平靜,從小入道,雖然這樣情景也是頭一回見到,但是似乎已經看得平淡如常。小石頭本就不稀罕,他似乎已早早參透,飛仙——不過是人家悲劇的華麗上演。
“嗯……”未離云漠然地撿起那支步搖,隨聲淡淡地附和一句:“走吧……”
火子大概知道該是要離開的時刻,它朝天怒吼,四足劃地而出火輪,馱著未離云,與那神馬駕小石頭同飛,翱翔于昆侖。
汴京暴雨!藍真人端坐于館閣內,靜而待養(yǎng)。
今日是天貺節(jié),皇宮內冒雨祭天,禮樂剛剛奏響,天黑如幔,一聲驚雷摧折了宣和殿頂的三角龍枝,官家愕然,草草收了場,本應對藍真人等高道進行賜爵賞寶的儀式,也被這雨給澆沒了。道士林靈素并那內官楊戩、賈詳進言稱,此龍頭直指西北方,而前日彗星從西方而落,童太尉此番再伐西夏,定能尋得奇書,官家聽了,轉瞬喜不自禁。
說到這征戰(zhàn),此去同行者,還有春祭所見的紅毛道士,混元道王龍。他本欲通過藍真人引薦,不想藍真人冷淡,幾請而不出席,正當徘徊無措之時,‘盧襄’這個名字入了他的耳朵。那天他正壯膽想要敲陳興明的家門,果然是仙人府邸,僅門口一個媒媽媽,就足以成就了他的‘當下之取’,這媒媽媽未促成一樁姻緣,到底牽了條升官兒發(fā)財的線。
適逢黨項狼狗再度騷擾大宋國境,官家令內官童貫再度掛帥出山,聯(lián)回鶻而戰(zhàn)西夏,王龍與盧襄侍童太尉左右。話說節(jié)度副使(盧襄)自從兒子死后總算又回春轉運,他自己個兒如此說道,得了王龍大筆錢財,又巴結上了當朝‘媼相’(媼:指老婦女,宋代對內官的蔑稱)童大內官,好不得意!官復京師,任委社稷,這時候你要他把自己閹了認童貫做干爹,他也是不帶眨眼就這兒一刀子下去的。
“張胡,你可又醉了?”瑞珠寶殿,官家(這里指北宋末代皇帝,宋徽宗趙佶)在發(fā)問,他是帝王,但此刻,他更需要朋友、恩師的慰籍:“我可是又錯了!”
“陛下多慮了,不必介懷,陛下只需修德,而補萬民之苦,天象即可化解。”張?zhí)摪渍f完,又飲下一壺酒去,官家走下龍椅,將張?zhí)摪追銎稹?
他已經一百三十歲,他老了,算出自己剩不了幾年可活。他長了一臉又長又黑的胡須,所以官家戲稱他‘張胡’,官家又賜給他許多寶物,再賜號‘通天沖妙先生’,他受了賜號,退了財寶。
出得宮來,張?zhí)摪琢钷I攆停在養(yǎng)素軒的大門外,他拎著酒壺,踉蹌著腳步,叩響了養(yǎng)素軒的大門。這是所新宅邸,官家特意為迎接藍真人而建造,靠著皇宮,臨著張?zhí)摪椎恼樱袕潖澩ピ海厍迩宓老伞?
“你這老漢,跑到京城也成日里躲著!”張?zhí)摪淄崎_門來,笑而說道。
“你要吃酒,找我作甚!”藍真人大笑而答,起身令廝兒煮了茶來:“你這老狐貍,太湖出妖,泰山崩石,你倒是件件瞞得高妙。”
張?zhí)摪淄崎_茶水,對著酒壺飲了起來。朝政的事,他從不進言,如今蔡、童二賊把控時局,若不是天象,官家還不知怎樣地自顧快活。藍真人此話,不過對著張?zhí)摪仔沽T了。
“艮者,山也,固也。”
“艮者,東北也,南望也;”藍真人哀嘆而回道:“官家命里多水,艮者,山也,土也,土之克水,覆也!”
又是咕嚕嚕地吃酒,‘天命無可違’!張?zhí)摪仔睦锖苁乔宄K贿^想著,感念官家待他情分,伴其左右,有一日,過一日罷了。
“你我這等,活個百年千年又有何意,既不能陷陣殺敵,也不能濟世救民。”藍真人像是在自言自語:“成日里問仙求道,到頭來,終究于國于家無半點意味。”
吃完最后一口酒,張?zhí)摪谉o甚言語,甩袖而去,他只著涼衫,頭發(fā)披散,人稱其嵇康再世,總嘲笑藍真人成日里幅巾道袍,談說理情。笑過,又再尋著藍真人,繼續(xù)聽其言語。
院墻外傳來琴聲,慷慨而蕩氣回腸,那是張?zhí)摪鬃類蹍s極少彈奏的古曲《廣陵散》,嵇康于刑前為志而奏,如今呢……
疾風驟雨,藍真人立于廊下,雨大得蓋過了琴聲,傳又來的,是張?zhí)摪住煸眨】煸眨 拈L嘯。
“這張胡,醉咯,又醉咯……!”藍真人會心地,飄然一笑,搖頭退回了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