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高升回到隊伍，周遭的議論小了些許，不過竊竊嘲笑依然聽的真切。隊伍身前，約瑟夫.桑普合上文件夾，目光在少年們的身上掃視幾圈后，最終又落在高升身上。

望著隊伍角落那個落寞的身影，不同于此前的銳利，桑普變得柔和許多，同時也復(fù)雜了些。

對于這名弟子，約瑟夫.桑普一時間很難言明。如果放在兩年前，他會毫不掩飾對高升的不喜，原因無他，以贊助的方式在不經(jīng)自己允許的情況下，硬塞一名所謂的“天才”，典型的商業(yè)足球，約瑟夫.桑普非常厭惡。

但經(jīng)過這兩年的相處，高升用勤奮與執(zhí)著，徹底扭轉(zhuǎn)了這位英格蘭教頭的看法。

毫無疑問這是高升的閃光點，約瑟夫.桑普非常欣賞，但越欣賞桑普越感到無奈，甚至同情。

因為對比兩年前，高升幾乎沒有提升，勤奮與執(zhí)著沒有給他帶來一絲變化，這對處于成長期的球員來說太致命了。

或許在年少時有不錯的天分，有高人一等的悟性，但長時間的停滯，最終也會泯然眾人，直至被這個圈子淘汰出局。

高升來到球隊時已經(jīng)十六歲了，有些東西已經(jīng)深入骨髓，即便再努力也無法改變。若是早兩年，桑普相信依高升的勤奮一定不會是現(xiàn)在的局面，最起碼不會落后于同齡人，再加上他的體能，速度，完全有希望立足伊普斯維奇，甚至有更高的空間。

只可惜，時間不會倒流。

念及于此，約瑟夫.桑普望著高升不由嘆了一聲，柔和的目光中又多幾分惋惜，不過這種柔和很快又被銳利取代。

“夏季考核結(jié)束不意味著你們可以高枕無憂，事實上要想進入一隊，十天后的三場比賽，將真正決定你們是否擁有進入一隊的資格，祝你們好運！解散！”

約瑟夫.桑普沒有過多的言語，說完便帶著兩名助手離開，而場地中央的少年們也作鳥飛獸散，至于不久前的夏季考核早已忘的干凈，同時被遺忘的還有角落里的高升，十天后的三場比賽成了新的討論焦點。……

…………

“高升哥！”

高升拖在隊伍最后，漫無目的向訓(xùn)練場出口踱步，頹喪之際在正前方大概二十米的樣子，傳來處于變聲期獨有的粗礪嗓音。

高升抬頭，迎面站著一位白人與印第安人的混血少年，如果高升沒記錯的話他只比自己小十個月。

混血少年倒不是別人正是夏季考核表現(xiàn)出色的約德爾，寄居房東家的表親，睡在一個房間的弟弟，一年前來到伊普斯威奇，別人口中的天才少年。

高升招了招手，約德爾咧嘴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一頭蓬松的卷發(fā)，笑容顯得極為絢爛。

“高升哥。”

來到跟前，約德爾又親昵的喚了聲，同時對高升流露出弟弟對哥哥崇拜的那種尊敬。

“我現(xiàn)在還有資格讓你這么叫嗎？”望著眼前比自己小一圈卻已經(jīng)快速成長為伊普斯維奇未來之星的約德爾，高升苦澀的問道，他是在自己停滯后，極為少數(shù)對自己不另眼對待，依舊保持尊敬的人。

“高升哥，你以前常跟我說，現(xiàn)在不行不等于以后不行，人活著不僅要做肉體上的小強更要做精神上的小強！向前看，生活才有意義。”約德爾一板一眼，極為認真，嗓音粗礪，卻也暖人心肺。

“呵呵！我也就是隨口說說，你看我現(xiàn)在的模樣，哪點像小強？向前看……我是該向前看，世界這么大。”高升自嘲笑了笑，意興闌珊的回道。

面對頹廢的高升，約德爾微微皺眉，認真道：“高升哥，你是打算放棄了嗎？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以前不論遇到什么困難，永遠都是自信滿滿，沒什么可以打倒你！以前，現(xiàn)在，未來，我都這么認為！”

“以前不懂事，現(xiàn)在懂了。”高升伸手摸了摸約德爾頭發(fā)，看向東邊，不為所動。

“不是還有三場比賽沒打嗎？你怎么知道不行？”約德爾情急。

“呵呵…”高升瞥了眼，自嘲的笑道：“你覺得我還有機會嗎？”隨后不再言語，將訓(xùn)練外套甩到肩膀上，落寞的向著出口緩緩走去…

愣在原地望著夕陽下拉長的孤單背影，約德爾躊躇了一會，最終還是快步追了上去，左右環(huán)繞，與少年并肩而行……

…………

伊普斯威奇是伊普斯維奇市的直轄鎮(zhèn)，商業(yè)繁盛為這座羅馬時期就存在的小城帶來經(jīng)濟紅利的同時，也帶來人口稠密的壓力。

每當夜幕降臨，吃，總能成為小城居民最關(guān)心的事。

伊爾梅茲夫婦背靠奧爾韋爾河，在街尾經(jīng)營著一家餐廳，他們是約德爾的表叔嬸，高升寄居英格蘭的房東。

此間正值餐廳最忙碌的時候，夫妻二人沒有閑著，頻繁穿梭于廚房前廳之間。過去，這個時間點高升總會出現(xiàn)在前廳收銀臺，但今天沒有。

與房東伊爾梅茲打了聲招呼后，徑直去到二樓，將自己關(guān)在房間。

“媽！是我，我決定了。”

“兒子！你決定了？！那太好了！你什么時候回國？我讓司機去接…”

“不用了媽，我…想先散散心。”

“散心？……好！散心好，身上還有錢嗎？媽媽等下就打給你……”

“不用了媽……”

“兒子？兒子……”

“嘟～嘟～”

仰面躺在雙層床上鋪，剛通完電話手機屏幕還亮著，就靜靜躺在指尖邊上，低矮的天花板高升看了許久，原本那里貼著兩張海報。

是他最喜歡的兩位球星，前英格蘭曼聯(lián)雙料7號，大衛(wèi).貝克漢姆，以及夢劇場永遠的寵兒，皇家馬德里當家前鋒克里斯蒂亞諾.羅納爾多。

但不久前，都成了門口兩團不要的廢紙，以及兩塊雪白如新的天花板。

以前，高升總是看著曼聯(lián)7號入眠，然后在夢中與他們同場競技，肆意揮灑。

現(xiàn)在，高升從未像現(xiàn)在這般彷徨，不知所措，未來就像眼前新露出的來天花板，一片空白。

他引以為傲，視作一切的足球，就此畫上句號，他不服，他不甘，卻沒有辦法。

回想過去，驕傲，自信，不服輸，他總能拿到自己認為最好的，比如第一。在他的認知里，似乎沒有人能讓他說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如果有，高升唯一能想到的是自己的父親，一個從未對自己說，你一定要拿第一，要做到最優(yōu)秀的中年男人。

他只記得，離開西班牙時父親對官方說的話，父親說：我高明就是傾家蕩產(chǎn)也不會讓我的兒子待在第五級別的業(yè)余球隊！

就這樣，來到了英格蘭，來到了以為能圓夢的伊普斯維奇。

如今，依然要灰溜溜的離開，可能父親不會說什么，但在他心里也一定會感到失望。

看了許久，也想了許多，高升累了。

伴著從窗外透進來的月光，時有時無的吆喝，高升睡著了，似乎又沒有。

他來到了一處似真似假混沌朦朧，被迷霧籠罩，看不清周遭物景的未知空間。

高升抬起雙掌慢慢向前摸索，不知過了多久，身體周邊仍舊沒有發(fā)生一絲變化，霧似乎更濃了。

漸漸高升怕了，他想離開，可無論他怎么走，怎么奔跑，都沒能擺脫，他還困在那個朦朧混沌的未知空間。

就在這時，似乎是從朦朧邊際傳來如絲如縷的微弱呼聲。

高升～高升～

高升尋著聲源摸索過去。

而就在他快接近聲源時，突然狂風大作伴隨著刺眼強光，讓高升不得不舉起雙掌擋在眼前。

片刻，風停了，光也不再刺眼，高升看清了周遭的一切。

是一座球場！

一座足以容納十萬人的巨型球場！

高升就站在球場中央，被碧綠如茵的松軟草皮裹挾著，刷上白漆的球門矗立在球場兩端，還有兩側(cè)那一眼看不到盡頭又空無一人的看臺……

“這是……夢劇場？”高升忍不住的喊了聲。

他瞇起眼睛，想搞清這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可有人先一步探清了他內(nèi)心的想法。

“歡迎來到FIFA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