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舟這輩子從來沒有像眼下這么狼狽過。
巨大的疼痛讓他臉色蒼白,渾身直冒冷汗。腦子疼到完全無法思考,感覺自己腦袋就像被巨大的榔頭,狠狠地,一遍一遍地砸著,又像是有人在一刀一刀地剮著自己的頭皮。
全身肌肉不知為何,無力到幾乎失去控制,只能像打擺子一樣不停哆嗦。眼前時不時飄過奇怪的影子,分不清到底是真實還是幻覺,每一次呼吸都分外艱難。
他能感到自己連腳趾頭都在冒冷汗,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了,但是還是完全沒辦法控制好自己。
媽蛋……這真的是精神病人吃的藥嗎?
這藥效也太過分了吧……
直到下午放風的時候,周舟的臉色依然像被洗褪色的襯衫,全身無力,軟趴趴地靠著墻癱著。
他這會是真的真的很想找那個叫江小晨的幫忙,可是他實在沒有一點力氣——
到了放風時間,被護工扔到這坐著,之后他臉一根手指都沒挪動過。
從思想到肉體。精神類藥物強烈的副作用使他頭一次覺得,自己是真的有可能死在這里,他真的需要幫助,不管是不是真心的。
模模糊糊中,一個看似江小晨的影子,到他身邊的石階上坐了下來,居高臨下:
“怎么樣?藥好吃嗎?”
還好,不是幻覺。
周舟虛弱地抬頭看向坐在石階上的江小晨:
“我,會死嗎……?”
江小晨似乎嗤笑了一聲。
“那倒不會,繼續這么吃,只會讓你丟掉那么一點記憶,變得十分‘天真無邪可愛乖巧快樂’。”
似乎想起來什么,江小晨摸了摸下巴:
“唔……好像還會性無能?僅此而已咯。”
僅此而已……
江小晨輕快得像在說她中午睡得很好一樣。
“你……求你幫我。”
周舟沒有精神再計較江小晨的態度,他只感覺自己快要死了。
江小晨低頭看他,周舟眼睛的焦點時聚時散,不禁沉默了一會。
這種狀況她太熟悉了,她完全可以想象到一個正常人,吃了那些藥,會有多痛苦。
“先學會藏藥吧,大叔。按你這個劑量,一般人受不了的。”
“怎么藏?”
周舟當然也知道,精神類藥物不可以隨便吃,可是吃藥的時候,護士可是要挨個張嘴檢查的。他原以為就像感冒藥一樣,頂多苦一些,再來點胃痛拉稀那種的副作用,可他萬萬沒想到,精神類的藥物作用會有這么強烈,強烈到他感知混亂,甚至感覺自己再多吃幾天,都快要不能活著出去了。
“藏在這。”江小晨咧了咧嘴角。
“嗯?”
“真吃傻了?就這個位置啊。”江小晨又咧了咧嘴角。
周舟這回看明白了,腮幫那邊的牙齒那……好像是能夾住?
“不過你也可以稍微吃幾天玩玩,起碼,以后裝起來也能像一點。”江小晨一臉不合年齡的戲謔,腳跟有節奏地敲著臺階,看著周舟,
“畢竟你今天這副糗樣,可是傳遍了呢。而且這些藥也沒那么糟糕,多吃一點,可以幫你忘記一切煩惱喲~”
吃幾天玩玩?
周舟這會是真的沒力氣跟江小晨貧,他已經頭疼到快要無法忍耐了,只想把自己的頭擰下來扔出去,甚至覺得,連死亡都沒有他現在經歷的這些可怕。如果不是理智尚存,他可能就真的那么做了。
“明天再裝一天吧,”
江小晨漫不經心地玩起了衣服上的繩子,下意識地打著結,眼睛也不知道是在看人還是看夕陽。
“以后問起,也好說你今天是新藥的適應期,過兩天就完全適應了,就沒什么反應了。”
周舟難受得說不出話,只能忍著劇烈的頭疼默默記下。
“晚上回去等我的消息吧……已經聊的太久了。”江小晨說完,又看了看精神病院大樓的窗戶,就起身走開了。
晚上?
周舟有些納悶,晚上能等什么消息?晚上每間病房都是從門外上鎖的,窗戶也都是鐵欄桿封住的——難道她還能穿墻?穿窗戶上的鐵柵欄?或者弄到自己房間411的鑰匙不成?還是……真的吃藥吃成白癡了?幻聽了?
周舟一肚子懷疑地熬到了晚上,早上吃的藥力總算過的差不多了。十點熄燈以后,周舟躺在床上,正想著自己怎么會傻乎乎地相信一個精神病小姑娘呢,就赫然看到一個小小的激光光點在他房間的墻上劃了個圈,然后有規律地閃了三下。周舟一個激靈從床上翻了起來,這才發現在床底下,在兩個房間公用的墻角,有個手指粗的小洞。也不知道是誰打的,透過墻洞的角度,激光筆的光能剛好透過墻洞,照在地面的瓷磚上,再被反射到墻上。如果洞的角度再大一點,激光會被床板擋住,洞的角度再小一點,躺在床上就可能會看不到。
這有點厲害啊!
這個洞……是江小晨打的嗎?這么聰明的人……真的是精神病嗎?真的需要來這種地方嗎?
周舟更加肯定了自己之前的判斷——這家精神病院里,絕對有貓膩。
只聽得小洞里有悉悉索索地聲音,一張紙卷成的小管從隔壁的410遞了過來:
“每天半圓,不影響記憶。不可留。看完即擦。”
周舟仔細琢磨了一會,是了,說的是那個圓形的那個藥吃半片,其他的都不能吃。
雖然他并不知道,為什么江小晨會知道他吃的什么藥,為什么江小晨能知道他的藥量,但他也只能選擇相信。
再看看這張紙,難怪。
江小晨用的,是醫院配給每個人的標準活頁本。擦干凈撕碎,完全沒人能發現——
畢竟,精神病人都時不時撕點東西,釋放壓力,再正常不過了。
在這里,早晨房間里有一地碎紙片,誰也不會感到奇怪。
“好”周舟在紙條的背面用鉛筆寫好,原樣卷好,塞了回去。
“小心護士長”
“好”
“今天那雙鞋扔了“
“?”
“別多問”
就這樣,倆人就這樣默默地筆談了好幾天。雖然偶爾會有莫名其妙的建議,但是托江小晨的福,周舟對這里的的情況越來越適應了,之前藥物的副作用也適應得差不多了。因為晚上的交流,倆人白天甚至都鮮有對話,只是偶爾對視的時候會一副心領神會的樣子而已。
這天晚上,周舟終于還是忍不住了。畢竟,他是帶著任務來的。
“幫我”
“?”
雖然江小晨說的不明不白,周舟立馬就明白了:這是問他來這的目的。
周舟想了想,盡量短地回復:
“三年前命案”
江小晨借著窗外的病院操場大燈,明明白白地看清了這幾個字。就像被按了暫停鍵,江小晨詭異地陷入了靜止狀態,好一會,臉上緩緩露出了些許緬懷的神色。
好像,姓關吧……那個人?
已經三年……這么久了嗎?
江小晨有些感慨,時間,真是一晃就過去了啊。情緒也突然低落了起來。擦干凈字條,唰唰撕了一地,然后一個翻身上床,不管不顧地就睡了,也不管周舟在那邊,如何焦慮地拿筆桿輕輕在墻上撓來撓去。
周舟在墻這邊等了半天,既沒有激光,也再沒有紙條過來,他知道今天的交流怕是到此為止了。
無奈之下,也只得悻悻地回床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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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很好,過了!”邱導十分的滿意。
本來易言言就幾乎不NG,唐詩最近狀態好的也像打了雞血——
聽周圍人說,他最近經常跟易言言在酒店大堂討論角色什么的。
不管怎樣,他最近好像突然開了竅,吃藥以后那種強烈的痛苦,無助,神志不清,惶恐,表現得淋漓盡致。
江小晨這個角色,從開始面無表情的看熱鬧,到后來時不時在晚上筆談時,下意識地小動作,易言言對情緒把控的也遠超邱導的預期。
照這樣下去,多半可以提前殺青,那可是能省了好大一筆錢呢。
邱導心里美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