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冬天，小平接到父親電話讓她趕緊回家，說是奶奶快要不行了。掛掉電話的小平先去了一中，找到妹妹的教師，跟老師請好假就立即帶著妹妹往家里趕。

父親說：今天一天都還好好的，晚飯的時候吃著吃著人突然就倒了。扶起來后腿就沒有知覺了。

父親先叫了村醫，村醫說可能是中風。大伯二伯還有父親商定，明天早上起來再送醫院，如果真的就這么一直偏癱下去的話，他們兄弟幾個應該怎么照顧老人，之前是每家5天輪流照顧，之后應該改成多少天輪流。

三個人或許覺得當著自己母親的面討論這個不太合適，就換了一個房間，繼續商討。

房間里只留下了孫小葉和奶奶。

奶奶從孫小葉5歲之后，就已經完全看不見東西了。也是從她5歲之后，陪伴奶奶的時間最長。經常是父母哥哥都去了田里，家里只剩她倆的時候，她就跟奶奶聊天，聽奶奶講過去的故事。奶奶有好吃的時候，自己不舍得吃，就拿出來給孫小葉。

比如被包了好幾層的夾心餅干，比如已經有些融化的巧克力。

此刻的孫小葉在給奶奶不停的揉腿，邊揉邊問：奶奶，這樣呢，會不會有知覺。

“葉兒啊，奶奶沒事。你歇會。”

大人們沒多久就全部回到奶奶的房間里來，要把奶奶移到大伯家去，奶奶在住的房間是孫小葉家的堂屋，孫蝌蚪現在還沒有對象，4間堂屋是要準備以后給孫蝌蚪當做婚房的。如果奶奶在堂屋里了出了事，有哪家女孩子敢嫁過來。還有就是從小平結婚后，奶奶一直跟孫小葉睡一個房間，如果真的有什么事的話，會嚇到孫小葉。

這是他們的忌諱。

孫曉峰是有了未婚妻，就是之前的那個的女勇士，而且在大伯家，奶奶住的是南屋，可以沒有那么多顧忌。

他們把奶奶抬到大伯家的時候已經晚上10點左右了，孫小葉要過去，所有大人都不讓，說你現在去睡覺。要看明天早上去看。

半夜的時候，好像全家人都起來了，

“怎么了，爸爸”

父親打開葉子房門說了一句：我去看看你奶，你自己在家不要怕。有事就大聲叫我們。

不等葉子回復，人已經關上門走了。

這個夜晚，她好像聽到大伯家有很多人在說話，她偷偷在院子里瞄瞜一眼，大伯家院子里的燈一直亮著。

孫蝌蚪回來過一次，他說：妹妹，咱奶可能撐不過今晚了。

父親也回來過一次，跟孫小葉說了一句：葉兒，你奶奶走了。

然后又走了。孫小葉已經早已穿好衣服準備隨時過去大伯家，但是沒有人來叫他。

母親凌晨回來的時候看到孫小葉的門開著，燈也開著，看到母親走來，孫小葉趕緊問：要我過去嗎？

“你這么小去了能做什么，好好在家待著。”

早上天剛亮，奶奶的孫子輩兒的該來的都來了，等孫小葉跨過那堵一米的墻，來到大伯家看到了滿院子的人，堂姐，姑姥，大伯叔叔們全在。

門口的喪事棚已經搭好，棺材已經在棚里放好，遺像，靈堂都已擺好。

奶奶就躺在那口棺材里，孫小葉連她最后一面都沒有看到。

這是她第一次面對死亡，身邊最親近的人的死亡。

“媽媽，我也要去給奶奶守靈。”

“你還小，不用你守。”

“我們就是怕你會留陰影，怕嚇到你，你還巴不得往前湊是不是。”大伯氣急敗壞的說。

“媽媽，我昨天晚上哭了一晚上，今天早上已經覺得不悲傷了，反而覺得奶奶走的很安詳，沒有一點痛苦。”

“恩，那媽媽交給你一個任務好不好。”

“媽媽，你說。”

“你把冬冬，西西，趙寧，圓圓，亞亞這5個孩子看好，不要讓他們亂跑。媽媽給你10塊錢，他們如果鬧的話你就帶他們去買點零食吃。堂姐和姐姐們都在守靈，顧不到他們幾個，你能幫著照顧好他們嗎？”

媽媽，你放心，我會看好他們幾個的。”

5個孩子中最大的冬冬只有9歲，他可以幫著孫小葉看著。最小的就是趙寧，剛過2周歲不久。5個孩子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才能聚在一起，所以5個人玩起來很瘋。大人們的悲傷與他們無關。太姥姥的去世也與他們無關。

出殯那天，這個大家族的每個成員都聚在一起，要送奶奶最后一程。

小孩子不準去墳地，陰氣太重，孫小葉的任務還是繼續照看著5個小孩。

亞亞說，“他們真傻，那么用力的哭什么呢？”

西西說“你看那個姥姥，哭的那么大聲，連滴眼淚都沒有。”

孫小葉實在聽不下去了，打斷他們說：這是你們太姥姥的葬禮，你們不哭也就算了，你們居然還在這里指手畫腳的還看笑話。

圓圓說：小姨，那你為什么也沒哭呢？去世的不是你的奶奶的嗎？

奶奶活著的時候不止一次跟我說過，她死后不希望我哭，她不想看到我哭。那我就不哭。”

葬禮都是辦給活人看的，死去的人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看不到。那奶奶會看到她現在的樣子嗎？

我有聽話，沒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