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華民國史·第一卷:1894-1912(下)
- 李新總主編 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民國史研究室
- 7460字
- 2021-03-04 18:13:30
第三節 四川立憲派的“文明爭路”和保路同志會的成立
一 四川立憲派和清政府矛盾的加深
“干路國有”的消息,同樣激怒了四川人民。
粵漢、川漢路股的來源,四省并不一致。如粵省是以商款為主,而川、湘都是以租股、捐股為主。特別是四川,“款靠租捐,專虐農民,且小戶零畝,非數十年不能湊成一股”;“路款系由川民按畝加捐,敲筋擊髓而來,竭小民之脂膏汗血”(68)。因此,“干路國有”受到了勞動人民,特別是占有少量土地的農民群眾的普遍反對。當時有一首歌謠(69)曾這樣寫道:
自從光緒二十八年把路辦,銀子湊了萬萬千;
也有官的商的款,也有土藥煙燈捐;
最可憐的莊稼漢,一兩糧也出這項錢。
要辦路因為哪一件?怕的是外國占路權。
這首歌謠,把保路運動的群眾性和目的性都表達清楚了。
“干路國有”也侵犯了四川地主階級的利益,因為這個階級中的絕大多數人也就是四川川漢鐵路公司的股東。郭沫若曾經回憶說:“我記得好像是百元一大股,十元一小股,由各州縣的知事按著地租的多少攤派到各地方的鄉紳。在這兒可以說是地主階級的資本主義化,四川的大小地主都成為了鐵路公司的股東了。”(70)所謂立憲派,主要就是這種資本主義化的地主階級的政治代表。因為,資產階級上層也大多是由這種地主階級中的人轉化而來的,在四川尤其是如此。
四川立憲派人士對“干路國有”雖然表示不滿,但開始他們還幻想有彌補的辦法,不愿把事態擴大。
5月11日,護理四川總督王人文接到有關干線“國有”的“上諭”后,邀請四川川漢鐵路公司主席董事彭芬、副主席董事都永和和總理曾培來督署商議辦法,一時未得結果。彭芬等復往省諮議局同議長蒲殿俊、副議長羅綸商討。蒲殿俊認為:諮議局的職能解決不了鐵路股權所有問題,要解決這個問題非得鐵路公司另行開會不可。因此他們決定:先號召在成都的各州縣人士集眾研究,然后再舉行臨時股東會具體討論。這時另一立憲派分子、在京任法部主事的鄧孝可丁父憂在成都,他向鐵路公司建議,由鐵路公司出資創辦通俗的報刊,從政治、法律的角度,先對問題作些分析。這是要作“法律解決”的張本。結果由他和朱云石主辦《蜀風雜志》,池汝謙等主辦《西顧報》,江三乘等主辦《白話報》(71)。這些報刊在以后的斗爭中成為立憲派的喉舌。
5月16日,四川川漢鐵路公司董事局發出第一封致郵傳部的電報,乞求“俯順民情”,維持商辦成案。但是,清政府不予理睬,兩天后任命端方為督辦粵漢、川漢鐵路大臣隨后又下令川、湘兩省停收租股。5月下旬,公司董事局漸漸聽到一些湖南、湖北、廣東三省以及各方面反對“國有”政策的情況:如湘“拚死力爭”,“泣懇收回成命”;“鄂相持最烈;粵亦不肯退讓”;各省“會舉代表晉京”,“臺諫又嚴劾盛宣懷罪狀”等等(72)。于是,四川立憲派腰桿子開始硬朗了些,他們決定于8月4日召集特別股東大會,后又提前于5月28日先舉行臨時股東總會準備商討對策。同時,又分別用四川諮議局和川漢鐵路公司名義呈請川督代奏,要求收回成命,暫緩接收,仍準商辦。
四川的立憲派中,鄧孝可是開始并不一定反對“國有”的人物。他發表的《川路今后處分議》,可看作是篇有代表性的文章。他對“四國借款”和“國有”政策不主張“根本上之反對”,而主張“有條件之要求”。理由是:借款如能通過資政院,不以鐵路作抵;借款又有確實的用途,償還時不波及川路,就不必作“根本”的反對(73)。政府收回鐵路如能“剋期速成”、又能擴建為川藏鐵路,同時建路時,“用川人、購川材”,就不必爭論“國有”、“商有”。他還幻想這樣可以免除“租股”的擾累,又可用清政府退還的路款來辦幾件“至要至善之事”:“以百萬金,力擴川航事業”;“以五百萬金,充地方殖業銀行資本”:以二百萬為川省教育基金”;“下存余者辦四川礦工各實業”(74)。但是鄧孝可幻想的美夢,不久后被事實粉碎了。
5月28日上午,臨時股東會準備會在成都川漢鐵路公司舉行。到會者有諮議局常駐議員、各法團代表及鐵路公司在成都的股東等共七百二十二人。署勸業道周善培奉護理四川總督王人文之命也出席了會議。會上主要有兩種意見:一是以龍鳴劍為代表的同盟會會員,他們主張根本反對“國有”,認為湘、鄂各省,既已力爭,四川不能拱手退讓。希望今后凡有交涉,由董事會報告各處,集群策群力以為后盾。一是以鄧孝可、龔煥辰等為代表的立憲派,他們希望政府退還路款,保住股本,就只作有條件的要求,“無事根本上之反對”(75)。這是同盟會會員和立憲派人士圍繞是否承認鐵路“國有”問題進行的第一次公開的思想交鋒。
臨時股東會準備會議以后,川漢鐵路公司董事局和四川駐省各法團請川督代奏清政府,要求政府暫勿派員收路和緩刊停租股的謄黃,俟按照“公司律”開過股東大會后,再行決定。川督王人文有某種程度的開明傾向,同時也由于他們的要求有限,果然據情代奏了。但5月31日代奏電發出,6月2日就遭到傳旨申斥。清廷的諭旨中,不但斥責王人文,而且責罵諮議局難保“不受劣紳之請托,希圖蒙混”,川路公司“定有不可告人之處”,所具緣由,都是“強詞奪理”,甚至是“殃民誤國”(76)。這道嚴諭,有點刺痛了立憲派人士。但他們不知道在這道嚴諭的背后,還有使他們更感到痛楚的歌電。
所謂“歌電”,是在清廷申斥王人文的前一天,即6月1日,郵傳部尚書盛宣懷和督辦大臣端方聯名致王人文的兩封電文,告以度支部決定的川漢鐵路股款處理辦法。辦法的大意是:除公司在上海倒折之款,不予承認外,對公司已用之款和公司現存之款,由政府一律換發給國家鐵路股票,概不還現款。如川人定要籌還現款,則必借洋債,并將以川省財政收入作抵。同時拒絕川人希望提用路款自辦支路和礦務的要求。按川省股東要求保本退款,而清政府則只允換發鐵路股票,這一爭論與湖南省相同;但川省股東,至少希望把現存之款退還;同時川省公司還有一筆在上海各錢莊倒虧之款,合計三百余萬兩。這筆倒虧之款是上海管款員施典章企圖營私漁利而造成的,由于上海道蔡乃煌處理違法,盡管施典章已被監禁,但倒虧款全無著落。現在歌電處理辦法不包認虧耗之款,使川路公司上層紳董無法交賬,同時不論已用未用,一律不還,這不但是收路,而且還要奪款了。立憲派原認為“路”可以不爭,“款”不能不要;鄧孝可原認為“政府接收路,并非接收款”(77),而事實恰恰相反,到此,他們原有的“希望”完全幻滅。這情況是湘省所無,四川所獨有的。
王人文6月2日收到電報,料知此電一經宣布,川人必更憤激,所以他在3日復電盛、端,力言對已用之款,可照部議換給鐵路股票,對現余之款則萬不可提。“若提換現款,則希望兩絕,恐非筆舌所能譬解”,并說明“近日謠言甚多”,“歌電”“未敢宣泄”(78)。但是6月7日盛、端徑電川漢鐵路公司駐宜昌總理李稷勛,問他是否見到“歌電”;李于6月9日致電成都總公司索閱,總公司又轉詢督署。王人文知道已無法掩蓋了,便在6月11日抄示公司,并說明這不過是部議商榷的意見,囑不可誤解。然而電文一公開,報紙爭相刊登,“輿論因以益憤”(79)。
6月12日,鐵路公司致電各州縣租股辦事處,告以“歌電”內容,不料各處電局先已奉有郵傳部“元”日電令,不準收發關于鐵路問題的電報。“郵部以官廳命令,束盡人民自由”的野蠻專制手段(80),使四川紳民更加激動。他們散發傳單予以揭露。與此同時,端方、盛宣懷等又迭催川督王人文根據“歌電”的要求,派員清查鐵路公司各地帳目,摸清底細,以便接收。但在眾情激怒之下,查帳員遭到公司各處辦事人員的拒絕。各地辦事人員表示:在股東大會未召開之前,不能接受查帳。
這一系列的事件,既深刻地激怒了四川人民,也加深了立憲派與清廷之間的矛盾。因為清政府收路兼奪款的做法,使立憲派已無回旋的余地。6月13日,四國借款合同寄到成都,他們看到借款合同的全部內容,于是就抓住合同中喪權賣國的條款,由羅綸起草,逐條予以批駁,并聯合二千四百余人請求王人文代奏朝廷。到這時,鄧孝可也勃然大怒,他以《賣國郵傳部!賣國奴盛宣懷!》為題著文,痛詆“盛大臣賣國奴”。這伙原來贊成“國有”的紳士們,如今被迫轉到“保路”的立場上來了。
二 保路同志會的成立
6月16日,鐵路公司召集在省股東和諮議局常駐議員舉行了一次緊急會議,認為形勢日迫,需要馬上組織保路同志會,不能等待特別股東會(81)。于是連夜繕發通知,分道聯絡,同志會第二天就要成立起來。當夜蒲殿俊、羅綸等二十余人又仔細商量,為了要以群眾聲勢向清政府施加壓力,除先把成都各街道的分會組織健全外,還必須在各縣成立分會。同時為了留有轉圜的余地,諮議局議長暫不露面,留作幕后的主持者。同志會內另設一個對外不公開的參事會,作為決策的核心,諮議局常駐議員皆作參事,由蒲任會長,羅任副會長。這是內幕機構,對外不宣布。
6月17日,成都岳府街上的鐵路公司,人群熙攘,里里外外擠得水泄不通。除了應邀與會的在省股東、諮議局議員和各團體代表外,更多的是聞訊自動趕來的愛國群眾,如青年學生郭沫若便是這樣的群眾之一。
大會開始后,羅綸、鄧孝可、劉聲元、程瑩度等許多人相繼發表了激昂慷慨、聲淚俱下的演說。他們講述川漢鐵路收歸“國有”的經過,揭露四國借款合同的內容,批評政府的違法亂命。
關于這次大會的群眾情緒,無論是官方文書,或者是私人著述,都有著十分生動的記載。例如:
6月17日,即開會當日,王人文在致內閣的電文中說:
本日未前,各團體集公司開會,到者約二千余人,演說合同與國家存亡之關系,哭聲動地,有伏案私泣。最后議決,設立保路同志會,由會選人赴都面謁鈞部,請示辦法,俟商定后,再請查帳。幸無騷動情形,惟哀痛迫切之狀,實異尋常(82)。
6月19日,王人文又在奏折中陳述17日開會情形說:
本月二十一日(即陽歷17日),成都各團體集鐵路公司大會,到者一千余人,討論合同及于國家鐵路存亡之關系,一時哭聲震天,坐次在后者多伏案私泣,臣飭巡警道派兵彈壓,巡兵聽者亦相顧揮淚。日來關于鐵路合同攻難之文字、演說紛紛四出,禁不勝禁,防不勝防(83)。
青年學生郭沫若,是當日親臨會議的目擊者,他在后來的著述《反正前后》(84)中,也有一段十分詳盡而生動的記載:
股東代表大概有二三百人,會場是設在一個天井里面的,上面搭著棚廠。鐵路公司是設在從前打大小金川封了公爵的岳鍾琪的公館里面。全部是舊式的建筑,沒有那樣寬敞的可容幾百人開會的會場。做講壇的是一座戲臺,前面擺著一張方桌,靠壁和兩側放著一排太師椅。壇上壇下的人都坐定了。鐵路公司的總理——姓甚名誰我已不記憶了(85)——起來搖鈴宣布開會。
劈頭討論的便是鐵路國有問題。關于這個政策的情形,好像是鄧孝可起來報告的。他的報告很平淡。他本來是贊成國有政策的人,后來隨著潮流的進展卻成為了保路同志的急先鋒。在他報告完了之后接著是羅綸登壇。
羅綸是一位白皙的胖子,人并不很高。他一登壇,向滿場的人作了一揖,開口便是:
——“各位股東!”很宏朗的聲音,“我們四川的父老伯叔!我們四川人的生命財產——拿給盛宣懷給我們出賣了,賣給外國人去了!川漢鐵路完了!四川也完了,中國也完了!”
接著就號啕大哭起來,滿場也都號啕大哭起來——真真是在號啕,滿場的老年人、中年人、少年人都放出了聲音,在汪汪汪汪地痛哭。
——“是可忍孰不可忍呀!汪汪汪……”
——“我們要反對,我們誓死反對!汪汪汪……”
——“反對賣國奴盛宣懷!反對賣國機關郵傳部!”
連哭帶叫的聲音把滿場都哄動了。羅綸在壇上哭,一切的股東在壇下哭,連在場的警察、公司里跑動著的雜役都在哭。不消說我們在旁邊參觀的人也在哭。已經不是演說,不是開會的事了,會場怕足足動搖了二三十分鐘。
接著還是羅綸,以他那很宏大的聲音叫出,在他看見會場稍稍在鎮定的時候:
——“我們的父老伯叔!我們,我們,我們,要誓死反對!”
——“我們要誓死反對!”砰的一聲在桌上一拳。壇下也同聲的反響了一聲,大家也在自己的席上砰的一拳。
——“我們要組織一個臨時的機關,一方面我們要聯絡本省的人,另一方面我們要聯絡外省的、全國的同胞,我們要一致反抗。反抗到底!達不到目的,我們四川人要商人罷市!工人罷工!學生罷課!農人抗納租稅!”
——“贊成!”
兩三百人同聲叫出的這“贊成”的一聲,要用古式的修辭來形容,是有點“聲震屋瓦”。
就這樣,鐵路總公司的第七次股東大會搖身一變就變成了川漢鐵路的“保路同志會”。公司總理的主席的位置,無形之間便被羅綸諸人奪去了。保路同志會頓時便成立起來,會長舉的是蒲殿俊,這是羅綸當場推薦的,副會長就是羅綸。下面分四股辦事,有總務股、文書股、交際股、游說股。各股的干事都是當場的人自告奮勇來擔負的,大體上都是羅、蒲一派的人。
同志會成立后,大會臨時動議,與會人員全體到總督衙門向王人文請愿要求代奏。
王人文,字采臣,云南太和人。光緒十二年進士。原由陜西左遷四川藩臺,新簡川滇邊務大臣,未赴任,被命臨時護理總督。前任川督是趙爾巽,調東三省。趙調任前,未踐諾保王為川督,而是密薦其弟趙爾豐署四川總督,以王代趙爾豐的川滇邊務大臣缺。有人說:王對保路運動比較放任,是有意制造難題留給趙爾豐;但從王在這個階段的前后言行看,他承擔著頗大的風險。如上述,為了給諮議局代奏,他已經受到朝廷的一次申飭,對盛宣懷等擬定的提用路款辦法,他也不完全同意。現在這么多的請愿群眾涌到他的衙署里來了,他居然破格地走到群眾中來,并講了話。對大家的要求,不但表示同情,而且表示支持:“只要于國計民生有關休戚的事,他在職責上,無論怎樣要據理力爭。”(86)王人文說話算數,在接見群眾講話后的第三天——6月19日,即上疏嚴參盛宣懷簽字借款合同,喪失路權、國權,要求治以欺君誤國之罪,并請將自己治以“同等之罪”,“以謝盛宣懷”。6月27日,他又把羅綸等二千四百余人簽注批駁川漢、粵漢鐵路借款合同的原件及公呈人全體姓名上奏,并附片自請處分。王人文作為清政府的一員封疆大吏,對保路能采取積極支持的態度,其膽識確是難能可貴的。結果,王自然遭到清廷又一次的嚴厲申飭,最后終于受到革職處分。如果不是辛亥革命發生,他是會被逮入京辦罪的。
三 “文明爭路”及其破產
自17日保路同志會宣布成立,要求入會的愛國群眾,就像打開了閘門的洪流,僅僅四天成都一地就已超過十萬人。到7月初的半個月中,成都保路會開會十余次,到會群眾“激昂悲壯,熱血涌”,但又能“整而有理,秩而有序”(87)。成都各街道的保路同志分會也迅速地組織起來。緊接著,各行各業各階層的保路同志協會也相繼成立,如女子保路同志會、學界保路同志會、商界保路同志會、小學生保路同志會等等。后來在罷市斗爭中,還出現了機器工匠同志會、印刷工人同志協會。
成都以外的地區,保路同志協會也陸續成立。如6月28日,重慶成立保路同志協會,到會者一萬數千人。7月21日彭山縣成立保路同志協會,聲明為“破約保路”,情愿“毀家效命”。據不完全統計,自6月17日至9月7日成立保路協會的共有六十四縣。
立憲派雖然組織和領導保路同志會的活動,但他們內心充滿了矛盾。為了迫使清廷讓步,不得不發動群眾,壯大自己的聲勢;但又怕群眾的行動超越了他們許可的范圍。他們總希望留有余地,以便在達到所懸想的愿望后,與清政府妥協。當時,他們派出大批講演員分赴各府、廳、州、縣進行宣傳和組織工作,因怕“好事之徒,藉此煽惑人民,生出意外變端”(88),所以小心謹慎地把問題的癥結,歸結為“罪在盛宣懷一人,與我皇上無干,與四川及他省官吏無干,與洋人無干”(89)。并規定“不可以此罷市、罷課”,“不得以此牽涉外人”,“不要有野蠻抗官府、打教堂的無理的暴動”(90)。他們在《演講及組織同志會協會辦法》中還規定:演講及成立協會“必先商之地方官,屆時必請臨場,又必派警兵數人以資彈壓”,“指名招請團總、學董、鄉約、保正、客長等”參加會議。開會時“宜推監場一人,以便宣布會規及一切防維之法”(91)。這就是立憲派所宣揚的“文明爭路”。
但是群眾一經發動,就不會聽命于立憲派的意志。保路同志會成立后,秘密的哥老會會員得到公開活動的機會,同盟會會員的革命主張也陸續滲透到群眾中來,影響著群眾的行動。隨著斗爭的深入,愛國群眾對立憲派“文明爭路”那一套辦法日益不滿,因此,“每當演說時,憤激不顧前后,則聽眾歡迎,若果瞻顧前后,研究辦法,則眾極不滿”(92)。但是,立憲派的紳士們仍然照“據法力爭”的老路辦事。8月1日,他們派遣劉聲元為代表入京,會同已在北京的諮議局副議長蕭湘等人叩閽請愿,準備“效秦廷七日之哭”來打動“天聽”。劉聲元啟程北上的那天,冒雨送行的三萬余人。劉聲元告別演說,“一字一淚”,表示:此去“若力爭不能破約,誓不生還!”(93)但結果呢,不但不曾敲開皇宮的大門,而劉聲元反被“檻車就道”,“遞解回籍”。與劉聲元入京的同時,他們還派了陳育、白堅、龔煥辰與江潘、周代本、吳炳臣等分道前往湘、粵、鄂等省聯絡,籌議辦法,也都遭到當地警道的防范干涉。
從5月間就開始籌備的特別股東大會,到8月初旬各地股東代表到齊,準備開會。開會前,向以兇悍著聞的趙爾豐已趕到成都履總督任。
趙爾豐,字季和,武弁出身。先前來川任過永寧道道臺,又簡藩臺,代理過四川總督。1908年調任川滇邊務大臣,駐節巴塘。以濫殺著稱,四川人叫他“趙屠戶”。其兄趙爾巽調離四川前為他活動,他輦金三十萬入京行賄,所以清廷于1911年4月命他署四川總督。自路潮擴大,王人文被申飭,清廷迭催他赴成都履新。但由于種種事故,到7月下旬方能成行。待至雅州,遇到河水大泛,又停頓了幾天(94)。一路上他接連收到端方、盛宣懷的電報,催他“兼程前進”,務于8月4日以前抵省(95),指示他“從嚴干涉,力拒非理要求”(96)。8月2日,趙爾豐趕到成都,第二天早晨就接印視事。這時特別股東會即將舉行了。
特別股東會于8月5日開幕,會場設在鐵路公司。到會代表共五百余人。趙爾豐率領各司道官員親臨會場監督。會上討論和通過了股東準備會提出的《遵先朝諭旨,四川川漢路仍歸商辦意見書》。《意見書》提出:(一)質問郵傳部,(二)吁懇代奏,(三)提回存款三條爭路辦法。當會上有人講“破約保路”時,趙爾豐插話制止,但遭到南充股東代表張瀾的當場駁斥。張說明要保路,必先破約,他針對趙爾豐的干涉,更加大聲呼喊“保路呀!破約呀!”(97)會場氣氛頓時緊張起來。在這氣壯聲揚的場面上,貌似強悍的趙爾豐反而“勢衰氣沮”,不再吭聲了(98)。這天會議上,顏楷當選為特別股東會會長,張瀾為副會長。會長的人選是事先精心安排的:顏楷素性平和,其父與趙爾豐同寅,便于聯絡;張瀾有膽識,與蒲、羅交好,這樣一軟一硬,可以更好地對付趙爾豐。
此后,會議逢一休會,其余時間逐日開會。但是到了8月中旬驟然發生了郵傳部札派李稷勛仍總理宜歸工程,實際是強收宜歸段路權的問題。由此掀起了席卷全川的罷市、罷課斗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