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章制度類
記載典章制度,起源于《史記》的八書和《漢書》的十志,單獨編纂典章制度自成專書,則是唐中葉安史亂后才開始的,最早是《通典》,稍后是《會要》。《新唐書》藝文志把《通典》、《會要》入類書,《宋史》藝文志、《郡齋讀書志》等也如此。從形式上看分門別類羅列資料自有點像,實際上和類書之天地萬物、人事動植無所不包而且專為詞藻采擷之用者顯然不同。《直齋書錄解題》把《通典》、《會要》改入典故類,《四庫提要》則入政書類的通制之屬,自較為合理。今改用史學上常說的“典章制度”一詞為類目。
《通典》二百卷 唐杜佑撰
杜佑是中唐時著名的政治家、理財家,《舊唐書》卷一四七、《新唐書》卷一六六均有傳,舊傳并載其進《通典》表,《通典》卷首復有李翰序及自序,都是研究《通典》的第一手資料。《十七史商榷》卷九○“杜佑作《通典》”條即據以考《通典》成書經過,略謂:“左補闕李翰撰杜佑《通典》序云:‘淮南元戎之佐曰尚書主客郎京兆杜公君卿’,‘以大歷之始實纂斯典,累年而成。’案舊書佑傳,佑以蔭入仕,補濟南府參軍、剡縣丞,潤州刺史韋元甫奏為司法參軍,元甫為浙西觀察、淮南節度,皆辟為從事,深所委信,累官至檢校主客員外郎。此檢校主客即元甫所奏署者,其時尚在元甫幕下,故翰稱為‘淮南元戎之佐’。舊書于此下乃云:入為工部郎中,充江西青苗使,轉撫州刺史,改御史中丞,充容管經略使,楊炎入相,征入朝,歷工部、金部二郎中,并充水陸轉運使,改度支郎中,兼和糴等使,時方軍興,饋運悉委于佑,遷戶部侍郎,判度支,為盧杞所惡,出為蘇州刺史,佑母在,蘇州憂闕,換饒州刺史,未幾,兼御史大夫充嶺南節度使。貞元三年,征為尚書左丞,又出為陜州觀察使,遷檢校禮部尚書、揚州大都督府長史充淮南節度使,丁母憂,特詔起復,累轉刑部尚書檢校右仆射。十三年,徐州節度使張建封卒,其子愔為三軍所立,詔佑以淮南節制檢校左仆射同平章事兼徐泗節度使,委以討伐,及詔以徐州授愔,而加佑兼濠泗等州觀察使,在揚州開設營壘云云。十九年入朝,拜檢校司空同平章事,充太清宮使。德宗崩,佑攝冢宰,進檢校司徒,充度支鹽鐵等使,依前平章事,旋又加宏文館大學士。順宗崩,復攝冢宰。元和元年,冊拜司徒同平章事,封岐國公,元和七年,光祿大夫守太保致仕,十一月薨,年七十八。此下總論佑生平為人,因及作《通典》事,則云‘貞元十七年自淮南使入詣闕獻之’,并載其進表云‘自頃纘修,年逾三紀’云云。考佑以大歷之始纂斯典,大歷元年佑年三十三,貞元十七年進書佑年六十七,相距恰三十六年,故云‘三紀’。翰作序之時佑為淮南幕僚,及書成上進則自為淮南主帥矣。實更三紀,而〔李序〕但云‘累年而成’者,其實官使府時粗就初稿而已,尚未成也。佑入仕雖早,亦當弱冠,歷佐卒兩處方得入元甫幕,佐幕之時大約已近三十,時方草創此書,在幕閱數任方為主客,而初稿乃成,故云‘累年而成’。翰天寶中已以進士知名,代宗初年為侍御史(見舊書文苑傳),于佑為先達,佑欲借‘皇甫士安’重其《三都》,故以初稿急求為序,厥后改潤,大約屢易稿方定。”
《舊唐書》佑傳又謂:“初,開元末劉秩采經史百家之言,取《周禮》六官所職,撰分門書三十五卷,號曰《政典》,大為時賢所賞,房琯以為才過劉更生(案:秩,劉知幾子,附見舊書卷一○二劉傳,又卷一一一房琯傳記陳濤斜之役,琯臨戎謂人曰‘逆黨曳落河雖多,豈能當我劉秩等’,即是此劉秩)。佑得其書,尋味厥旨以為條目未盡,因而廣之,加以開元禮樂書,成二百卷,號曰《通典》。……其書大傳于時,禮樂、刑政之源,千載如指諸掌,大為士君子所稱。”案劉秩《政典》蓋仿開元時官修《大唐六典》,以《周禮》六官比附,而通述古今制度。杜佑《通典》則完全打破此不合理陳式,另起爐灶,《通典》自序:“佑少嘗讀書,而性且固蒙,不達術數之藝,不好章句之學,所纂《通典》,實采群言,征諸人事,將施有政。夫理(案:唐人避高宗諱易‘治’為‘理’)道之先在乎行教化,教化之本在乎足衣食,《易》稱聚人曰財,《洪范》八政一曰食、二曰貨,《管子》曰‘倉廩實知禮節,衣食足知榮辱’,夫子曰‘既富而教’,斯之謂矣。夫行教化在乎設職官,設職官在乎審官才,審官才在乎精選舉,制禮以端其俗,立樂以和其心,此先哲王致治之大方也。故職官設然后興禮樂焉,教化隳然后用刑罰焉,列州郡俾分領焉,置邊防遏戎狄焉。是以食貨為之首(原注:十二卷),選舉次之(六卷),職官又次之(二十二卷),禮又次之(百卷),樂又次之(七卷),刑又次之(大刑用甲兵十五卷,其次五刑八卷),州郡又次之(十四卷),邊防末之(十六卷)。或覽之者庶知篇之旨也(本初纂錄止于天寶之末,其有要須議論者,亦便及以后之事)。”這是自序的全文,從撰作的宗旨講到全書的體制,并明確了斷限。如所周知,安史亂后唐朝的全盛局面已一去不返,今后如何辦,杜佑通過總結歷史經驗來提出自己的看法,以期“將施有政”。杜佑的政治觀點是以“足衣食”即解決經濟財政問題為本,然后才是“精選舉”、“審官才”、“興禮樂”、“用刑罰”、“列州郡”、“置邊防”,這樣來確定此書的篇第,不僅遠遠超過《政典》之拘乎《周禮》六官的陳腐方式,而且比后來《會要》之首帝號也高明得多。這種觀點在杜佑著手纂修此書初稿時就早已確立,所以李翰給初稿作序就說“凡有八門,號曰《通典》”,與自序所說一致,而晚年成書上表時說“書凡九門”,已如今本將兵、刑分列,則自序之以刑統兵刑,仍為八門者,定在成書以前非最后手筆(在這“八門”、“九門”問題上《十七史商榷》“杜佑作《通典》”條并沒有講清楚)。從初稿到成書三十年中杜佑曾歷任青苗使、水陸轉運使、度支郎中、和糴等使、戶部侍郎判度支等財經要職,說明此書在總結歷史經驗時所發的某些議論實際上還是撰者閱歷之言,不同于一般的書生空談。
今天從史料角度來看,此書隋以上多采自正史和其他經、子古籍,沒有特殊的史料價值。唐代部分則收集唐令格式及詔敕、奏疏以及重大紀事(當本諸實錄、國史),都是比較原始的第一手史料,應和今存的《唐會要》、《冊府元龜》唐代部分以及《大唐六典》等同樣重視使用。許多重要史料唯見于此書,如食貨典中的諸色倉儲糧數、倉部格,刑典中的開元格等。有些記載與他處不同,如州郡典中各道、州郡的戶口數與《元和郡縣圖志》、兩《唐書》地理志不同,節度使轄軍和兵馬數與地理志亦不一致,這就為探討唐代各種制度的發展變化提供了線索。書中還收錄了許多人評說制度的奏疏論議,如劉秩論考課、劉祥道等論選舉,從中不僅可知當時人對現行制度的看法,也能考見所規定的制度在實際操作中的情狀。至于杜佑自己的議論如上所說,是中唐時著名政治家、理財家的經驗之談,當然更值得傾聽。如食貨典中對安史之亂前后財政稅收的評論,兵總序對安史所以釀亂的議論,對研究唐史者都有很大的啟發。遺憾的是兵門只講戰例,未述兵制沿革,這對當時之用兵頻繁自有其需要,但在今天研究兵制者看來則不免失望(《通典》不述兵制,舊書不修兵志,是今天研究唐兵制所以困難的主要原因)。
此書的另一價值是保存了一些佚書的部分內容,如兵典中的《大唐衛公李靖兵法》,兩《唐書》志及以后書目均未著錄,估計在晚唐便殘佚,而《通典》兵典中保存了不少。邊防典中保存的佚書片段,如隋《西域圖記》、唐杜環《經行記》、屈繆《道里記》、《廣志》、《外國圖》、《突厥本末記》等,也很有價值。
版本 (1)南宋刻本,日本藏全部,北京圖書館有幾部殘本。(2)明嘉靖刻本有幾種,其中李元陽刻本增入諸議論。(3)清乾隆武英殿刻《九通》本,另附考證,但很簡陋。(4)清光緒浙江書局重刻殿本《九通》本。(5)清光緒二十七年圖書集成局扁鉛字排印殿本《九通》本。(6)清光緒二十八年鴻寶書局縮印殿本《九通》本。(7)民國商務印書館《萬有文庫》二集中《十通》縮印殿本附《十通索引》。但殿本本有脫誤,應用宋刻本校補。(8)近時日本影印宋刻本。(9)1984年中華書局影印《萬有文庫》本。(10)1988年中華書局出版王文錦等點校本,頗精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