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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誰的委屈,更委屈?

她一直知道仲沐陽恨著她,只是沒想到,竟恨到如此地步。恨到,連他自己都不放過。

【1】

這頓飯,吃得格外沉默。

陸煒堯送她回來的路上,兩人依舊是一路沉默。

向梓沫知道,一旦戳破了這層窗戶紙,他們之間,就再不能回到從前。雖然,這非常令人遺憾,也讓她很不好受。

“回去吧。”向梓沫捧著鮮花下車,輕聲說,“路上滑,你開車小心點。”

“等等。”陸煒堯跟著下了車,看著她身后黑漆漆的樓道,欲言又止了一會兒,才最終開口道,“你趕緊買個房子吧,女孩子住這種地方多少還是不太安全。我估摸著你現(xiàn)在的錢也差不多夠付個首付了,如果真不夠,我再貼點。”

“不用!”向梓沫愣了愣,沒想到他直到此時,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我可以的,你不用幫我。”

陸煒堯皺了皺眉,退讓一步:“那這樣好了,我先借你,到時候你有錢了還我就是了。”

向梓沫拿起玫瑰花搖了搖,勉強地笑笑:“行啦,我不急。你先回去吧,很晚了。”

陸煒堯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喉嚨:“你就算不為自己想,也得為迪迪著想。他也該到市里好好找個學校讀書了,總不能一直在鄉(xiāng)下待著。”

向梓沫臉色一僵,動了動唇,好半天才低頭說:“其實房子我在看了。錢你也不用操心,這些年你發(fā)的那些巨額年終獎我都存著呢,差不多夠的。你幫我已經(jīng)夠多了,我會自己看著辦。”

陸煒堯?qū)嵲谔私馑仓浪热粵Q定不回應自己,就不想在金錢上和自己有太多牽扯,也不再多堅持:“行吧,你先上去吧。早點睡。”

“嗯。”向梓沫點點頭。

“有時間我和你再一起去看看迪迪,好久不見,想這個小家伙了。”陸煒堯拉開了駕駛室的門,突又停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向梓沫笑著點點頭:“好啊,他應該也很想你。”

陸煒堯也跟著笑笑,揮手示意她趕緊上樓。

他知道向梓沫心里一定很愛那個男人,所以才執(zhí)意生下了孩子,雖然她嘴上并不承認。

他和向梓沫大學就相識,知道她是個主意堅定十分要強的女人。能讓這樣的女人分手后還留下孩子的,一定不是個普通男人。

他想,他的確也該放棄那些虛妄的念想了。感情這條路,走到這里,前方已全是死路。他們最好的位置,這輩子也只能是朋友、戰(zhàn)友,還有,親人。

向梓沫默默地站在原地,目送陸煒堯離開許久之后,又怔忡了片刻,才緩緩轉(zhuǎn)過身進入樓道。

她和往常一樣開了門,一邊脫鞋子一邊伸手開燈。

燈光驟然照亮一室昏暗,她同時卻驚恐地發(fā)現(xiàn),客廳的沙發(fā)上居然坐著一個大活人。

“啊——”她顧不上分辨人臉,本能地只以為家里進了竊賊,不由自主地失聲驚呼,嚇得腳下一軟,險些跌坐在地上。

“回來了?”沙發(fā)上男人的聲音低啞而沉郁。

熟悉的聲音讓她驀然一愣,定睛看去,那陰沉著臉端坐著的人,可不正是仲沐陽?

向梓沫真懷疑仲沐陽這樣扮幽靈再來兩次,她沒準會嚇出心臟病,直接心臟驟停而亡。

“仲沐陽,你是怎么進來的?!”向梓沫這次是真的動怒了,沖著仲沐陽大聲喊道。

仲沐陽卻似乎懶得理她的話,手里捏著一根抽了一半的煙,一臉沉郁地冷冰冰地審視著她,一眨不眨。那目光冰冷似箭,仿佛要把她看穿。

向梓沫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到了他,讓他居然發(fā)神經(jīng)般地大半夜私闖民宅,還一副理直氣壯興師問罪的模樣。就算五年前她還欠他一句話,但那也不是他可以這樣肆意妄為的理由!

仲沐陽卻顯然根本沒興趣回答她的這個問題,而是就那么黑著一張臉,一直陰森森地盯著她。

向梓沫被他這眼神盯得渾身發(fā)毛,下意識地轉(zhuǎn)身想要逃開,卻被他突然從背后伸手拽住了胳膊。

他力氣很大,硬生生地把她拽到在沙發(fā)上,雙手死死地扣住她兩只胡亂掙扎的纖細小手,帶著濃重煙草味的吻隨即十分粗魯?shù)貕毫诉^來。

向梓沫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用盡全力開始掙扎:“你放開,放開我……仲沐陽,你渾蛋!”

他卻像是完全聽不到她的話一樣,不管不顧像野獸一般生生咬她的嘴唇,一股疑似血腥的腥味,在彼此唇舌間彌漫開來。

向梓沫嗚嗚地叫喊不出,手腳并用,卻毫無用處。

男人和女人的體力終究差別太大,她越是掙扎,越是給了他順利解開她衣服的機會。

一種被強暴的屈辱感襲上心頭,向梓沫使出渾身的力氣猛地仰起頭,活生生地用腦門去撞仲沐陽的額頭。

她這一下力氣極大,以至于撞完之后瞬間一陣眩暈,整個人又沉沉地跌回到沙發(fā)上。

昏黃的燈光下,仲沐陽看見她額頭霎時紅了一大片,一向倔強不服輸?shù)哪樕希恢螘r已布滿淚水。

仲沐陽驀然一怔,陰沉的眸子里閃過一絲無措。

他身子僵硬了一般,一動不動,只是靜靜地凝視著她,面無表情。

等到粗重的呼吸漸漸平靜,他才緩緩起身,伸手慢慢地幫她拉好了衣服,又伸出略顯冰涼的兩指在她臉頰兩側(cè)輕輕擦了擦,試圖擦掉她愈發(fā)洶涌的眼淚,但卻又無奈地發(fā)現(xiàn),這非但無濟于事,反而讓那該死的眼淚因為他的動作而越來越猖獗。

他手指微微停頓,狹小的空間內(nèi)只剩下令人尷尬的僵持和讓人窒息的沉默。

片刻后,他方回過神來,緩緩站起身子,打開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她的家。

向梓沫聽到大門關上的聲音,如蒙大赦般飛速跳起。

她胡亂地抹了一把眼淚,沖到門后緊緊反鎖,又轉(zhuǎn)回臥室手忙腳亂地去尋找她的備用鑰匙。

果不其然,備用鑰匙不知所終。

她猛然想起上次他來她家時,她跑到客廳去開門逐客,他似乎那時在臥室里停滯了一會兒。可能就是那個時候,被他偶然發(fā)現(xiàn)了她隨手放在儲物架上的備用鑰匙,并很沒底線地隨手帶走了。

向梓沫無力地倒在床上,伸手去觸摸滾燙卻又濕涼的雙頰,再也控制不住心底的委屈,像個孩子似的,掩面失聲痛哭。

她以為自己早已忘記了如何流淚。這五年,這個世界用最現(xiàn)實的方式告訴她,生活不相信眼淚,對手不相信眼淚,生老病死不相信眼淚。

有些事,哭也是它,笑也是它。最終都無法解決,但最終都會過去。

可是現(xiàn)在,憋了五年的眼淚似乎找到了真正的仇人,非要一口氣流個痛快。

她只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女人,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力求上進,最后發(fā)現(xiàn)其實都無濟于事。爭取讀書跳級也好,爭取樣樣優(yōu)秀也好,在各種競爭中拼盡全力永不言敗也好,最后的結局,似乎都永遠是回到比原點更慘的境地,簡直魔咒一般。

短短二十多年,她已經(jīng)承受了別人一輩子都可能無法承受的一切,受盡了這個世界能給予的一切惡意。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那個人。

他憑什么還一副覺得他是受害者的模樣?他到底又有什么資格這樣高高在上地羞辱她?他恨她的時候可以這樣折磨她,那她對他的恨意又該怎樣才能發(fā)泄?

仲沐陽,都已經(jīng)過去五年了,你現(xiàn)在還這樣發(fā)瘋,到底想要干什么!

這一夜,她又在無數(shù)破碎的夢境中浮浮沉沉,半夜醒來,一身的冷汗。

原本,她可以不用怕仲沐陽的,如果沒有迪迪,他們和世間無數(shù)已經(jīng)分手的男女并沒什么不同,就算不能相忘于江湖,但至少不應該像仇人般,一見面就劍拔弩張、怒目相向。

可偏偏,她有迪迪。

她必須保護迪迪,絕對不能讓仲沐陽發(fā)現(xiàn)有這個孩子的存在。

這是她最大的秘密,是她活下去的勇氣,亦是她面對仲沐陽時最大的弱點。

如今,仲沐陽是這樣的身份,如若發(fā)現(xiàn)他還有一個孩子流落在外,想必是要不計任何代價也要把孩子從她身邊奪走的,而這,則是她無論如何都無法承受的后果。

盡快離開仲沐陽的視線范圍,才是她眼下最該要做的事。

靠在床頭,靜待天亮。這種無奈和孤寂,本不該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該有的心境,而她,卻早已習慣。

天色終于微亮,第一班城鄉(xiāng)公交終于到了運營時間,她起身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鄉(xiāng)下看迪迪。

迪迪從出生開始,就一直在鄉(xiāng)下生活,她能做的,也不過是每個周末多陪陪孩子而已。

甫一下城郊公交,鄉(xiāng)村凜冽的寒風驟然倒灌進衣領里,感覺從頭到腳都被獵獵北風穿透了,凍得她一個激靈。她忍不住跺了跺腳,又搓了搓手,活動了一下坐了兩個小時的僵硬身體。手機在兜里突然振了起來,她卻懶得拿出來看上一眼。這種天氣連脫掉手套都變成了一種酷刑,呼出的全是寒森森的白氣,實在冷得瘆人。

每周六這個點,迪迪都會執(zhí)著地站在路口等著她回來。看著這陰沉沉的天,呼呼刮著的老北風,她不禁加快了腳步,只想著快點見到迪迪,免得走慢了一點,會凍到了這小小的人兒。

果然,隔著老遠,她就看到一個紅彤彤的小人被裹得嚴嚴實實的,只剩下一雙亮晶晶的眼,正巴巴地看著她來的方向。向梓沫不由得眼眶一熱,眼前一片模糊。她不禁加快了腳步,幾乎是小跑著,向村口的一老一少奔了過去。

“媽媽!”紅彤彤的小人認出了她之后,興奮地拔腿也想沖她跑來。可惜穿得實在太厚,小短腿還沒跑起來,便被自己給絆了個跟頭,圓滾滾地撲在地上,掙扎了半天沒爬起來。

“慢點兒!”向梓沫被他逗得忍不住笑了起來,快走幾步把他拉起來,微微扯下了點他臉上的口罩,親了親他粉嘟嘟的精致小臉,柔聲問,“冷不冷?”

“不冷!等媽媽等再久都不會冷!”迪迪稚嫩的聲音滿心歡喜地說著,嘟著肉嘟嘟的嘴唇也湊過來親了向梓沫一下。

孩子的小臉蛋冰涼冰涼,緊緊貼在她的臉上,刺得她一陣心疼,說不出的酸澀。

在孩子最需要陪伴的年紀,她卻只能為了一家人的生計獨自在外打拼。對這個可憐的孩子來說,每周末有媽媽陪伴的這兩天,便是他小小世界里的最大期盼,所以風雨無阻地,他每次都要在這里滿懷期待地等著她回來,哪怕會凍得渾身冰涼。

她知道,她欠這個孩子太多太多。

五年前,決定留下這個孩子的時候,她并沒有多想,只覺得這輩子不過如此而已,不如留下這個和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總好過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關于孤單的滋味,她并無太多感觸,只是聽母親對她說過,孤獨的感覺,就是冬天來了,寒風刺骨,一伸腳,才發(fā)現(xiàn),縱然一夜過去,被窩依舊冰涼。那種無人溫暖的感覺,比從未有過愛人,更讓人心驚。

這番話讓她頗為震撼。當她決定一個人走完一生時,這個孩子,便是她唯一的陪伴。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他長得實在太像仲沐陽了。

雖然他才四歲,可眉眼之間的精致樣、人小鬼大的機靈勁,無一處不留著仲沐陽的影子。

如果不是有迪迪,她想,也許她對仲沐陽的記憶,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還如此清晰。

【2】

向梓沫知道,仲沐陽既然主動再次招惹了她,就絕不會輕易放棄,所以她必須快刀斬亂麻,越快越好。

周一,一進公司,向梓沫便拿著打好的辭職信直接去找馮塵焱。

馮塵焱很是意外地看著她:“怎么了?突然間這是做什么?”

“您就幫我批了吧,”向梓沫平靜而堅決地對他說,“我已經(jīng)有了別的規(guī)劃,需要盡快離職。”

馮塵焱認識向梓沫多年,對她的脾氣心性也是了解的,知道她不是個沖動的人。見她態(tài)度如此,又想到上周五下班時陸煒堯那么高調(diào)地示愛,弄得公司盡人皆知,只道是陸煒堯?qū)λ蚜碛邪才牛闶障铝宿o職信:“好,既然已經(jīng)想好,那我就先祝你前程似錦。”

從馮塵焱辦公室出來,向梓沫頓時覺得渾身輕松,神清氣爽,海闊天空。

剛回到位置上,她一眼就看到宋靜語神色不對。

兩人默契地對視了一眼,便一前一后地進了樓梯間。

“你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她問。

宋靜語一臉愁容,壓低了聲音貼在她耳邊說:“糟糕了,我懷孕了。”

向梓沫不太明白她的意思:“這不是好事嗎?為什么要說糟糕了?”

宋靜語六神無主地搖搖頭:“你不知道,之前我們?nèi)耸滦姓块_溝通會的時候說了,咱們ATTV過來的員工都有一個考察期,在考察期內(nèi)不合格的員工,將做降職調(diào)崗處理。說白了,就是大換血,全部換成他們自己的人。”

向梓沫知道職場殘酷,卻沒想到仲沐陽從一開始,就做得如此果斷冷血。可以想見,來年的ATTV將慢慢變成仲沐陽的嫡系,原來的人都會有很大的變動。大公司的派系斗爭從來不會停止,他也已經(jīng)不是當初笑起來連空氣都溫暖起來的仲沐陽了。

她已經(jīng)明白了宋靜語的意思,也知道無可奈何,但還是柔聲安慰宋靜語說:“沒關系,你是老員工了,現(xiàn)在還懷著孕,根據(jù)勞動法是受保護的,仲晟這么大公司不會這么無恥。”

宋靜語卻絕望地連連搖頭:“我什么都懂,你就別安慰我了。按照開會的意思,就算不是給我點賠償金讓我自動選擇離職,也會給我一個洗廁所擦茶水間的工作把我惡心走的。這種事我見多了。”

向梓沫想了想,試探著出主意:“那就先不匯報,年后再說。”

宋靜語無力嘆口氣:“瞞不過去的,馬上我們都要進行體檢了。”

向梓沫霎時語塞,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幾天后,宋靜語紅著眼眶告訴向梓沫,仲晟的人事總監(jiān)已經(jīng)找她談過話了,希望她自動離職。

向梓沫握緊了拳頭,卻也無能為力。

這種滋味,她曾經(jīng)承受過,甚至比宋靜語更可憐,更無助,更絕望。

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人可以改變這個既定結局。

她自身已是泥菩薩過河。如今ATTV的每個人,也只能是各自自求多福罷了。

她的辭職申請固然已經(jīng)遞交上去,但是都快一個星期過去了,依然沒有任何批復的消息。她開始隱隱感覺到不妙。

她的預感果然沒錯。周五下午,總經(jīng)辦的人突然通知向梓沫,說仲總有請。

仲沐陽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一身淺灰色的休閑西裝,陽光透過寬大的落地窗斜斜地照在他棱角分明的側(cè)臉上,看起來完美得好像一幅畫。

就這樣一個看起來溫潤如玉的男人,每次看向向梓沫的眼神,都冰冷得讓她不敢直視。

“你要走?”仲沐陽問。他的語調(diào)公事公辦,沒有絲毫溫度和波瀾,仿佛三番五次騷擾她的那個男人,根本就不是他。

“對。”她忍著性子,淡淡回答。

“去哪兒?”

“辭職,休息一陣子。”

仲沐陽終于抬頭輕飄飄地掃了她一眼,唇角溢出一絲毫不客氣的嘲笑:“辭職了誰給你付房租?要是露宿街頭了可不太好。”

向梓沫面無表情地瞪著他,心里卻很想知道到底這幾年發(fā)生了什么,讓他現(xiàn)在變得這么刻薄殘忍。

四目冷然相對,不大的封閉空間里,氣氛再次異常尷尬地陷入了漫長的對峙般的沉默。

“沒想到仲總這么忙,連我們小員工的離職申請都要過問。”最后依然是向梓沫定力不足,率先開口,敗下陣來。

仲沐陽似笑非笑地糾正她:“你錯了。不是你們,是你。”

向梓沫瞬間倍感屈辱。她知道他是故意的,他不過是想折磨她罷了。強忍著心底翻涌的酸澀,她咬唇,低眉,聲音低且無力,透著卑微的絕望:“都這么多年了,你為什么還不肯放過我?”

仲沐陽卻毫不憐惜地微微瞇起眼睛,眸中透出危險的光:“如果放了你,你是不是就又可以自由隨便地沒有一絲愧疚地去找別的男人了?”

“……”

這是重逢以來仲沐陽說得最多的一次話,而且,句句帶刺,狠狠地戳進她的心里,還剜出一塊塊血肉來。

他了解她的弱點,所以總能攻擊到要害。

向梓沫只覺得心口一陣劇痛,有些喘不過氣來。她竭力告訴自己要驕傲,可是眼睛卻被一層控制不住的水霧給蒙住了。

很快,霧氣凝結成水滴,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

向梓沫非常瞧不起這樣的自己。為什么每次在他的面前都會這樣不爭氣?他是她最不想示弱的對象,而她卻每次都在他面前輸?shù)眠@么狼狽,這么徹底。

她不想輸。

所以,她挺直了脊背,深吸了一口氣,冷笑一聲:“你錯了,不管您放不放,我都可以自由隨便地去找別的男人,我也沒必要對您存有一份愧疚。這是我的私生活,與您無關。”

“哦?”仲沐陽似乎沒想到她還有反抗的余力,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是嗎?”

她繼續(xù)冷笑:“當然。您是老板,我是員工,您無權干涉我的私生活,同時,我也希望仲總可以明白這點,不要有事沒事就去騷擾下屬,這樣會顯得很沒品。”

“沒品?”他似乎聽到了一個極有意思的詞,身體閑適地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審視著她,“那向經(jīng)理認為,怎樣才算有品?劈腿,算不算有品?和上司有不正當關系,算不算有品?或者,隨便地對人始亂終棄,這又算不算有品?!”

“……”

他一連串的反問,字字都卷著過去的一幕一幕,句句都逼著她去面對他們曾經(jīng)的愛恨糾葛,如同一張沉悶的網(wǎng),漫天遍野地撒下來,讓她連逃避的時間都沒有。

向梓沫終于明白,這五年來,他果然一時一刻,都不曾忘記那些陳年往事。

他深深地恨著她,所以,這次,他必然不會輕易放過她。

原來是她想得太簡單了。

他比她想象的,要記仇得多。

看著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而慌亂,仲沐陽微微皺了皺眉,修長的手指一敲桌面,上面是她的辭職信。

“這個,我不批。”他的聲音復又變得清冷、淡薄,像初冬的薄霧帶著透心的涼意,“如果你試圖想強行曠工,也可以試試。”

向梓沫不敢對上他的眼睛,轉(zhuǎn)頭望著灑滿陽光的落地窗,努力想要把再次不爭氣要涌出的眼淚給逼回去。

“還有,你那個好朋友宋靜語……”

向梓沫猛地一怔,收回目光看著他。

“如果你不辭職,她也可以不走。”他的目光已經(jīng)看向面前的電腦屏幕,嘴里淡淡地說,“我知道你一向口齒伶俐,所以別試著和我爭辯什么勞動法。如果你想爭辯,請去找法務部。”

向梓沫躲進洗手間,一個人壓抑地哭了個夠。

仲沐陽的意思表達得很明白,沒有他的批準,她根本走不了。他果然是了解她的個性的,所以索性連她想要魚死網(wǎng)破的心思都給戳破了。

她知道,如果她真敢強行離職,他一定不會輕易放過她,除非她這輩子都徹底遠離職場和商場。

更無恥的是,他竟然連用一個孕婦來威脅她的齷齪手段都能想得出來。這幾年,他竟變了這么多,變得她已經(jīng)完全不認識這個人。

仍舊記得,五年前,為了保住部門內(nèi)一個試用期還沒過的孕婦,他是如何和人事部反復溝通交涉的。那時的他,溫暖如春。而如今的他,當真比寒冬還要冷。

可是,這樣強迫她留下來,他又想得到些什么?只是為了能隨時隨地這樣高高在上地折磨她?看她在他面前屢屢表現(xiàn)得這樣無能為力,他就能夠身心得到滿足?

如果是,那只能說明他太變態(tài)了。

她一直知道仲沐陽恨著她,只是沒想到,竟恨到如此地步。

恨到,連他自己都不放過。

只是,如果真的留下來,迪迪該怎么辦?萬一被他發(fā)現(xiàn)……

向梓沫不敢深想。哭夠了,補好了妝,擠出一個不太好看的微笑,出門依然是灑脫干練的向經(jīng)理。

回到位置上,見宋靜語依舊愁眉不展,向梓沫給她發(fā)了個微信:“沒事了,你不會走了。”

宋靜語不敢相信地越過格子間看著她。

向梓沫沖她笑了笑,在微信上又打了句:“我剛畢業(yè)在仲晟工作過,我剛剛?cè)フ依贤吕P系了,他們說沒事了。”

宋靜語喜難自禁,快速地在微信上打了一行:“親愛的,你太厲害了!我現(xiàn)在正式宣布,你就是我寶寶的干媽了!”

下班后,宋靜語非要請她吃飯。等兩人吃完飯,又逛了一會兒,已經(jīng)晚上九點多。

送宋靜語打車回家之后,向梓沫自己一個人在街上隨意走著,看著滿是霓虹的繁華都市,心底涌起無盡的蒼涼。

這世界如此繁華,卻沒有她的方寸容身之地。她的要求何其簡單,只是想要好好地和家人安安靜靜地生活而已,可如今,就連這個小目標,都變得奢侈無比。

兜里的手機突然振了起來。她掏出來一看,又是周六早上曾給她打過一次的那個陌生號碼。以為是廣告推銷電話,她再次不予理會。可剛掛一斷,那串電話又奪命連環(huán)似的打了進來。她實在不勝其煩,索性直接把這號碼加入了黑名單。

剛消停了不大一會兒,手機又在兜里不知疲倦地振了起來。她皺著眉拿起來一看,發(fā)現(xiàn)這次居然是馮塵焱。

向梓沫一愣,馬上接起電話:“馮總?”

馮塵焱的語氣相當緊張:“梓沫,你為什么不接仲總電話?”

“嗯?”向梓沫一頭霧水,“什么仲總電話?”

“剛剛那個186開頭的號碼就是仲總的電話啊,你現(xiàn)在把他拉進黑名單了!”

【3】

仲沐陽的臉黑得比黑名單還黑。

向梓沫眼睜睜地看著他把車停到她的面前,搖下車窗,再黑著臉示意她上車。

她并不想在大庭廣眾下引人圍觀,碰巧想了一晚上,也有些話一定要和他說明白不可,所以沒有多說什么,索性順了他的意,打開車門,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

仲沐陽從開始到最后,也沒有說過一個字,只是平靜地開著車,一路都很沉默。眼看著車子最終駛進一個高檔小區(qū),不知道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她不禁緊張地抓緊了包包,忍不住問:“這是哪里?”

仲沐陽一邊停車,一邊惜字如金地回答:“我家。”

向梓沫心里一慌:“來這里干什么?”

仲沐陽熄火:“你那里太小了。”

“我不上去!”向梓沫本能地抗拒,手緊緊地抓住包帶,一臉警惕地瞪著仲沐陽。

仲沐陽無聲地看了她幾秒鐘,才淡淡道:“我不會再冒犯你,只是有些事,我想平心靜氣地和你聊聊。”

他的表情看起來十分正經(jīng),就像他坐在辦公室里主持會議時那樣一本正經(jīng)。

向梓沫遲疑了一下,探究的目光在他臉上來回掃描:“那我們在外面隨便找個地方也可以!”

仲沐陽懶得再多說什么,長腿一邁,打開車門,簡單卻不容抗拒地擲出兩個字:“上去!”

仲沐陽家并沒有想象中的大,大概一百多平方米,裝修得簡約、空曠,和他五年前的住處風格如出一轍。

向梓沫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玄關,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做些什么。

他們這次重逢,就沒有過一分鐘的正常相處,這會兒站在燈光明亮的客廳,相對無言,看起來有些滑稽。

仲沐陽也不理她,自顧自地走到客廳寬大的沙發(fā)上坐下,兩條長腿隨意地一搭,顯得格外修長。

他一直是個長得十分不錯的男人,這點向梓沫從不否認,要不然她也不會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后,就再也忘不掉。

那時到底是年輕啊,向梓沫心想,完全經(jīng)不住這樣男人的吸引,連對方身份都不知道,就什么都交付了出去。

“你準備一直在那里罰站嗎?”仲沐陽打開電視,淡淡開口。

向梓沫輕輕吐了口氣,勉強笑笑:“我不知道我應該做什么……仲總。”

仲沐陽看了她一眼,神色淡然:“去給我下碗面吧,我餓了。冰箱里有食材,你看著辦。”

向梓沫一愣。讓她做飯?真不怕她下毒!心里這樣腹誹著,眼睛下意識地看向墻上的鐘表,21:58。

大晚上的折騰了那么久只為了抓她過來做頓飯?真是好大一朵奇葩。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要他還掌握著她和宋靜語的命運,在有新的轉(zhuǎn)機之前,就容不得她和他撕破臉。所以,不管心里再多不情愿,她也只好打開冰箱,準備為他做飯。

向梓沫從冰箱里隨手拿了一根火腿、一個雞蛋、幾根青菜。洗菜的時候,突然愣了一下,半天沒回過神來。

也許潛意識才會告訴愚蠢的人類很多他們自以為早已忘記的往事。

拿菜時她并沒有多想,拿完之后她才想起,五年前她為他進過那么多次廚房,大多數(shù)做的是青菜火腿雞蛋面。

他說他最喜歡吃面,特別是她煮的青菜火腿雞蛋面。

那時候他會把所有的面都吃光光,吃完還會主動地跑到廚房把碗洗得干干凈凈。也許就是這簡單到極致的飲食愛好,讓向梓沫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穿衣服的牌子和他香水的品位。

那時候可真好啊,向梓沫想。至少那時候他們是平等的,他也并不像現(xiàn)在這么沉默寡言、惜字如金。他對她非常好,非常溫柔,特別愛和她說話,甚至為了逗她開心,還特別喜歡把她圈在懷里,從網(wǎng)上搜集一些段子講笑話給她聽。

現(xiàn)在的仲沐陽話變得很少,仿佛一個完全習慣了安靜的人一般。

安靜地吃完面條,仲沐陽站起身,去了客廳休息,留了所有的家務給向梓沫。

向梓沫只好動手收拾碗筷。已經(jīng)將近晚上十一點,她還是不知道仲沐陽到底要搞什么鬼。

洗完碗筷,發(fā)現(xiàn)仲沐陽已經(jīng)不在客廳。書房里是似乎傳出什么聲音,向梓沫忐忑不安地走到書房門口,看門虛掩著,便輕輕叩了叩門,隨后隱約聽見仲沐陽說:“進來。”

他已經(jīng)換上了一套休閑家居服,正在電腦前看什么。

她沒敢挪動腳步。這么晚的深夜,無論有什么話,她都想改天再說。孤男寡女的兩個人,無論說些什么,多少都顯得有點曖昧。所以,她只是保持站在門口的動作說:“仲總,您如果沒什么其他指示的話,可以先讓我回家了嗎?”

仲沐陽慢慢轉(zhuǎn)過頭,像看笑話一樣看著她。他已經(jīng)不需要開口,她就知道他想說什么。

特意把人抓過來就為了做碗面條?想也知道不太可能。

“進來。”他不容置疑地重復道。

她知道躲不過,只好走進去,盡量做出乖乖的模樣,站在他的面前。

“看看這個。”仲沐陽把電腦里暫停的視頻播放給她看,“看完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想問什么。”

向梓沫臉色微變。他正在播放的視頻,正是五年前她離職之后參加創(chuàng)業(yè)真人秀的那一期。舞臺上,她穿著修身的職業(yè)裝,頂著一頭略顯成熟的黑色直發(fā),努力裝扮出一副超過實際年齡的穩(wěn)重樣子,正在舞臺上口若懸河,對答如流,講述她的商業(yè)夢想,以期能打動在場的一些投資人。

那時的女孩,還不曾體會過人生的無奈和苦澀。

她的眼睛如此明亮,她的笑容那么燦爛,她的精氣神那么朝氣蓬勃,讓人舒服。

向梓沫難受地閉上眼睛。這是她多么不想回想的一幕,而他,竟這么有心地把這個視頻拿出來,逼著她去看。

“我不知道你要說什么。”半晌,向梓沫緩緩睜開眼睛,木然地看著書架上的幾排書,淡淡開口。

仲沐陽暫停了視頻,身子仰后靠在寬大的旋轉(zhuǎn)座椅上,雙手交叉好整以暇地凝視著她:“知道我為什么一定要收購ATTV嗎?”

向梓沫誠實地搖搖頭。她并不想知道,而且一點都不感興趣。

“因為,這是我五年前想做的事。而你……”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嚴厲,凝視她的目光霎時陰冷了下來,“你卻剽竊了我的想法!”

“我沒有!”

噩夢里那些潮水般無理取鬧的指責似乎一股腦地又開始向她涌來,她條件反射般地拔高了聲調(diào)厲聲反駁。這是她的底線,事關人品和道德,任何人都不能對她做出這樣的指責,特別是他,尤其不能!

她瞪著他,雙眼因激動而泛紅,聲音尖銳而顫抖:“我沒有!我沒有剽竊!你憑什么這么說?你有什么證據(jù)可以這么說?”

仲沐陽冷冷一笑:“五年前,在我臥室的床上,我記得我曾經(jīng)和你‘十分坦誠’地交流過關于未來垂直內(nèi)容領域的看法,認為這是一個風口……不記得了嗎?”

向梓沫愣了一下,卻又有些哭笑不得。

是啊,是說過。

那時候,他們在床上嬉鬧完畢,她窩在他的懷里,像是只慵懶的貓:“沐陽,我想給你生猴子怎么辦?”

他笑著摟緊了她,溫柔地吻她:“那你喜歡女孩還是男孩?”

她撲到他的身上,咬他的鼻子,吃吃笑著說:“我喜歡男孩。像你一樣帥、一樣聰明的男孩。”

他翻身把她壓到在身下,親吻著她的鼻頭,低低笑道:“可是我喜歡女孩。像你一樣漂亮、一樣開朗的女孩。”

她靈光一現(xiàn),鉤住他的脖頸:“歷史上關于生男生女的秘方可是多得很,如果有一個論壇可以專門討論這個話題,用看似科學的邏輯去解釋這些毫無規(guī)律的東西,說得像模像樣,就像星座血型似的,我想一定會有很多人感興趣。”

他居然還十分認真地想了想,夸獎她:“非常對。有趣的內(nèi)容未來會有極大的商業(yè)價值。一般這種社群領袖,可以稱之為達人。這種經(jīng)濟現(xiàn)象,可以叫作達人經(jīng)濟。”

當年的BST項目,就是基于細分社群的多媒體達人傳播分享平臺。這在當時社群互聯(lián)網(wǎng)思維還沒有十分被重視的情況下,算是獨樹一幟,一提出就引起了業(yè)內(nèi)的不少關注。后來的ATTV,就是在這個基礎上的升級優(yōu)化版,技術和運營核心上,本就一脈相承。

不可否認,她能成為在業(yè)內(nèi)首先提出這個項目的第一人,與在仲晟的實習生涯不無關系。仲晟集團是全國最大的商業(yè)巨頭,給新員工的培訓體系完整,又極具戰(zhàn)略高度,再加上各個部門的輪崗經(jīng)歷,但凡有點靈性的年輕人,都能學到很多東西。

而向梓沫,偏偏是個比一般實習生都更有想法的人。她大學時已經(jīng)在很多互聯(lián)網(wǎng)創(chuàng)業(yè)公司做過兼職,對新興商業(yè)業(yè)態(tài)本來就有所了解,又是學校創(chuàng)業(yè)社團的風云社長,在歷次模擬創(chuàng)業(yè)大賽中都能拔得頭籌。像她這樣的一個人,怎么可能沒有想法?何況,她還碰到了那么優(yōu)秀的一個帶教人,仲沐陽。

他們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在他那套房子里,除了耳鬢廝磨,便是窩在一起看書、交流、討論。他是個極喜歡閱讀的人,書架上全是各種她從未見過的專業(yè)書籍和雜志。在他的影響下,她也跟著他一起看書,一起解讀財經(jīng)新聞,無所顧忌地探討行業(yè)動態(tài),毫無保留地交流一些彼此的觀點。

仲沐陽當然提過很多他對未來各種商業(yè)模式的看法,她不僅記住了,還獲益匪淺。但若就此說她剽竊,簡直是太說不過去了。向梓沫覺得他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所以,她當然堅決反駁。

仲沐陽見她情緒開始激動,微微一笑,合上電腦:“不管怎樣,公司五年前沒完成的布局,現(xiàn)在完成了,也算圓滿。你要知道,現(xiàn)在這個時代,小公司竭盡全力花了一年,甚至更長時間完成的事情,大公司往往幾分鐘就可以搞定。這就是,資本的力量。”

向梓沫抿緊唇不看他,雖然他在說起生意時,往往是對的。

“只是我有點好奇,五年前,你那個項目,到底你做了什么不可饒恕的錯事,才變得那么慘不忍睹?”

向梓沫勉強擠出一絲笑:“這和仲總有什么關系嗎?”

仲沐陽淡淡道:“是我親手帶教出來的人,出了這么大的糗,我當然也覺得丟臉,你說有沒有關系?”

向梓沫無語地抽動了一下嘴角,沒有作聲。

現(xiàn)在的他,似乎又有了些五年前的影子。話似乎多了起來,只是說出的這些話,卻不是她想聽的,所以她拒絕再配合回答。

“看來,那兩年我不在國內(nèi),你過得的確也是風生水起。不過,如果我當時知道ATTV有你在,我壓根不會和陸煒堯接觸,也不會有我們再見面的一天。”仲沐陽見她半天不說話,笑了笑起身,邊走邊淡淡說道。

“彼此彼此。”

向梓沫冷笑著反唇相譏,卻不自覺地跟著他走出了書房。誰知他的方向竟是臥室,她一時沒反應過來,便眼睜睜看著他大大方方地當著她的面脫了上衣。

她的臉瞬間滾燙起來,驚慌失措地連忙背過身去,大聲問:“請問仲總該問的都問完了嗎?我可以走了嗎?”

仲沐陽神情自若地繼續(xù)脫著衣服:“不用這么做作,畢竟我們曾經(jīng)那么熟。”

她瞬間惱羞成怒,抓緊包包準備離開。

仲沐陽套上浴袍,在她身后閑閑說著:“太晚了,你睡客房。明天我送你回去。”

向梓沫不想理他,已經(jīng)開始換鞋。

仲沐陽依舊不緊不慢地開口:“如果你非要走,宋靜語也要滾蛋。”

向梓沫驀然轉(zhuǎn)身,不敢置信地瞪著他:“仲沐陽,你可真無恥。”

仲沐陽不氣不惱,反而滿不在乎地笑了笑:“我好像已經(jīng)知道了你五年前慘敗的原因。”

向梓沫愣了愣。

“為了防止仲晟也被你搞垮,向經(jīng)理,下周的管理干部培訓請你一定要認真參加。”

向梓沫牢牢反鎖了房間的門,緊繃著身子躺在床上,看著床上和他五年前臥室內(nèi)同樣款式和顏色的床品,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

仲沐陽到底是個偏執(zhí)的人,只要是他喜歡的,他都會始終如一,從不輕易改變。

她不是沒感覺。仲沐陽接二連三地找她麻煩,歸根結底還是對過去無法釋懷。

無愛,便無恨。

那晚,在她的家里,他之所以那樣粗暴地冒犯了她,想必是誤會了她和陸煒堯之間的關系。那天陸煒堯的表現(xiàn)實在太過高調(diào),弄得公司盡人皆知,他不可能不知道。何況,那天他就在她的家里,想必也看到他們在樓下“依依不舍”的惜別場面。

他做不到對她視而不見,做不到看到她和別的男人有所曖昧而無動于衷,甚至為此醋意大發(fā),大動肝火。

當意識到這一切之后,她便知道,仲沐陽也許對她還未徹底死心。

只是,為什么時隔五年,他仍舊無法死心?

是因為這刻進骨子里的偏執(zhí),還是僅僅因為不甘心?

說到底,在他的眼里,是她始亂終棄了他。他在辦公室指責她的那三宗罪,在他眼里,似乎件件都是成立的,所以他才指責得那么理直氣壯。

沒錯,是她,先是那樣大膽主動地勾引了他,再又那樣毫無征兆地甩了他,連個正經(jīng)的分手理由都不曾給他。

他是那么優(yōu)秀的一個人,一直享受著女孩們追逐的目光,肯定想都沒想過自己會有那么一天,被一個普普通通的下屬這樣毫不留情、莫名其妙地甩掉。時隔多年,他仍舊心有不甘,多少也在情理之中。

向梓沫悄悄地伸出手去,摩挲著身旁的位置,鼻頭陡然酸脹得厲害。

她的確能體會他的心情,可是,如果非要逼她說出她分手的真正原因,她卻覺得實在對她自己也太過殘忍。

明知真相丑陋,又何必自揭傷疤?

他要恨她,怨她,那就恨吧,怨吧。這是他的自由,也是她自找的。

那天,是她的生日。他特意留她加班,還找借口帶她一起出去吃飯,吃的是她最喜歡的泰國菜。

那家泰國菜離公司有點距離,路上還很擁堵,但他并不介意,席間還變魔法一樣變出來一個小小的生日蛋糕。

那時,她完全不知道他會注意到她的生日。除了上下級的關系,在這頓飯之前,他們之間絕對純潔無瑕。如果非說有點什么,充其量,只是她有點越距,是個暗戀著自己領導的小迷妹而已。仲沐陽出色英俊,他在公司里的迷妹本來就非常多,也不差她一個。

所以,當他突然表現(xiàn)出這樣的關懷時,她有些受寵若驚,以為初雪的魔法終于應驗,整個晚上都輕飄飄的,連酒都不小心喝多了。

他開車送她回去,她卻故意在他的車里呼呼大睡,叫也叫不醒。

最后,他只好把她帶到他的住處。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來的勇氣,敢賴在一個單身男人的房里不肯走。也許真的是酒壯人膽,也許,只是因為年少輕狂不懂事。

她是在他洗完澡出來的時候慢慢地睜開眼睛的。四目相對,彼此都有些尷尬。

當時,仲沐陽還有些拘謹,他略有些臉紅地對她說:“你睡吧,我睡沙發(fā)。”

她卻不知道著了什么魔,覺得他濕潤著頭發(fā)的樣子簡直是帥到冒泡,忘了怎么用語言回答他,只是一雙眼睛直勾勾大咧咧地盯著剛洗完澡還寬松套著浴袍的他看。

他被她看得很不自在,拿了衣服想要出去換上,她卻在他身后不知道哪里借的膽子對他說:“你能不能給我打開電視?我想看電視。”

他一臉局促地走過來給她開電視,坐在床頭給她選臺。她眼睛一閉,心一橫,就從背后圈住了他的脖子,胸口故意緊緊地貼在他的后背上……

事情就這么自然而然地發(fā)生了。

盡管她非常非常笨拙,笨拙到讓他吃驚,甚至問她要不要停止,她卻傻瓜一樣地搖著頭說不要。

盡管他非常非常溫柔,她還是痛得哭了出來,整個過程簡直是慘不忍睹,兩個人都十分辛苦。

他們就是這么奇怪地偷偷地開始了這段不為外人道的隱秘關系。

沒有人表白,沒有人說過“我愛你”,甚至連一點點的曖昧都沒有過,就這么陰錯陽差地,一夜之間從同事變成了同床共枕的“戀人”。

他們的關系就是這么簡單直接。簡單直接得就像是某種不正當?shù)募內(nèi)怏w關系。雖然當時傻乎乎的向梓沫甚至不知道世界上居然真的會有那樣一種男女關系存在。

他們那時都迷戀著彼此,只要有時間,他們都會在他的公寓內(nèi)耳鬢廝磨。他的公寓是專門為了上班方便準備的,離公司很近,為他們提供了天然的幽會條件。

當時的她沉浸在兩情相悅的幸福中,一直誤以為那就是她圓滿的“愛情”,如果不是那次她不小心偷聽到那番他和別人的對話……

如果不是那樣,她想,她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在他的眼里竟然是那樣不堪的角色。

一個為了轉(zhuǎn)正勾引上司的心機女,一個為了升職加薪不擇手段的職場婊,一個永遠見不得光的存在。

仲沐陽恨她的絕情,名正言順地以被始亂終棄者的名義對她百般折磨,可是她又怎么對他說,她其實才是受傷最深的那個人?

能說出口的委屈,便不是委屈。這點,他可能永遠都不會懂。

向梓沫完全睡不著,輾轉(zhuǎn)反側(cè),思緒翻騰。

她逼迫自己從過去的回憶中抽離出來,逼迫自己忘記那些會讓人變得心軟的東西,逼迫自己回到現(xiàn)在,面對他們再也無法回到最初的事實。

她集中精力開始一遍又一遍地仔細回想著今晚和仲沐陽之間的全部對話,回憶他每一個表情和動作。

不管他對她仍舊抱有什么樣的幻想或者不甘心,他對她燃燒得正盛的恨意應該是毫無疑問的,要不然他也不會幾次三番地對她冷嘲熱諷,毫不留情。

可既然如此,他又為何非要處心積慮地把她帶回家里,還非要逼著她夜宿在這里?

難道只是為了打幾句不痛不癢的嘴仗?

還是,他已經(jīng)想好了更好的辦法來折騰她?

這么一想,她突然覺得有些不寒而栗。

他既然已經(jīng)開始刻意去搜索她過去的點點滴滴,那會不會已經(jīng)想到了更不入流的方式,通過非法手段去巨細靡遺地調(diào)查她過去五年的一切?如果真是這樣,以他的背景和能力,迪迪一定也藏不了多久了。

一想到這里,她便再也躺不住,倏地坐起身,只覺背后一片冷汗。

不行,她絕不能一直這樣隱忍。若是真到了那一步,就真的是后果無法設想了,還不如趁早和他魚死網(wǎng)破。

他既然恨她,那就繼續(xù)恨著好了,最好是恨到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她。

她不該在明知他對自己還有些莫名的心思之后,還讓他產(chǎn)生什么不該有的誤會。

今晚的同意留宿,就是最不明智的一種妥協(xié),甚至于,某種意義上,似乎是有些縱容了他的這種曖昧。

絕不能這樣。

主意打定,她迅速起身穿好衣服,躡手躡腳地打開門。

她必須盡快離開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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